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动了奉天府?”宁小闲蓦地抬头,“就算你替神王将所有妖神都杀了,他也不会对你推心置腹。我了解神王,他习惯于掌控一切,最讨厌就是你这样的不安分因素。若是我们死了,你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我们’是谁?你不会死,我还要将你带回去。”阴九幽懒洋洋倚在椅中,“我在狱中被你折磨了三百多年,你想一死了之,哪有这么便宜?”他的目光恶毒,在她身上逡巡,“你修为尽失,不知道在神王那里能坚持多久。”
蛮族注重天***,不像修仙者清心寡欲,蛮祖作为蛮族最强大的领袖,当然本身也有蓬勃的生命力和欲%!望,在自己那张两丈多宽的大床上的表现也足为猛将表率。哪怕是身强体健的蛮女,也有被他活活弄死的先例。宁小闲如今没有神力护身,这副小身板恐怕真是经不起他的折磨。
她看懂了,阴九幽最希望的,就是长天的女人、神魔狱的典狱长变得生不如死!
可她脸上没有惊惶、没有厌恶也没有仇恨,这多少让密切关注她的阴九幽有些儿失望。只听她道:“我很好奇,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金乌施展神通从天隙瞬移到这里来,完全是随机选择地点;她和长天又是任意选了个方向,才找到这个小镇。再说她还未进入凡人地界就用上了改颜丹,就算蛮人在这里布有眼线,谁能认得她是宁小闲?
从逃离天隙到现在,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她就横跨了数百万里路程。阴九幽能找到她,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就算是神王,恐怕也没有这种本事吧?
阴九幽看着她笑,不说话。
她又从他眼中看到了堪比针尖锋锐的讥讽。而后他伸出一根颀长的手指,竖在自己唇前,轻轻“嘘”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
连这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愿说与她知么?当下人方为刀俎,宁小闲也不动气,只冷冷看他一眼:“你说方才杀了朱雀,那么就是从千万里之外直接追到了这里。看来,有人不仅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还特地把你引来找我。”否则阴九幽怎能这样精准地找到她?
阴九幽不置可否。
“并且这人还让你信任已极,否则不会听信他一面之词就花费海量神力,追到这里来。”
眼下时局微妙,阴九幽游走在外看似自由,其实他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会产生效应。相对地,他临时更改自己的行程和决定,一定会产生成本。
这种成本,就叫做机会成本。
从中部的神境大战场上,一路追到南赡部洲西南边陲小镇,阴九幽作出这决定就要放弃神王布置给他的其他任务吧?
如果他不信任递送消息的人,这就在冒巨大风险。
而就她所知,阴九幽也是谋定而后动的选手,不会轻率行事。
她将一根筷子放到桌面上:“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蛮人办不到,仙宗也办不到……谁都办不到。除非”
她顿了一顿,又将第二根筷子也摆上桌,与第一根紧紧并拢:“并且,这个人还深得你信任。”
这是两个必要条件。“所以,不是月娥。”
能实时掌握宁小闲的动态,那已不是人力所能为之。她想来想去,只有天上那位全知全能的主儿。
老实说,她也不相信天道竟然会出卖她。可是刨除一切不可能,剩下来的当然就是答案了。
然而她清楚阴九幽对于天道的态度,月娥绝不可能令他深信不疑。
还好她知道,替天道干活的可不仅是月娥呢。
宁小闲忽然长长吁出一口气:“柳青璃?”
阴九幽忍不住鼓掌,轻喝一声:“精彩!”从毫无头绪到言之凿凿,她也不过用了十几息时间罢了。无论他对这女子观感如何,宁小闲的聪颖仍是当世少有人及,当年的九灵若是遇上了这样的对手,怕不得头疼万分?
“我早就说过,给天道卖命不会有好下场。”他轻声细语,“你一辈子都在顺应天命,临到末了丧失修为、沦为凡人,天道又将你推来给我,要压榨你最后一分价值。”
他放声长笑,笑声冰寒刺骨:“宁小闲,你也真是可悲!”
他这是承认了?
“阴九幽,我们彼此彼此。”宁小闲看他笑容沉下去,才慢慢挑起秀眉,“你教唆柳青璃背叛了天道?”看来这对兄妹已经打过照面了。阴九幽蛊%!惑人心的本事出神入化,柳青璃莫不是着了他的道儿?
阴九幽却嘿了一声,不说话。
宁小闲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徐徐饮尽。阴九幽注意到,她虎口镇定,竟是一点儿都不慌乱——
军情速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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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篇 最终之战(19)()
过去她曾经倚仗的,再也不能救她了,无论是她自己的修为,无论是长天,无论是其他神境,都已经离她而去。
风光无限的玄天娘娘,现在独自一人坐在这里,面对不世出的大魔头,形单影只。
这种情况下,她还要捧着自己不足二两重的尊严?
宁小闲喝下第二口酒,然后问他:“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嗯?”阴九幽挑起长眉,状甚错愕。
“远方神山上的战斗轰轰烈烈,你不急着回去参战,却舍得坐在这里和我杀时间,可见不止为神王而来。”这家伙的目的,哪一次也不单纯。
原来这就是她的倚仗?阴九幽笑了笑,不再和她绕弯子:“长天在哪?”
他一路追来,原以为要先直面长天,已经做好了大战的准备。方才第一眼扫中屋内,看清她只有孤身一人时,他的惊讶不比宁小闲见到他突然现身来得少。
巴蛇对她有多爱护,阴九幽这三百年了解得还不透彻么?宁小闲若是危在旦夕,冷心冷面的撼天神君甚至愿意以身代之。现在她从真仙跌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有自保之能,巴蛇竟然不护在她身边?
事出反常。
这回轮到宁小闲耸了耸肩:“去神山了。”
这家伙是赶来落井下石的吧?长天身负重伤的消息外传得好快啊。不过联想起柳青璃的泄秘,既然能将她的下落告诉阴九幽,这妖人再知道长天受伤也不足为奇。
阴九幽就差在脸上写着“我不信”:“你以为,我对你会一直这么客气?”
宁小闲嗤笑一声:“那你觉得,他去哪里会不带上我?”
的确,长天放不下她,这两人一向出双入对,除非他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太危险,活着回来的概率不大。
对巴蛇来说,这样的地方天底下大概只有一个,那就是神山。
宁小闲现在修为尽失,长天若想和神王作个了断,的确没有带上她的必要,反而能保她一命。
阴九幽面上的阴晴不定只是一闪而过,忽然又问她:“你还记得我缺失的那一段记忆?”
这话题切换太快,宁小闲都不由得一怔,才点了点头。
“其实还有一事,我从未说过。”他一字一句道,“跟随那段记忆一起失踪的,还有一样东西。”
她下意识问道:“是什么?”她亦执著于这段谁也记不住的过往,哪怕知道自己处境堪忧,也想追真相一个水落石出。
“我的分身。”他沉着脸道,“我当时刚刚研究出分身之术,并不知道我的分身极限是多少个。”
“难道不是九个?”涂尽的分身最多可以达到九个。
“在其后的三千年里,随着魂术的精进,我的分身数量慢慢可以叠加到八个之多。这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一个都不能”他慢慢道,“然而我总有一种很奇特感觉,好似应该不止于此。并且我偶尔能感受一点悸动,那是本体和分身之间的天然联系。”
“那时你没化出分身?”
他斩钉截铁:“没有!”
宁小闲懒洋洋往后靠去,一边嘲笑他:“看来,魂修老祖好像有个隐形分身连自己也看不见呢。”心里却觉奇怪,阴九幽居然不知道自己有个分身逃走了,这真匪夷所思。
当然,逃走的前提是背叛。
那时他才研究出这项神通多久呵,制造出来的分身就懂得背叛了?难怪坐牢期间阴九幽从来不提此事,大概是家丑不可外扬。
阴九幽不理她的讥讽:“我追寻它好长一段时间,有几次都快要逮着它了。”
“快要……”她嘴角一撇,“就是没逮着。”
“我与分身之间有些感应,明明我们距离很近了,却似有物从中作梗,它每次都能早一步逃走,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他冷冷磨牙,“待我道行日渐精深,我才知道是谁在阻我寻它。”
宁小闲等着他的下文,却见他抬起食指,向着天上一指。
天道?她眨了眨眼,天道也管得太宽了吧,为什么要帮着他的分身逃走?
“然后?”她好笑道,“你莫不是到现在都未抓到这个分身?”阴九幽可是纵横南赡部洲数万年的大魔头,连长天都奈何他不得。结果他反而连自己分身都找不到,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要笑破肚皮。
“它失踪了,完完全全地,不留一点痕迹!我再不能感应它的存在。”说起这个,阴九幽的脸色就有些儿臭,“从那时起,我可以化出九个分身。”
“这个叛逃者是死了?”魂修一共可以化出九个分身,除非他回收或者死掉一个,才会空出名额可以再分化。她虽然这样问,但心底知道没那么简单,否则阴九幽不会耿耿于怀。
他摇头:“我原也这样认为,直到遇上了涂尽。”
她面上露出恍然之色:“你想说,涂尽就是你丢失的那个分身?”这样说起来倒也合情合理,毕竟涂尽的身世她是知道的。
“不。”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他作为我分身存在时,我一清二楚,绝不是当年的叛逃者。他也说过,其魂修之术得自一处遗迹,如受人指引。你知道,我早在一万年前就被镇压在玉笏峰下,怎可能传下衣钵?”
根据目前已知的版本,在涂尽之前,这世上只有一个魂修,即是阴九幽。他既说不曾传下衣钵,涂尽就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得到魂修的法门。
事实偏偏就不是这样。
那么唯一的解释……
“涂尽继承的不是你的衣钵,而是叛逃者的衣钵?”宁小闲抚着额角,“我头疼得紧,你有话一次性说完好不好?”
“你可知我从何时起,不再感应到叛逃者?”
废话,她怎么能知道?宁小闲横了他一眼。
“约莫在三万年前。”他几乎一字一顿,“那时,后土刚刚创立了六道轮回不久。”
宁小闲秒懂,轻轻吁出一口凉气:“他逃入轮回了?”
魂修与分身之间的感应不会中断,除非后者进入轮回,成为全新的魂魄再度投生于世间。
完结篇 最终之战(20)()
那时,它就完全斩断了和前世的关联,也斩断与原本旧主人的一切因果。
对阴九幽来说,它就和死了差不多,不会再占用分身的名额了。
“涂尽后来投入轮回,以新貌面貌重入人世,这才得以修行魂术、增进道行,很可能就得自叛逃者的指点。”魂修的分身没有修炼的能力,道行停滞不能增长。想要摆脱旧有身份、想要踏上修行之路,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到地府里走一遭儿。
如果说这办法不是涂尽首创,那就更说得过去了。叛逃者教给他坠入轮回、重塑身份之法,又指引着转世的涂尽继承魂修的神通……这都为了什么?
她斟酌再三,才低声道:“这样说来,世上莫不是还有第三个魂修,除了你和涂尽之外?”倘真如此,这位“第三者”的存在感真是弱爆了,至少她来到南赡部洲的三百多年间从未发觉他的存在。魂修的确行踪诡秘,但这样还是有些儿不正常……
阴九幽低哼一声:“你以为一万年前的中古大战,真是我一个人挑起来的?”
叛逃者在一万年前,也曾推波助澜过?但她紧接着就听阴九幽说道:“他出现与失踪的时间,恰与我记忆被封印同时。找到他,我就能知道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宁小闲终于指了指自己:“那你找去呵,这些与我何关?动不动就是几万年前的旧事,那时我还不知道在哪儿。”阴九幽也知道她插翅难飞又无人来救,倒不急着将她掳走,猫捉老鼠一般。她这里想来想去,也没甚好办法能逃出此人魔掌。
要是她的神魔狱还在,就好了。
“与你无关?”他紫色的眼眸闪着幽冷幽冷的光,“小女奴与你无关?我们被封印的记忆与你无关?还是涂尽与你无关?”
“除了天道之外,这些事之间唯一的关联,就是你;这些线索惟一的指向,也是你!”他的声音坚定,像是终于驱逐了一层迷雾,“我敢打赌,叛逃者与你同样有关联!”
宁小闲怔了怔,只能摊手:“你要非这么认定,我也无话可说。”被他这么一编排,好像真像那么回事儿,件件都与她有关。
活见鬼了,怎么就这样诡异呢?最好笑的是她连叛逃者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今天之前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这一瞬间,她想起月娥很久之前说过的话:她是月娥亲自带来南赡部洲的人。
天道从不干预世事,何况她还是个异界人士。天行有常,这货不是最讨厌扰乱世间规律之人么?
她并没有时间细想,因为阴九幽忽然狞笑一声,像是猫儿终于要对耍弄了许久的老鼠亮出利爪:“你不须说,我亲自看!”
最后一字还未说完,他就重新化作一缕黑烟,向宁小闲扑来。
两人原本就坐得近,只隔一张四方小桌,宁小闲又失了修为,哪里抗拒得了他?不费吹灰之力,这缕黑烟就从她耳中钻了进去。
说起来两人相识三百余载、为敌三百余载,他好像从未对她施展过自己的拿手神通。侵入宁小闲的识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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