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穿越大沙漠不仅要面对狂暴的天灾和骤变的气温,最可怕的还是在沙海中来去如风的强盗。过去十年间,至少有近三十支队伍在这里遭遇抢劫,并且沙盗的作风还是寸草不留,越货之余还要杀人灭口。不过这次合该大家运气好,还没动身之前,棘岩城的城头上就挂起了沙盗头子的首级,并且斩下这颗脑袋的还是这一整片战区的大督事泽明。
最大的隐患已除,大家自然就放心上路了。
重泯像是根本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回答道:“正因为这一路过于太平,才显得蹊跷。”
“哦?”
“我留意到,哨兵每天都外出巡查,可是从未发现他人活动的痕迹。”
“这说明附近没有盗匪。”蒲善呼出一口气,“和泽明督事保证过的一样,他们已经将沙漠里的盗匪除尽。”
“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呢。”重泯淡淡道,“他们根本不必跟踪我们。”
“为什么?”
重泯抬眸望了望四周:“在这里说话,安全?”
蒲善盯了他两眼,挥了挥手,即有两名卫兵退出去守在大门外,房间里只留下两名心腹。随后,他顺手支起一个结界:“你可以说了。”
重泯不答反问:“请问,过去十年间,寂静海的沙盗被抓住了都是如何处置?”
这回是站在蒲善后方的心腹代答:“斩首。”
“都是由谁来执行?”
“仄敏督事下令,市场口执行。”
“可有审判过?”
心腹笑了起来:“这种癣芥一样的盗匪,抓住了还用审判吗,直接一刀剁掉了事,难道还要留着他浪费我们的宝贵粮食?”
蒲善却没有笑意。
重泯又轻声道:“可曾抓过沙盗里的核心成员?”
好像没有,被抓的都是些小杂鱼。这一回连蒲善的心腹都挂不住笑容了。原本理所当然之事,被眼前这人点破,好像就不是那么理所当然了。
重泯看懂了他的表情,继续道:“既然没有,仄敏督事这回又怎会突然将沙盗一网打尽?”
的确,前十年都只抓住了沙盗里头的小鱼小虾,这次怎么就突然能够一锅端了,恰好还是在黑水城的队伍准备开赴沙漠之前?
蒲善已经明白他先前想说的话了:哨兵就算飞得再远,也寻不到沙盗的影子,因为
他们就在这支队伍当中!他们对这支商旅的动静已经了若指掌。
这设想实在太可怕,蒲善后背上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的心腹也是定了定神,才喝问重泯:“可有证据?”
方才那一番话,都不过是推测,那叫做空穴来风,还抵不上一道证据给力。
重泯还未说话,站在一边的重溪已经抢先道:“有呀。我问过督事大人手下的骑兵了,督事大人只让他们带够十二天的口粮!”
所谓的骑兵,座骑即是那些红色的火蚁了。这里的兵员和南赡部洲不同,如督事手下这种轻骑兵,由于座骑是力量远胜马匹的巨蚁,他们不需要后勤辎重的供应,每人自己备好粮水,即听从主帅命令自由出击,在战场上可进可退,战术十分灵活。
不过这样一来同样也是有弊端的,那即是丢掉了辎重的话,食物供应就比较紧张了。就算蛮人可以多日不食,但这种巨蚁却要每天进食大量草料,辅以生肉,如果要它活力充沛的话,还须喂食蜜露,乃是消食大户。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本来世上也没有这种道理。
蒲善这才真正变了脸色,吩咐亲随:“去探一探!”原本这样的细枝末节,他们当然不会注意。被重溪这样一点破,才想起来最近看到的血蚁骑兵,好像负重都很轻。今日逃避沙暴,其他牲畜都累得口吐白沫,只有血蚁轻松行进,难不成是因为自带的食物都基本吃光了,轻装上阵?
要知道这种机动兵种原本就不能负重太多,否则失去了己身长处,所以一般都只带任务所需的口粮。在寂静海里行动不便,连饮用水也要带齐,所以血蚁骑兵的负重一定是严格按照天数来算的。
过了不久,随从就回来了,禀报道:“血蚁骑兵的确只带了十天左右的口粮。吃得快的,今日就是最后一餐了。”
蒲善双手微微一抖:“果然!”
任谁都知道,这片大漠没有半月时间是走不出去的,这还是测的直线距离。若是再算上迷路兜圈、风暴流沙、劫匪盗祸,那么拖上一个月时间也有可能啊。寂静海属于大荒之地,这里不能供养任何生命,就算是天上的雨水落下来,沾到地面也会变成腐蚀性极强的酸雨,人畜根本无法饮用。
简单来说,在寂静海里是得不到任何补给的。督事在地方上呆了十年,这么粗浅的道理不可能不懂。但他仍然只要手下的骑兵带足十一、二天的口粮,那么理由只有一个:
为了提升战斗力,并且他确信手下人只需要准备这么些儿粮物就够了。因为他们一定会得到新的补充。
从商队其他人那里得来。
蒲善咬牙切齿:“这天欠的,居然把主意打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那心腹将信将疑:“仄敏督事派军保护我们这样的送饷队伍度过大荒之地,这是来自大都的命令,他怎敢监守自盗?”
第2162章 找上门来()
蒲善黑着脸道:“你懂什么。我前些天接到消息,仄敏已经升官儿了。六个月前与圣域的战役,我们吃了大亏,折损不少战将。他这趟去大都,就是接替战死的梁右之职。现在局势混乱,他将我们都杀了,拿着大笔财物刚好去大都贿赂长上。如果有人问责,他就让我们来当替罪羊,说我们当中出了沙盗,杀掉了其他人。反正我们已经深入了寂静海腹地,这鬼地方再没有其他目击证人了。就算有人查办,最多告他失职,又怎么能要他偿命?”
如果仄敏真就是沙盗匪首,那么他走马上任大都,已经行将结束沙盗生涯了,难怪他要弄出个沙盗团伙已经被剿灭的噱头来。否则他离开以后,沙盗也销声匿迹,日后难免有心人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那么今趟就是他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劫了,必定要整一票大的。
时空裂隙即将开启,这时候全境的物资都要往裂隙附近输送,以便大军冲进南赡部洲以后还能得到有序接应。黑水城的送饷队伍是这附近最大的一支,又恰逢沙盗被剿灭的消息传出,所以来自其他城池和聚落的、大大小小的队伍也靠拢过来,集结成这么一支庞大的商队,准备横跨寂静海。重泯、重溪兄妹就是其中一员,带着自己部族进供的物资要往大都而去。
也就是说,这趟遇袭的话,就是被人一锅端了,仄敏很可能赚得钵满盆满。反之,黑水城没有及时纳贡,就要受到来自王都的严责,最轻最轻的处罚也是要将所有指定的军饷再配运一遍。天可怜见的,黑水城这次已经是出尽老底了,绝无可能再照单拿一份贡饷出来。
这是仄敏的绝户计,比起沙盗抢劫路商还要凶残狠毒得多了。蒲善后背直冒冷汗:“这要如何是好!”
他看向重泯,后者却偏头不应了。
他人微言轻,这本就不是他能解决的麻烦。
心腹道:“他自带的手下有六百骑,机动力强。这回就算没被他吞下,他带着骑兵不时滋扰,也一样能把我们耗死!”
这时重溪从哥哥身后露出脑袋来,不解道:“仄敏大人的力量很强大吗?”
重泯将她按回自己身后,斥道:“闭上嘴,没你说话的份儿。”
蒲善呼吸一顿,眼珠子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咬牙道:“不就是六百人!擒贼要先……”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有外人在场,不耐烦地向着重泯兄妹挥了挥手,“赏你们墨玉十块,下去吧。”
那对兄妹走出大帐很远,哥哥才去牵妹妹的手。她用力挣了两下,正好前面有人走来,哥哥低声笑道:“乖乖地,莫要让人看出了端倪。”
她不得已让他握着小手,脸色却板得严紧:“没我说话的份儿,嗯?”
他一本正经地传音:“演戏么,总要敬业些儿,现在由得你随意说可好?”
“这城主也蠢死了,非得我出声提醒,才知道要先下手为强么?”她连连皱眉,“何必费这么大劲儿和他虚以委蛇,直接摄了他的心神不就完了?”
“若是夺了他的心神,接下来和沙盗的战斗岂非也要我们来指挥?”他好笑道,“你是想指挥蛮人打沙盗,还是打算坐山观虎斗?”
“我不想出力。不过这城主好似没甚能耐。希望我们在他身上耗费的时间是值得的。”说到这里,她伸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人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
待到这对兄妹走出去,他才道:“不若先把仄敏骗来杀了,剩下的没了主心骨,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他的心腹紧声道:“可是仄敏的修为已经到法显期顶峰,我们十几人都加在一起,也未必拿得下他……”由于押运的资材贵重,这一趟黑水城精锐尽出,可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仄敏,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蒲善哼了一声:“置些酒菜款待他,再唤我的妍姬出来,仄敏盯上她好久了。”
时不我待,他这里当然立刻就运作开了。不过任务才分项布置好,外头就传来禀报声:“仄敏大人到!”
这家伙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蒲善一惊,还未吭声,仄敏就从门外大步走进来,笑道:“好香好香,多亏我踩着饭点来了。”
蒲善一瞥,望见他身后跟着十余亲随,个个身强体健,目中精光闪烁,心道不妙。一个仄敏已经不好对付,再加上这十几人,动起手来恐怕还是自己吃亏。
可是大好机会在前,若是就这样放过了,等到这帮官匪发力动手,自己后面还有活路吗?
蒲善这里举棋不定,仄敏已经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他也只得强捺愁意坐了下来。队伍在沙漠中急行了快十天,好不容易歇息一晚,人家来访也是正常礼仪,挑不出毛病。
不过聊了一小会儿,仄敏话锋一转:“听说方才外头有两个小鬼,质疑沙盗没被我端掉?”
蒲善心里一紧。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之前的事,居然就传入了仄敏耳里,可见这家伙对所有人监控之严,甚至知道那一对兄妹被请进了城主大人的临时居所。到了现在,蒲善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冰消而去。
这时妍姬也应命而来,给两位大人斟酒,并且自己先干为敬。仄敏看她的眼神依然情|色,但对她斟来的酒却不饮,反而拿起她二度倒给自己那杯一饮而尽,大笑道:“美人唇脂,真香!”
酒和酒杯都是她自己饮过的,必无问题。
蒲善这时哪里还不明白,仄敏一定不怀好意,并且已经有所怀疑。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先是愕然,随后笑道:“两个孩子说胡话而已,谁会当真?沙盗头子的脑袋悬在城门上,那是所有人都见到了。”
仄敏皮笑肉不笑:“哦,那他们?”
蒲善摇头道:“我着人训斥了他们一顿。督事要是想见,我把他们找来。”
第2163章 擒贼先擒王()
他不过是客套话,仄敏却不拒绝,颌首道:“好。”
蒲善当即往外扬声:“把重泯重溪叫过来!”黑铁酒樽随之往桌上重重一放!
这一下,就是动手的讯号。
与此同时,他照着桌脚一踢,己身借力往外弹出去三、四丈远,打算离仄敏越远越好。
仄敏行伍出身,对危机的感应比蒲善想象的还要灵敏得多,背一拱就扑了上来,打算先将城主擒在手里。
待得抓到这死胖子,先拗断了他的四肢,再拿他当人质,解除掉这里的武装。
这想法无疑是极正确的,不过他才堪堪碰到蒲善的衣襟,忽觉手掌如被千万钢针扎刺,像是一巴掌拍到了刺猬身上。这一下猝不及防,连他都痛呼出声,下意识松手。
就在这时,仄敏立足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两、三人扑来,掌中的短刃直往他背心、肋下招呼,每下都不离要害。这是蒲善布下的暗棋也开始发力了。
仄敏的惊乱也只是一刹那,这时定下神来,一拳就将其中一名偷袭者打飞出去。他的拳头上带着淡淡黑气,力道沉猛,那人胸腹都被他打凹一个大洞,眼见得就算不死,也要休养个十天半月;另一人短刃还不及捅到他心口,仄敏已经抓过一边的妍姬挡在自己身前。这一刺,就洞穿了她的心脏。
第三人出手,“叮”地一声,刺在他肋下,居然扎不进去!
蛮人的体术比妖修都不遑多让,他们还是小瞧了仄敏的本事。
这时候,仄敏安在门外的亲随也觉出不对,纷纷往里抢进,恰与蒲善的手下打成一片。两边俱是全副武装,在这狭小的地方施展不开,一时斗了个半斤八两。不过仄敏的嫡系早就准备在队伍全员休憩以后出手杀人抢财,这时唿哨几声算是提前动手的讯号,外头当即乱成一团。
有人喝骂、有人惨呼、有人狂笑,还有物品倒翻、兵刃相击之声。蛮人没有几个怂货,哪怕是猝然遇袭,多数也是拿起武器奋力反抗。
眼看仄敏将身边那人顺手拍死,蒲善的脸色可不好看。前者狞笑一声,正要抬腿迈上去追拿城主,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腹部道:“毒……”噗地一声,喷出血来。
这口血可是紫黑色的。
就这么几息功夫,仄敏脸上就爬满了黑气。他一手从怀中掏出药物吞了,随后仍往外冲出。形势越是危急,就越要速战速决。蒲善另一名亲随手里放出红丝,将他牢牢往后拽去。
仄敏狂吼一声,变出原身,却是高达三丈的巨人,一下将屋子的天花板也捅破了。在石块纷纷落下时,他反手抻出雪亮的长刀,将丝索一齐斩断,随后大步冲向蒲善,如同老鹰扑向肥母鸡。
不过就在他双足踩底正要发力,坑底最深处忽然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它实在淡得人眼难见,至少蒲善的亲卫只觉得眼前微微一花,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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