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电之后并排尾随着青、白、橙、赤、紫、靛六道仙云。七道光环组成仙云阵,横越天空向火球前去的方向疾疾追下。
“银川!”
待罗玄看清来人,忙疾喝出声,仙云阵在天中慢了一慢,穆银川皱眉低头,见得他和下方异状,长袖一展,将地面的浮沉骸连根卷起,随手扬去,十万具浮沉骸发出连串哀嚎,转眼已被仙君掌力推入三十里开外的须弥山投阳洞中。
精怪们一见半路里杀出了仙君云阵,转眼间四下逃逸一空。
“多谢!”罗玄见他身法自如,半点不央无辜,正兀自慨叹,一抬头却早不见了穆银川踪影。恰逢此时,振聋发聩的巨大撞响从远方轰鸣而来,地面剧烈摇晃,宽逾数丈的地皲从冥疆深处分裂而出,一路延至须弥山脚,想是方才那横闯冥疆的火球在何处着了陆。
罗玄卸下辅灵舰,一路追随火球沿途留下的气痕,兜兜转转,终在冥疆秘境深处找到了火球坠落的实地。地面已被砸出一圈十里见长的坑洞,周围地沿寸草不见,内中却蜷伏着一块不足三米长、二米宽的血色晶石。
却见方才追随着穆银川的六道真光齐齐降落于坑缘一周,化作六名器宇轩昂的伟岸仙人。穆银川则独身临于坑缘上方,胤袍飘展,真光簌飒,他单手捻柳,状若世音,口中念念有辞,坑洞中的血色晶石便应声越缩越小,终于噗一声从地中弹起,乖巧跃入他掌心。
同样来自九霄云外,这枚血色晶石与罗玄在阳世中同女儿绛雪在长城晸观台上看到的玄机石却大有不同。玄机石辉煌盈动、飞扬跋扈,反观这枚血石,即便被缩微得可纳入银川掌中,仍依稀可见其周身瘢痕累累,沉痂赘赘,却又意外地自显襟怀磊落,不怒而威,不论远近,皆令人望而生畏。
罗玄一时为这晶石之气度所莫名折服,直觉一股前所未遇的温岸苍穹近在眼前,不由得闭上双目与之俯仰吐纳、共享生息。脚步刚向前微微一动,豁然间幽皇宇宙、大千微宏、上下博古、山海菩提等奇观异象纷纷迎面沓来,朝他脑海中如意识流般灌入!
他大吃一惊,连忙收住脚步,脑海中却又亮起穆银川那双幽寒无底的敛墨蓝瞳。
一睁眼果见穆银川正居高临下,冷冰冰地俯视于己,罗玄道:“此乃何物,缘何我一接近它便觉豁然开朗,恰如初被打开任督二脉一般?”
穆银川待掌中血石完全收入体内,缓缓应道:“此乃帝舍利,是帝佛如来涅槃后的精华璀聚。”
罗玄颔首,心道难怪此物能轻易破得无极图在下原部署的封印法力,却更奇了:“既是如此珍异之物,缘何会突现于此?”
“它当然不该在此,是被我从南海大惜地打下来的。”穆银川言罢转身,六仙笼聚上前,一行人眼看腾云欲走。
“慢!”罗玄伸手挽道:“银川,我徒儿小凤至今仍受芮蚕姬的血咒所苦,你今日将这帝舍利收走,可有破解你徒弟的亡神血咒之法?”
穆银川的真袍下已冉冉腾起七彩祥云:“蚕儿的血咒自有我来供养,与帝舍利何干?”
第2章。 爱徒噬心()
罗玄心中一泠,果不出他所料,银川仙君仍在喂养芮蚕姬,音色顿时冷了三分:
“雁伏刀是佛曌之物,你之前吃它一刀,定已受伤,这帝舍利若无破解亡神血咒之法,则你夺之无非想增进自身修为,好继续豢养芮蚕姬的血咒。你此举可让那千千万万遭血咒所害的生灵如何自保?”
六仙闻言不妙,纷纷上前一字排开,穆银川在众仙之后缓缓转身:“莫非你也是为帝舍利而来?”
罗玄摇头:“今日之前我从不知帝舍利的存在,一路跟来只想问你一句,究竟打算如何处置芮蚕姬?她一日血咒缠身,小凤便一日凶险难断,你既无能祛除亡神咒印,又不愿让她辞世为安,如此不死不活地留着性命,你以为她会感激你么?血咒发作时她恨你入骨,一心只欲噬食你之血肉,清醒时又一再避你如魑魅,这样的日子,你还愿意过到几时?”
“原外一日,原下百年,这样的日子你不也过了千年?你执掌纤役,随时可跳入投阳洞伺机逃脱,却为何经此不疲,甘愿履行这等千秋苦役?”穆银川淡淡反问。
罗玄一时语塞,却闻仙君平静道:“罗玄,我和蚕儿不是你的敌人,她曾为我倾尽血肉,如今我也愿为她粉身碎骨,你要怪,便怪这颠倒是非的因缘际会罢!当年帝佛如来堕天时曾受万佛门剿杀,身骨俱灭,舍利重创,内中已全无半点法力,唯有佛曌心诀,所以它不能直接祛除蚕儿的血咒,如今血咒越来越重,我只想用这佛舍利重修被孟婆汤毁去的肉身,以供她长久之需,待我不能遏制她时,自会与她一同了断。”
六仙中的黄仙一听,扭头便宏声对着罗玄嚷起来:“你这役夫脾气倒不小!听着,仙君将这佛舍利拿回去修行可不是什么好事!佛曌舍利唯有佛曌之人可用,界外之人一旦用其增修,必遭佛戒反噬,修为浅的当场成飞灰,修为深的也只待时日。此番仙君将生死置之渡外,一心要挽救蚕姬姑娘和苍生,我等四境六仙感其德沛天下,这才抛却诸行法戒,助他前去南海夺取舍利。你今日让是不让?你若不让,我黄极书便将你劈成肉泥!”
言罢,六仙纷纷拉开架势,一众法器依序排开,肃杀铮然。
罗玄在白铜面具下冷冷一笑,脑中早听不进什么山海宏图,只道今日银川一去,聂小凤必然性命堪忧,当下已将乾坤钢气蓄足了入掌,只待众仙来犯。
这一千年于原外之人虽只弹指一瞬,于他却已是足足的千载修为。据穆银川当年输导给他的仙修之规观之,世间得道者,三百年可称散仙,五百年修成正仙,七百年可登上仙榜,若修行千年,则为仙尊,足以应对多数仙灵。
何况罗玄天资异秉,身有乾坤骨、封天气、血狱火三威驻守,一千年间又靠着纤役日夜强身健体,如今早不将一众仙家放在眼里。
众仙家本只当他是个寻常冥仙,直至发现他体内的乾坤罡气幽幽外泄,这才大吃一惊,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双方正僵持不下,六仙身前突然冒出一道修长银辉,“仙君!”六仙齐声唤道,纷纷伸手来阻,穆银川转身向众人抱袖一揖:“多谢六位道尊高义,此人不宜纠缠,待银川同他道明原委。”
见银川主动上前,罗玄亦不敢怠慢,但闻仙君道:“你在原下期间消息封锁,恐不知原上已生大乱。前往人界收复转轮册的十殿阎君已全部失踪,昨日帝都收到九封人头书,无极图时醒时僵,旷异天查不到十位阎仙的下落,已决定派遣冥岳岳主聂小凤和她师父前去人界”
“我才是她师父!”罗玄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打断穆银川,穆银川不为所动:“九座转轮塔中七座已重建,但如今人间已因三千万本转生册而天翻地覆,鬼兽横行,你从投阳洞送走的百姓恰如投入妖魔口中的生肉,不日又重返冥疆,如此周而复始,纤役已无意义。”
“所以今晨冥曌已下旨,禁用转轮塔和投阳洞,今日之役,便是你最后之役。如今下原封禁已开,你可以亲自去找聂小凤,替她解咒了。”
穆银川言罢,脚下腾云,渺渺起身,六仙忙聚拢上前将他护在正中,众人留下一脸震愕的罗玄,飞快地消失在远空的宽大阙口中。
罗玄低头看向自己因千年来饱服纤役而骨茧斑斑的两手,扬颈向天,深吸口气——这都是真的么?千年之后,他又可以重返上原去见她了?
即便对她而言,那只是一眨眼十个日夕。
他按捺住因兴奋而颤抖的手脚,一口气奔回不归海岸,只见空荡荡的崖壁上正徐徐垂挂下一卷巨大的冥曌神旨,覆盖了整座悬崖——纤役终止,着日押解熔魄归返帝都复命。
罗玄四下看去,已值落日深沉,往常此时冥卒们都已走得干净,从无人留守海岸。罗玄飞上崖顶将神旨撤下抛进大海,又回到自己住了千岁有余的崖洞中简单拾掇些许,临走前,他停驻脚步,望向满洞密密麻麻的“凤”字。
便是这洞中的几十万枚遒劲飘逸、形态纷灵的“凤”字,风雨无阻地陪伴他安静渡过了这一千年遥漫无期的刑役岁月,耳旁不由响起她在人间自决于自己怀中时的最后叮嘱:
“师父,我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罗玄伸手抚向斑驳不堪的崖壁,指腹在今晨新刻的那枚凤字上细细摩挲,喉头酸裂得像给插进了一柄七巧梭,极难受,却死也舍不得拔。
……
一行七道仙尊所驾的清云阵从天幕深处远远飞来,倏地停驻于天山的无间崖之顶,众仙拜别穆银川,纷纷朝自家领境四面八方地飞去了。
穆银川驾云穿过千百万年来一直由疾风雪暴所驻守、终日鬼哭狼嚎的天山采魂麓,攀上白雪皑皑的峦顶,绕出峦后林立的巨峰阵,银袍冉冉掠过脚下层峦叠嶂的山海竹。
豁然间,冰雪尽褪,天月朦胧,远山含黛,近水流芳,万古不绝的上寰水从天中一路轰鸣直下,被层叠的环形山峦切成千条巍峨瀑布,遥相垂挂,蜿蜒辉映。
千瀑齐齐坠落峦底,形成一片巨大玉湖,宏比海洋,外接天路,内拢晴川。千瀑之上,乃是天山极境的君宫群所在。
三万年前,身居掌胤天王要职的穆银川因与常俊、长倾二位仙帝政见不合,遂独自离开上天庭,前往下界天山自立门户,岂料当时竟有一半的天庭仙家甘愿追随于他,与他下界长驻天山,建起了宫群。
本是合乐长融,自在逍遥,仙庭之外,自成一统,却被天山与极昼天魔的上古之战所打破。
对战天魔,凶险横生,幸得芮蚕姬舍身相救,他却因蚕姬已近堕魔,不得不将她掌毙。
历经百日欲劫、掌毙女徒后,穆银川便将山中群仙遣散,封了天坳,设了鬼险,独身幽居欢休殿,从此不再履践人间百年一遇的赐运苍生、福祉天下之幸;十海内闻名而前来求运的,不论君王百姓,都纷纷在封山的采魂麓上白白丢了性命。
从此,天山前麓香火稀疏,人踪渐淡,再无人敢上山求仙,而原本已神秘非凡的天山后麓则愈加诡谲幽森,草木成说。
穆银川降低云头,飞入环形秘峦,每道宛如明镜的瀑布上皆倒映出他银光溯洒的身影,恰似千日入海,万月参天。
整座山麓内鸟鸣啾啾,连成一片,如遇春深,他形色匆匆,一路赶到欢休殿前,抬头一看,只见殿前宫匾上的“欢休”二字,又被改成了“欢喜”。
殿中传来几名少女银铃般的嬉笑哄闹声,拨得他心尖一颤,忙将帝舍利从体内导出,纳在掌中,阔步迈入高大殿廊。
芮蚕姬丝毫不察殿中已添了一人,还兀自悬在半空的巨大水晶泡中不停吩咐两名仙婢:
“吹呀,继续吹,我要世上最大的水晶泡!”
两名仙婢抱着一杆硕大的紫金箫,鼓足了腮帮子向天空吹气,箫管中冒出一个接一个的水晶泡,纷纷涌向芮蚕姬,将她身周笼罩的晶泡喂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薄,只听啪地一声,水晶泡不堪重负,爆裂开来,芮蚕姬惊呼一声,直直掉入早已守在下方的穆银川双臂中。
一见是他,芮蚕姬脸色倏然大变,刚要推拒,穆银川的眸光沉沉一动,少女眼中顿时生起懵懂之色,少顷,如初梦般笑道:
“师父!你去哪儿了?娄儿和开心的内力都不行,泡泡怎么都吹不牢,这不,又害我掉下来”
穆银川笑道:“好,为师给你吹个世上最壮的泡泡,让你踩着上天踢太阳,好不好?”
“我才不要踢太阳,太阳好热,我还没踩上它就会热坏我的!”芮蚕姬撅着小嘴,十分认真地想了一想。
“所以要最强最壮的雪霜茧啊,”穆银川一面哄着,一面将她放下地来,摊开掌心:“你看,这是什么?”
芮蚕姬两手拽着银川的大掌,瞪着美目左右端详半天,惊喜道:“是帝舍利!师父,你终于找到帝舍利啦!”
说着夺过帝舍利捧在手中,满殿上下地乱飞起来,竟是比银川还要高兴。穆银川静立一旁,待她激动完毕,乖乖跑回自己面前。
“太好了师父!有了这枚帝舍利,蚕儿的复国大计就指日可待了!父皇与母后的英灵也会重现人间,还有我白帝国所有死伤的百姓,都能起死回生,届时敌军不战而败,一溃千里”
芮蚕姬一时如连珠炮般喋喋不休,突然音色一转,双眼雾煞煞地仰视穆银川,哀声道:
“可是师父,我不要做国君,不要做镇国公主,蚕儿只想留在师父身边,一辈子跟着你,服侍你,做你的乖徒弟,好不好?”
穆银川心中大恸,忙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柔声道:“当然好!你还愿意跟着师父,师父千世也修不来!你总记着把这欢休殿改成欢喜殿,说明你心里始终是喜欢师父的,对不对?”
怀中的人儿却突然僵住了。只听扑突一声,佛舍利掉上大殿的青廊石地面,一路嘀嗒滚去,在空荡荡的殿宇内敲出一连串清脆回响。
穆银川心中一凉,忙示意殿后二婢撤去,二婢见他表情,顿知蹊跷,双双瞥了一眼以背示人的芮蚕姬,慌不迭地奔出门去。
几在二婢离去的同时,穆银川的胸口便传来剿碾般的剧痛,他忙看看左右,抬起宽大云袖掩住怀中已开始拼命啃咬的徒儿,挥手闭上了两扇欢休殿门。
他将芮蚕姬打横抱起,迈向内殿,脚步却很快不支,踉跄跌倒在内殿的翡翠屏风前。
芮蚕姬圆瞪着一双爆白的眼珠,翻身骑将上来,她双臂如勾,一把扯烂穆银川的天袍前襟,撅起的小红嘴急猴猴地凑上师父胸前的碗大伤疤,贪婪噬咬,咂咂有声,高挺的鼻头在血肉中一拱一拱。穆银川的前襟很快殷红,从心肉里溢出的真仙之血沿着银袍的纹理汩汩地泄下身体两侧。
她用雪白银牙咬住穆银川心房一端,连根去拽,猛地从伤口中拉扯出好长一截心肉,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