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奥菲莉娅继承。此判决由陪审团全票通过,公正、真实、有效,立即执行。”(。)
267 受到刺激的奥菲莉娅()
奥菲莉娅却像游魂在飘,外面那空灵的判决声对她来说,遥远得像山谷回响,变得遥远、虚假,变得毫无意义。只有协助兄长奋发自强,助他征讨四野、达成理想,才是硬如铁血的真实,才是奥菲莉娅唯一关心的目标。
她觉得自己被现实压扁,因为她已经没有兴趣在人生享乐中停留;她又觉得自己升华超脱,因为当红尘享乐黯然失色时,一个宏伟、偏执的目标突然脱颖而出,值得她为之付出一生,只有完成这个目标,才能稀释她独活于世界的痛苦。
“长剑触及之处,好人不再受苦。”腓特烈的誓言像阴魂的咒怨,在奥菲莉娅耳边萦绕。为了达成这个偏激的目的,稚嫩的奥菲莉娅决心不顾一切。
“要插秧新苗,必须翻耕陈土。要推行理想,必须掀翻旧制。”她喃喃背诵理想国中的段落。那是腓特烈挂在嘴边的句子。
菲莉雅紧张、关切地站在密室门口,蹙眉攥着胸脯上的衣领,喃喃:“奥菲莉娅你太紧张了!你心理稚嫩,还来不及承受这些事情”
陈腐的臭味被酒窖的空气稀释,外面传来闹哄哄的议论声。可是奥菲莉娅都置若罔闻。她甚至没有回头看菲莉雅,而是专注执拗地跪在地上,伸手抚摸血书。
素手过处,脆薄的血渍化为齑粉,和着灰尘,把她洁白的小手染得暗红肮脏。可是奥菲莉娅浑然不觉,因为那血书与她的生命同出一脉。
“我既然痛饮了这鲜血才活下来,就应当继承这遗志来活下去。”奥菲莉娅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像在梦呓,可是语气坚定无比,毫无斡旋余地:“世界上像奥本海默那样的人有很多,他们必须死,全都要死——那些纵容他们的政权,都要倾塌;那些庇护他们的军队,都要歼灭;腓特烈哥哥向我保证过,我也要帮助他,让放纵野蛮冲动的恶人自取灭亡,让残暴的享乐以残暴的方式结束。”
菲莉雅紧张局促,失声嚷道:“奥菲莉娅!”她觉得这两兄妹都坏掉了。
奥菲莉娅被血书和身世摧毁了稚嫩的童年,重建了简陋的三观;而本来最有自制力的腓特烈却受到了更加剧烈的刺激,渐渐倾向不择手段的权谋,正在成长为不择手段的暴君。
天知道,死过一次的腓特烈经历了多么黑暗的思考;鬼知道,死而复生的腓特烈见证过多么残忍的真实。
菲莉雅留恋那对愚蠢天真的兄妹,思念这两人耍宝逗趣的时光,甚至思念腓特烈下流无耻的笑容。
可是人总在变,过去的记忆一去不复返了。而菲莉雅除了安慰妹妹,更不知该何去何从。
“奥菲莉娅你只是太紧张了。这不是你的心情,你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忘了这些念头的。”菲莉雅步步靠近妹妹,想跪下去搂她。
“我不会忘记的,我的理想和哥哥的誓言完全重合了,我们的人生从此合二为一,这就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奥菲莉娅将血书拢成一摊红灰,捧起来,瞧着它从指缝里飞灰飘散,心驰神往地憧憬着:“我的银行从此将为哥哥所用,每一枚金币都将改变这个世界!教士为了撒播理想,不惜伺服世人。可是伺服不如说服,说服不如征服,所以想要快速结束世界的痛苦,就要让利剑悬在整片大陆头顶。所以剑即是正义。”
奥菲莉娅迷醉地回头,甜蜜地告诉菲莉雅:“而门德尔松家族,将倾尽所有,为哥哥装备上无所不及之剑。”
菲莉雅张口结舌,睁大漂亮的眼睛,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腓特烈突然钻进密室来,嘀咕着冲向奥菲莉娅,跪在地上滑过来,紧紧搂住妹妹,神经质地咕哝个不停:“宣判了宣判了!奥本海默死刑,他付出了代价奥菲莉娅,第一个坏人即将死去,剩下的也活不长了!斐迪南,布雷施劳德,弗兰西斯,他们在绞架下面排着队呢奥菲莉娅,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时间。”
奥菲莉娅甜蜜地仰起头,眯眼捧起哥哥的脸蛋。她为了逃避痛楚,刻意沉浸在偏执的希望里,心旷神怡地催眠自己,蛊惑哥哥:“我会给你时间,我会给你资金,我会把一切都献给你,请你为我主持正义。”
腓特烈仿佛想起来可怕的事情,哆嗦着把妹妹箍在怀里,战栗得像个从噩梦里惊醒的疯子,虚汗淋漓地喋喋不休:“你不要怕,我再也不会犯错了,我会一直活下去,哪个神敢从我身边夺走你,我就砍了他!哪怕他有不死之躯,我都会坚定地砍了他,不惜伏尸百万,不惜流血千里。”
奥菲莉娅却不许他抱自己,奋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昂头捧住哥哥那张蜡黄张惶的脸,侵略无比地去啄他的双唇,尽管笨拙得像个雏鸟,却勇猛得像要占领宫殿。
她害怕孤单。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要占领哥哥了。这个吻夹杂着依赖,混合着贪心,却不算爱情,仿佛在占领的宫殿上插上己方的军旗,只不过想表达永远独占的愿望,却不由得用了极端野蛮的方式。
腓特烈傻眼了,他根本没敢躲,睁大眼睛,像临刑时直勾勾看着斧刃过来,却死心塌地的听凭刽子手鱼肉。
忽然,跪在旁边的菲莉雅伸手隔在兄妹俩的鼻子中间。
奥菲莉娅一口亲在骑士长攥着汗水的手心里。腓特烈的双唇压在骑士长喷香柔软的手背上。
“不许哦。”菲莉雅红着脸普及科普知识,认真地竖起食指说,“兄妹之间不能太随便哦。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可以。”
奥菲莉娅傻傻地扭头看菲莉雅,心里翻江倒海地想:“要你管!”
腓特烈的呼吸无比急促,喘息微微地扭头看着菲莉雅感激道:“我也觉得兄妹之间不能太随便。”
奥菲莉娅的心往下一坠,顿时觉得哥哥要跑,仿佛怀里的小兔子蹦下地就会逃之夭夭,让她顿时没有安全感,低头琢磨起“怎样套牢哥哥”来。
菲莉雅也鼻息咻咻地看着腓特烈说:“你提到过好几次‘神’,什么是神?雅各布奏报说你战死在街头,是被黑剑钉进地砖,蹬地挣扎了三分钟才失血而亡,他确定你的死讯才跑回来催促奥托继位的。你怎么又活蹦乱跳地复活了?还变得那么那么”
菲莉雅说了一大堆,才注意到自己和腓特烈直勾勾地对视了很久,这个发现让她心跳蓦然加速,连说话都吞吞吐吐起来,扭头看着地板才能克制住扭捏,继续说完:“还变得那么有侵略性。”
“有侵略性?”腓特烈蹙眉问。
“准确地说,是杀气腾腾。”菲莉雅红发一旋,回头瞧着他纠正。
“我知道了这件事对我刺激很大。我去酒馆跟你细说如果非要回顾我的经历,我需要一杯冰镇啤酒。”腓特烈同意把传送去神界的经历告诉菲莉雅。
菲莉雅咬着嘴唇,心惊肉跳地想:“这是约会吗?虽然是在熟悉的酒馆,但是只有两个人见面!还有酒精饮料!完蛋啦,我要不要化妆?可恶,如果我穿的很漂亮,他却出现得很随便,我岂不是自作多情啦?会很羞耻!”明明谈着重要的事情,她却偏偏身不由己地胡思乱想,被女人的烦恼淹没,自己都鞭策自己“不准害羞!你脸红个毛啊!”,可是根本没办法做到直视他双眼,只能够飘开目光,脸蛋红红地嘟囔一声“好。”
奥菲莉娅不甘寂寞,嘟唇怒刷存在感:“哥哥,我的诉讼胜利了,我要来自哥哥的充满爱心的小礼物。”
腓特烈扭头一口答应:“好!我去给你买。”
菲莉雅闪电般抬头看他:“好!我陪你去挑。”
外面传来奥本海默崩溃的呜咽声,密室里的三个人却争分夺秒地叽叽喳喳,为了奇怪的琐事而紧张心跳。(。)
268 豆芽和眼镜蛇()
克劳德少将毫无怜悯地逮捕了奥本海默。
银行家疯狂挣扎,被拖出去酒窖的时候,还在阳光下呐喊:“受益人就是罪犯吗?开动你们的脑瓜,抹除门德尔松以后最大的受益人是谁!是崛起的新银行?还是战胜国的新列强!为什么只抓我?为什么只抓我!”
然后他被士兵用剑柄狠狠敲晕,像条尸体一样被拖出去时,耳边只有律师的话在回荡:
“闭嘴,然后亲王才会救你。缓刑变无期,无期之后保释,然后你又能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律师追着奥本海默耳语完毕,才驻足在草地上,忧心忡忡地凝视败诉的被告远去。
腓特烈牵着菲莉雅跑出去,在酒窖门口拦住克劳德少将,瞟着外面窃窃私语:“少将大人,公馆爆炸案是奥本海默资助的,我非常肯定。奥本海默被判了死缓,一定极度渴望减刑,请务必趁此机会,拷问出禁卫军中的内鬼是谁,洗脱格里菲斯指挥官的罪名。”
菲莉雅紧张地点头:“我的兄长疲于应对,已经焦头烂额。如果能得到意料之外的帮助,他会对您充满感激。”
克劳德少将歪头盯着腓特烈,难以置信地摇头:“你总能提出异想天开的指控,却每次都能一语成真。你的情报到底从何而来?”
“贫民。我偶尔跟下贱的贫民打交道,是他们告诉我大卫涉嫌其中。而大卫被教廷抓获之后,一度松口承认,奥本海默是爆炸案的上线策划人。”腓特烈急切地陈述,一边证明自己的价值,一边帮助格里菲斯东山再起:“奥本海默就算不会咬出幕后主使者,至少也会愿意拿禁卫军里的内奸来交换减刑待遇的。我们必须抓住机会,把格里菲斯从泥潭里拽出来,才能重整旗鼓。”
克劳德少将深以为是,隐约觉得腓特烈已经和军部的利益紧密联系到一起,并且他钦佩这年轻人剥皮拆骨的本事——腓特烈就像一只老虎,舌头上密布倒钩,不仅会扑食奥本海默,还会舔掉他骨头上的每一缕肉星。
克劳德少将怀疑,掀翻奥本海默之前,腓特烈就在考虑拯救格里菲斯的后续动作了。
但是他依旧心有不甘,蹙着白眉毛,觑着腓特烈,攥拳问:“用减刑来交易内奸的情报?就这样给奥本海默减刑待遇?你要知道,改成无期徒刑以后,斐迪南有一万种手段贿赂典狱长,来把奥本海默保释出狱。”
腓特烈烦躁地捋头发,焦急地叉腰走两圈,在少将迷惘的注视下解释:“斐迪南不是凡人——您看到他离去的样子了吗?他从容镇定,仿佛司法界都在他的鼓掌之中。就算我们倾尽全力,都不一定能绞死奥本海默,我们不能在一介囚犯上浪费精力,我们必须及早把我们的指挥官从丑闻中拯救出来。而且机会只有一次。”
他搓着头发,仔细看少将:“奥本海默就算被分尸,斐迪南都不会伤筋动骨;可是让格里菲斯重掌军权,那么我们的民族主义阵营将固若金汤。斐迪南宛如天神,很少犯错,要想与他争锋,当务之急是自强。我夺取奥本海默的银行是为了自强,洗脱格里菲斯的罪名也是为了自强——为了有朝一日,我们能与斐迪南分庭抗礼。”
菲莉雅原本甜蜜得飘飘欲仙,咬唇瞧他演说,以为自己的魅力给兄长带来了福音;到后来才知道腓特烈掀翻奥本海默的目的原来纯粹如斯:钱和军队。
“就算你妹妹的仇敌苟活下去,你都要优先拯救格里菲斯吗?”克劳德少将早已心动,但是他惊讶腓特烈居然能接受这种局面。
“少将,在战场上,我们常常故意将对方士兵致残,却不杀死。为什么。”腓特烈无法回答这尖锐的质问,所以他气喘吁吁地搓着胡茬,婉转回答:“因为杀死伤兵毫无意义,伤兵并不能令敌人变强;并且留下伤兵很有意义,因为照顾伤兵会令敌人分神。奥本海默就是那条瘸腿哀嚎的伤兵,我们恐吓他来拷问情报,威胁他来交易筹码,我们将他敲骨吸髓,来挽救禁军指挥官的仕途,来攫取最大利益,然后让他哭喊着拖累斐迪南去吧。”
菲莉雅的心凉了一下,才温热起来。她看着挚爱的男人逐渐变得陌生,变成她最熟悉的冷血将领:他们会讨论着务实的策略,同时搁置心底的人性。
可是腓特烈这么做,是为了救她的哥哥,为了让焦头烂额的格里菲斯洗清罪责,迅速东山再起。
这让菲莉雅感激得身子暖洋洋。
正因为她百感交集,才更加疑惑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腓特烈变成了个娴熟的战略家?
菲莉雅铁了心要打听明白。
克劳德少将轻轻点了十多下头,才意味深长地咕哝道:“威廉侯爵是个诚实仁厚的贵族,没想到他儿子的血管里流淌着眼镜蛇的毒液。”
“人就像豌豆,在阳光下绽放苍翠的绿叶,在黑暗里变成拥挤的豆芽。”腓特烈昂头强辩,坚持己见:“如果我出生在父亲的年代,也会表现出诚实的基因。可惜,黑暗凌空,我变成了豆芽。”
“无意冒犯。眼镜蛇的毒液是一种恭维,如果你不嫌弃它直白的话。”克劳德罕见地朝腓特烈微微鞠躬致意,克制着喜悦:“如你所愿,我会用奥本海默的减刑,去换取格里菲斯的再起。只要你和令妹不介意,一切都不成问题。”
腓特烈微微点头,表示不介意,然后客套了一句:“共同的敌人让我们变成朋友。”
克劳德含蓄地默认:“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变成敌人。”然后少将匆匆离去。
少将一走,奥菲莉娅负气走出来问:“哥哥!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取奥本海默头颅吗?”
“正因为奥本海默是必死之人,所以要抢在他死之前,从他嘴里撬出对格里菲斯有利的信息。”腓特烈蹙眉去摸妹妹的银发,志在必得地嘀咕:“奥本海默的阳寿已经启动倒计时了。给他减刑又何妨?”
所以你刚才说那些话都在骗那个少将?”奥菲莉娅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顿时对狡猾的哥哥充满热爱。
腓特烈低头梳理奥菲莉娅的银白发丝,温柔地说:“那不叫骗。叫敷衍。”
菲莉雅歪头凝望自信的腓特烈,好奇地眯起眼睛,仿佛在端详一个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