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坤异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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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坤异史记- 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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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乾坤钢因曾与自古以来便以吞噬苍生万界为己任的寰古暗物力贴身肉搏,钢灵受到重创,断身之后,埋入冥疆的一截乾坤钢的记忆和灵性已全遭吞噬;而遁入天山之底的另一半乾坤钢虽保留了模糊的灵性,但其之前的寰宇记忆也已全部丧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一概不晓。

    故而这另半截乾坤钢,因长久吸收着九界物野的养分,从破土那日起便一直以为自己真是九界中的一条腾蚺。天山本是众仙盘踞,汇集了天地灵慧之所在地,这条腾蚺便以天山为门户,又历经一十四万乾坤年的道臻仙修,期间将苍生七界走了个遍,成就了人形天尊。

    之后,该蚺仙遂以家门“银川”为名,以“穆若清华、闲瞰山海”之心,取“穆”为姓,便是后来乾坤九界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九洲经纬、山海仙君——穆银川。

    ……

    “世间蚺蟒之仙何止千万,唯独你之身躯能成为定轴山海、锢纳九洲的经纬大链,皆因你穆银川,便是那上古失踪、人人追寻的另一半乾坤钢。”

    帝佛镜相道。

    穆银川阖上眼睛,借着佛曌慧光逐渐遥想起了当年——自己于乾坤元年时分帮助佛曌大战宙劫空亡的祯祯记忆逐渐一幕幕呈现在脑海中,可是未达乾坤九界之前的寰宇记忆,却始终被锁锢在钢灵深处,难以触及。他的记忆源头便是昏迷前给予空亡的穿身一击,至于他之前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便在此处咔嚓一声,掐断了线索。

    “不必操之过急,宙劫空亡乃寰宇之初便应运而生的暗物元力,乃玄寰万物之克星,你曾与它近身相搏,却仅仅失却了之前的记忆,你之由来,必藏寰宇玄机,还是顺其自然罢!”

    “这么说,此番我死而重生并非佛曌之力所为,可倘若我之元身真乃乾坤钢,其坚可断空亡,则为何我之身骨在冥疆时还会被佛曌的忘川之水所销毁?”穆银川道。

    “那是因你在我乾坤九界中仙修多年,一直笃信自己的仙君身份,而早已忘却了本尊原形,致使你体内的乾坤钢骨化形为气,遁藏入你的灵识之中。你越以为自己是仙,乾坤钢气便越不能自然发挥,直至今晚,你之仙身被彻底摧毁,为仙之欲也损耗殆尽,乾坤钢气才能脱去了你的灵识桎梏,这便汇聚了玄寰天众星之力,自我修复,使你死而重生。”

    穆银川蓦然不语,想不到一直以来,皆是他自己误了自己。

    “这乾坤九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任何生灵只要一入其间便易迷失本性,做出种种有歪原心之事,如我初时只欲独身纵横天地,逍遥无阻,却莫名接受了神曌封授,做了众仙之君。蚕儿初入天山之际,性子坦然执拗,我心底里明明喜爱她这般高傲固执,觉得她有时所思所想与我谓为相像,实则却屡屡因她桀骜不驯而施惩于她。盗得佛舍利后,我原只想从速替蚕儿解去血咒之殤,再一人静静死去,还她万世自由,却在见到她的姻缘契落入旁人手中时,心怒难遏,定要除掉那长生神而后快。这万倾红尘,千古欲壑,当真是众生迷失之地。”

    穆银川伸手入胸,缓缓从心坎间抽出了芮蚕姬的姻缘契。

    方才芮蚕姬将他周身血肉剿尽也未能发现姻缘契,全因他将之藏在了左右心房的缝隙间,蚺心巨大,两爿相连,即便被打碎也难以发现深嵌其中的一纸单薄契约,穆银川便是这样瞒过了芮蚕姬对自己的净身搜索。

    帝佛镜相的脸庞上,展出豁然温慈之色:“这乾坤九界本欠你救世大恩,你却遭神界误待,我替神曌向你赔罪。上次空亡来袭后,九界通往玄寰天之途径已被暗物力的余威层层封锁,但若你心已死,抑或厌倦了此地,想要归返上玄寰寻找之前的记忆,我愿以如来法名,倾尽最后佛量,助你一臂之力。”

    言罢,帝佛镜相单掌张天撑起,高远苍穹中霎时降下一道宽大灿烂的金曌佛柱,但见那佛柱上下,梵咒飞舞,菩音飘渺,如同一条隧道般将天与地笔直连接了起来。

    穆银川低头看去自己手脚,一片金黄恢宏,周身已被罩入这片盛大的佛光中。

    “天佛隧道,直通玄寰,孰去孰从,望君自量!”

    帝佛如来大音希声,似宏宏隆贯天地,又似微微耳畔细语。

    穆银川仰头望向无垠星空,灵魂深处忽而涌出一股深邃又熟悉的感动,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园。

    胸前倏地窜出一物,径直飞出了天佛隧道,穆银川慌忙伸手去拦,未能拦住,他眼看着芮蚕姬的姻缘契越飞越高,离自己越来越远。

    天幕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一朵,两朵,三朵,朵朵接连钻进佛光隧道中,落在穆银川脸上、项上、袍上,丝丝脉脉,沁凉透骨,在他心头拓下不可言说的伤——他还记得蚕儿首次向他告白心扉、倾诉那不可言说的少女之秘时,晚晴峰外也是飘着这样的雪。

    雪花,雪夜,本是他俩的红线。

    穆银川抖着胳膊伸向空中的姻缘契,一帘银辉长袖在冰寒彻骨的天山夜色中逆风飘摇。大雪披天落,少女的姻缘逆着漫天雪势越飞越高,山海仙君仰首上望,脸上的冰凉越集越密。

    雪势愈发大了,鹅毛般的雪花片罩下整片天山,肆虐的夜风在高空中将芮蚕姬的姻缘契一页页翻开了去,穆银川的目光紧紧盯住在大雪中不断跳动的姻缘契页,忽然一阵疾风猛进,嘶啦一声将整本姻缘契扯成了无数页篇章,一片片洒脱在长空里。

    穆银川高高仰首,痴痴凝望,一双睿蓝的双眸迅速模糊起来。

    第一页,是芮蚕姬入山第一年。她将雪橇绑在剑上,扬言同时学会驭剑飞翔和滑雪,结果从雪峰上一气儿冲了出去,眼看要撞上邻山的狼牙棱峰粉身碎骨,他及时赶到,银袍过处,将她拎回了晚晴峰顶。

    第二页,乃她入山第三年。他去北海镇压海壑连锁喷发,临行前嘱咐她好好守山,回来时却发现寝宫欢休殿上“休”字已除,换上了一枚红彤彤、大咧咧的“喜”字。他为严惩她自作主张,罚她不用仙修,徒步清扫整片天山万峦的长冬积雪,之后整整三年,她每日午后便在齐胸高的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挥把小铁铲坚持除雪,几番冻僵冻死,滚落山崖后被众仙屡次救活,却就是咬牙不接受他的止罚条件——“亲手镶回‘休’字,磕头认错。”后来,却是四境六仙中的黄极书来访时见她执拗,施法清了满山积雪,又替她求情,她的每日铲雪之罚才不了了之。

    三页,第七年。她见他时爱化作蚺形,盘踞在天山之巅吐纳日月精华,为防他赤身冻着,她强行催展天蚕之术至最高层,夜吐万丝,三日内织出了一整片天蚕软缎,尺寸刚好裹下他的巨大蚺身,好予他化作真身时穿着,群山游遍也不畏寒侵。之后,她卧床吐血三年,险些油尽灯枯。

    四页,第十年。她首次对他表述女儿心意,求他将她也变作一条蚺,从此便可摆脱人身,以他族之形与他长相厮守于天山。他为杜绝她意,逼她死心,封了她的仙法,却赐她不死身,将她变作一尾渺小商蚕囚在狼牙棱峰上,任凭风雪摧残,百鸟啄食,直至她肝肠寸断,小小的肉身与内脏拓满了一岩血红,哭着求他:

    “我再也不敢喜欢师父了!”

    。。。。。。

    之后三年间,他刻意疏远,将她一人放逐在天山各处,偏不允她回仙宫群。

    她心知他对己斥意,便独自避于晚晴峰内勤修苦炼,远隔尘埃,不谙世事,直到极昼天魔来袭天山,她慌忙赶来助战,却正逢他遭天魔以诡计偷袭,从鬼齿林立的狼牙棱峰上跌落下去。

    她尖叫扑来,因上空有天魔布下的定仙封锁界,能捕捉群山间的仙修之力,她不敢施用法术带他飞升,只得以身作垫,护着他的仙身一路活活滚到了崖底。

    她百孔千疮,他昏迷不醒,她偷偷绕过一众天魔的满山围捕,将他架回了早已破败荒芜、无人留意的晚晴峰,用他教的最高心法,于满峰上下布妥了盲心御界。

    芮蚕姬的姻缘契页便止于此处,再无后续。

    之后,姻缘断,恩爱尽。

    穆银川的目光胶着在芮蚕姬的最后一页契书上,扉页迎风飘在半空,哀哀的,像一朵被撕碎的凋零花瓣。

    他的头颅深深垂入胸前,似要嵌进胸膛里,原来她姻缘契上的每一页,或爱或恨,或悲或喜,都是他的身影。

    “不!!”

    穆银川对着脚下的山海群川发出一阵深长悲啸,一时间万山触动,千峰哀绝,漫天雪势凌厉起来,破如刀锋剑俎。

    半空里只见银辉一闪,山海仙君从佛光隧道内穿身而出,将满天飘舞的姻缘契页尽数扫入袖中。

    他捧着满怀的姻缘契页缓缓飘下天山,百般小心翼翼,生怕将一页页契书再度吹跑了般。

    佛光隧道迅速黯淡,金曌光华四下扩散开去,帝佛如来的镜相泫然一叹,消亡在满山银白间。

    山海九洲的至高峰境上,转眼间只余了穆银川一人,他满身的星曌银袍在鹅毛大雪中越变越淡,渐渐站成了天地间的一根盐柱。

第9章。 过江有道() 
冥疆上原,玉曌帝都。

    神谕钟的声响突然冲天撞起,宏伟的钟声回荡在帝都上空,久久不绝,旋刻,两扇帝都朝门左右大开,从中飞出一列驾驭着枭神兽的神谕官,一行众人朝冥疆中原方向一路疾驰而下。

    五匹身披鎏金盔甲的御用枭神兽们飞过冥疆上原,转眼抵达中原一百零八镇中的患失小镇,五名神谕官驾着枭神兽纷纷高悬在镇郊岳王府的上空,晴朗的天空被众兽展开的巨翅遮住,顿时引来无数镇中百姓笼聚围观。

    “战仙岳飞、民女聂小凤速来候旨!”为首唱令官一声喝下,岳府铜门大开,岳飞、聂小凤、范青儿、聂媚娘等人纷纷步出,伏地听谕。

    “奉天承运,冥皇曌曰,异元神钬尊之三百万栖音大军再犯帝都,现谕,冥疆上仙岳飞晋级十甲仙尊,位同半神,主领冥朝七百万兵马赴战亲征。民女聂小凤,天资异秉,屡建奇功,先挫野帝,后降孽佛,慈恩照古,可堪天用,今破格遴选其为冥疆第五千三百一十七朝左辅丞相,与岳尊共赴神战,隔日启程,钦此!”

    “谢曌隆恩!”岳飞率先叩首领旨,跪在一旁的聂小凤满目怔愕,疑似自己听错了。

    “岳主!岳主您做宰相了!您要做冥朝的宰相了!!”范青儿激动得高声大叫,用力摇晃着聂小凤的胳膊。

    聂媚娘又惊又喜,扑通一声向天空上重重拜去:“谢曌隆恩,谢曌隆恩!小凤已接旨!”

    ……

    罗玄匆匆赶回冥疆下原的伽蓝寺中,百草池内早已不见了陈天相的头颅,池边木桩上却贴着他的亲笔字条,取过一看,原来天相已凭借天一生药的功效恢复了全部体魄,每日在此守候自己,难免聊赖,这日照例又跑出去寻他,夜间戌时才会归返。

    罗玄知徒儿无事,放下心来,回头看计时水漏中的荆露已近流空,天色也晚了,陈天相随时会归。他想到自己的样貌如今不宜被任何人看见,这便掩了寺门,迅速离去。

    刚下魂山山头,远远便见陈天相正好手好脚,垂头丧气地从山坳处往回赶,罗玄不欲同他撞路,转身抄了条山中小径一路绕去了冰雪覆盖的魂山后峦。

    魂山前麓本已阴森寒冷,但比起万里冰封的后峦群山,就仿若身处南、北两个世界,冥疆下原的荒野风貌也大都如此,当魂魄觉得自己就快要冻死了,实则还没走进能把死魂灵都冻醒过来的真正严寒之地。

    在这些冥疆野地的冰山中,雪暴长年不断,一年倒头也没个停歇。罗玄迎着罩头的风雪,沿着两座冰山间的一条狭隘细径一路盘山而去,他身旁两侧皆是光滑如镜、高逾万丈的冰山之墙。

    天空中雪势猖獗,刀俎般的寒气刮在脸上,疼得连眼球都似要剜出。他本欲原路折回,但一想到陈天相在人间与自己相处的岁月最长,即便自己可用绘苍诀改变如今的形貌,但倘若被天相撞见,让他察觉出了任一丝端倪,便会白白搭上他一条重生的性命,只得咬牙将这条漫长的雪中山路走下去。

    罗玄走得仔细,也亏得如今骨骼中已得乾坤钢驻守,腿脚比身为熔魄时要沉重稳健得多,而那些被五百坦丁活活打入钢筋的骨伤也不似一开始那么难熬了,只是有时步子若过大过猛,难免还会产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剧痛,如今这些都成了他驾驭体内的乾坤钢所必得掌握的技巧。

    高空中雪暴太大无法飞越穿行,罗玄只好坚持走陆面,他一路摸索着明镜般的山壁向前攀爬,直至手中突然触着一枚凸出的硬物,低头一看,却是一枚布满了冰锥的铜锤正杵出冰墙之外。

    罗玄沿着铜锤向冰山内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冰墙内分明镶嵌着一具高大的罗汉菩萨,此罗汉身逾九尺,全身肌肉绷张,横眉怒目,左右手中各握着一枚铜锤,一只杵出了冰墙,那菩萨正目如铜铃地向上方观望。

    罗玄沿他凝固的目光看去,愈加倒抽一口冷气——只见整座冰山的内中上下,皆布满了七七八八、手执各式武器的罗汉菩萨,一一数去,竟足足有一百零八位!他们身形统一上扬,个个挥轮着手中佛器,仿佛在围堵什么物事。

    罗玄提身沿着冰墙一路攀飞,终在将达冰山之顶时看到数名罗汉正拽着一位男子的脚踝,该男子静静地冰封在山墙中,他距离巅峰近在咫尺,却终于未能脱身。

    罗玄悬立在空中与男子持平,男子看上去年逾不惑,睁着眼睛,目光温和,看得出他在遭遇冰冻时虽身处险境,神情却不失端祥。

    此人发髻乌黑,两鬓处各有一抹长白,如雪线入砚般隐入一头浓密的乌发。罗玄以指节敲了敲坚固的冰面,内中人四肢僵硬,毫无生机,即便救出,亦难复活。

    罗玄叹了口气,沿着光滑的冰墙一举跃上了冰山之巅,可也奇了,此处的巅峰上积雪全消,雪暴无踪无影。

    阳光刺眼,罗玄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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