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圈之中,众神个个屏息凝视,控制着速度和小乾坤钢们同步,巨大的空亡柱内黑如宙荒永夜,四周漂浮着絮絮簌簌的劫后粉尘,有来自九界的,也有来自寰宇间其它世界的,万宙众生的残留记忆随着众神的下潜一幕幕向上飘浮化散,耳鼻口舌间能嗅入的唯一触觉,是万念俱灰。
众神的耳廓咕隆一沉,周围空气压强骤增,大家顿时明白,首阳山主峰已被空亡洞穿,如今他们已顺着空亡气柱一路进入了坤心,如此说来,九大界坤已经被宙劫空亡由上至下钻出了一个大洞,圆形的界体已通。
谁也不知这轮空亡气脉将通向何方,疾疾下行三千余里,仍然不见元瞾祖孙的踪影,华歌左右两手紧紧牵着顾铭君和骞晴,泪水从心口一轮一轮地涌上来。
领头的小乾坤钢忽然叽喳叫开,一只银灿灿的小手臂用力指向下方,芮蚕姬定睛一看,下方的无垠黑暗间似乎跳跃着一点微弱的金光,她忙加倍催动心念,驾驭着一百个孩儿向那点金光疾疾降去。
埔至其上,果不其然!只见元瞾伏羲将孙女聂小凤裹在怀中,二人身外包着一轮金灿灿的羲皇甲,已漂浮在黑暗间双双失去了知觉。
羲皇甲看似静止,实则其上正奔腾鼓荡着伏羲的上古元神之力,与周围的灭世宙劫分秒对抗,是以能撑到如今。
小乾坤钢们在芮蚕姬的母念催动下加速降去,将祖孙二人罩入其中,一时间众神掀甲的掀甲,拍脸的拍脸,聂小凤悠悠醒转过来,华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紧了她,夜瑾王华厚拍拍女儿肩膀,面色欣慰。
“孩儿们,直奔广擎!”
芮蚕姬一声令下,小乾坤钢们伸伸脖子踢踢腿,将众神裹入一团光球后呼啦向上空激射而去,宙劫空亡骤觉侵犯,整片气柱内部顿时发出万马齐喑的灭世轰鸣,无数条空亡气脉化作黑色的流星箭雨,向小乾坤钢组成的银色护障汹涌射去,一百头小乾坤钢在十方宙劫的围攻下歪歪扭扭,彼此支撑着飞快地撞向空亡的柱壁。
眼看众神即将撞出宙劫之柱,万钧雷霆间却听腾隐人大叫道:
“父瞾!你怎么了?”
芮蚕姬回头一看,日赫王腾阳竞忽然蹿来了自己身后,他双目漆黑,整片头颅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异纹,还未及芮蚕姬反应过来,腾阳竞胸口一鼓、一张,哗然向两旁裂开,体内喷出成千上万条宙劫气脉!
芮蚕姬躲闪不及,视野已被一片白墙嘎然堵住,雪狼狐玉里被数条宙劫骤然穿身而过,当下八尾一甩将腾阳竞掀飞,自己亦喷着血摔出了空亡壁外,小乾坤钢见状顿时阵型大乱,丢开众人叽叽喳喳地向玉里追去。
“父瞾!”腾隐人恸声呼唤父亲,腾阳竞一双眼睛瞬间返常,神情怔愕地看着儿子,须臾又面部扭曲,表情痛苦,捂头惨叫起来。
“爹!”腾隐人痛心疾首地追向父亲,腾阳竞骤然抬头,双目瞬又爆黑,他一掌将儿子打出宙劫气柱,纵身高高跃起挡住众神去路,十指、四肢及满头神发间再次贲发出无数条空亡气脉,胸腹处的裂口也迅速开大,内中翻滚着黑森森的宙劫黑洞。
首阳山上仅存的一切物质、石峰、土地等纷纷原地拔起,向高天中的日赫王胸膛内吸去,此时此刻的腾阳竞,就像一轮披着神形的宙劫空亡。
“赫王被宙劫附体了!”
“宙劫也会附体?”
“快走!”
“走不了啦!”
“他封了出路!”
惊慌失措的呼喊在粗大的宙劫通柱内此起彼伏,声色凄厉,突闻伏羲一脉鸿声平地崛起:
“先救娃娃!”
众神一泠,纷纷抬头看向元瞾公,伏羲大袖上下一翻,在身前的黑暗中迅速拨画出一轮黑白交织的无极八卦阴阳盘:
“既是临界阕口引来空亡,吾等便再开一轮,送走孩儿们!”
旷异天率先反应过来,随之翻掌托起一湾嗡鸣鼓荡的万彩生灭轮回印,夜瑾王华厚、华母、餉神顾铭君及乾祐等人见状也纷纷站成一圈,抡起看家神力向伏羲的阴阳盘齑去。
天地间砰然巨响,金、木、水、火、土五行气场轰隆颤抖,乾坤迅速涡旋起来,宙劫空亡的腹内被撕开了另一条临界阕口,阕口在迅速攀升的众神斗法之压力下越涨越大,伏羲大袖一挥,将聂小凤、华歌、骞晴、芮蚕姬四人同时掀入阕口中。
雪狼狐呼啸着从外头冲来,一头扎入临界阕口,伏羲一惊,扭头看看守在宙劫腹壁上的腾阳竞。
“你擅于求生,离开九坤后带她们寻一块安居之境,去吧!”夜瑾王华厚在该隐额心处一点,该隐浑身一抖,化成黑白魈纹舌胎被夜瑾王推入阕口。
“爹、娘!”华歌拼命踩着舌胎身体往外爬,骞晴飞起一脚踩过她肩向外跳去:“旷哥哥!我不走!”
旷异天手指一动,悦神“啊”地高叫着摔回华歌身上,回头一看,她的脚不知何时已和华歌脚上的那条白金护胎链拴在了一起。
元瞾公仰天大吼,双臂一振,临界阕口悠悠浮起,向高天中迅速升去。
“爹!娘!”
“旷哥哥!”
阿公!”
“孩儿!”
“吼”
阕口已被伏羲施法封住,内中再不得出,四女两兽同时在越升越高的临界阕口中探出头来,一百头小乾坤钢追着阕口啾啾直叫,只有魈纹舌胎安静地匍匐一旁,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阕口外逐渐奔溃的世界。
“阿公!”
聂小凤的惨叫声回荡在宙劫空腹中,她拼命以身撞击阕口,封印上焕发出一轮轮柔软的金光,容她一次次全力相搏而毛发无伤。
聂小凤看着下方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元瞾伏羲、众神和整个世界,泪水啪嗒滴落在镜面般光华的阕口封印上,晕成一圈圈涟漪,却见周围涟漪不断,左右一看,原来华歌、骞晴、芮蚕姬也尽皆趴在阕口处,个个泪流满面。
众神隔空合力托举着临界阕口,将它越送越高,铺天盖地的宙劫向众神扑去,聂小凤愣了愣神,踩着临界阕口站起来,脚下跺了两跺,又跺了两跺。
“你这样有屁。。。。”
芮蚕姬“用”字还没出口,忽见聂小凤背后双翼一闪,整个人“咻”地掉了下去。临界阕口哗然一闪,原地消失在空亡腹中。
聂小凤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瓜地往下掉,她刚才只是心里想着要出去要出去,不知怎地就从阕口里掉下来了!
“娃娃!”
伏羲也发现了忽然掉落的孙女,顿时慌得丢下一切朝她坠落的方向冲来,聂小凤觉得自己坠落得有些过快,本能地动了动胳膊,忽觉身后有阵风刮过,下坠的速度也迅速减缓,回头一看,自己背上竟隐约映现出两轮金色的羽翼!
聂小凤大吃一惊,她失去元瞾神髓已经八年了,这双像徽着元瞾法形的凤凰羽翼为何还会出现?
聂小凤如同一尾金色的凤凰,在漆黑如永夜的宙劫亡柱中一路坠落,通天彻地的宙劫亡柱忽然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整轮气柱激动得嗷嗷狂叫,腾阳竞怪吼一声从宙劫壁上一跃而起,满身宙脉张牙舞爪地向聂小凤扑去,上下十方的所有宙劫余脉也纷纷放开下方被困的众神,争先恐后地攻向聂小凤。
“凤儿!”
元瞾公伸臂惨叫,眼看着孙女一头栽入黑压压犹如群虎扑食而来的空亡巨脉中。
咣然巨响,整片西天域轰然大破如同被一拳击碎的镜片。遥远的天际线被上下撕开,浩浩汤汤的金色祥云裹夹着万点星辉,从西天边境浑浑压入九大界坤。
祥云中迅速伸出两只金光巨掌左右拍开漫天空亡,囫囵接住了直线下坠的聂小凤,霸占着首阳山巅的巨大宙柱砰然遭其拦腰掐断。
黑色的宙柱向东、西两旁轰隆坠落,一触地即散作千万条细小的空亡余脉四下流窜,百姓众生的哀叫平地又起。那双巨掌一手裹着聂小凤,另一手向天上的临界阕口处二指一捏,待松开时,阕口已被封上了一块众星铺就的寰宇补丁,剩下的宙劫余脉一时被迫留在了九大界坤内,进出不得。
深居天顶的强光空前盛大,以至观穹神目都无法直视,元瞾神伏羲举起手臂,遮住眉眼。
待两扇金光梵掌向左右撤开后,聂小凤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首阳山上空。
她坐卧高天,一脸愕然地东张西望,身下还托浮着一片佛光祥云。周围万里的空亡余脉尽皆无踪,九坤内外处处浮动着一层柔和的梵香。
西天重云之间,疾疾降下一轮金光洇染的雪白人影。来人身沐梵光,立在万云之巅,双臂平和伸起,口中喃喃颂道:
“愆、罪、双、休”。
无数轮金色梵掌从他袖宇间飞出,笼罩向华夏大地、百岛千州,那些金光梵掌指法特立独行,所过之处异风四起,捻、捏、攒、掇间玄机万变,不下半香三刻,便将正在九坤间四处奔逃的漏网余脉纷纷撵至一处,囫囵攥起一拍,薨然散尽。
白衣人的天袍上泻出缕缕梵字金光,洒下被宙劫重创的九大界坤,那些金光埔一沾身,人们满身的伤痕、被空亡吞噬的肢体腿脚便瞬得痊愈,断亘残壁的城池与国家也一座座平地崛起,恢复如初。
天地众生泪流满面,纷纷将手臂伸向西天来人,九大界坤间一时充满了感恩的哭泣与祈祷。
元瞾公伏羲抬头仰视着那道西天白光,心中无比震撼——今日之前,他从不知帝佛如来赐予他们四大元瞾的四字真机,竟有此等驱逐宙劫的妙用!
此人修为贯穿神佛二境,通达寰宇之理,轻易击退宙劫空亡,解下九大界坤燃眉之急,此番神通,早已凌驾于广擎天诸神之上,却会是谁?
冥瞾旷异天、餉神顾铭君、夜瑾王华厚、日瞾腾隐人等广擎神祗纷纷如同凡夫俗子般伸臂遮目,望向高空。西天的光将来人周身笼得严实,灼曜得看不清脸颊,唯见一轮素净的玉像白袍,在天地间如海潮般迎风汩荡。
聂小凤全身僵硬地在首阳山上空站了起来,紧攥的拳头隔着漫天梵光娑娑发抖——方才被那两只巨掌包围时她已有感触,只是不甘相信,正瞪着一双美目欲将来人看个真切,耳畔已传来那声恍如隔世的呼唤:
“小凤。”
聂小凤暴喝出声,摇臂一甩,遥远的大纵天州上空顿时咻地飞来一把同样梵光闪闪的龙舌剑,向西天之巅的罗玄狠狠射去。
未及金身,龙舌剑“嘣”地弹开,跳出十万八千里远。
罗玄凝视着怒脉贲张的聂小凤,不再言语,缓缓转过身去,雪白的袍影在远天尽处爿爿散开,如同一面被齑碎的镜墙。
聂小凤的剑一头插入西域的洛基山脉,兀自颤悠悠梵真大乱,嗡响不绝,彷佛闯了甚么大祸。
第7章。 情之一物()
“梵天遗圣,钦临九坤,帝佛恩照,众神叩首”
广擎唱令官的宏音在一百零八天上空来回响荡,无量瞾都内外一时脚步纷沓,苍寰殿上下熙攘不绝,就连一向遗世独立、纤尘不染的庞古塔,都例外地亮起了十万八千盏朝圣迎尊星。
坤骨剑已化身十倍神皇天舰的大小,高高悬停在无量瞾都的上空。神皇辛天权刚把半数的广擎天神们迁入剑中准备撤离,便亲眼目睹了天降梵光将宙劫空亡驱逐出了九大界坤的奇观,他正思忱着诸天上下除了穆银川谁还有对抗空亡的能耐,便听御神长甫来报曰此人已主动寻来了广擎天,眼下正等在庞古塔中,令“神皇来见”。
辛天权捋了捋准备动身时穿着的素帛天袍,转念一想,双臂扬起,玉身上下豁然换上了紫銮朝亘帝皇服,凭空里万道光芒一转,已至庞古塔前。
高耸沧天的庞古塔外繁花似锦,星灯迢遥,塔内却一派暗漆无底,悄无声息。
神皇暗吸口气,推门入内,提空升至塔内万阶之巅,果见一名极为熟眼的白衣人已候在塔顶的星河殿中央,目测秋寰,背他而立。
辛天权不敢相信自己的观穹眼,脱口而出:“熔。。。。。。罗玄!怎会是你?”
罗玄一径背对辛天权,闻得此言,不由缓缓侧目,眉川微皱道:
“你认得我?”
辛天权心下一惊,这才忆起八年前他在美坚大陆上夺走罗玄的乾坤钢和绘苍诀时,并未被他察觉是自己所为,忙心念一动,试探道:
“当年你行刺元瞾后人夫妇,引得昆仁境和广擎天皆对你布下九坤齑杀令,你隐遁八年,今日突然现身,却是为何?”
“问得好,我若真欲伤害小凤,缘何今日还会出现?”
见罗玄意兴阑珊,语态黯然,辛天权心中更平添了几分把握——看来他确然不知自己便是八年前袭击他和聂小凤的人。
当年与聂小凤分开后,诸天观穹眼都只看到罗玄被异元神钬尊的人从美坚大陆的无底地裂中救走,后来发生了什么便一筹莫展。大纵天州针对广擎天的防御一向禁备森严,无隙可循。
而以罗玄今日击退宙劫空亡的法力来看,他显然得到了大梵天帝佛如来的真传。上古有云,异元神钬尊的异元令拥有进入位于上玄寰的帝佛得道之圣地——净宇慈航的特权,莫非钬尊真的为了这个熔魄孤注一掷,将他送去了净宇慈航,受用八千天佛都无法承用的顶级梵天大法?
辛天权一念至此,忍不住问道:“那驱散空亡的‘愆、罪、双、休’四字真言,可是出自帝佛如来之掌典?”
罗玄颔首:“没错,这八年来我确是在如来的净宇慈航中医治心脉,重塑身骨,增进修为。帝佛如来虽在上一轮宙劫争战后伤重不治,但他早将一生心血和一抹镜像藏在净宇慈航内,等待有缘人前去渉习。”
辛天权神目骤然一亮,罗玄微澜侧目,淡声补道:“承袭佛力者必得身具佛脉,梵天之下,诸神不必多想。”
神皇喉结一顿,立时冷笑质疑:“一派胡言!倘若帝佛如来真有你今日所施展的这般威能,为何他在第一次空亡大战中还会败北而亡?”
“帝佛之力有限,而净宇慈航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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