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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已生疑,那些饿殍本是附上了异元神兵的残骸,方能驾驭着他们身体四处为害,却为何此地的神兵尸首仍在原处,并未尸变?
耳中已传来阵阵厮扭翻打声,却是蜀山之巅的两群饿殍仍在争夺天一生药,较之方才,此时山巅所聚之殍尸的群种数类已越来越多。罗玄隔着层层殍群定睛望去,天一生药便在不远处,现下因殍群决斗被暂搁一旁,周遭只散落了稀疏几尾三等殍尸。
他扯去身上外袍,就地掘坑埋下,彻底掩盖去武乙巽的魄血气息,再将溅上周身的饿殍血肉四下抹抹,这便蹒跚起腿脚,左摇右晃,装作浑浑噩噩般,以三等殍尸之状混入黑压压的殍群。
殍尸为九界内低等生灵,其灵识原本便浅薄零星,如今正被两大殍首的争执决斗吸引了去,加之罗玄模仿得甚是唯妙,倒是无殍多看他两眼,他便一路低低发出殍般钝吼,一面缓缓从殍群中横穿过去,向对面月光下白玉般莹洁耀眼的天一生药潜近。
时辰已至,再不采摘便要误了良时,他揪准时机一个雁伏倒悬鱼跃过,夜空中晕黄一闪,将生药拮采了去。
罗玄迅速将天一生药收入魄体,提身欲走,突感脚下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是半截瘦骨嶙柴、佝偻不堪的腐烂殍尸已张开两排髅齿,吭哧吭哧地咬在他腿上的大胫骨上,此处灌木高深胜人,这截殍尸因只剩了半截身体,想必一直隐没在草丛中无声移动,故不易被人发现。
罗玄欲抬脚将他踢出,又恐动作太大引起注目,正思量如何无声除去此殍,它却对罗玄的胫骨咬了又咬,不久便扁砸着两排干瘪髅齿松开了口,喉咙里兀自叽咕着,朝一旁缓慢蠕动去了,见它半截残躯越挪越远,罗玄暗暗松下口气,想不到虽变成了熔魄,好处倒是越来越多。
他方转身起步,突见眼前一堵腥腐肉墙!罗玄一抬头,只见方才缠斗的那两名巨殍中的红殍首正环伺在前,两只幽森灰眼正阴森森地瞪着他,罗玄一惊,剧集周身灵力飞身速离,那巨殍将罗玄小腿一抓,狠狠掼倒在地,罗玄于空中起脚踢去巨殍地残破眼眶,那红殍首吃得一痛,嗷嗷怪叫下松脱了手去。
罗玄落地将身一滚,瞬间已出丈余,红殍之首眼见他要逃走,四下里又一声恶呺,周遭成片的红殍尸群闻得号令,顿时发出齐声怪叫,一时蜀山之巅只闻得鬼哭狼嚎,但见殍尸们突然平地跃起,个个入空半丈,暴雨般铺天盖地朝罗玄扑来,罗玄虽可躲闪一殍,如何躲得天幕一样砸下的数万殍军?身上愈来愈沉,眼前再次被層層浓墨重彩的灰腥血膻掩埋了去。
突闻夜阑中刺进一抹尖利哀嚎,却是女人的声音!那哀嚎先从远山袭来,便是越来越近,旋刻便在耳边,那声音煎焦急切,哭腔满盈,罗玄只见得身前重重殍尸一尾一尾分开了去,双眼腥膻模糊中,却是一抹雪白映入眼帘!
“娘!”罗玄失声痛呼,竟是他的谪母可卿!她披头散发,不顾数只殍尸正抱着她腰身欢快噬咬,硬是卯足了劲道将倾轧在罗玄身上的饿殍一具具拉扯开。
她虽身为戮魄,但被父亲以天一生药医治多年,身上灵肉充足,一周殍尸见了她已是咂嘴不止,兴奋围上前来,见谪母也身涉险境,罗玄当下一声爆喝从残余殍尸身下争破而出,大怒地便扯烂了她周身几只殍尸!见得殍尸们首尾异处地躺了一地,罗玄这才一愣,抬袖看起自己双手,只见两枚白骨森森,爪铮锐亮,殍尸腐血从戾长鬼甲中汩汩流淌,殍尸们万不料他的灰袍缓袖之下却还暗藏着一双凶狠骨爪,他却也不知自己熔魄骨爪会是如此锋利,竟自成武器!
谪母寻机一把抱住他,水袖长辉带他临空飞去,方才拦住罗玄的巨大红殍见状,厉吼一声扑上二人,段可卿疾疾飞向对面峰峦上的陡峭丈崖,红殍在空中抓着她干瘦腿骨狠狠撕扯,段可卿恸声大叫,却咬牙搂紧罗玄动也不动,罗玄于半空中猛踢红殍头颅、肩颈处等主穴,却被它接着风力一一狡猾避过。
晚风却拂动起来,恰掀起段可卿的内衫,露出她周身戮洞,那红殍一见,竟发出尜尜耸人的震山狞笑,见它伸出五爪狠狠掏进谪母的周身戮洞中,凶狠翻搅,生生地抓出团团鲜红魄肉,谪母段可卿的髅骨残喉间登时发出撕裂惨叫,她忙用力一推,将罗玄单独推去对面的山崖上,“娘!”罗玄恸声大叫,段可卿身子一颤,灵力顿失,瘫软在红殍手中,红殍发出森森吃笑,攥着她腰身如攥着一枚枯瘦骨架,直直便坠入了守株待兔的团簇殍群。
“娘!”见谪母的雪白裙裳瞬间便没入崖下灰红参杂的群尸殍海中,罗玄心中痛如万钧轰雷,大吼一声便向地面扑去!他十指铩亮,周身闪耀着阎罗十九狱的凶鬼煞气,落地便杀入層層殍群。
罗玄一路左右开弓,十指逞凶,如刚才段可卿从殍群中救起他一般,将笼聚在一处的殍尸一具具撕开两半,待掀开最后一名殍尸,却见草地上只蛰伏着一件雪白衫裙,正是谪母可卿的裙裳!
却闻身前丈余的土丘之上传来森森冧笑,罗玄抬头一看,却是那名红殍之首,怀中正抱着他的谪母段可卿,可卿的周身衣衫已被凶狠剥去,只余了女子贴身小衣紧裹着她垒垒骸骨,夜阑阴冷中,见她又耻又苦,却动弹不得,身子瑟瑟发颤,罗玄的一双森戾骨爪敛于袖中抖作不休,只闻得自己从腹腔深处发来怒极低吼:“放开她!”
“交出天一生药。”高大红殍洪声应道。一众饿殍聚在罗玄身周,提头的提头,嗅吸的嗅吸,咽唾的咽唾,只待殍首一声令下,便可群起而攻之了。
罗玄取出怀中生药,冲四周举起高声道:“将我娘放了,自会予你!”
话音刚落,却闻段可卿又一声低沉哀鸣,这才见得那红殍竟将拇指探入她胸前心窝处的戮洞中搅弄起来!她身上的戮洞本已见愈,此番却被他生生拨弄成弹丸大小,眼见谪母遭此折磨,却仍是怕罗玄担心,竟连高声哭喊都不曾。
“玄儿别信他,你快走。。。”段可卿剧痛中连出颤声,两弯空阔黑穹散溢着无底悲苦,红殍见她如此,笑声愈狂,伸手竟探入她底衣内肆意拨弄起来!他手中边辱边笑道:“天一生药下月还会开,这戮女倒是灵肉充实,我兄弟们在饿殍狱中已受洪元千万年饥荒,莫说女魄,便是连个母殍都不见,今日却一举两得,甚好甚好!”
言罢,他将段可卿小衣一扯,便露了她半截酥胸,段可卿身上六十年间已长出不少血肉,并非仅剩白骨,那红殍见状,呆了一呆,咽口唾沫,低了头便凑去她胸前白肉上吸吮起来,谪母仰首望天,无声泪下,却是动也不动,任由糟践。一众饿殍见状,皆是腹水倒流,摩肩擦掌,竟已生生排起一溜长列。
段可卿长发披泄,侧脸看向罗玄,面上强忍扭曲,口中却守着一径唇形:“快走。。。”她口中默念,草地间残余白裙扬起,片片散开,化作絩长白帛卷住罗玄,强拽着他便要升天,罗玄大吼出声,十指划开白帛,纵身跃下,向红殍脖根处凶狠撕去,那红殍哈哈一笑,扬手将段可卿丢入一旁候饲的殍群中。
“娘!”罗玄大惊失色,顾尤不及,眼见谪母再入群殍之中。
当年在阳间,他的生母乐镜灵惨死于正道群雄刀剑下的梦魇便活生生重叠再现眼前!罗玄的心中绝望浇灌,深彻恨恸,却有一股喧天大怒仿佛从五脏六腑中袭袭翻涌而出,他仰天一阵长啸,下原之地抖了三抖,却见一双森森骨爪,不知何时已变得一片炽炼深红,从中冒出酷热蒸精,烧得身周一团空气滋滋作响。
红殍见状一愣,罗玄的铮勾骨爪已冲它面门上抓去,红殍伸手来挡,却一遭罗玄的触碰便连声惨叫起来!却见它殍身双掌竟被烧得融靡滴髓,根根筋脉连番落下,如同也被浸入了血池岩浆。
红殍大惊失色地看向自己双掌,抬头刚要喊出第二声,罗玄单掌成勾,猝步上前去它颈项根处一拨一扯,呼啦啦便扯出气管、喉结、声带等一大坨纠结殍肉。
一大堆生肉在罗玄掌中迅速融靡化为烟气消散而去,红殍瞪大着一双凶恶铜铃,颈项上已烧出一枚大洞,那洞眼迅速扩散,先是整枚颈项开始熔毁,接着便是肩臂,前胸,骨盆,四肢尽皆熔化,一如罗玄当天在血池炼河中所遇。
待红殍身体烧尽时,一枚殍头也掉入周身灰烬中,不多时亦被巨热燃尽,须臾化作了一团黑红色的殍灰。
围攻段可卿的外围饿殍已发现不对,纷纷四下逃去,内圈中,匍匐在段可卿身上的一名饿殍尚不知厉害,径自鬼叫着除去下身褴褛,欲行肮脏之事,罗玄一跃而入,单掌将头扣下,那红殍尚不及抬眼,已由颅至脚骨,皆化灰烬。
罗玄掌风连发,劈啪拍去身周数百名灰红饿殍,赤练掌风所触之处,饿殍一一尖叫着熔身遁地,化作灰烬,那些躲得及时的,只须被触得丁点皮骨,却也是保不得几步,便由内而外自生燃火,烧得空散。
一众饿殍见状,纷纷吓得连退百步开外,那同红殍首争夺天一生药的灰殍首扭头向灰色殍群发出一声凄长号令,灰殍们立刻成群结队,严阵以待,却也都是原地不动。
罗玄褪下周衫,疾步上前给谪母披上,一手将她扶起,一手燃起体内十三狱血池之不灭火焰。
此刻他脑中被夜风一灌,竟得片时清醒,突然忆起自己数月前刚入冥疆,背负着银川仙前去忘川疗伤时,他曾给自己渡入一道灵法:“海纳百川,有容乃巨,容非就范,且利其用,以恶制恶,以凶啖凶,苦难中得,成他山器。”
当下心头一亮!却原来自己在危急救母的情急关头,已蹙然实现了日前银川仙君渡入他脑中的真修二十四律之“羁中炼厉”,便是将己身所承受的刻骨罹难,化渡成防崮攻坚、杀敌制胜的近身法宝,于他罗玄的切身经历,便是将自己体内潜藏的血池岩浆之赤练高温,转化为可化骨销身的炙热掌力,使得饿殍不侵,邪灵不近。因那地狱十九狱刑罚,虽恶煞发指,却源于天道,正是世间凶鬼邪灵最惧怕之物。
将身入劫,罹难大道,如此绝地升天,却是要身入地狱,尝尽百刑之后,方有幸得教!
一念至此,罗玄心头稳去,当下将谪母护在身后,他于心中运起修真意念,循循引导着体内十三狱血池炼河之业障,款款聚于双掌中蓄势待发,当下直觉一条雄廓真河,整个地狱炼界,便在体内生根驻扎,如今却非他之劫,乃他之厉!
谪母段可卿却在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罗玄心头一软,略收了炼势。见一众饿殍皆退避甚远,段可卿立时抱紧了他腾空飞起,直往西面魂山疾疾回返。地面饿殍们眼睁睁见他母子二人临空遁走,倒也不曾步行追来。
罗玄随谪母赶回魂山伽蓝寺时,却见山顶火光冲天,浓烟密滚,他和段可卿皆吃了一惊,匆忙赶去,魂山之巅已燃起熊熊大火,由下而上炙烤着高悬空中的伽蓝寺。
却见寺宇外壁周延已涂满了一层层血红印渍,罗玄展嗅一闻,却同他身上的殍血味道一样,再见寺宇下方已团团羁压着无数五颜六色的凶猛殍群,为首一名巨殍立在山巅巨岩上观望满山火势,他身高半丈,胸垂红髅长链,身披黑龞,迢长及地,眉目竟是清晰人貌,只是面呈二色,一红一黑,以鼻梁为界,黑面一端匍匐着一枚火焰般的饕餮图腾,在满山雄雄烈火映照下,内中饕餮仿佛要活化了般,随时便要脱身而去。
“娘,伽蓝寺暴露了,我们须接了寺中人离开此处。”罗玄低声对段可卿道,却不闻她声响,回头亦不见一人,他一惊,低头看去,却见谪母早已降去了地面。罗玄忙俯冲下地,所幸此处山坳低掩,无殍发现他俩。
段可卿身体连连颤抖,望向天空喃喃道:“冠清,冠清!”便是周身疲软,如何也站不起来,罗玄慌忙将她抱起。
今晚月圆,于她魄体戮伤原本便十分不利,方才为了救罗玄,她已用尽了周身灵能,如今寺中已近,她却是再也无力飞将上去。罗玄抱紧谪母,心中暗运血池熔浆之高热,缓缓在脚下生出一枚气团,他二人便撑着这口真热之能,缓缓升入高天。
长夜近殁,月光尚未完全褪去时,天角晨曦透过下原之下的星幕,朝魂山遍野中洒下一抹金辉,段可卿的身体颤抖愈烈,披在身上的淡黄衣衫上却清楚印出斑斑鲜红血渍。原来这最后的月光如强弩之末,生生将她体内戮伤再次催发了出来。
罗玄抱着谪母疾疾欲回寺中,经过伽蓝寺窗牖时,见到樊煌正手擎一枚巨大弓弩向着下方饿殍连射数弹,弹无虚发,每攻即中,唯有射向那名立于东颠山岩上的巨殍时,箭宇却未及他身前数米便爆破了开去。
他再望向厅堂中,只见父亲罗冠清仍倚坐在龕前木椅中蹙眉潜睡,完颜旻同一众异元神将纷纷神情紧骇,小女武乙巽抱膝坐在寺堂一角,忡怔发呆。
见满寺氛围无比窒息恼人,罗玄突然心念一动,他抱着段可卿避过数扇窗牖,提身飞上了空阔的寺顶。
日月交映下,罗玄把谪母平置在寺顶平檐上,他从怀里掏出天一生药,握在掌心,调起体内热能小心翼翼地炙烤,只见皎玉般明净的生药白芍花瓣在他掌中片片绽开,露出内中的嫩黄新蕊,空气中瞬间便溢满了扑鼻生香。
见药性已熟,罗玄一连剥下数枚花瓣喂去谪母口中,段可卿得到充足的生药调候,周身戮洞一一填实,灵识亦醒返得很快。她抬起头来,袖摆揩去了罗玄满额的汗珠。
见她安然无恙,罗玄心中的大石也总算落地,不由打趣道:“娘万万不能出半点闪失,不然,爹可方不过孩儿。”
第16章。 釜底抽薪()
话音刚落,却见段可卿口中哇地呕出一团大血,那血块入瓦疾催,溅得一片红砖滋滋作响,须臾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