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定会一一替你达成。”
“神力?”素成珂一愣,口中喃喃重复,蚩焱身形一僵,自知漏嘴,忙圆场道:“我自幼承师在大神天修行,只要我体力完全恢复,无论娘子有何心愿,定难我不倒。”
素成珂却已蹭地坐直了起来,全身绷紧,侧面看他:“你是神天中人?”
蚩焱见她反应强烈,慌忙随她起身,应道:“阿珂莫怕,我虽是神曌中人,却同那蚩焱毫无关系!”
素成珂闻言更惊,立刻高叫出声:“你怎会知道蚩焱?!这么说你早知我儿身世。。。你。。。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当下已从花丛间挣扎起身,匆匆退去数步之远,视他犹如鬼魅。
见她如此作应,蚩焱一时只觉天旋地转,想他平素里是何等深思熟虑,运筹帷幄,如今在她面前却总是自迭阵脚,忙起身上前拦住她去路。
素成珂却如何再敢逗留?见他匆匆而来,口中一径高嚷着:“放开我!”一气向外猛推蚩焱身体,推搡之下,却见蚩焱哎一声痛呼,腰身略弯,面上一片忍苦之色。
素成珂一愣,反掌看去只见自己掌上已沾满血红,这才发觉他腰间烙下的姻缘契之印疤已遭她方才大力推搡而捣破,迅速透过阳春三月的厚重粗衫,生生洇出一大团鲜血来。
素成珂连连后退几步,将手上血渍朝自己裙摆上一阵乱揩,匆忙转过身去,只为遮住眼中早已遏不住、哗哗直落的泪水。
冥界婚姻中,男子皆以避免将女子姻缘契烙去自身魄体为上策,往往简单下聘,做足礼遇便将女子娶过门去,若仔细些的,将妻子姻缘契妥善收藏也罢,只因将女性魄灵的姻缘契烙上男子之魄灵,不仅是对女子的制约,对该名男子亦是一样。
男子魂魄一生只可承受一次姻缘烙印,若多印上一枚便会被妒缘之火烧得灰飞烟灭,九界无存,故而两名女子的姻缘契对于一名男性魄灵而言,正如一山不容二虎,绝不可共同存在。据说这姻缘契之规是上古菩萨弄出来的把戏,只因冥界是众生始终、轮回的出入地界,此举便专为杜绝九界中的男子用情不专、三心二意所创,故而也极少有男子甘愿事先便将女子的姻缘契烙去自身,那便是无异于给日后****烙下了“终生监禁”。
这女人姻缘契对男子的约束局限,在冥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身后这个男人那日于她卧室中却想也不想,便将姻缘契烙去了自身。这使素成珂心中左右为难,矛盾至极,既喜欢莫言,却也害怕此人若同那神天恶曌存有丝毫瓜葛,则等待自己和席安的命运又将是何等层层苦厄,凶险不迭?
如今的她宁可一拍两散,却也不敢再冒这个险,这便稳了情绪,转向蚩焱,安静道:“我素成珂一生被神曌所害,早已立誓终生不沾神曌中人,更遑论谈婚论嫁?我们便到此为止罢。你伤势既好,现在便可离开。”
蚩焱心中大恸,他神曌灵识正在逐步修养,近距之下可感知素成珂心念大半,见她这般心灰意冷,轻易否定二人一路走来的种种前缘坎坷,当下脑中已是一团乱麻。
他单手捂住腰间,朝她疾疾迈进两步,见她迅速又朝后方退去两步,他内吸一口丹气,定了定神,搬出自己日前早已备得万无一失、准备遭她疑窦时用上的说辞:
“娘子有所不知,那孽障蚩焱早就死了!两年前他因触怒神皇,在众神围剿中被打成了灰烬,我所以知道你同他之事,乃因我也参与了那场围剿,蚩焱临终时招供了一生罪孽,其中便有提及一名凡间女子,我当时并不知那便是你。我来到此地被你所救,纯属偶然,那日在山洞里见到你面上有一条神曌所犯的伤疤,才知你便是当日蚩焱提及,他在人间妈祖岛上所害的那名女子。”
见素成珂虽双袖紧绷着立在原地,却也有认真在听,蚩焱不由暗松口气,好歹她肯听了,便依照自己原先准备的编辞,侃侃道来:“而我在神天一战中也被蚩焱重伤,神躯尽毁,后又遭其旧属党羽追杀报复,我之魂魄不得已才来到冥荒避难,说来我同你一样,都是受那凶神蚩焱所害之人。蚩焱在神天中一贯为非作歹,人神共愤,天地众道皆是得而诛之,我同他又岂会有半丝瓜葛?”
听到此处,素成珂心中生疑,皱眉问道:“那你当日在山中为何要说,你是冥曌钦定的逃犯?你若仅是逃难至此,为何那日明明已离村庄数里,却不愿随我返回村中面对那些兵宦?”
于此一问,蚩焱早有准备,当下朗声笑道:“当时山高雪大,我不能确定那些人究竟是冥曌官兵还是蚩焱的旧属追杀到此,必是不能冒然回村,却又怕连累了你,这才信口编了那番说辞,那时我若不说自己是逃犯,又如何吓得住你,催你先行离开?”
回忆至此,蚩焱隔着几步看她挺立在花丛间的身姿,想起当日褫魄山中的种种情景,想起她在天荒雪地里勉力支撑自己残破神躯,一步一跄的辛苦模样,心中顿时再生百味杂陈,伴随着缭缭绕指之柔,当下自言自语道:“谁料你如此经吓,我便说了自己是冥曌逃凶,是大恶人,你还是不肯离去。”
他一番解释百密无疏,条条在理,素成珂毕竟心思单纯,当下已是将信将疑。蚩焱察觉她心情有变,忙趁热打铁,上前扳过她双肩,四目对视间柔声道:“阿珂,你看着我,看清楚,我是莫言,我是你的莫言啊!”
素成珂抬头仔细端凝这张暖阳之下生机硬朗的隽永脸庞,想起他诸日来对自己母子的百般情真意笃,确无有假,阳光般的暖意便一丝一缕地又从心间升起。
漫山遍野的陌草香花随风吹来,静悄悄地将二人之间先前盘亘的疑虑氛围驱散了开去,素成珂轻声问道:“这是真的么?那。。。那凶神蚩焱已死?以后便再没有人来害我和席安了么?”
蚩焱目视她饱历沧桑却清纯依旧的容颜,重重点下了头颅。那一刻他在心中做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从今日起,十荒九界中再无蚩焱,唯有莫言。
他轻轻摘下她项上纱帽,素成珂本能缩了缩脖子,却未有再避,随着纱帛滑下面庞,她紧皱双眉,闭紧了眼睛,一双长睫无助地迎风颤抖。
将她纱帽夹在腋下,拇指缓缓滑过她面上蜿蜒如巨蚕的丑陋疤痕,感她身子一阵阵紧簌抽搐,蚩焱沫着阳光,双唇慢慢吻将上去,一寸一厘,细细将那条横贯她整张红颜的伤疤临摹了个遍。与她双额相抵,蚩焱双手捧着她脸蛋,赞叹道:
“阿珂,你真美。”
素成珂突觉有股汹涌澎湃的热潮从小腹深处窜上喉头与鼻腔,来势凶猛,她周身一下瘫软在蚩焱怀中,瞬间泪崩如潮。
那曾经纠葛她一世的难题就这么无疾而终了,当年,那枚未被蚩焱变回鳕鱼干的黄金雕簪上曾雕刻着令她闻风丧胆的“焱”字,这来自神曌天轮的剧烈摧残,如今已悉数烟消云散了。此刻在眼前人的温暖臂弯中,她触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为了生机一直压抑深藏的巨大委屈悲伤此刻也一同呼啸而上,夺眶而出。
她伸出双臂紧紧回抱住蚩焱,这个无意中帮她报了当年一辱之仇的男人,将脸埋在他怀中一面号啕大哭,一面哆哆嗦嗦提起了这两年多来自己从人间至冥泉的一系列遭遇。
那日妈祖屿,她受辱后遮着一身破衫踉跄回村,人人便都明白在市集中发生了什么。一向心慕于她的村中田郎犹豫再三,终是离她而去,却也托人替她从妈祖殿的一众侍香僮中打听到了金簪上“焱”字的来历,以及野神蚩焱遭妈祖娘娘厉拒于殿外的一干后事。
当素成珂知道当日在街头侮辱自己的乃是天曌大神时,便已意识到自己的冤屈将永生不能声张。她不甘心,不相信神曌威严,便连这等光天化日之下的昭彰恶行都无神过问,便不止一次拖着残躯前去妈祖殿,求妈祖娘娘为她向天界众神说理,讨回公道。
谁料殿上高香,颂诗缭绕中,妈祖神像一言未发。她回到家中,首次因妊娠作呕,村中却早已传开,她怀的是神曌爷的子嗣。
她腹中一天天大起来,村中乡宦们纷纷激动不已,欲拿她献给神曌爷,以图给全村换来富庶万代的犒赏。凡女身怀神子的消息火速传开,至东海列国的诸位国君耳中,一时诸国纷纷遣来使者,要接身怀六甲的她去本国居住,以受神恩。
谁料因诸君争抢剧烈,竟给她引出灭顶之灾,夺她不得的邻国国君派出杀手,前来小村取她性命,如此便可阻止自己敌国得益。她心思敏锐,机灵过人,事先觉出端倪,为不至拖累眼盲的老父,便谎称自己被村中熟人置去安全地带养胎,避过风头后便会回乡看他。
老父混浊泪光中,她独身一人挺着高高的肚子连夜离村,谁料半道里便遇上了乔装打扮的一众敌国杀手,追杀她至小廊桥畔。她闭气藏入水中方避过一劫,却不料河水寒凉,触动了腹中胎气,引致早产。她憋着嗓音在桥洞中挣扎焖哭了整整一夜,终于蜷在桥底泥泞间孤独地难产死去,至今无人察觉她尸首所在。她之魂魄便也带着孩子的生魄,一起浑浑噩噩进入了下原冥荒。
她情绪激动不已,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只因听闻大恶神蚩焱已死,整个人竟有使不出的气力,一时扑在他怀中絮絮叨叨,话个不停,仿佛要用尽女人的本能,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蚩焱万万料想不到,自己当初对她一朝之蛮,竟害至她后半生无底凄怆悲凉,这便是一夕之害,祸延千古。蚩焱想到他们神曌之中或有其他人做过类似之事,却从不曾收尾承担,为苦主负责分毫,当下手中抚着素成珂的丝滑秀发,打心底里发出一声惭愧叹息。
那一刻,蚩焱脑中没有神天,没有野帝,没有九界十天,没有纷争后顾。那一刻他脑中只有那山,那地,那村,那座屋院和炕头。在那一刻他决定,哪怕终己永生顶着这张不属于自己的颜面,也要紧紧抱住怀中这个属于他的女人,素成珂。
第36章。 野神蚩焱(7)风声鹤唳()
无极图曌:
人在紧要关头最是出奇,素成珂毫无拳脚底子,却连樊篱门都不用开,一步便跃过蚩焱重新修葺过的齐胸高的青竹栅栏,箭一般冲出了自家小院。唯恐蚩焱追来,她连过十几户人家未敢进,径直奔到村尾的傅婶家中。
傅婶一大清早便见到一名从未谋面、天仙一样美貌的女子,赤身露体地抱着席安闯进了自家堂屋,连忙将自己的老头子支去后院避嫌。
虽然通过声音不难认出是素成珂,傅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如此美丽的姑娘为何终日以帛裹面?素成珂却半点都没察觉自己容貌上的变化,对傅婶联珠串般的疑问一概不答,只顾上气不接下气地胡乱重复着几句:即将远行之类的敷衍话。
直到傅婶硬将她拉去里屋的铜镜前,素成珂这才愣住,捧着自己的脸发了会儿呆,很快又清醒。她向傅婶借了身粗布裙衫,给席安扯了条小棉被做襁褓,又牵走了傅家唯一的灰骡子,这便沿着村尾栈桥慌慌忙忙地向通往中原的镇集大道中奔去了。
埔一踏上栈桥,便见昨日燃放的喜炮红纸还在桥面上铺得厚厚一层,硝烟仍在,骡蹄子踩上去,一路咯吱作响。素成珂有丝恍惚,好似还在梦中,回头看去,孤零零的野村在山脚晨雾中若隐若现,并无人追来。
席安的哭声又起,一双肥胖的小脚丫不时朝村落的方向勾踢,素成珂咬了咬牙,用粗帛条将胸前的儿子裹紧,一双足踝猛夹骡子腹部,驱着牲口在栈道上全速飞奔起来。
一路胡思乱想,欲将大清早发生的骇事理出一个头绪,不觉身下的骡子撒蹄狂奔,眼看山坳口将至,素成珂只顾低头,突见打横里冲出一辆载满着哭闹娃娃的四轮推车!驾车之人躲闪不及,“啊”地大叫一声,被骡子一头撞倒在地。
推车也被撞翻,车中的娃娃们纷纷滚落,个个小屁股粘在地上,嗷嗷大哭起来。
素成珂吓得不轻,推车的白须老人被撞得四仰八叉,坐在地头哎呦叫苦,手中拄着一枚七拱八翘、模样甚似人参根须的桃木拐杖,正咚咚咚地敲去地面,费力欲起身。
她慌忙翻身下骡,小心地搀起老人扶去一旁的山石坐下,白须老人哆嗦着腰身,将怪模怪样的拐杖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脑袋,叫苦道:“姑娘,你这大清早的是跟谁家儿郎犯了冲,偏要连累老夫一同遭罪啊!”
素成珂来不及辩解,赶去将四轮朝天飞转的推车翻过个儿,又将满地撞翻的胖娃娃们一个个抱回车上,这些白胖娃娃肤质甚是细腻,个个长得圆滑粉嫩,让人爱不释手。
席安坐在母亲胸前,见他们好玩,伸手便揪住一只娃娃的朝天辫,狠拽不放,那娃娃痛得哇哇大叫,细嫩的头皮眼看要被扯掉,白须翁在身后直掇拐杖,长吁短叹。
素成珂连打了怀里的席安七八下,又狠狠掐了两把屁股,这才令他放了手。老翁在素成珂身后摇了摇头,目光倏地一沉。
安置妥当,素成珂抹了把汗,蹲去白须翁身前道:“老人家,都是我不好!您若是伤着了哪儿,此地五里开外有处村庄,里面有医馆,您骑了我这头骡子速速去罢!我这还有几两碎银,全都给您,小女子今日遇上恶人,必须从速离去避灾,老人家便饶过我这回罢!”
白须翁听她一提,吃惊道:“恶人?姑娘也遇上了恶人?这年头果是世风日下。老夫方才从山那头推娃儿们过来时,也见得一帮恶人绑了一名俊生小伙赶路,唉,可怜那小伙,被一帮恶贼折磨地体无完肤,身上还被烫出一枚书本那么大的伤疤来,想想真是惨,惨哪!”
老人家重叹一声,素成珂听得伤疤二字,脑袋里顿时轰一声炸开了锅,忙问道:“老人家,您说仔细点!你看到有人抓了一名身上有烙印的小伙子么?他,他长得什么模样?”
白须翁捻了捻几欲拖长及地的胡须,眯起眼睛回忆道:“这。。。那些可都是恶人,我岂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