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方胜是池行递上来的,据说是神君大人在决战之前亲手写好,让他转交给宁小闲。
宁小闲只看了第一眼,就知道这确出自于长天之手。这家伙在各色号令上一般笔走龙蛇,森冷霸气外露。不过因为大概这封是写给宁小闲的私信,字里行间的锋芒虽未尽敛,却隐隐透露出来几分温情脉脉。她久受长天熏陶,自个儿的字虽然写得一般,却能从他的字体中辨出,这人当时的心境平和,并未表现出对即将到来的决战之担忧和犹疑。
长天开篇第一句话,即是信誓旦旦地安抚她:“我必胜归,勿忧勿怖。”
天知道几日前她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差点儿淌下来。可是在如今看来。这个“归”字用得实是巧妙。
若未远行,谈何“归”字?再联想池行告诉过她,神君大人在手书方胜的时候,就曾言及“若她回来时我已不在”。这便说明,长天对于自己接下来与阴九幽的战斗早已有了预判,很清楚这一战之后,他可能要过上许久才能再见到她。
果然再往下看,长天就在信中明确写道,广成宫之战的目的,本就在于追剿阴九幽。可是这家伙的最难缠之处在于,他的遁匿之术天下无双,加上生性谨慎,只要一击不中。往往就逃得无影无踪,连长天都没有把握留得下他。
这种情况下,要抓住阴九幽的办法只有一个:请君入瓮,困而灭之。
要将他诱入无法挣脱的囚笼中,这才能一举成擒。而能勾得阴九幽心动难抑,不惜以身犯险的诱饵。不是宁小闲,不是隐流,甚至不是数十、数百万条生魂,而是一具强大无比的躯壳
这世上,还有哪一具肉身能比巴蛇更容易令阴九幽锲而不舍?
当阴九幽有了这份执念,抓捕他才成为可能。
宁小闲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里,险些儿连银牙都咬碎了。
萧寄云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隐流、奉天府、广成宫,乃至于整个南赡部洲,不过是两大神境争锋的工具而已。可是她不知道长天居然心狠至此,甚至不惜连自己的本尊也贡献出来,诱使阴九幽来吞饵。
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强如长天,就算他料事如神,考虑周详,战局的发展却未必尽如人意。他也万万算不到,阴九幽自虚空回返的过程中,居然还吞掉了整整一界数十亿生灵,魂力重新回到了数万年前的颠峰时期,甚至犹有过之,所以这一次请君入瓮,到最后变成了引狼入室。
宁小闲捏着方胜,嘴角露出冷笑。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恨阴九幽更多一些,还是恨长天更多一些。长天也知她必不会同意这次冒险,干脆就不跟她商量了。
什么仇,什么怨,让他恨阴九幽如斯,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弄死他?
反过来,阴九幽也一样呢。
这两人互相算计,却是谁也没得了好去。阴九幽必然也以为这次能以压倒性的优势吞噬长天魂魄,随后掌握巴蛇真身,从此无敌于天下。可是这场决战又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导致他接连受创,力量被大幅度削弱。这点毫不稀奇,连她都明白,长天能与他僵持至今,就是最好的佐证。
宁小闲在这无人的帐中一会儿暗自磨牙,一会儿冷笑,可是接着就慢慢伏到长天最常坐着的那张书案上,放声大哭。
这一次,她先是亲手将缚龙索穿回了情郎的琵琶骨,又顶着魂伤和北境仙宗、和汨罗斗智斗勇,最后还回到了隐仙峰,处理战后这一筐又一筐的烦琐事务,眼下身边虽然有手下无数,她却只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西行路上,倍感艰难孤单。(~^~)
第1400章 知情人()
并且西行途中虽多惊险,至少有长天始终陪伴,然而这一呢,就连长天自己也生死未知。
就仿佛她自己孓然一身,遗世而独立。
她现在最渴迫的愿望,不过是想和他再说上一句话,以知他仍然存活。只可惜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也被阴九幽从中作梗。
她连日操劳早已筋疲力尽,哭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人轻触她布下的结界,才将她惊醒。
她揉了揉眼,望见透入大帐的阳光从东边照进来。
方才仿佛不是这样呢,莫不是她直睡了一宿?
她给自己脸上放了个清洁术,再凝出水镜一看,还好,昨晚哭红的眼眶已经消了肿。
宁小闲顺手将方胜重新细细叠好,收入怀中。除了以上内容之外,长天还推演了战后的南赡部洲中部格局可能生的变化,并且指点她如何进行广成宫战后的安排和利益分配同时将她修行过程中的诸多难点一一解析。
这人思虑缜密,办事可谓滴水不漏。一要在与阴九幽决战的前夜,他居然就已经将后续种种都安排妥当,可谓瞻瞩极远,长放眼线。若非这一次天不从人愿,想必现在他已可完成对她的承诺,在战事结束之后,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了吧?
她随手整了整自己的衣妆,才沉声道:“进来。”
声音中,又带上了隐流的妖王该有的威仪。这里是中军大帐,她在这里所要履行的职务,从来都很严肃。
门口人影晃动,池行进来向她行了一礼:“赈灾的粮食、衣物、药品已经全数送到二十七座大城的府衙当中,接下来将由凡人自行运输、分。接下来将有三十七名火工营管事分赴各地,以防地方豪强贪|污倒卖。”
宁小闲点了点头:“此事后面交给你办,不用知会我了。”
池行应了声“是”,迟疑几息才道:“那么,神君大人他”
话未说完。身上突然一凉,却是宁小闲两道森寒的目光扫了过来。隐流两大妖王之中,长天杀伐果决,宁小闲对下严厉却不失亲和。自从他向隐流投诚后,从未见到她流露出这样强大的杀意。
池行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只怕再晚几秒小命就没了:“属下多嘴,请大人责罚。??”
宁小闲冷冷道:“总算你还有两分眼力。”长天的下落,是绝不可外泄的机密。南赡部洲上目前只有她一人知道唔,她杏眼突然瞪圆了,不对,不对!这个说法有误,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生过什么。
她这几日心神瘀堵,怎么将这般要紧事儿给忘了!
她捺下心事:“还有什么事?”
池行道:“如今各大宗派论功行赏已近尾声,预计三日内可以全部完成。有些宗派已经递来消息,打算返了。”
众多仙宗都是随着隐流自西南老巢一路跟来这里,现在仗也打赢了,战利品也拿到了。加上这里局势又不好,北境仙宗如狼似虎般到处抢掠,他们当然就是归心似箭。
倒在她意料之中。宁小闲想了想道:“去通知琅琊,请他点三万人马,随我北上中京。赤必虎领余下人手返巴蛇森林。如今中部不太平,那些附庸宗派如果打算与隐流同行的,可去赤必虎那里报备。”
池行听了,不由得喜上眉梢:“我们要去中京?”
原本老成持重的少年面上写满了期盼,显是掩不住内心的激动。中京这天下富庶之地,也不知是多少人的梦想。偏偏池行虽然道行不高。却向来胸有丘壑,总希望有施展抱负之所在。
对他来说,中州是何等广阔的舞台。
若干年前,她自己也是抱着这样雀跃的心态走入中京。从而加入了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南明离火剑的角逐战当中。
宁小闲望着他,心中一动。池行也是个人才,不仅擅出奇计,于城地治理也是经营有方,可惜道行太弱,若是留在中州打理隐流事务。那里鱼龙混杂,恐怕他难保其身。
倘是如此,倒不妨给这少年谋个机缘。她眼珠子转了转,口里应道:“十一月又有天上居的卖会,你还不去办差,早办完早上路。”
池行赶紧向她行了一礼,眉开眼笑地去了。
宁小闲也没心思和他多说,待他走后又顺手布下了结界,这才拿出一撮柔软的白毛,点上真火烧掉。
说来有趣,这白毛燃烧冒出来的烟也是乳白色的,并且凝在空中聚而不散,很快形成了一个头像出来。
烟雾拢成的面庞,和长天、汨罗这样的美男子比起来,五官太过普通,但是温和儒雅,似乎只要看上他一眼,就能心平气和。
有这种安定人心力量的家伙,她只认得一个呢。
果然紧接着就是言先生温醇的声音从烟雾中传了出来:“小闲姑娘,何事找我?”
上一次分别前,言先生将谛听真身上的软毛取下来两根,送给她作为信物,以作通联之用。她这几天也是连忙碌带伤心,居然忘了世上至少还有这么一个知情人,虽然他从未亲临现场,却对这场战斗了解得比任何人都要仔细!
宁小闲眯起眼看他:“难怪你和月娥急着在战前就要我将缚龙索重铸好,原来竟是要用在绑缚巴蛇真身上头。不要欺我读少,这绝不是未卜先知的能力!”
依照月娥的说法,时间就像一条滔滔向前的大河,河中最强壮的鱼类,偶尔才能跃离水面,看到前方的物事。事情本身还没生,那么再精明厉害的卜算之术,也就只能模糊预判到事物未来展的趋势而已。可是月娥和言先生对缚龙索的预测和判断太刻意也太精确了,精确得就好像
好像这事情已经真实生过一次,他们才能掌握这样的细节。
当然,倘若没有这条缚龙索,阴九幽早就占据了巴蛇真身,然后活生生地吞掉她,闯出神魔狱,从而为祸人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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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1章 被无视的关键(求票票)()
她恼怒的,是这种被天道玩弄于掌心的感觉。☆→☆→,
言先生却摇头道:“这也非我所长。我的能力,是探知过去发生的事情。在捆住阴九幽之前,我也不知道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至少在我有生之前,我从未经历过这些。所以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月娥才能解答。”
那个天道的化身,估计又只会拿“天机不可泄露”这样的话来搪塞她了。宁小闲冷冷看着他,心中有一股无形的恨意滋长:“你们既然对缚龙索的用途一清二楚,为什么不顺便将这场战争的结束告诉我,让我警示长天!”倘若月娥将即将发生的一切,长天就不会受这样的苦,她也不用坐看心上人与仇敌殊死搏斗而无计可施!
言先生望着她,烟雾聚成的眼中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很遗憾,未来不可更改。即便是月娥,也无权将它透露给你。”
宁小闲闭起眼,从一默默数到了二十,才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冷静,要冷静,现在还不是口诛笔伐的时候,她召唤言先生出来的目的还未达到。
“我要知道长天和阴九幽的战况。”
言先生道:“他们都被你收入了神魔狱,你用缚龙索困住了巴蛇真身。我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宁小闲瞪大了眼,急道:“你就算帮不了我,至少将长天的现状告诉我!他,他还撑不撑得下去?”说到话尾,已带出了哽咽。
这小姑娘与巴蛇之间的感情,早已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言先生也有些不忍:“小闲姑娘,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以谛听之能也洞察不了人心。阴九幽与神君之间的战斗发生在识海,那里即是人的思域所在。”他微微苦笑,“除非这人将他脑海中的所思所想说出来,否则我必不知晓。”
言先生的意思,她听得很清楚了长天和阴九幽的战斗,并不发生在现实当中。却类似于两个独立人格争夺同一具躯体。这样的战斗在现实中并不曾具现出来,就好像一个人脑子里转过的念头可能有无数个,但最后没有定案,没有表现为行动。这不在言先生的监测领域之内。所以他根本无从获知。
她这几天忙累得神识混乱,早将这一茬儿忘在脑后,现在听言先生这样一说,只微微一愣,随即知道他没有诳骗自己。谛听一族的命运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了:如果谛听能识人心。早就能趋利避祸了,又怎么会被蛮祖灭族?
可是她怎能甘心?
她分明地知道长天的神魂依旧存在,从未向阴九幽俯首认输。她也经历过识海中的战斗,知道这个层面的斗争比现实中还要凶险残酷,并且长天的对手还是魂修的老祖宗阴九幽。
难道她就只能干坐在这里,任凭心上人孤军奋战,去经历舍生忘死的搏杀?每次想到这里,她都觉心口被滚油煎熬,难以自已。
她茫然中抬头,望见半空的虚像。察觉到言先生的眼中居然闪过了一丝鼓励的光。
鼓励?
等一下,有什么是他不方便明说,却又希望她自行想到的吗?
言先生提过,自己作为天道的地面行者,有许多话不该说,有许多事不该做,但只要不是他主动提醒或告知的话,而只是回答她的疑问,应该就无大碍罢?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僵化了许久的脑筋又重新飞快地转动起来了。
这场战斗中。有哪一个关键点,被她忽略或者无视了呢?找到它,或许就找到了帮助长天的办法!
言先生的本领,在于知晓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一切事件。所以人脑中的想法,他是察觉不到的。
真实,发生过!
她将长天和阴九幽的战斗从记忆中翻寻出来,每一个打斗的动作细节,每一个阴九幽的眼神,都如同电影画面般一帧一帧回放、细细梳理。她希望能从中寻到蛛丝马迹。
然后。她就发现了两件事。
首先,既然长天早已有了任阴九幽入侵本体的准备,那么这场战斗从头到尾,他都是可以随时喊停的。她相信以长天的谨慎,必定在事先对阴九幽的魂力强度进行了无数次推演,以期获得和事实相近的数值。那么在这场非生即死的战斗中,他更应该随时分析阴九幽的实力,以便调整自己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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