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下,布满了她整个面颊。
满殿连环的浮雕群原本衬托在她身体两旁,那些神祗的雕刻们一见元瞾之后聂小凤受伤,顿时惊得纷纷向四面八方拼命退开。
罗玄一跃掠过殿堂,抱起被镶嵌在殿壁中的聂小凤,翻手便挥出一掌,灭世的杀气直取衙典神脑门。
衙典女神一动未动,她背朝宙释而立,面带微笑,一派有恃无恐。
一阵砰然巨响过后,典娜的雪白胤裙也在众神目光中疾疾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撞飞在神王宙释的馔座下方。
典娜倒卧在地,张口呕出大股大股的鲜血,罗玄这一掌力由心生,枭狠无情,已是震碎了她全身的神血气脉。
她一手捂住胸口,抬头缓缓看去近在咫尺的叔王,目光中流露出既冰冷又痛苦的情绪:
“你为何不出手救我?你不是答应过,会永远周护我的么?”
满殿神祗全都听到了女神典娜的声音,纷纷抬头看去神座。
宙释从头至尾不曾低头看一眼侄儿,一对浓密的褐金长眉顶蹙在一处,欲语还休,半响后,神王缓缓道:
“小典,你做过头了,攻击元瞾后人乃诛界大罪,可令你神髓尽毁,更会连累我翱琳山千万年的殊荣毁于一旦,这回,叔父帮不了你。”
典娜微微一笑,原本鲜艳欲滴的红唇因严重的内伤而苍白一片。此刻她身边一名衙典神卫皆无,唯有费力地支起筋骨尽断的身体,如一片雪白软泥般瘫坐在神坛中央,女神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
“帮不了我?叔王,你何时又曾全力帮助过我?我将元瞾之后抛入绝色花谷时,怎不见你提出异议?我刚才重伤于她,怎又不见你出手相救?你不过是袖手旁观,任由我惹祸上身、自生自灭罢了。怎么了叔王,就因我夺了杜莎的容貌,您便不再宠爱我了么?论才、论貌,我究竟哪点输给了她一介海中精灵?”
宙释端坐高殿,一径不语。
典娜幽幽一笑,转向聂小凤和白奵二人,怆然道:
“元瞾之后,你以为我典娜生来便是如此残忍霸道?你以为我毫无理由便要降罪于精轮中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聂小凤微微皱眉,这典娜神,似是话中有话。
“杜莎也曾是精轮中人,两千年前,我的一位叔神、海王赛博看上了她的美貌,要她侍奉一夜,她不依从,结果被屠了全族。赛博强辱了她后,将她弃置在礁石上等死,是我救下了她。她要报复,我也依了她,甚至一手设局,助她将我叔神赛博剥去了翱琳神位,赶出了爱琴海。”
言及至此,典娜深深地看去一眼聂小凤身边的白奵,道:
“我看杜莎无辜受难,心里知道是我们翱琳山对不起她和她的族人,便尽力弥补她,甚至与她以姐妹相称。她却因翱琳山不肯处死赛博而变本加厉,想方设法勾引我叔王以达到目的,我忍无可忍之下,才取走了她的相貌。”
她一语既出,一众翱琳神祗霎时停止了争论,个个颔首不语,想是当年那场是非,在场众神都心知肚明。
聂小凤与白奵震惊地对视一眼,显然白奵也对典娜今日所言毫无准备,典娜女神却自嘲地笑了:
“杜莎的美貌,果然令苍生九界尽皆神魂颠倒,看!就连我叔王也因此举而怪罪我多年,如今还设下了圈套,引我自生自灭!”
宙释低头看看自己的侄儿,未置一词。典娜几次试图在殿中站起来,却屡次跌坐回地面。
宙释端坐神坛,连欠一欠身都未曾。典娜卧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一团新鲜的淤血忽然从嘴里涌了出来。
公信之神翡烙斯见状,心有不忍地现身殿中,从身后稳住她,道:
“典娜,快向元瞾之后认个错,别再倔了!倘若用神髓硬顶你体内的神杀之气,很快便会没命的!”
典娜女神摇了摇头,揩去唇边的血渍,一口气说下去:
“可是谁又曾想过,原本就是杜莎的美貌给她带来了灾祸,如她这般柔弱的精灵,倘若空有美貌而没有自保的能力,便难免沦为各方神祗、妖魔啖食的牺牲品,如今没了容貌,她反倒可以安心地生活。我还赐了她自保的能力,便是能将所有前来见她,却心存邪念的人,通通变成石头。”
说到此处,典娜女神转向白奵道:“精灵!你以为我真的恨杜莎?不,我可怜她,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取她的性命。可你和杜莎不同,我与叔王弃伦悖逆,不会有好结果,这我比谁都明白。凯旋神武卓越、忠勇过人,自古以来便是衙典内定的女神之夫。在你晋升为仙的那天,我早已告诉过你凯旋对我的意义,你却一面享受着神瞾的恩宠,一面挖空我的墙角,好一个守日仙子!你们精轮中人,向来自私自利,擅装可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今时今日,便是拼上我典娜这一身神髓,我也绝不会放过你和你的精轮族人!”
衙典女神蓄足了一口真神之力,玉掌高高扬起,眼看竟要持续对精轮中人施加诅孽。
白奵临空一跃生生扑到她身上,两人转眼从神坛上一路翻滚扭打下来。翡烙斯伸手阻止不及,神王殿中瞬间乱成一团。
聂小凤穿过熙熙攘攘的众神拉开殿中厮打的二女,一袖子煽在女神典娜的脸上,满殿里清脆嘹亮。
衙典女神吃得一掌,刚要暴起,却闻聂小凤冷冷道:
“堂堂一代翱琳女神,竟如此鼠目寸光!典娜,你大错特错!”
典娜一手捂住微肿的脸颊,正要发作,抬头却见到跟在聂小凤身后、皱着眉头的罗玄,顿时惊得朝后退挪了两步,一时也不敢再过发威,施咒的左手却仍誓不甘休地高扬在空中,随时准备扣下完成神诅。
“你最大的愚蠢,就是把几个不爱你的男人看得比你自身还重要,身为智慧之神,你典娜卑愚不可言!”
衙典女神从出生那日起便未曾被人以“卑、愚”二字冠顶,顿时僵愣在当场,聂小凤一步上前紧逼典娜面门,高声侃侃道来:
“你二愚,愚在悖逆弃伦,同自己的叔父纠缠不清!三愚,愚在你明知他已有妻室,却横加插足,自取其辱!你恼恨杜莎以美貌夺走他的欢心,却不知你对叔父的迷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世上,以父、师、长、尊为名而贪你美色,图你一时欢娱的卑劣男子,又岂止你叔父一人?你追债不问头,罚恶不究源,不去惩戒那些因一己私欲而玷污天地公伦、令你痛苦不堪的始作俑者,反倒去迫害那些和你同样受尽委屈的弱女子!你身为上界女神,是有多么的没出息?!”
众神的唏嘘声在大殿中此起彼伏,人人都料想不到元瞾之后聂小凤竟然当着神王宙释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罗玄伫立一旁,低头不语,聂小凤扬起脑袋看看四下反应,见宙释并无当殿发威之意,便舔舔唇续道:
“那凯旋大圣,他在白奵来衙典之前便已担任你的御前卫神多年,若真有缘,你俩早便成了。既是缘份不够,趁早放手是最明理的抉择,倘若有朝一日你得了命中正缘,只怕再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聂小凤瞅了瞅典娜愈来愈苍白的脸颊,忽地心下一软——她体内明明正在遭遇五脏融化,筋骨俱焚的折磨,以致灰白的神殇气息纷纷从皮肤上洇现了出来,她却一直咬牙硬挺着不曾倒下,这衙典女神,倒也是个不甘示弱的主儿。
当下回头与罗玄对视一眼,罗玄点了点头。
聂小凤遂转身对典娜道:“这样吧!今日将你伤成这般,确是我夫婿不该,我这就叫他替你疗伤。他的法力甚是高明,你顷刻便能痊愈,但你也须向在场众神赌咒发誓,从今以后不再难为精轮中人,可好?”
典娜一直看着聂小凤,目光逐渐由震愕转为平静,她高高扬起的手臂慢慢垂下,十国九州上的神光千丝万缕地收回她体内,许久,女神开口道:
“聂小凤,自从杜莎的事以后,九州十国之上人人都恨我、怕我,就连我的亲生叔父都恨不得我被你那位金毛郎君灭了口,为何你却要给我生路?”
聂小凤眉心一动,定定地看着典娜的眼睛:“因为,你不能像我。”
典娜又是一愣,聂小凤索性跪下身子,坐在她面前,一字一句道:
“正因我曾经犯下弥天大错,手上沾过无辜人的血,所以我知道那代价有多么难以追补。而你不同,你是翱琳的正神,是希乐大州的守护者,你还没有真正地杀过一个人,你的子民们都盼望着你给他们做出一个正直的表率,所以,典娜,不要像我!”
“不要像我,为了我师父的过错白白蹉跎了自己一生,放弃了大好的良缘;不要像我,为了报复一个无情的男人,拿有情的苍生作奠。你既为神,便要超越自我的爱欲,去爱天地,爱众生,爱每一个人。”
衙典女神猛地抬头,满目震撼地看去聂小凤那张胤华冠世的容颜,有生以来头一次,如临醍醐灌顶,大音希声。
面对聂小凤的豁然威辞,此时此刻的她竟连一句开脱之语都说不出口,许久之后,女神低下头去,脸上慢慢流下了两行泪水。
罗玄走到聂小凤身旁,低袖送出一道神真,典娜整人一惊、一提,顿时周身精、气、神,齐齐一震,顷刻便从地上站起,汩汩的神光在她月白无暇的神胤裙上重新饱涨起来,四下流烁不休。
“小典,你没事了?”翡烙斯一见,从神坛上方倏地现来殿中,喜出望外地扶住她双肩。
典娜微微低头,恭声道:“我没事了,多谢翡神叔。”
聂小凤松下口气,站起身来。典娜目光恻然地偏去神王宙释的馔座之方,低头一收泪水,转向她道:
“聂小凤,我知你心底不坏,我也并非有意同精灵白奵作对,前日之事,确是我急怒攻心,不择手段,才会对二人用刑,实则也是我一厢情愿,想替叔王要到每一名瞾舞参赛者的愿望,为他杜绝不测。你说的对,这么多年来我为他做过的错事不胜枚数,是时候结束了。他贪恋的是所有女人的青春美貌,才会要了一个又一个,若说杜莎是有的所图,我却是心甘情愿,我才是个真正的傻瓜!”
二人便如此面对面立在殿中,你一言我一语,畅怀无阻,恍若满殿神祗皆不存在,聂小凤想起典娜之前所述,追问道:
“既然你对精轮界的偏见是由杜莎而起,那么她现在人呢?海神赛博如今又在何处?”
“蛇女杜莎想尽办法也无法替父兄与族人报仇,三百年前已经自尽。其实此事归根结底,是翱琳山不愿按照九界通典上的律令来惩处犯下戗杀、强辱之罪的海王赛博,如今连赛博也已不知去向,若能集结人手将他找回来,或可还给当年的海灵灭族之案一个清白。”翡烙斯低声对聂小凤道。
聂小凤点点头:“既然如此,待我回去禀报帝瞾,让广擎天介入此事,务必将这丧心病狂的赛博捉拿归案!”
“好一个身肩大爱、赏罚分明的元瞾之后!我西神域的家务事,何时竟轮到你广擎天来指手画脚?本瞾王改了主意,今日便将一百万精轮奴通通投入塔迪斯天牢,给我翱琳山中那十二位祖老换一换口粮!”
满殿人纷纷一愣,却见神王宙释终于有了动弹,他巍峨起身,立在神殿高处发出宏声大笑。
那番话音刚落,整座翱琳山顿时颤抖起来,深长的地裂向左右轰隆大开,转眼间,地底最深处便露出了压在山底、钢甲连排、青铜逞亮的上古神狱——塔迪斯天牢。
成千上万名精轮子民在高空中惊恐呼叫着,从九大神国、四面八方飞来,像下筛子雨般纷纷投入了大敞四开的天牢之中。
白奵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奔出神王殿外,她一路追着在天空中飞过的无数名精轮子民,一口气跑到形成地裂的宽长悬崖上,她伸手拼命去够,一串串大小各异的精灵子民也纷纷哭叫着朝她伸出手来,却当着她面如坠落的红薯般扑扑扑地向塔迪斯天牢中掉去。
白奵仰天大叫一声,双手在空中不停编织,刚被赐予的一身神真飞快地在地裂上方织起了一张神光大网,眼看着大网上已接满了密密麻麻的精轮子民,忽然间,网身一个囫囵翻转,将子民纷纷掀下深渊。
神光巨网化作一只古铜色的大手,一巴掌将断崖边的白奵煽飞了出去。
白奵在天空中连转几圈,被赶来的凯旋大圣接下时,已经不省人事。
聂小凤当空一跃,追出神王殿。宙释端坐神馔椅上,连同高大的神坛一起紧随着聂小凤飞出殿外。
神座高高升入天空,他铜臂一悬,正呈下坠之势的百万名精轮奴顿时个个定在了半空中。
他们有的险险悬浮在塔迪斯天牢上方,有的则半个身子刚坠入悬崖,有的则姿势惊惧地缩在天上,一时间众生百态,手舞足蹈,满天地间都斥满了胆战心惊。
聂小凤从腰间抽出临行前伏羲赐下的天猿宝剑,几步踏上翱琳神峰,与高高在上的神王宙释冷目对峙。
宙释低头看去聂小凤,一双金褐色的神目深沉无底:
“聂姑娘,本王再给你一个机会,我们继续方才的翱琳棋局,仍取三局两胜。倘若你赢了,本王亲自出马将我弟赛博捉拿归案,让你带回广擎天问罪;倘若你输了,你便须放下身价,同那精灵杜莎一般与本王瞾共赴一夜良辰,你意下如何?”
“放肆!”
整座翱琳山上空乍然布满了暴涨的白光,罗玄的身形纵入高天,如狮王出山,神龙盖顶,怒声与掌风轰隆齐至神王宙释的神馔座前。
若非聂小凤也在下方,他只怕当场便要使出佛瞾杀手锏,大悲天轮,将这不要脸的神王宙释暴毙当场!
第11章。 血魂之皿()
异元神钬尊乃佛瞾所创的上古第七名神宗天瞾,其神髓虽曾被佛瞾中人所伤,但对付一个神王宙释,倒也不遑多虑。
故而当罗玄的掌风裹夹着异元神的大瞾真气向宙释罩面袭来时,神王宙释也不敢含糊,双掌推出了一道神王御界来挡,二神的真气一时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