菲莉雅无奈站住,扭头看墙角,瞧见秀发凌乱的奥菲莉娅板着脸在撕墙纸,墙纸上横七竖八地写满了猩红的战书:
“我没有死。”
“我在你周围。”
“半神就在你身边。”
菲莉雅无奈地劝奥菲莉娅:“别撕了,没用的——只要腓特烈身边有文字,就会被改写成这种恐吓信。”
奥菲莉娅的双马尾都散了,凌乱地垂着银白亮丽的长发,撕干净了身边的墙纸,就站到椅子上去撕上面的,哗啦一声扯干净,露出惨白的粉墙,然后将墙纸揉成一团,踩在地上,扭头对腓特烈说:“呐,哥哥,敢伤害你的东西,就算是碍眼的字母,我都不会放过噢,全部撕下来,一把火烧掉。你看清楚了哦,我才不是什么半神,你不要再拿书丢人家啦。”
菲莉雅这才看见,小姑娘的额角破了一星皮,染上了一点红。
腓特烈蜷在角落里,抱住脑袋哆嗦,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语无伦次地咕哝个不停:“谁才是半神?背叛我的人那么多,谁是半神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那光辉伟岸的形象不攻自破,终于露出了软弱和焦虑。菲莉雅见腓特烈恐惧得像只毛骨悚然的猫,不仅没有嫌弃,反而觉得心疼,忍不住想修好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轻踢他一脚,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含笑嗔道:“你怕什么?姐姐盯着你的背后呢,谁也背刺不了你。只要我活着,你就天下无敌。”(。)
280 劝他不要,等于诱惑他来要()
腓特烈抖抖索索抬头,蜡黄的嘴唇翕动一下,憔悴地仰望菲莉雅两秒,才将信将疑地问:“你你是大陆土著?你真的不是潜伏在我身边的半神?”
他的精神面临崩溃,问这句话时,竟痴傻得像流口水的患儿。
菲莉雅噗嗤一笑,全力贯彻花瓶的职责,用貌美如花来治愈别人,娇媚地翻个不屑一顾的白眼:“你奔着道理想一想,间谍必须大众脸才能胜任吧?像我这样漂亮惹眼的姑娘,真的适合执行潜伏任务吗?还潜伏在你身边呢,你可真把自己当根葱。”
奥菲莉娅扭头“呸”了一声。
腓特烈张着嘴巴看了骑士长一会儿,突然双手捂住脸,如释重负地吸气:“我害怕你是半神,很害怕很害怕——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对你挥剑啊。”
菲莉雅一呆,装出来的开朗和娇媚顿时融化成冰水,一脸恻隐地俯瞰腓特烈,恨不得跪下去抱住他,轻轻给他唱摇篮曲。
她这才听懂,腓特烈是害怕跟自己反目成仇。他害怕失去爱着的人,所以被猜想给吓到,根本没办法继续理智思考,才露出那胆怯崩溃的样子。想清楚原委,菲莉雅油然升起凄美的感动,恨不得自己变成件没有生命的衣裳,既能给他取暖,又能得他信任。
奥菲莉娅跺脚恨道:“哥哥别怕,我替你挥出那一剑,我下手可利索了。”醋意飞在半空里。
菲莉雅大惊失色,失声嚷道:“奥菲莉娅,都说了不跟你抢哥哥!你正常一点啦!”
“谁跟你抢哥哥啦!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你这话里留着后路呢!”奥菲莉娅精明地龇牙。
骑士长捧唇瞧着剑拔弩张的小姑娘,顿时有种欺负小孩子的尴尬,宽容地不跟她计较。
腓特烈忽然摇晃一下站起来,蹒跚走过去,抱住拌嘴的一大一小,低头垂泪道:“可以相信你们真是太好了。”
奥菲莉娅立马推骑士长,转身搂住哥哥的腰:“只许抱我!我才是最亲的那个,她们都要到二、三名排队。”
菲莉雅被抱住时害羞想反抗,被推开后又食髓知味地怀念,瞧见奥菲莉娅有恃无恐地霸占兄长来撒娇,顿时跟小孩子生气起来,挑着细眉,板着脸跟腓特烈说正经事:“你想想,创世神正因为伤害不到你,才会用低劣的文字信息来报仇泄愤,你身边的异象反而是安全的信号,表明创世神的仇恨最多也就这样了。”
“是的。他自己也不能破坏这世界的正常运转,因为还有半神在里面享受和游玩。”腓特烈渐渐镇定下来,重获思考能力,狠狠踢开脚边的书。
“但是半神对你威胁极大。根据你的描述,他们既然是半神,就一定具备神界的记忆。而且每个半神不仅思路开阔,乖僻难测,还分别具备一项与众不同的半神天赋。既然斐迪南的天赋是不死之身,由此推出,其他的半神也会具有与‘不死之身’媲美的‘神祗天赋’,来保证他们的畅玩娱乐。这样的半神,一定不会默默无闻地躬耕畜牧,相反,他们绝对会开辟刺激恢弘的千秋伟业。所以你可以把半神的嫌疑目标缩小到权力高层上。”菲莉雅充分展现了职业军人的素养和优雅女性的直觉。她侃侃而谈,把清晰的思路娓娓道来,霸占了腓特烈的全部注意力,急得奥菲莉娅在兄长怀里掉眼泪。
“比如半神斐迪南,就贵为选帝侯,身为西里沙亲王,试图吞并神罗帝国的皇室子嗣。可以推出,其他的半神不会弱到太离谱,地位、资金、军力、工业水平至少能跟斐迪南相媲美。”腓特烈抚摸妹妹的银发,一边机械地安抚她,一边入神地思考。
“比如普如沙的弗朗茨将军。他是唯一与你爷爷齐名的不败名将,只有他能给西里沙边境持续施加压力。”菲莉雅开始枚举列强,熟悉得像清点家奴:“又比如弗兰大帝。只有他有本事令弗朗茨将军和斐迪南亲王私下媾和,合力吞并神罗,削弱教廷。”
腓特烈又焦虑起来,他挥手斥退了门口的轻步兵,然后犁着头发在房间里乱转:“还好我攀上了教廷做靠山。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想办法对付斐迪南才行。斐迪南有钱,有工业,有军队,有皇恩,很快会把资产阶级扶植起来,取代军官梵克的优势地位。所以军部也在人人自危,我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奥菲莉娅看见哥哥和美人儿骑士长谈得无比投机,自己插嘴都费劲,顿时害怕兄长见异思迁,同时又嫉妒菲莉雅跟哥哥融洽默契,一时急得咬牙切齿,都快摸出柴刀砍人了;偏偏兄长又充满焦虑,跟那女人探讨的有板有眼,一副生死攸关的样子,让奥菲莉娅不敢任性,只好挂着泪硬憋着,像摇头的电风扇似的,眼巴巴地盯着踱圈子的哥哥。
菲莉雅冲上去抓住腓特烈的手:“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不要相信军部,不要相信我父亲!民族主义军官贵族极度排外,他们虽然待我如亲人,却视你如棋子,你可不要傻傻地做他们的炮灰!”
腓特烈突然不踱步了,盯着她问:“什么?你是说,军部在期待着什么?”
“父亲在今天的晚宴上亲口告诉我,他们想借你的手,去拔除帝国的恶疮,除掉斐迪南!他亲口吐出了炮灰这个词,你在他眼里就是一颗炮弹,他对你珍惜爱护,不代表他会陪你玉碎同焚。事实上,军部之所以不愿意亲自动手,就是为了将帝国的炎症控制在局部地区,而不是蔓延到帝国全身!”菲莉雅急切地把父兄卖了个痛快。
腓特烈呆呆盯着菲莉雅,牙关激动得咯咯作响,在菲莉雅哀求打量他时,腓特烈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太好了太好了!”
“好好什么?”菲莉雅傻眼了。
腓特烈用力捶手心,喜出望外地转圈:“我的猜测是对的教廷可以保证我的正统性,军部可以保证计划可行性,奥菲莉娅的银行可以保证我的后勤和军火——只要密令圆桌骑士进京,可以的,可以的!”
腓特烈突然转身,双目喷出灼人的烈火,狂喜地压低声音,像个坐立不安的赌徒,任由野心凶猛生长:“菲莉雅,我想,我可以和斐迪南争夺帝国的权柄!”
菲莉雅傻眼了。
一切跟父亲断言的情形一模一样:她劝说腓特烈放弃叛变的念头,只会点燃这个年轻人的澎湃野心,在他心里扎下叛变的种子,令他难以抗拒地铤而走险。
因为龙骑兵大统制不仅看穿了菲莉雅,也读懂了腓特烈。(。)
281 如此爱恨交加()
最可怕的是,大统制根本没有欺骗菲莉雅,因为他提前摊牌,把一切都清楚地告诉了菲莉雅。可是,就算如此,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预言,原封不动地发生了。
就好像打扑克的时候,对方坦然亮出了所有手牌,依旧获得了最后胜利。菲莉雅呆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在父亲面前败的一塌糊涂。
菲莉雅伤感地意识到,自己被腓特烈吸引,勇敢地单恋,潇洒地付出,小心翼翼地爱他,与他朝夕相处,却根本不了解腓特烈这个人。至少不像父亲那么了解腓特烈这个人。
她仔细回想,自从腓特烈六亲不认地把奥托收监审问以后,腓特烈的变化就很明显了——他像斜坡上的圆木一样身不由己往下滑,从一个外强中干的男孩,渐渐沦丧成一个依赖权力的男人。
腓特烈不相信他的骑士团,不相信他的弟弟,看谁都觉得像居心叵测的半神。因为他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格外渴望权柄来护佑他周全。正因为他需要,所以他会豪夺,于是自然而然地做出激进推演,时刻思考怎样跟斐迪南一战高下,夺权自重。
从这层面上分析,腓特烈和奥菲莉娅何其相似:无比寂寞,毫无安全感,所以他们时而狂热得无比勇敢,时而忧郁得天昏地暗。
这对兄妹简直把人类的优缺点同时放大到了极致。
菲莉雅把腓特烈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比腓特烈更了解他自己。所以她傻傻瞧了爱人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徒劳地哀求:“不要。不要动那个心思。”
“菲莉雅,我曾经害怕我们是敌人,我害怕我最后兵行险着的时候,你会阻止我——可是现在我们是一伙儿的了!你会帮我吗?你会成为我身边最得力的那个人吗!在我手握天下的时候!”腓特烈使用浑身解数来煽动菲莉雅。
“不要”菲莉雅茫然摇头,仿佛看见了腓特烈自取灭亡:“我愿意做你需要的任何人。可是我绝对会阻止你政变。我的直觉,我的知识,化作尖锐的呐喊,撕裂了我的耳膜,尖叫着那是死路一条。我害怕看着你送死。我想扭头不看,我想低头跑开,我好讨厌这种感觉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奥菲莉娅差点脱口而出:“走走走,哥哥是我的。”忽然看见菲莉雅睫毛微颤,明明泫然欲泣,却强忍眼泪,正是这倔犟的坚强,让她拼命忍眼泪时露出了女人软弱的一面,不仅楚楚动人,而且惹人唏嘘。
奥菲莉娅居然心软了一秒钟,有点同情这苦恋成疾的漂亮女人。
腓特烈也哑巴了。
“好,我不让你有那种感觉就是了那种让你目不忍视的感觉,是吗?”腓特烈笨拙地努力,试图哄出她的笑容来:“你都表示看不下去了,说的我有多么惨不忍睹似的——我被你说得好可怜。”
奥菲莉娅咬唇想,最可怜的明明是可怜你的那个人。
菲莉雅挂着泪点头,惊魂甫定地放下心来。此刻,她不关心恋爱的终点,也不关心他俩的关系,只要腓特烈不作死,她就会心满意足,感激世界的幸福。
她在最紧张、最害怕的时候,甚至想对腓特烈说,我宁愿你抛弃我,请给我一个痛快。可是现在腓特烈已经在小心翼翼地哄她了,她贪图这片刻的温柔,不仅不好意思说出口,反而越陷越深,偏着头红着脸,嘟囔一些心里话,自作主张地去接管他的生活跟命运:“你说的哦,不能令我难过。我看到你坑你自己,就会难过,所以你不准坑你自己。我要紧紧跟着你,不许你做傻事。”
腓特烈被她这样努力警告,终于意识到政变是个多么危险的念头,头脑清醒以后,更享受这温柔的奴役,抿唇嘀咕了句:“管家婆。”这句牢骚撩在菲莉雅心肝上,让她欣慰的恨不得奖励他,像失去意识似的摇晃走向腓特烈,步步靠近他。
奥菲莉娅大惊失色,感觉自己已经阻止不了这两个人了,他俩就像力大无穷的磁铁,始终互相吸引,眼看就要接触吻合,赶紧低头站到两人中间,坚定地分开他们:
“同伴之间不能太随便哦。”
菲莉雅如梦初醒,蹙眉羞愧,疑心自己是否克制得太露骨,居然连小孩子都看出自己的**了。她顿时无颜驾驭这场面,叮嘱一句“多带卫士,注意安全”,就夺门而逃。刚羞愧地跑回走廊,却突然变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苦思冥想:“难道他不止把我当朋友吗?如果有勇气问他该多好啊,只要他喜欢我,我就应该认真去吻他——可是我有什么资格问呢?”
一想起艾莲娜,菲莉雅顿时内疚得无法原谅自己的迷人穿着,更别提向腓特烈告白了。她有时疑心腓特烈也爱自己,这念头带来的幸福却凉得飞快,让“快乐”一眨眼就冷却成“愧疚”,让她恨不得自己远走高飞,放任腓特烈和艾莲娜百年和好。这快乐和愧疚的煎熬,就像冰天雪地里的温泉,叫她自虐上瘾,留恋冰与火的折磨,迟迟不能解脱。
菲莉雅的红裙子消失在门外时,腓特烈失魂落魄地拽着奥菲莉娅的手,像个没经验的小孩子一样,口干舌燥地问:“我没法揣摩她的心思了我越来越喜欢她,好难过怎么办?”
奥菲莉娅没料到迎来这干脆利落的结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心里像有鞭子在“噼啪”督促她:“快把真相告诉你哥哥,那个女人爱你爱得要命。”
可是,鬼使神差地,奥菲莉娅居然拿出做贼的勇气,嘶哑地“咝咝”说道:“可是你知道你们不能在一起。”
腓特烈可怜兮兮地看着空气,走神的时候忘了说话。奥菲莉娅于是抱住哥哥的背,把脸埋上去安慰:“你还有理想要实现,你还有誓言未完成。世上还有大片肮脏的土地,在等待长剑的净化。在你征讨罪恶的时候,只有我会永远维护你,陪伴你,照顾你,我最最亲爱的哥哥。我永远属于你,你也是。”
腓特烈抬起手,轻轻拍妹妹的肩膀,涣散的瞳仁渐渐聚焦成一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了,斐迪南暗杀过我第一次,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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