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叶赫竹一愣，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还真不知道无华城主叫什么，“名讳无非就是一个身份空壳，又没什么意义。”
“不。”
泛轻舟正襟危坐，缓缓道：“正常人即使隐姓埋名，也不会连个名讳都没有。
至少会有类似‘罄竹居士’的称谓，但无华城主却没有，他没有名字，也没有其他称谓。
或者说，他没有透露名字，也没有想过用其他称谓替代自己的名字。”
“所以，这说明了什么？”
叶赫竹长髯一挑，问道。
“说明无华城主的名字见不得光。但他又不屑或不愿用其他称谓来代替自己的名字。”
泛轻舟勾唇回道：“他对自己的名字很看重，但这个名字又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
无华城主有仇家，而且仇家很强，能够让他忌惮到隐姓埋名，说明仇敌实力极有可能是叩道三重之上。”
“然后呢？”
叶赫竹追问道，他还是不懂泛轻舟的意思。
“无华城主隐姓埋名却又高调行事，说明他不怕仇敌找上自己，或者说他自信只要隐姓埋名。仇敌就找不到自己。”
泛轻舟口若悬河道：“而无华城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说鸣州有什么特别之处？”
“穷，或者说远离京城。”
不待叶赫竹开口，他便率先自顾自回答道：“无华城毗邻鸣城，鸣城有修道院隶属京城管辖。
无华城主身居鸣州，就是远离京城，而身居修道院近处，就是灯下黑。
远离京城的大洲不在少数，单单是仇敌想要全部逐一筛选排除。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按照常理，无华城主应当潜伏在深山老林里面修生养息。
故而当反其道而行的大张旗鼓时，他在无华城内做出诸多规定，甚至还弄出阵法来惹人耳目，就成了灯下黑，反而会被仇敌忽略。
这么做的风险极大，一旦被仇敌留意，区区隐藏姓名的无华城主。肯定会面临暴露的危机。
但只要把握住了仇敌的心思，就足够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敌人生性多疑，而他自视甚高。”
泛轻舟抿了抿唇，盖棺定论道。
“你是说，无华城主是京城中人？”
叶赫竹被泛轻舟唬得一愣愣的，半晌无言，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憋出这句没什么营养的话来。
“自视甚高的人，同时还具备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必定是大族子弟，而且身居高位，否则不会有这般胆识和谋略。”
泛轻舟看出叶赫竹还是不大明白，就仔细解释道：“极墟中的东西，很有可能是无上至宝，按理说距离极墟越近，阵法抽取的东西越多。
但无华城主却偏偏不愿接近极墟。为什么？”
“因为极墟虽然远离京城，却由京城把持。”
泛轻舟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我敢肯定，没有人愿意隐姓埋名的同时还不安分守己。
所以无华城主定然是不甘沉寂，那么他想要变强的渴望就不会弱。
故而若在情理之中的话，他理应拉近与极墟的距离。
但他没有。
鸣州距离京城远，而距离极墟同样远，这二者的共通点无非是皆有同一股势力在其中。
由此可见，无华城主的仇敌。是京城人的可能性极大，而且仇敌的势力，不仅在京城，甚至还蔓延到了极墟。”
“谁的势力能这么大？”
这次叶赫竹听明白了，他顺着泛轻舟的话，问道。
“不清楚，但肯定不多。”
泛轻舟摇摇头，目光微闪：“比如。当今圣上？”
“噤声！”
叶赫竹面色一变。
当今圣上谋朝篡位，名不正言不顺，但爬上那个位子就是九五至尊，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敢随意编排的。
“好好好，我用那位代称总行了吧？”
泛轻舟摆摆手，他没有真正经历过皇权时代，对皇权没有那种本能的敬畏。
“初生牛犊不怕虎！
下次记得不要乱说话，咱们这些修道人。手里没有什么实权，说白了就是皇室眼中的布衣，若是口出狂言被扣下罪名，必死无疑。”
叶赫竹见泛轻舟浑不在意的模样，顿时脸色冷了下来。
“我知道了。”
泛轻舟一听确实是这样，他想起来自己如今只是一个蝼蚁，一个皇权统治下的蝼蚁，顿时露出了恳切的神色，道：“师父放心，徒儿以后会注意，保证不会出现祸从口出之事。”
“知道就好。”
叶赫竹松了一口气，旋即转回了话题：“轻舟你说仇敌是那位，那么无华城主岂不是那位殿下了？”
众所周知，谋权篡位的并非是太子。
换言之，本应是储君的太子，就是如今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错。”
泛轻舟点点头，道：“叶赫家当初何等厉害，却于朝夕之间失去辉煌，被诸多势力逼迫到不能抬头。
若非躲避到无华城，岂会有安身立命的可能？”
“可是这和那位及那位殿下有什么关系？”
叶赫竹百思不得其解，遂追问道。
“叶赫家为什么突然失去了辉煌，又为什么能够在无华城站稳脚跟？”
泛轻舟说道：“纵然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叶赫家已不复往日的辉煌。但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最底层。
叶赫家那个时候得罪的仇敌，就算再有能量，也不该明目张胆到直接驱逐一个曾经辉煌过的大族。
除非它们背后有人怂恿。
而巧合的是，叶赫家居无定所，只能在无华城扎根落户。
更有意思的是，其余七大家族，似乎都与叶赫家的经历非常相似……”
“小舟，你刚才和为师插科打诨。其实脑海里还在思考这些？”
泛轻舟还没有说完，叶赫竹就吱声了。
叶赫竹这句话没头没尾，泛轻舟下意识“啊”了一声。
“小舟你果真聪明，但有时候，人糊涂一点还是好。”
叶赫竹笑了笑，站起身来，和蔼道：“为师说过，无华城主对八大家族有所图谋。
徒儿你能这么短时间推测出这么多东西。真的非常厉害，比为师厉害多了。
毕竟，为师可是用了大半辈子才猜到这些。”
“师父，你知道这些？”
泛轻舟愕然道。
“为师不傻，只是不喜欢想复杂的东西。”
叶赫竹哑然失笑，道：“小舟你很聪明，但也很年轻，所以不明白，有时候知道所有和假装不知道所有，其实并不一样。”
泛轻舟怔怔看着面前年岁比自己小很多的老人，有些失神。
太年轻。
他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他是年龄不小，但他老吗？
不老，因为纵观一生，他都没有失去斗志，一直都在拼搏。
他的年纪很大，却始终年轻。
“时候不早了，小舟你好生歇息。”
叶赫竹不再多言，他走近泛轻舟，慈祥地摸了摸出神的青年头发，背负着双手，向着门口走去。
“人生，难得糊涂。”
他掀开了门扉，哈哈笑道：“聪明人多了去了。但有智慧的有几个？
聪明人面对无能为力绝境会殊死一搏，但有智慧的人呢？
无非就是装聋作哑的静观其变罢了。”
“是这样么？”
泛轻舟后知后觉地呢喃道：“人生，难得糊涂么？
不，人生难得不自作聪明。”
他自嘲一笑，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岂是愚蠢之辈？
他太自作聪明，也太自以为是了。
“多谢师尊的教诲，徒儿谨记在心。”
泛轻舟知道。叶赫竹用自己，为他上了一堂生动形象的课。
如果没有深入了解一个人，就别自作聪明。
如果不曾熟悉一个人就不要自以为是。
人生，难得糊涂，也难得对别人糊涂。
人，不能总是年轻。
泛轻舟突然有些明悟，或许他成就仙域主宰后，却被心腹背叛，被死对头和心腹联手险些灭杀，就是因为上苍觉得他不够成熟。
太青涩，太年轻气盛，所以仙域主宰这个统御诸天的位子，他坐不稳。
既然注定坐不稳，上苍就推他下去。
“我想，这一次，在未来，我就能坐稳了。”
泛轻舟抬起头，门外夜空的星星在闪烁，他轻轻道了一声，周身的气息，无形间多了一抹深邃。
第五十三章盯上（）
叶赫竹拂袖而去之后，接连数日都没有再来过。
泛轻舟估摸着他的这位师尊，恐怕正在闭关修炼。
叶赫竹困在主宰大道的参悟瓶颈上太久，如今得到点拨，不去趁热打铁才说不过去。
但他闭关修炼，带给泛轻舟的。却不是什么好事了。
毕竟泛轻舟一个外来者，在叶赫家举目无亲。若非仰仗叶赫竹的威名，这会儿都不知道被叶赫家那群不安分的老古董们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别看他之前在长老大会上从容不迫。面对诸多强大的神感境长老侃侃而谈，将那些人悉数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这仅仅是表象。
且不说一旦泛轻舟稍微露出一点心虚或惊慌，就会迎来长老们的穷追猛打，势必苦不堪言。
单单是泛轻舟这个身怀叶赫家老祖传承的身份来说，搁在其他人身上，倘若从一开始没有叶赫竹的保驾护航，其结局之凄惨不言而喻。
泛轻舟不过是一个蝼蚁，一个区区修身境的蝼蚁，他在任何一个神感境的修道人眼中都是翻掌便可碾灭的杂碎。
更遑论那一群长老，全都是神感境的大人物。
泛轻舟之所以能够与那些实力悬殊的大人物们“谈笑风生”，仅仅是因为有叶赫竹的庇护罢了。
否则任何一个身怀叶赫空传承的人，都只会被那群长老直接搜魂，变成痴呆。
由此可见，泛轻舟在叶赫家看似平静安全的生活，其实皆是仰仗于叶赫竹的震慑。
如今叶赫竹闭关修炼，以谋求突破桎梏。成就叩道之尊贵。
因此，泛轻舟相当于变相地暂时失去了叶赫竹的庇护。
尽管有叶赫竹闭关前的警告，那些长老不敢正面冲突，但背地里做一些小手段还是可以的。
若非泛轻舟并不是初出茅庐的普通修道人，这会儿恐怕早就中了阴招。
正因泛轻舟察觉到屡屡送上门的陷阱和阴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叶赫竹恐怕暂时无法提供庇护了。
“这群老古董，还真是不好糊弄过去。”
泛轻舟随手将茶壶挥到地上，只见褐色的茶水渐渐沁入了地面。半晌后竟然将地面侵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明明已经查出了我的身世，但竟然还是多疑地不肯尽信。”
他捡起一块茶壶的碎片。露出思索之色：“按理来说，泛轻舟的过去和我重生后的经历。与我那天在会议所言完全吻合，他们不该不信的。”
“但……”
泛轻舟目光闪烁地凝视着指尖捏住的茶壶碎片。露出一缕疑惑不解。
茶壶的碎片上，是淡淡的绯红之色。
倘碎片上的颜色再重些。便与茶水侵蚀的地面颜色一致了。
这是一种烈性毒药，见效快。持续时间短。
仅仅片刻功夫就能够让中毒之人意识混沌，成为下毒人的傀儡。听之任之。
而且持续时间过去后，中毒之人只会昏厥。
待到中毒之人苏醒。毒性会全部挥发，在体内找不到丝毫残留。而且中毒之人对之前中毒的记忆会完全没有印象。
这种毒药显然是叶赫家的秘藏，泛轻舟虽然不知道这种毒药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当初也曾是医道高手的他，侵淫毒之一道的造诣又岂是区区叶赫家能够比拟的。
是以隔着茶壶。只闻淡淡的茶水香气，泛轻舟便轻而易举地分析出了茶水中蕴含着毒药。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分析出了毒药成分的作用。
故而他极快地封闭了呼吸，同时又隐晦地用灵力包裹住了全身。堵塞了毛孔。
叶赫家这种毒药显然是专门用来拷问某些特殊人物的绝密药物。
据泛轻舟的前生记忆所知，这种毒药很少见。能够造出这种毒药的人，无一不是医道高手。
更遑论叶赫家这种毒药的见效之快，按照泛轻舟的推测，几乎凌驾于大多数的同类型药物之上了。
“触之便中，吞之便中，入体肤亦中。见效快，药性褪去之后毫无残留……”
泛轻舟轻轻将碎片弹射了出去。面露掀起一缕玩味的笑容：“除过持续时间短之外，这种毒药几乎能够凌驾于我那个时代同类型的所有药物了。
纵然搁在如今的苍茫大陆，这种毒药仍旧是佼佼者。
凭借叶赫家当前的根基，这种毒药压根不可能得到。
有人盯住我了么？
想借助叶赫家之手试探，亦或窥视我的秘密？”
“一个躲在幕后的鼠辈，还想借刀杀人？痴人说梦！”
泛轻舟眉宇凝出冷厉之色。
那块茶壶的碎片，洞穿了紧闭的房门，激射向屋外藏匿在角落的黑影。
黑影猝不及防被茶壶碎片打了正着。
泛轻舟那一下看似随意，实际上用了暗劲。
一声压低的痛嚎响起，黑影捂着头破血流的狼狈，从角落里窜向远处。
“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此装神弄鬼。”
泛轻舟大马金刀地坐回板凳，手指在新换不久的紫檀木桌上有规律地轻轻敲击着。
他大可以装作中毒，静待幕后人现身。
但这样无疑就落了下乘。
佯装中毒，下意识就对幕后人有了忌惮之心，来人简简单单就能分析出泛轻舟的心理活动，从而拿捏住他的底细。
因此就这样光明正大等着幕后人来，反而让对方顾忌良多。
幕后人通过驱使叶赫家的人来下毒，说明他投鼠忌器，因此泛轻舟没必要太过顾虑。
“只是叶赫家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泛轻舟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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