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寻常同境界的修道人能够比拟的。
二人一出手,勃发的气势就如大江汪洋的浪涛,起起伏伏,跌宕不定,汹涌而来的力量,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蓬勃威势,似惊浪拍岸,似江涛摧礁石,引动天地大势,凝聚出狂风怒雷,轰隆作响。
寂静的树林,霎时间群鸟惶恐,大树呜咽,飞沙走石,尘埃四起,伴随着滚滚雷霆震撼天穹,犹如远古大神震怒,势不可挡。
两个随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全力以赴,二人合力隔空的一击,在雷霆的狂风的衬托下,显得恐怖绝伦,足以樯倾楫摧,逆乱长河落日。
“看来,是我给你们的自由过了火。”
狂风与飞沙中央,泷泽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仿佛巨树深深扎根于地下。
他喃喃低语一声,轻轻踏出一步,身形如鬼魅般抵挡在了泛轻舟的身前:“抱歉,让前辈看了笑话,称兄道弟一事,就暂且打住,我先给不知好歹的两个蠢货一点颜色看看。”
狂风怒雷之间。泷泽的声音不甚明了,但泛轻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无妨,我耐得住寂寞,你先处理私事。”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淡,“恶奴今日胆敢越俎代庖,明日就敢谋夺大位,你还是要小心为妙。”
既然两个随从对自己起了歹心,泛轻舟自是不会再姑息,煽风点火那是必定要干的。
“受教了,前辈。”
泷泽微微颌首,他目视前方,缓缓抬起了紧握的拳头,悍然出手了。
这一切说起来极慢,但实则就在一瞬间。
两个随从怒向胆边生,全力合击出手,泷泽的身影转眼凝立于泛轻舟之前。
“少主!”
两个随从大惊失色,然而早已打出的攻击,此时收手俨然为时已晚。
“两个土鸡瓦狗,莫非以为你们这点三脚猫功夫,还能伤的了本座?”
泷泽自然看到了随从面色的陡变,会错意的他心底发怒,无匹的一拳就这么凌空轰了出去。
磅礴的拳影,在半空化作一道顶天立地的金色巨人。
金色巨人只手擎天,雷霆咆哮便寂灭无声。
与此同时,金色巨人步踏罡斗,大地在他的步伐震撼下呻吟嘶吼,龟裂开来。
狂风骤然消减,飞沙走石纷纷退避,就连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亦如被磁铁吸引的铁矿,尽数跌落下去。
天地恢复清明寂静,金色巨人身躯一转。向着两大随从怒吼一声。
两个随从势如破竹的合击之力,在金色巨人的咆哮中节节败退,最后寸寸断裂,灰飞烟灭。
两个随从见状,吓得魂飞天外,知道这次是激怒了泷泽。
他们想要求饶,却还没来得及哭诉,就结结实实挨了金色巨人突如其来的一拳。
金色巨人身躯高大。那一拳要比两个随从庞大许多,一拳挥舞过去,犹如一座山脉生生撞击而来。
“哇!”
两个随从被一拳撞出老远,吐血连连,身躯的所有毛孔都开始喷射出猩红的血液。
待到二人跌落在地,已经成了血淋淋,看着凄惨无比。
“作为奴仆,不论有天大的功劳。也不该恃宠而骄,须知奴仆就要有奴仆的样子。”
泷泽不知何时来到了血淋淋的两个仆从近前,他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凄惨的二人,眼里没有丝毫的同情。
一切,都是他们二人自作自受罢了。
“少主……我们知错了……”
经脉尽断的两个随从,这时是真的恐惧万分,他们看着泷泽,就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然而泷泽丝毫不为所动。他淡淡道:“鉴于年幼时,你们曾经巧合地救下我一命,因此你们才得以在泷家趾高气扬,资质驽钝的你们,才能够作为我的随从,高高在上。
这么多年,你们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甚至对我这个少主都没有半分尊敬。
就连这会儿求饶,都还敢用我们这个词。”
“少主……小的知错了……”
两个随从脸上露出一抹屈辱,旋即动了动嘴唇,细如蚊鸣道。
“真是出乎意料的勉强啊。”
泷泽嗤笑一声,将随从全部的神情尽收眼底,他面露讽刺:“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们了。”
说罢,他抬起手掌,在随从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切割而下。
空气中。无形的刀刃随之挥斩,两颗定格了恐惧的头颅,抛飞了出去。
“本来想留你们一命,不过看来,还是应该让你们尽一尽奴才的职责,为主子而死。”
泷泽看了眼抛飞的头颅,轻声讥讽道。
他回过来头,恰好与泛轻舟的目光对视。
“抱歉让前辈看了笑话。”
泷泽受到了泛轻舟全部道则的灌输。深深体会到泛轻舟的不凡,自然而然的知道他所看到的泛轻舟,并非真正的泛轻舟。
正因如此,他才决定和泛轻舟歃血为盟,甘愿作弟。
他从深邃而充满智慧的主宰大道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强大和尊贵。
他知道,真正的泛轻舟,远远超越了大陆上的任何人。甚至在高贵的仙域中,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泷泽引以为傲的大道领悟,在被灌输的主宰大道面前,浅薄而渺小,可笑和低卑。
能够拥有这般大道感悟的存在,足以言出法随,抬手倾覆整个唐国。
虽然不清楚为何泛轻舟如今的修为没有经天纬地,但本质的强大和恐怖。却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的人,不是任何天才能够媲美的。
泛轻舟不是天才,而是注定未来雄霸天下的王者。
泷泽对此深信不疑。
他的目光略带灼热,这种灼热,一是来自泛轻舟灌输大道感悟的感谢,这种程度的感悟,对泷泽而言的意义之大,甚至过于再造之恩。
二是来自对强者的尊崇。
究竟是怎样的强大,才能将毕生心血凝聚的大道感悟,轻描淡写地灌输给谋面一次的陌生人?
泷泽至今还能感受到神魂深处,那股纯粹和大道感悟震慑八荒,压迫得他本身大道感悟瑟瑟发抖。
“不收了他么?”
泛轻舟能够体会到泷泽激动的心情,却也不点破,他决定了要救赎自我,自然就要选择超脱之法,那么破而后立。放弃悟道这条修炼之法就势在必行。
所以在泷泽看来贵重至极的大道感悟,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累赘。
“收,收,收。”
泷泽顺着泛轻舟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金色巨人沉默地伫立在那里,如一座雕塑。
他连忙点点头,将金色巨人收了起来。
“前辈,您这般做是不是有什么深刻地含义在其中?”
经过了最初的震撼和惊喜。略微冷静下来的泷泽,联想到泛轻舟如今的修为和实力,再想到自己神魂中的大道感悟,硬着头皮问道。
要知道修炼的核心就是修道,对于一个修道人来说,不论多么强大,一旦失去了大道感悟,那就形同废人。没有任何威能。
泷泽很难想象,是怎样的心态,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放弃毕生心血。
甚至,他猜测这会不会是对方的阴谋布局,而他则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
一念及此,泷泽犹如冷水灌顶,喜悦荡然无存,恐惧油然而生。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
泛轻舟负手而立。目视远方,“本来有些事情是不打算告诉你的,毕竟你选择了一条与我大相径庭的道。”
他顿了顿,说道:“众所周知,修炼就是修道,自远古洪荒时代终结,炼体和炼神这种古老的修炼方式,已经步入末路。
世人皆知,炼体和炼神是洪荒时代野蛮粗鲁的野兽才会修炼的低级东西。
而修道鼻祖的破空飞升,开始了仙道修行时代的帷幕,修道的人族步步高升,镇压万古,使得其他族群只能仰人鼻息,苟延残喘。
这似乎就验证了修道才是正确的修炼方法,而炼体和炼神,是低卑的,也是错误。”
“确实如此。”
泷泽露出沉思之色,赞同道。
“但。”
这时候,泛轻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飘渺,声音也变得轻微起来:“如果将众生视作圈养的牲畜,那么修道的人,是否就是吃饲料吃到膘肥体壮的牲畜,而炼体和炼神的牲畜。就是为了磨练爪牙,没有吃饲料的瘦弱的牲畜?”
“什么意思?”
泷泽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味,他本能觉得泛轻舟接下来的话语,可能会惊世骇俗,颠覆他的认知,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追问下去。
“什么意思?”
泛轻舟笑了笑。道:“等到圈养的主人要来屠宰牲畜的时候,膘肥体壮的牲畜会被优先送入屠宰场,变成新鲜的贩肉。
而磨练爪牙的牲畜,因为长期不吃饲料,体弱多病,会被主人弃置不顾,或者直接屠掉。
不过,极有可能,磨练爪牙的牲畜,可以在主人伸手的时候,挠出对方一道血痕。”
“那结果还不是死,甚至死的更快?”
泷泽皱了皱眉头。
“至少,还能反抗。”
泛轻舟摇了摇头,道:“而膘肥体壮的牲畜,连走路都觉得费劲,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第一百零六章是龙是蚁()
自远古时代终结,修道鼻祖破空飞升,众生迎来仙道盛世,人族屹立群峰之巅,统摄万物。
而妖族也在苟延残喘中放弃了当初引以为傲的炼体和炼神,走上参悟大道的修炼之途。
久而久之,这个时代,修道成了家喻户晓的唯一正确的修炼之法。
但听到泛轻舟这番牲畜理论后,泷泽莫名觉得,他自己似乎就是一只正准备吃饲料的猪。
“那……”
泷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想要反驳,却偏偏越想越觉得泛轻舟此言有理,最后只能问道:“前辈是想做骨瘦如柴的那只,然后在屠宰之前挠一挠?”
“别那么悲观,只是做个假设,举个例子。”
泛轻舟走到泷泽面前,拍了拍的肩膀,笑道:“我们比牲畜好多了,至少我们不会认为饲料是会主动从天而降的。”
“前辈这话还不如不说。”
泷泽苦笑一声,“牲畜最起码还不知道自己被圈养的意义什么,不会明白等待它们的是死亡,而它们吃的越多,就越是自寻死路。
无知是福啊。”
他感叹了一句。
“是你要问的。”
泛轻舟无奈道:“要说我有什么图谋,那肯定是有啊。
我不想吃饲料了。这就是图谋。”
“难怪前辈之前要问我,做最强的蝼蚁,还是最弱的真龙……”
泷泽恍然大悟道。
“所以,你现在要反悔么?”
泛轻舟凝视着泷泽,问道。
“这条路听起来就很难走,我懒散惯了,还是做个蚂蚁罢。”
泷泽怔了怔,道。
“我始终相信。在曾经,现在,未来,都有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看到了世人无法看到的风景,甚至是我无法看到的风景,可他们有放不下的东西,或许是情感和欲望。或许是懒得去苦苦索求无法证实的遥远。”
泛轻舟垂落双手,紧握成拳:“从来没有伟大的存在试图彻底掩埋圈养众生的事实,他们享受着众生的无知无觉,也享受着其他众生的察觉端倪和勉力追寻。
也许能够蹦出篱笆的畜牲,和蹦不出去的畜牲,没什么区别,因为本质上还是畜牲。
所以明白这点的伟大存在,不会彻底掩盖残忍的真相,而是乐在其中,饶有趣味地看着发现真相后众生的百态举止。
而过去现在与未来的那些人,也清楚这点,所以选择了沉寂。
与其在反抗的尽头等同于没有反抗,还不如做一个轻松的梦,至少梦醒之前,一切都是美好的。”
“前辈……”
泷泽听得毛骨悚然,心底对冥冥之中的伟大存在,有了愤怒和憎恨,却也有无能为力。
正如泛轻舟所说,反抗与不反抗,结果没什么区别。
那些体制总是强调过程的重要性,但世间万物却用无数的事实告诉所有人,过程没什么用处,结果才是唯一的真理。
既然结果相同,反抗与不反抗别无二致,何必吃力不讨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泛轻舟轻笑道,“但我不同的。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风景和绝望,深深体会到了某些不可言传的道理。
我的反抗,是为了自我救赎,也是为了救赎我的……一切。
我想她,我想在救赎自己之后,挽回她的臂弯,告诉她,我很想念她。”
说到最后,泛轻舟的声音几近消失,泷泽没有听到。
但压抑的气氛,让泷泽清楚泛轻舟心绪的哀伤,他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做一个倾听者。
“我必须反抗,就算是无用之功,我也要反抗,我会反抗,并会反抗到底,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泛轻舟蓦地抬头,他看着泷泽的眼眸,从眼前的瞳孔中,看到了坚毅的自己,他顿时笑了。
泷泽听着泛轻舟笑,泛轻舟笑着让泷泽听。
二人默契地坐在倾倒的大树上,一人笑来一人听,最后二人开怀大笑,笑声此起彼伏,似乎这样一来,那些沉重的,悲伤的,绝望的,就会被驱散。
“世人常说酒肉无兄弟,但我今儿个偏要做这酒肉兄弟第一人。”
泷泽伸出双手,只手提酒,只手抓肉。
泛轻舟沉默少许,只接过了酒,却没拿肉。
“不吃肉,就不是酒肉兄弟。”
泷泽嘴里塞满了肉,嘴唇上血迹斑斑。
泛轻舟压住对血腥味的反呕,说道:“我觉得歃血为盟比较好。三叩九拜结义,岂不美哉?”
“你看看古往今来,哪个歃血为盟的结义兄弟不是喊着两肋插刀,结果插了兄弟双肋两刀?”
泷泽咽下肉,踹了口气道:“我觉得还是喝酒吃肉好,形式就是个形式,不能信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