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气又恼的泰伦斯,刚想大声训斥韦恩,却发现托德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学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托德开口说道:“究竟是什么实验?我也可以看看吗?”
韦恩这才将视线转向说话之人:“陛下?您是陛下?!太好了!如果您能来参观我的实验,这将是我毕生的荣幸!”
泰伦斯用手捂住额头,小声对托德说道:“陛下,大学中还有许多可参观的地方,并非一定要去观看韦恩的实验。”
托德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关系,这次参观本身就没有设定路线和目标,我的打算就是走到哪看到哪。”
眼见没有办法劝动国王,泰伦斯也放弃了阻止的心思,转而跟随韦恩走向实验楼的地下室。
在行进的过程中,泰伦斯向托德介绍了韦恩。邓洛普的生平。
韦恩。邓洛普,出生在一个农奴的家庭,由于他的父亲是牧场中的兽医,他在耳濡目染之下,也走上了这条道路。
儿时由于家庭的穷困,无法接受教育的韦恩,通过给牲畜看病的机会,在农场主或是贵族家中借阅书籍,寻找一切机会学习知识、充实自我,并立志要做一名教会的书记官。
然而,好景不长。
在他十六岁那年,一场蔓延至整个月溪平原的瘟疫,夺去了他家里大部分成员的生命。自那之后,韦恩的性情有了巨大的转变,并开始对病理学和人体学产生兴趣。
他的足迹遍布了众多国家,一直到一年多前,才最终定居暮西城,并在暮西学院中学习了数个月的微生物课程。后来他花光全部的积蓄,买了一台显微镜,并偷偷溜进蛮族控制下的银环城,解剖和研究死难者的尸体,并最终发现了血液循环的秘密。
“当初是我主动邀请韦恩加入暮西大学,并成为教授的一员。”泰伦斯走在路上,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纠结:“这个孩子对于真理有着无限的热情和渴望,当其他人还在睡梦之中,他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整理报告,当其他人打着呵欠回到住所时,他还奋战在实验室中。”
“这次为了暮西大学而募捐,韦恩第一个捐出了所有的财产,并将他的专利权无偿转让给了暮西大学。”
托德一边听一边点头:“听上去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学者。”
泰伦斯苦闷的抓住自己的胡须:“作为一位真理的追随者,他无疑是优秀的;但作为一个人类的研究者,他的很多行为充满了争议,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的。”
听到『离经叛道』这四个字,托德刚想问问怎么回事,队伍已经到达了韦恩实验室的门口,眼前的场景让他暂时忘了自己的问题。
十数名衣着简陋、面有菜色的男女老少,停留在实验室的门口,面带忧伤的朝里看着些什么。
托德开口问道:“这些人是?”
泰伦斯叹了口气:“这些人都是实验品的家属。”
“实验品的家属?!”
托德一愣,接着他扒开人群,走到韦恩的实验室中。
一道巨大的玻璃屏风将实验室隔绝成了两个空间。
里面那个空间中,放置着一张奇形怪状的金属床,床上躺着一个干枯消瘦、即将死亡的赤身老人。
托德皱紧眉头,朝着房间中忙着抄录数据的韦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后者一边记录着老人的生命症状,一边头也没抬的说道:“这是一个关于生命与灵魂的实验。”
托德发出质疑的声音,但韦恩已经完全沉浸入实验之中,再也没有理会外界的一切。
泰伦斯大师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陛下,我来解释吧。”
“您看到玻璃后方的那个快要死去的老人,就是本次实验的对象,而那些等候在外面的人们,就是这位老者的家人。”
“韦恩的实验,大体原理是这样的:首先制造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房间,并最大限度的去除房间中的干扰元素,比如空气、湿度、温度和噪音等等;接着制造出一整套可以检测房间变化的精密仪器。”
说到这里,泰伦斯指着玻璃后方的金属床,对托德说道:“那张床的下方制作了水密器,可以测量床上实验体的体重变化,最大可以精确到克;房间中设置的那个长条形的竖直玻璃柱是压强计,用来检测房间气压的变化。除此之外,还有磁场罗盘仪、水银温度计、光强拓扑器等等……”
看着床上的那位将死老人,全身颤栗,嘴中发出赫赫的声音,托德朝着泰伦斯问道:“那么这个实验究竟是想做什么?”
“就像韦恩刚刚所说的,这是一个关于生命和灵魂的实验。”泰伦斯看了一眼陷入学术狂热状态中的韦恩。邓洛普,摇了摇头:“他从移民区找来一些快死的人,让他们进入这个房间,去渡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他则负责记录下实验体在死亡的那一刹那,房间中所有数据的改变情况。并以此来确认,人死之后,是否有灵魂会溢出身体。”
“这简直,这简直是……”托德大摇其头,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场荒谬的实验,但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这些实验品,他们心甘情愿配合韦恩的实验?”
泰伦斯知道国王想问些什么,小声解释道:“这些将死之人,都来自于移民区里的穷困家庭。韦恩答应给他们一笔丰厚的酬金,代价就是必须死在这个实验室中。”
“这种做法,哪里有些不对……”托德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哈金斯站在托德身边,看着玻璃后的一切,轻轻说道:“这种做法亵渎了生命,也诋毁了死亡。”
说话之间,金属床上的老人,呼吸宛如破开的风箱一般,双手在身侧一阵乱抓,嘴里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再然后,老人的身体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瞳孔扩散开来,胸口再也没有了起伏。
托德见过死在战场上的战士,也见过在大火中挣扎的同类,但眼前这种由生存变为死亡的过程,平静到近乎于残忍,让他的思绪仿佛刀割一般颤栗。
随行的学者们,从起初的震惊,再到后来的愤怒。
有人冲到正在记录数字的韦恩面前,用手抓住对方的衣领,一拳打在对方的脸上,大声骂道:“你这个混蛋!用真理作为幌子,玷污了人类的最后一丝尊严!”
看着被打倒在地的韦恩,泰伦斯大师的脸上充满了悲哀和忧虑:“邓洛普先生,听从我的劝说,立刻停止你的实验!”
韦恩用身体保护着自己宝贵的实验数据,忍受着他人的拳打脚踢,大声吼道:“你们口口声声崇敬真理,远离上帝,但脑子里面装的却还是陈腐的观念!”
泰伦斯阻止了人们的暴行,用身体扶起韦恩,对他说道:“年轻人,这与真理和上帝无关,你所做的事情已经触及到人类的底线。”
韦恩看向泰伦斯,沉痛的说道:“人类究竟是什么?!假如真的有上帝,那么他当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是否考虑过自己的底线?!”
停顿了片刻,鼻青脸肿的韦恩用着希冀的目光,看向托德:“陛下,我的陛下!难道您也抱持着这种狭隘的看法吗?!为何上帝能够做的事情,我们不能做?!为何要用人类的思维,来捆缚真理的存在!”
托德的耳边传来了死者家属们痛哭流涕的声音,传来了学者们议论纷纷的声音,有人大声咒骂着这种毫无尊严的实验,也有人小声讨论探寻真理是否应当如此的不择手段。
托德对着韦恩说道:“邓洛普先生,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思维是正确的,但你的方法是错误的。”
第311章 使团见闻()
灵魂空间内,迪昂将自己的记忆片段,用影片播放的方式,投映在研究所的大屏幕上。
“我们的车队,过了边境线,进入了圣卫城的领土,发现那里的实际情况比他们说的还要糟糕。”屏幕上的画面,随着迪昂的思维不断变化。
白皑皑的积雪中,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
迪昂用手指着屏幕上的画面,对着在座的暮西城官员们说道:“这些人听说暮西城有着吃不完的食物,就带上全家逃难向西方,他们逃过了哨兵的追捕,躲开了猛兽的袭击,最终却冻死或者饿死在了国境线附近。”
托德朝着坎伯兰问道:“我们的边境哨所,收纳了多少圣卫城的难民?”
后者思考之后,给出一个答案:“不到千人,根据那些逃难者的叙述,恐怕有两万人逃向了西方的边境,生者还不到一成。”
托德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将视线移向负责农业的乔:“暮西城的粮食还够用吗?”
修士挠了挠头顶的『地中海』,对国王说道:“暮西城的存粮要同时应对四个地方的需求,分别是暮西城自身,重建中的银环城,同意向其提供援助的圣卫城,还有北方的蛮族营地。从存量数字上来看,只能说是勉强够用……”
迪昂这个时候突然说道:“陛下,恕我直言,暮西城提供的粮食援助,对于圣卫城来说,完全就是杯水车薪。再加上我们进入守望镇之后,所有车队的控制权交接给了圣卫城,所以守望镇里就出现了冲突事件。”
众人再将视线投向大荧幕,迪昂的记忆影片继续播放。
荧幕上的守望镇,早已被漫天飞舞的大雪所覆盖。饥寒交迫的圣卫城人民,蜷缩在家中,靠着些微柴薪燃起的火焰,缓慢的等待着死亡。
当来自暮西城的车队进入小镇后,『粮食来了』这个消息就像长上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每家每户。
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拿着家中最大的盆罐,冲向圣卫城士兵驱赶的粮车队,伸出骨瘦嶙峋的双手,向着驱车人大声乞求着哪怕是一口粮食。
托德看到这里,回想起自己过去曾经踏足的那个欢乐富足的守望镇,皱着眉头对迪昂问道:“我没记错的话,守望镇位于落星山脉的咽喉要道,因为旅游和美食,闻名于整个大陆,怎么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迪昂回答道:“陛下,守望镇的确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旅游资源,但这也要看管理城镇的人,是否有这个能力去利用它。”
埃摩森这个时候补充道:“圣卫城人在军事和器械方面,确实有着很高的水平,但谈到王国经营和经济发展,他们就像一群恣意妄为的疯子。拿守望镇来举例,他们对镇中的所有产业课以重税,又在各个关卡收取高额的过路费。这种方式的确在短期内获取了大量的财富,但却彻底打击了守望镇的经济。没有游客再愿意光顾那里,就连北方的行商都宁可多绕上几十公里,从北石矿场进入月溪平原。”
托德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杀鸡取卵』这四个字。
迪昂咬了咬牙齿:“陛下,请继续看。”
第一视角下的画面有了变化。
饥饿过头的难民,眼见车队之人无动于衷,便壮起胆子,将手伸向了车上的粮堆。
一名圣卫城的指挥官,一边挥舞起长剑,砍断了一名难民的胳膊,一边大声吼道:“这些都是要带去王城的粮食!你们这群混蛋!谁敢去动,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眼见民情激愤,第一视角下的迪昂驱马找到了圣卫城使团长戈登,对他说道:“我们应该留下一些粮食,分给这些平民。”
戈登摸着满脸的络腮胡,为难的说道:“王城里的那些贵族们,专门写了一封信,要求我们把粮食分毫不少的带到圣卫城中。在信中,甚至用了这句话——『杀掉任何想要染指这批粮食的人』。”
迪昂着急的说道:“那也不能看着这群人,就这样饿死……”
话音未落,场面逐渐走向了失控。
当得知这些粮食皆是暮西城的援助,却被圣卫城的贵族们全部独吞的时候,被饥饿和愤怒冲昏头脑的难民们,面对眼前明晃晃的刀枪,爆发出无穷的勇气和力量。他们拿起手中一切能够当做武器的器具,冲上马车,攻击圣卫城的士兵,将一袋又一袋的粮食拖下了马车。
士兵很快发起了反击,剑刃斩下了平民的头颅,斧头劈开了人们的胸膛,凄厉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车队,鲜红的血液沾染在洁白的大地之上。
当看到一柄锋利的长矛,刺穿一名怀抱着婴孩的母亲之时,脸色惨白的玛丽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托德小声说道:“抱歉,陛下,我需要出去一下……”
托德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跌跌撞撞的打开会议室的大门,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门外。
屏幕上的画面,依然在继续。
“住手!”第一视角下的迪昂,驱动身下的战马,用刺剑挑开了一柄长矛,对着车队上的圣卫城士兵大声说道:“你们疯了吗?!”
在戈登和暮西骑士团的干预下,这场针对暴乱的屠杀被及时中止,但死亡的平民已经超过了二十人。
迪昂看着满屋的暮西城最高官员,用着沉痛的声音说道:“在座的诸位,当天夜晚,我在使团的营地外围巡逻时,看到了这一幕。”
记忆中的画面再次变幻,夜幕降临,白天的那些死难者,被集中到小镇的广场上进行焚烧。
一群平民趁着夜色,潜到焚尸堆旁,用镰刀将燃烧中的尸体从火堆中拖出来,又用柴刀将尸体肢解,哄抢一空。
听着周遭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托德盯着画面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是?!”
坎伯兰闭上了眼睛:“饥饿能让人类化为恶魔。”
修士乔抹了抹脸:“我知道饥饿的痛苦,那绝对是上帝给这人世最残酷的刑罚!”
迪昂关闭了自己的记忆画面,用着恳求的语气,对众人说道:“诸位,就像你们所看到的,守望镇因为缺粮已然沦为一处人间地狱,如果没有暮西城的粮食,这些平民只能等死,如果可能的话,或许我们……”
碰的一声巨响。
埃摩森用拳头重重的敲击了桌面,大声喊道:“迪昂,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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