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身为帝佛传人罗玄的弟子,我若再收你为徒,岂非不仁不义,僭越佛龛?天地神玺掌握九坤法理,更不应用以亵渎师道尊严,你怎生挟印命我,都无用处,此事不必再提!”
“九先生可是怕了罗玄么?”
聂小凤见罗玄转为强势,哪里甘得示弱,当下站起身来,嗓音骤冷,讥嘲顿现。
“正是。”
岂料罗玄抛下一句,走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聂小凤通体一愕,万不料他怕也怕得这般坦然,一时黔驴技穷,慌忙起身沿着星河紧追其后,掏心掷肺地喊道:
“九先生息怒!小凤并非存心冒犯,只是先生这次若不帮我,小凤的余生将苦难重重,生不如死!罗玄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他在人间就曾指使我的亲生女儿同我生死决战,意图利用亲情将我斩尽杀绝,那时我一无所知,原来他在年少之际就曾弑杀生母,害死生父,犯下滔天原罪!试问一个连亲生父母都能痛下杀手之人,这世间还有何等极恶是他不能为之的?如今罗玄操纵帝瞾向昆仁境逼婚,他借名补偿在人间对小凤犯下的种种罪愆,实则不知又将如何加害小凤和小凤的家人!九先生,小凤不怕独自受苦,怕只怕家公家慈、昆仁众亲们皆会因小凤之累而受他戕害。。。。”
罗玄健步如飞,聂小凤手捧银河之水,紧追其后,喋喋不休的控诉就像魔障般穿膜入脑,听得他气海沸腾,血脉贲张:
“佛门中人杜绝男女姻缘,只要先生和南海惜地肯收我为徒,我就能皈依佛门,摆脱逼婚,保下性命!九先生,罗玄已经杀害了我的丈夫,我不能再让他伤害我的。。。”
“住口!”
罗玄骤然转身,满头青筋爆现,双目充斥血丝,聂小凤不及收脚,冷不丁一头撞在他胸前,顿感内中雷霆万钧,一触即发,当场吓得退开好几步,不料身子一紧,一只皓腕已被罗玄握在掌中,一片星水哗然洒开,人已遭他咻地拽近面门,几乎贴鼻而处。
但闻龙九嗓音重颤,沙哑问道:
“为何?为何你一意笃定当年在美坚大陆上对你下此毒手的人是罗玄?倘若当真是他,为何几日前他又出现将你救出空亡?你与他师徒一世,夫妻半生,你究竟爱过他,信过他么?!”
聂小凤无比震撼地盯着龙九瞬息万变的神情,满目惊惧不解,隐约间,却闻一股佛瞾特有的梵檀异香穿脑袭入。
她微微一怔,另一手已慢慢抚上龙九脸庞,目带凄然道:
“九先生,我师父。。。。他要我弃我,杀我埋我,却从未娶过我啊,我与他,何来夫妻半生?”
罗玄触电般转过身去,逃也似向前踉跄着冲出十步之远,不可言说的痛苦排山倒海般吞吐而来——
这么多年了,原来一直沉浸在与聂小凤的夫妇美梦中的痴儿,只他一人,唯他一人。
他做魄军做得太久,太投入,太以假乱真,真得有时候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忘了个彻底,像得以至于现在的他已再不敢用本真的颜面,去面对她的爱恨、期待与痛楚。
原来,完颜旻言中了一切。不论他余生如何搏命,如何挽回,在聂小凤眼中,他早已被打上了永恒的罪愆,万劫不复。
有无绘苍诀,他都已注定是那个被困在悔恨枷锁中的无期的囚徒。
而聂小凤在巫雨神香的作用下对龙九所生发的触摸举动,也更加清醒地告诉罗玄,即便对只有一面之缘的龙九,只要不是他罗玄的颜面,她都会对其产生好感。
如今的她,历经魄军之爱,一颗心早已超脱、自由,现在的她,有可能爱上任何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却唯独不会再爱上他,罗玄。
罗玄双肩颤动,苦笑摇头,今日一切皆是他自食其果。原来兜兜转转千百年,上下蹉跎寰宇尽,到头来,结局终是一样。
第12章。 宙阑惊变()
旷异天将骞晴捧坐在肩上,一步步淌入愈来愈宽敞的百汇星溪深处,星水湍急起来,骞晴拿脚趾头蘸了蘸,哎呀一声缩回小腿:
“好凉啊。。。。”
“没事,一会就热了。“
旷异天一手扶住肩上娇娃,一掌按入星溪,金光氤氲的九坤神迹在星河中央一圈圈荡漾开去,呼吸间,整条星溪连同两岸的岩石地面上开始冒出阵阵白色的蒸汽,寒冰透骨的远宙星溪转眼变成了一条蜿蜒祥和的地热温泉。
骞晴这才放心地搁下双脚,顺着旷异天的胸膛哧溜滑入水中,扯过他青袍袖口就往身上一顿猛搓,宙虫的黏液和内脏一滩摊直往溪水里掉。冥瞾神个头极高,而悦神身材娇小,旷异天当下只得顺着骞晴动作,在溪水中弯腰驼背地罩着她兜来兜去。
华歌从背后搂着顾铭君的腰杆,心满意足地看着准夫君大张旗鼓地在七环陨石带上施法做饭,铜钟大的老饕锅抑扬顿挫,将香喷喷的烤星菇和黄澄澄的宙灯鱼掀上星空,四下烹炒,酱、醋、盐、糖、麻、辣、蒜一一隔空撒去,末了用麒麟油一抄底,起锅时,整片宇宙流香千里,令人甘美垂涎。
华歌馋得话都说不出来,一溜烟儿撒腿奔去内环的岩岛上张罗餐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餐桌,只是之前几人一直围聚吃饭的一块正方陨石,如今猎马环星带上忽然多出了旷异天和顾铭君两名魁梧神汉,原本的小陨石顿显局促了。
胎神举着一堆刀叉筷箸四下环顾一圈,只见雪狼狐玉里正盘着腿双爪合十,占了一块硕大的圆岩闭目打座,当下飞身跃去,一脚踢中它屁股。
芮蚕姬正在星河下游帮黑白魈纹舌胎洗澡,老远就见玉里一脸委屈地跑过来,噗通一声栽倒河边,刨泥打滚,吭哧不绝,她只得替舌胎草草擦拭了身子,便将它拎上星岸,扭头去照看她的雪狼狐。
舌胎回头看看芮蚕姬,微微颔首,独自离开了。眼下并非例行的睡前按摩之际,可玉里一径闹着要梳毛,芮蚕姬只得举着梳子从硕大的狐头开始捋起。雪狼狐仰着脑袋,四脚朝天躺在她怀中享受梳毛,舒服得一口津液顺着狐嘴哈喇直流。
芮蚕姬一路顺毛至狐腹,雪狼狐伸出舌头舔着她脖子示意要按摩,芮蚕姬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探进它茂盛的皮毛里缓缓揉捏,还没揉上两下,只听“呼啦”一声,高耸的狐腹绒毛中骤然竖起了一根胤红粗大的狐鞭。
芮蚕姬顿时脸色大涨,一脚将玉里踹下了环星带:
“流氓!流氓!流氓!最近你总这样,我说过再犯一次我就不要你了!你走,走!!”
七环星群间回荡着芮蚕姬恼羞成怒的叫骂和雪狼狐嗷嗷的求饶声。
“有流氓?正好,我替你铲了它!”
满天星幕中咻地穿出了一抹幽渺蓝影,来人当空圈起一轮真神薨灭令,对着飘浮空中的雪狼狐当头就打,芮蚕姬尖叫一声跳入前方,双臂交叉刚欲硬挡,雪狼狐九尾一扫将她裹入怀中,对着星空来人龇牙一声长啸,待见得来人身后之人时,忽地一愕。
“轰”地一声,芮蚕姬和雪狼狐被双双震飞,沿着长长的七环带一路滑翔开去,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正在洗澡和煮饭的两对人马,吃惊的黑白舌胎也匆匆奔来。
来人持剑缓缓降下七环星带,冲着正向远方漂去的芮蚕姬冷笑道:
“怎么,这就跑了?当年你带靶写涛液图夜痹醪患獍闳唐躺浚
旷异天等人亦纷纷到场,华歌与骞晴一见气势汹汹、手持天猿剑的女子,顿时齐声尖叫着向她冲去。
聂小凤一见她俩,摔掉宝剑,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将奔来的两个娇俏神女紧紧搂在怀中,左亲右吻,怎生都不够。
八年了,如今的华歌与骞晴早已取代了聂小凤当年在人间的两个女儿绛雪玄霜,成为了她生命中再不能承受失去的部分。为了找到她俩,她忤逆神公,独闯万宙,还险被庶母星暴吞噬。这一路上,她和龙九利用复活升级的爆云花舫自带的寻踪功能,加之龙九一路以功力提高船速,二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胎神华歌搁浅的猎马环星带。
眼看芮蚕姬和玉里双双裹着即将飘出七环,旷异天招袖一捋,将两人摄了回来,远远置入地头。
这厢胎凤晴三人还纷纷抱作一团,啜泣不止,那厢旷异天忽觉眼角一凉,他缓缓转身,只见西方的宙空中远远立着一人,素袍藕衣,寂沉不觉。
此人竟能出入深寰如无物,修为当属神阶之上,然而自己却从未在广擎天见过此人。
旷异天心生疑窦,当下运念开启九坤众神专属的幻虚神境,试探对方:
来者何人?
罗玄看他一眼,冷冷避开目光,对幻虚境中传来的询问视若无物。
那番恒冰冷色,令旷异天忽觉似曾相识,再看看突然赶来的聂小凤,冥曌神心中顿时恍悟,当下阑珊摇头,转身向芮蚕姬二人方向走去。
然而雪狼狐已气势汹汹地杀将了回来,它全身白毛被烧黑一半,正滋滋冒烟,“玉里!”芮蚕姬跑在后方喝止,愤怒的仙兽却充耳不闻,连声长啸着向聂小凤踊跃扑去,聂小凤跳将起来将两个女孩拨到身后,几步拾回天猿剑并掌举天,剑身上顿时吟嗡出泱泱不息的神瞾精华。
这一击下去,双方必有致命,旷异天忙举起一掌挡向迎面奔来的雪狼狐:
站住!
玉里从他身边轰然闯过,直线冲去,旷异天放下手掌,于幻虚境中幽幽喝道:
穆银川,莫再装疯卖傻!
巨大的雪狼狐紫目一瞪,四只狐足在地上嘎然同止,哧溜溜向前拱出四条长长的沟壑,待屁股坐定,狐首微微一侧,惊魂普定地斜目看向身后的冥瞾神。
你与罗玄二人的把戏我已尽掌,若欲秘密得守,从今以后,按我说的去做!
刹那间,天上的龙九、地上的玉里,四道目光齐刷刷射向旷异天。
罗玄的心中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绘苍诀本是佛瞾最上乘的众生化相,它的威力便连佛瞾中人也可尽瞒,若非无极图展示,冥瞾神旷异天绝无可能知道他曾身负绘苍诀的秘密。当年他在冥疆受了无极图三千佛掌重创,都未曾被它发现自己身藏绘苍诀,如今无极图失修年久,极不稳定,却为何不偏不倚让旷异天掌握了他曾经最不欲人得知的隐秘?
如今的他,在净宇慈航修圣八载,深谙万事万物间的元法与规则。无理不存因,无事不蹊跷,无极图这一行为,看似巧合,实则精心,令人不得不防。无极图本是帝佛如来的圣物,诸天上下,能够将无极图驾驭得这般细致入微之人,唯有帝佛如来。
罗玄心底“咯噔”一沉。原来佛祖对他,亦有防范。内布桃花刑,外设旷异天,便是要令他步步受制,难能自主。
旷异天,你想怎样?
罗玄利用秘频,本只欲对旷异天一人幻虚传音,却闻玄虚境内又浮起另一道浑厚雄音:
手下败将,潮音羁你可记得?
冥瞾神立在七环正中,看也不看天地二人,大袖一飒,起步便走。
聂小凤剑拔弩张了半天,却见雪狼狐半道上舔舔爪子,掉头走了。她与芮蚕姬相交甚少,上次在昆仁境斗法后就只在几日前的首阳山上又匆匆见了一面,对于雪狼狐这等奇兽,她这也才是第二次见,只是难得碰上让她一见便不喜欢的仙兽。
方才她在空中看得真切,这畜牲的确在芮蚕姬的抚摸下动了邪念。不知为何,那兽看芮蚕姬的眼神令她一触即发,满腹不爽,当下二指一动,掌中天猿剑弹跳而起,向远方射去。
聂小凤的剑速不快,射力也不大,原只想吓唬吓唬这头监守自盗、占女主人便宜的畜牲,让神剑刷下它两撮皮毛,半道上的玉里却嘎地止步,匍匐原地,眼睁睁看着天幕上的神剑向自己汹涌杀来,不逃不躲,状似吓坏。
说时迟,那时快,迎着芮蚕姬的惨叫声,雪狼狐轰然倒地,背插天猿,鲜血四溅。
芮蚕姬全速奔来,失魂落魄地扑倒在玉里身边,雪白的裙裳顿时被滚滚涌出的兽血浸了个透彻。
“小凤姐姐你做了什么?!”
骞晴率先跳起,甩开聂小凤就向芮蚕姬冲去,胎神华歌紧紧摁住聂小凤出剑的手臂:
“小凤你疯啦?为什么要打玉里?我们一路上都是靠它才活到现在的啊!”
聂小凤也慌得直抖,一脸不知所措:“我,我出剑很慢的。。。。它那么凶,我只想吓吓它呀!”
”你出剑慢你笨蛋!可天猿剑是羲公的神器,你以为它和你一样慢啊?猪!!”
华歌大吼一声,跳起来向倒在血泊中的雪狼狐奔去,聂小凤慌忙起身,忐忑不安地跟了上去。
只见众人围裹中,雪狼狐玉里的背部耸立着高高的天猿神剑,背上给剑身捅出了一个缸大的血窟窿,洞眼周围血肉翻卷,殷红泉涌,巨大的兽身簌簌发抖,命悬一线。
聂小凤慌了神,一步步向后退缩,恰逢血泊中的芮蚕姬猛地抬头,凶狠瞪她。
少女亡神的脸庞上挂满了泪水,咽喉剧烈颤抖着,却哭不出一计声来。
入夜。
喏大一桌宙野珍馐没人去碰,空自纳凉飘香。顾铭君尝试捡了点儿鱼肚给几个姑娘端去,然而姑娘们都挤在爆云花舫上围着重伤的玉里泪流成河,食不下咽。
聂小凤几次瑟瑟地兜游到爆云花舫的船舷察看,遭到里头三个姑娘的清一色后背冷对,芮蚕姬的眼神更是阴森到了骨子里。
聂小凤自觉无趣,闯下大祸又不好意思去吃饭,只得空着肚子回到七环星带上,只见龙九一人寻了块高廓石峰,正盘腿闭目,清闲养神,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聂小凤凑上前去,坐在下方稍矮的陨石上,轻道:
“师父,我错了,我又伤了无辜生灵,我。。。。”
罗玄面无表情:“我不是你师父。”
见聂小凤双手托腮,半晌不答话,似乎半点计较他的心情都没有,遂又劝道:
“不怪你,是它没躲。”
“嗯?”
聂小凤诧异抬头,罗玄忙将话题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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