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骤然方醒,大喝之下挥刀疾冲而去,赝人转身乘风直上,一身皑皑茕衫顺着臼齿裂谷的万丈崖壁蹭蹭蹭地一路飞升,他左右翩然避去罗玄大张旗鼓、恢弘上攻的乾坤钢气,竟是对每招每式都似早有防备,一身绝妙轻功更是飘孓凌动,如风过千雁,月入阑霄,竟丝毫不啻于山海七境中的任何上乘之仙。
罗玄立刻明白这赝人同样继承了穆银川灌输给自己的所有仙修历练,只怕是自己从被女娲壤击中之前的所有经历与记忆,他都一一甚解。罗玄的肺腑中顿时升起阴沉寒意,今日,便是你死我活。
赝人一举跃出臼齿裂谷,雪缎长身向万里晴空上直飞冲天,“赝孽,哪里跑!”罗玄震怒出声,一道长虹罡气贯空出谷,赝人虽旋身避开,仍被猛劲的罡气震得一踉,却也不回头应付纠缠,一径提速疾奔,罗玄在空中三步并作两步,对准他的背心刚要一臂劈下,却见那赝人在半空中忽然看见了什么,身形一抖,骤然一个急转弯向大地俯冲而去。
聂小凤刚刚赶到臼齿裂谷的边缘便看见罗玄身着白衫在半空中飞驰而过,她来不及细想,一声“师父”已脱口而出,罗玄果然在半天中顿了一顿,转身竟向自己俯冲而来!聂小凤惊得连连后退,他的来向正背阳光,明暗散漫的折射光影将他的五官打得模糊一片,聂小凤掉头就跑,眼前正见迎面追来的金发魄军。
“军!”她惊慌失措,伸出一手向空中的罗玄大声呼救,罗玄也早在赝人改向之际便发现了她,两弯乾坤刀当下慌得“咣”一声猛地收进袖中,未泄的钢气直震得脊椎骨上下一阵生疼,“小凤!”他疾提一口丹田真髓,箭羽一般冲向聂小凤,却见她身后的赝人臂风一展,长袖顿时化作一条雪白素帛卷起地上的聂小凤,倏地拔了回去!
“小凤!”罗玄大惊失色,原本俯冲的身形刹那间急刺入天,“军!”聂小凤惊恐的脸蛋和两绻逆风的水蓝莞袖在他的视野中瞬间拉远,那赝人从天中远远迎来,拦腰搂住她,聂小凤转身欲搏,赝人熟门熟路地点下她周身四处大穴,聂小凤顿时昏软在他臂弯中,小手一垂,生冥佩剑直直落下地面。
“小凤!”华歌和顾铭君也从远天上匆忙赶来助阵,二人一见聂小凤被罗玄所擒,双双携手在空中筑起了一道铺天盖地的神曌御界,一路逼来。赝人抱着聂小凤不退不让,迎面冲向真光恢宏的神祗御界,“不可!”罗玄在后方暴喝一声,只见赝人举袖隔空划起一道真仙渡,挟着聂小凤倏地便穿越不见,灿烂的真仙渡光芒向前一头撞上胤曜的神曌御界,砰一声化散无踪。
三人对面赶来,在天中同一处骤然刹住了脚步,全部呆愕在当场。
第31章。 千日之约()
笛声悠扬辗转,远山和鸣锵锵,一曲“千少一”钻入耳廓,聂小凤从睡梦里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一张嘴便吸入一口浓郁的香气,靡丽得她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勉强再三,总算从眼角启得一缝,隐约看见罗玄站在不远处一株高大如梧桐树般的歉乞草上,歉乞草头弯曲垂向一望无垠的青翠大地。
他白身长衫,似有若无地拂立于幽幽荡漾的青草巨荇,正背对着她吹奏着那支已久违多年的寒雪牵魂笛。
她慌忙支身欲起,却一阵骨软筋酥,扑通又瘫倒下去,硕大的花瓣在身下盈盈颤颤,恰似一张巨大的香软床帛。聂小凤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朵绽叶全开的巨大郁金香上,水蓝的莞衫铺展在白底金纹的柔软瓣叶中,四周漫天席地,连山遍野,竟全都是一朵朵恣肆盛开的奇硕郁金香。
她挣扎的声响惊动了歉乞草上的罗玄,他止奏转身,胤光溯洒的白铜面具上辨不出任何表情。一见她醒,他扬身便从歉乞草上飞来,双足踏上她身下的瓣叶。
整朵郁金香花上下颤了一颤,聂小凤身子向后一缩,罗玄已俯坐于她身畔,环臂一曲将她搂在怀中。
冰凉的铜面倏地贴上温热的嘴唇,聂小凤拼命推拒着俯身压来的罗玄,一派徒劳,泪水顿时扑簌簌滑下脸颊,她只得“呜、呜”地发出连串无辜的闷叫。
罗玄起身将铜面往鼻梁上推了推,遮住自己眉眼,捏着聂小凤左右挣摆的下巴低头又亲吻起来,聂小凤双臂受箍,叫不能叫,动不能动,两爿芳唇被生生攫开,罗玄裹着檀香的舌头温湿地滑入她口中,厚挺的鼻梁摩挲着她的鼻翼,一只大掌已抚上她腰间,驾轻就熟地解开了兰裳裙带。
聂小凤的视野早被泪水模糊,喉咙里发出一计绝望不可辨的闷吟,罗玄的唇舌一路滑舔去她纤软的颈项,半张铜面埋在她散乱的长发里,大掌躬入内衫,覆上了一拢嫣软如梦的乳峰。床帷般巨大的郁金瓣叶纷纷合来,“啪”一声将二人裹在了雪白的花苞中。
身陷无边黑暗,衣裳层层卸去,袒露的胸脯上顷时传来被轻撷吮啜的刺痛,聂小凤噙泪咬唇,死死忍着,急中生智之下,忽然灵机一动道:
“师父,我不要你给我解咒,小凤不要你死!”
埋在她胸前的罗玄应声一僵,果然止了侵呷,聂小凤鼓足勇气道:
“小凤知道师父为我吃了很多苦,小凤心里也很难过。那魄军在人间对我有恩,如今他被女娲壤缠身,师父这次若能用乾坤钢换得他的性命,小凤愿另觅良人解掉血咒,从此长伴师父身侧,终生尽侍您一人!”
罗玄从聂小凤胸前拔起头颅,铜面沿着她胸颈的曲线缓缓攀上她脸庞,隔着一苞黑暗昏惑惘惘地与她对视。
聂小凤胸脯连连起伏,口中香喘不休,她盯着眼前精锐炯亮的一对瞳仁,力作柔声道:
“听说小凤身为神曌之后,是可以给师父许诺的,无论师父存有怎样的心愿,小凤一概允诺!”
罗玄身形一震,提腰坐起,漫香的花苞向四周层叠地打开,露出了外头的晴天白云,聂小凤连忙提紧衣衫,喘了口气,却见罗玄正垂着一副青白铜具半跪在她身旁的花瓣上,侧首定定看她,铜具后折出的两脉目光似欲言又止,又似不甘不忿。
“师父。。。。。。”
聂小凤瑟瑟地坐起身,满花苞摄魂的香氛四下扩散了开去,她已能自由活动,罗玄隔着铜面目瞩她良久,突然飞身跃上她身后高高竖起的郁金香花瓣,划破中指,用鲜血在雪白的瓣叶上拓下了两枚硕大的殷红纂字:
“等我。”
聂小凤看去花瓣上的血字,疑惑地转身道:“师父你。。。为何不同我说话?”
见罗玄一径垂头不语,聂小凤娉定心神,索性起身主动向他走去。如今日上中天,整个昼夜已过,魄军的赝人想必已经出世,她必须从速将罗玄骗去玛门君处换取女娲壤。
“师父,我们走吧!如今你纤役已满,不再需要乾坤钢了,我们把它取出来,等换到了女娲壤,小凤就陪你回哀牢山去,我们永远不出来了,好不好?”
她说着去拉罗玄的袖摆,想查看他体内的乾坤钢气,却见罗玄迅速将胳膊拢去身后,退开两步,仍是敛袖垂头,一言不发。
聂小凤歪一歪脑袋,正自疑惑,忽见他身后的高天云彩中疾疾钻出一人。
来人像一道划破天宇的白色闪电,向她眼前的罗玄垂直杀将下来,罗玄泠神警觉,翻身跃去聂小凤身后将她返手一提,二人咻地便飞去了数百朵硕大花丛之外的一株鲜香花萼上,方才立身的郁金香花被这股贯空横劈的生冥剑气活活劈去了一半,那堵拓有血字的花瓣墙还高高矗在空中,被突如其来的神剑杀气震得一如在暴风雨中那般剧烈摇晃。
“军!”
聂小凤惊喜大叫,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来人两弯雪袖哗然一收,满面枭狠阴沉地朝他俩俯冲逼近。
魄军周身的磅礴杀气此刻盛烈得前所未见,聂小凤目光一怔,几乎要认不出他来。白袍魄军看清聂小凤衣冠不整的模样,整条握剑的胳膊一阵剧烈颤抖,雪白的额头和太阳穴上爆满了青红交纵的筋脉。
“孽障!”真尊罗玄暴喝一声,生冥佩剑瞬间贯满了五千载山海真仙之力,剑锋中迸发出数百道炼光在半天中纵横密布,罩顶向地上的赝人罗玄密集地劈来,赝玄迅速将聂小凤往数丈之外的一株郁金香苞中一推,旋身跃入天光阵和真正的罗玄缠斗开去。
转眼三千回合下去,大地上飞沙走石,天幕间月隐星避,罗玄陡然发现原来这名赝人身上除了山海七境的仙修心术、少许封天剑气和野神蚩焱的神髓力量以外,对于佛曌绘苍诀、血池狱之威和天外乾坤钢气,全都无从发挥。
他这才幡悟,原来这女娲壤本是神曌之物,神曌之物无法僭越佛曌的力量,所以隶属佛曌的一众法力、心修和来自天外的乾坤钢气,女娲壤都无法原样复制,故而这名赝人罗玄虽有经历此间的种种记忆,却并无实质的佛曌与乾坤钢力量存在于身。这一发现让他颇感欣慰,看来赝人的力量实则非常有限,今日将他毙下应不费劲。
“魄军哥哥!现在不能杀他,我们还要他的乾坤钢啊!”
胎神华歌见“魄军”罗玄招招褫命,凶狠毕现,禁不住当空嚷开了去,她和顾铭君是和罗玄一同追来此处的,二人早将花蕊中的聂小凤左右扶起,三人一同立在巨大的郁金香上观战良久。
岂料罗玄那厢也并不好过,他虽身具几大佛曌尊力和乾坤钢气,但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也一样不能发挥。碧蓝而硕大的天幕之上,真玄、赝玄两倏白袍一时在云层中穿来穿去,缠斗不休。
罗玄本想用佛曌御界将赝人和自己裹障起来,再出杀手锏速战速决,却又立刻想到自己如今顶着的是金毛小仙魄军的皮相,照理这神佛二曌的御界本身又都不是他所能施展的,眼看场上的种种情势全都陷入了逆悖死角,这不行、那不得,令罗玄心里憋屈得要炸开了般。
赝人罗玄的目光中却显一片平静,便是罗玄有多郁闷,他便有多沉着。一路不慌不忙地同罗玄见招拆招,便是吃定了他纵然一身佛曌本领,身负大悲天轮,眼下却样样使不出来。
真仙力斗真仙力是场持久战,一个使尽解数,肆意发挥,一个束手束脚,处处憋屈,眼看万把回合下去了,二人也从白日炎炎打到了月上中天。真、赝罗玄硬是谁也讨不着谁的好,那赝人恁地狡猾,不论罗玄用何招式,自己必原样仿之,见一拆两,令其逮不着半丝破绽;任凭罗玄如何费劲将他引往高天之上、聂小凤三人的视野之外,他一径不疾不缓,从不上当。
罗玄只觉浑身的气血都在往头上簌簌直涌,两秉太阳穴气得嗡嗡作响,须臾将爆。
“情况不妙,魄军哥哥一个人拿不下罗玄啊!”华歌跳上一株最高大的郁金花萼,对天细细观望一番道。
“此事恐有蹊跷,罗玄身负乾坤钢气,照说早应脱身离去,却为何与魄军纠缠这多时辰?”顾铭君眯眼看去天中,兀自摇头沉吟。
聂小凤被他二人这一提醒,脑中激灵,袖风一展跳去天中,冲着云层间时隐时现的二人大喊道:
“师父,求求你把乾坤钢给了我们罢!待魄军拿回了女娲壤,小凤一定说到做到,遵守与您的诺言!”
罗玄一听,忆起那郁金香花上的“等我”二字,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当即一掌扣住赝人的肩胛骨,压低嗓门,冷冷笑道:
“好个赝孽!人话都不会说,竟想窃玉偷香!”
一道阴光在赝人的白铜面具上一剎而过,他奋力挣开罗玄,两弯将开未开的枭沉壤目隔着一鐏单薄的白铜与罗玄死死对视。
“灭!”乘着身后一片浓云挡在聂小凤眼前,罗玄旋身暴起,一掌乾坤刀劈贯而至。
赝人从袖中探出一物当面横挡,人已向旁侧翻开去,罗玄目中只见一抹熟稔碧光划破长空,人世间的情长记忆顿时纷纷灌入脑海——徒儿聂小凤山涧坐溪,女儿梅绛雪月下独奏,他当下罡气一歪,一胳膊劈偏了去。
女娲壤生出的寒雪牵魂箫在乾坤钢气中瞬间化作了无形烟末,聂小凤从浓云中一头穿出,匆匆赶至罗玄身边,向眼前的赝人罗玄恸声道:
“师父,我求求你,你便成全小凤这一次罢!”
赝人罗玄幽幽浮在高天,白铜面具在当头月光的映照下逾显惨白,罗玄持剑还要追上,聂小凤连忙一把拽住他:
“别,让我同他说!”
赝玄瞩目看去他二人,双袖猛地后划一收,白袍白面瞬间遁入了身后云层间猝然打开的一道真仙渡中。
罗玄双眸一震,上前一剑狠狠戳入真仙渡,只听“噗哧”一声,真仙渡哗然消散,洇满鲜血的生冥佩剑幽幽提在空中,剑上的殷红扑扑簌簌,向雪白的云层里淋漓坠下。
聂小凤杵在天空中松了口气,突然一把夺下罗玄手上的生冥佩剑,怒道:
“叫你在殿中歇息,你怎地就是半句都不听,又一个人跑来玛门君的老巢?!这下好了吧!乾坤钢我原本都要到手了,一眨眼就给你弄丢了!现在女娲壤怎么办,阉人怎么除?”
罗玄本想捏辩几句,见她一脸真怒,当下也不好再开口。华歌和顾铭君双双升入天中,只听得聂小凤在云间对三人连连怒道:
“罗玄好不容易才现身一次,下一次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引他出来!只是他为何也会来找玛门君?莫非他早有打算同玛门君协手,用乾坤钢换取别的交易?”
餉神顾铭君点头应道:“极有可能,罗玄一向以铜面示人,他心中最大的介意,便是自己被血池狱毁去的体貌,他有可能利用乾坤钢向玛门君换取妄魔的力量,只因妄魔是诸天九界中最了解佛曌弱点的天魔,与妄魔联手,他便可心想事成,摆脱冥疆十九狱的佛惩。”
“妄魔?”聂小凤重复道,抬头看看罗玄:“便是你说的,九天魔中最厉害的那个天魔?”
罗玄点点头:“不用担心,那妄魔早被佛曌关押在冥疆下原,不会跑出来害人的。”
他话音刚落,却见顾铭君与华歌的脸色双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