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音觉得奇怪:“这正是四月里的天气,吹的是拂面不寒的杨柳风,师父怎么就被风吹呛着了?”
寂化看了辰音几眼,问了一句:“上次让你抄写的经书,你可抄完了?”
辰音一拍脑袋:“我倒忘了这回事儿。师父莫怪,我这就去抄来。”
向晚之时,她拣了一本经书,坐在青灯之畔抄写。天色越来越暗,她也渐渐觉得困倦了,不自觉地搁下笔,伏在案上睡着了。
梦里又出现了十分奇异的场景。
有个少年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这是我近几年抄录的佛经,还请前辈赏鉴。”
她本想问:“你是谁?你认得我?”但说出口的却是:“你还喜欢这些?”
少年笑道:“虔正宗多修禅之人,几乎人人都会备一本书册抄录佛经。或可助虔意正心。”
她又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还道:“说得有理。往后我若是心绪浮躁,就试着抄录一部佛经。定比那些宁神静气的丹药都管用。”
少年又说:“那前辈若不嫌弃,就收下我抄写的这一本佛经如何?愿它护佑前辈早登长生仙路。”
梦境戛然而止,辰音惊醒,把手旁的一盏油灯碰倒了。
辰音弯下腰,收拾着散落在地的蜡烛,心想:“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方才还在抄佛经,就梦见有人送了自己一册手录的佛经。可见我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不劳而获,真真是愧对佛祖。”
她已然记不清梦中的对话,看着案上抄到一半的经书,只依稀想起了几个字眼——“虔正宗”、“丹药”、“长生”、“仙路”。
她唯恐自己把这回事儿忘了,遂把这些词一一记在纸上,夹在经书中间。心里觉得这些东西遥远得很,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梦见它们。
几日之后,寂化恰好把这一本经书取走了。翻看之时,就见一张纸片从书页中掉了出来。寂化把纸片捡起来一看,惊道:“丹药,长生,仙路这不是辰音的字迹吗,她如何会知晓这些?”
于是寂化立马去找了辰音,把这张纸拿了出来,就问了一句:“这些可是你写下的?”
辰音点头承认:“前些日子,我梦中听见了这几个词,心里觉得怪异得很。又担心自己忘了,才动笔写了下来。”
“原来如此。”寂化一会儿看看纸片,一会儿看看辰音,最终长叹一声,“辰音,你且随我来。”
辰音不明所以,乖乖巧巧地跟了上去。
寂化来到了里室,从朴素的床帐之后翻出了一本书册,递给辰音:“你先看看吧。”
“这是什么书,怎么这般破旧?”辰音好奇地翻开扉页,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声,“登仙之道,千千万也。不可缺者,唯灵根也。不堪损者,唯道心也”
她越看越入迷,一连看了三天三夜。书中描绘了一个别样的世界,那里所有的人都可以研习仙法,倘若修炼有成,还可以塑造仙骨,飞升成仙。
不知为何,辰音对那个世界有着莫名的神往。
寂化看着她的神情,幽幽叹息道:“辰音啊,你说你梦见了长生仙路,想来是命里有些仙缘。为师不能拦着你,不能拦着你啊”
辰音听得一愣:“师父,此话何意?”
“这本书册,是我多年以前偶然发现的。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修仙世界。如今看来,你竟有些修仙入道的命数。”寂化娓娓道来,“世人都道神仙好,你还是照着书中的指示,去找一找自己的长生仙路罢。”
寂化心中的苦闷无人能知。他本指望辰音能够传承衣钵,万万没想到她还有更远的路要走。他却也不愿瞒着她——他与辰音师徒多年,自是希望她的前景光明一片。
辰音把寂化说的话来回思量了几遍,抬起了眼眸:“师父是想赶我走?”
“我何曾有这个意思?我是希望你去寻觅梦中的长生仙路,别待在这方寸之地,误了自己的仙缘。”
辰音坚定地摇了摇头:“可师父年迈,孤苦伶仃,我断不能弃师父而去。”(。)
辞寂化远觅登仙路 识观云略箴平庸身1()
第一百十六章:辞寂化远觅登仙路,识观云略箴平庸身
寂化抬手指了指辰音,旋即甩了一下袖子,把手负到了身后:“你哎!”
辰音心绪复杂。她总觉得寂化师父不会平白让她离开,应该是有别的什么缘由。她看着寂化的神色,试探着问了一句:“师父若不反对,我便不走了。”
趁寂化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正要踏出房门,寂化叫住了她:“辰音,你还是走吧。”
辰音转身,正视寂化:“我只想问师父一句,师父让我走,是因为我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中仙路,还是旁的原因?”
寂化微愣,片刻之后才道:“没有旁的原因,你只管走便是。有朝一日,待你得证仙道,记得回来点化为师。
辰音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
寂化背过身去,冲她挥了一下衣袖:“辰音,你记着,这世上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为师如此,旁人亦然。”
辰音跪下叩首:“既如此,弟子拜别。愿师父一切顺遂安好。”
寂化听着渐远的脚步声,默然摇首:“辰音聪慧,竟察觉出了不寻常。”
他让辰音离开,不仅是因为她的梦境,而且因为他自己已然命不久矣。
这些天来,他的咳疾愈发严重,自知已是油尽灯枯。心里时常想着:“我若去了,辰音就孤苦无依了。她一个人势单力孤,说不准就有仇家寻上门来,再度废了她的双膝。我可千万要为她寻一个稳妥的去处才好。”
他细细一想,自己几个一同参佛的故友,要么早已圆寂,要么正在四海云游,没有适合托付辰音的人选。就在他踌躇之时,辰音说了自己的梦境,他便觉得此路可行,且能走得长长久久。
辰音做了他好几年的弟子,如今终于离开了这里,去往了更广阔的天地。他虽然怅惘,但终究是欣慰更多一些。
可惜事实并不像寂化预想的那般顺利。
辰音走后,依照着那本古籍中的指点,历时半年多,才抵达了书中所说的仙山。
古籍记载,这座仙山是一个宗派的所在之处,那个宗派名曰“观云”。
可辰音山上山下走了几个来回,从没看见过半个人影,更别提书中所说的“人声鼎沸,众人齐聚”的盛景了。
不过她不是轻易死心的人,问了两个附近的百姓:“这山上可曾住过什么人?”
一人答:“这山上荒僻得很,谁会住在那儿啊。”
另一人说:“那山很是险峻,稍有不慎就会从山坡上滑落下来,还是不要选作住址为好。”
辰音不甘心,又问了几个人,终于有人神秘兮兮地对她说:“姑娘,我告诉你,你可别轻易说出去啊。”
辰音一脸诚恳地点头:“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外传的。”
那人看了看左右,小声说道:“那山可邪门了,你从东边山脚走上去,就能瞧见一个山洞。时常有人走了进去,立马就不见了踪影;还有人在青天白日之下,凭空在那里出现。”
辰音觉得此事蹊跷,下意识地往那儿看了一眼。
那人好心提醒了两句:“姑娘,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可不要一时好奇就往那儿走了,出了事儿没人能来救你。”
辰音点了一下头,在原地伫立了片刻,还是面不改色地朝东边的山脚走去。
到那儿之后,果真看见了一个山洞。辰音犹豫了一下,慢慢提步走了过去。谁知到了那山洞之前,竟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好似被一面墙堵住了一般。
“莫非这地方真的有些邪门?有什么妖魔鬼怪在此作祟?”辰音站在山洞前面喃喃自语。
她想离开,又有些不情愿,心里一直在思量:“这古籍上说的跟真的一样,那观云宗应是存在的吧?可这书册这般破旧,谁知是多少年前的旧物?几百几千年来的物换星移,这座仙山变成了妖山也不一定。”
她这般一想,心头就有些害怕:“这山洞妖异得很,说不准就有什么邪物在里头。我还是先离开的好,再去仔细打听打听。”
恰在此时,山洞里平白冒出了两个人影。辰音骇了一跳,连忙躲到了一旁。
那两个人并肩走来,一人道:“什么不好的差事都轮到我们,师叔,你怎么也不去争辩一番?”
另一人叹了一口气:“现在宗门内,单单姓陈的长老便有五个,简直就是陈氏的天下。哪有你我师侄二人说话的份?”
那位师侄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双眉一竖,指着辰音藏身的地方,喝道:“谁!”
辰音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抬眸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就低下头,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我不过是途经此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两人对视一眼,顿知面前这个女子把他们当成了精怪。
那位师侄心里正不爽快,也不愿多说什么。他那师叔倒好意解释了一句:“我们是观云宗的修仙之人,你不必害怕。”
辰音猛地抬头:“观云宗?”眼底满是意外和惊喜。
师叔侄二人点了点头,又问:“怎么?你曾听说过?”
辰音想了想,把那本古籍奉到二人面前:“两位请看,我便是根据这上面的指示一路寻来的。恳请两位再指引我寻一寻长生仙路。”
“师叔,这女子竟是想来拜入宗门的。左右我们这次也要去各个家族挑选新弟子,不如把她一并带上吧。”
“恐怕不行。”那位师叔不同意,“她有没有灵根暂且不论,你看看她这岁数,少说也有十七八岁了,早就不适合入道修炼了。”
辰音虽不知他们在议论什么,但也知道他们不愿意答应自己的请求。再想了想千里之外的寂化师父——她如果现在再回去,师父会很失望吧?
“师叔,修仙世家的贵公子哪里会那么轻易地拜入宗门?万一到时候没几个人愿意过来,这女子刚好能凑个数,几位长老也不至于斥责我们办事不力。”
他的师叔有些迟疑。
“师叔,不妨先给这女子测测有无灵根?”
那位师叔终于大手一挥:“测灵灯拿来。”(。)
辞寂化远觅登仙路 识观云略箴平庸身2()
辰音也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就见一只灯笼飞到了自己身旁,绕了几圈,慢慢地闪现出了微弱的青芒。
“师叔,你看,这可是单系木灵根?”
“不是。”那位师叔把灯笼举起来细细一看,“这青芒之后还夹杂着红光,这女子是木火双系的灵根。”
“双灵根啊。”那位师侄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本就是资质不高的杂灵根,若只有一个,倒还勉勉强强。两个灵根,呵,怕是不能走多长远。”
“俗世中人,能有灵根就很不易了。”他的师叔看了一眼辰音,“小姑娘,你当真想拜入观云宗?”
辰音不解。她只说她想寻一寻仙路,没说要拜入这个宗派啊。莫非只有拜入观云宗,才能继续寻那仙路?
辰音最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十天之后,她和五个十来岁的孩子站在了一起,齐齐跪在观云宗的大殿之上。
首座一人看着那一对师叔侄,悠悠问道:“你们此番就找到了六个新弟子?”
“长老莫怪,俗世之中,灵气稀缺,大多都是不具灵根的凡人。至于修仙家族也少有长辈愿意把孩子送到千里之外拜师学艺。”
首座之人挥了挥手:“我也不怪你们。你们连这个年岁的人都寻来了,我就知你们费了些工夫。”他指了指辰音。
“多谢长老体谅。”师叔侄二人连忙行礼。
这位长老运气灵力,虚托了二人一把:“王禄,我家茵儿还要你多加照拂。”
被称作王禄的正是先前辰音见到的那个“师叔”,他恭恭敬敬地应道:“长老一切放心。”
随后辰音便和大家一道出去,仍旧觉得一切似在梦中。
十天之前,她点头之后,那人就继续道:“我姓王,名王禄,你往后随我师侄唤我一声师叔也无妨。”
辰音小声唤了一句:“王师叔。”
“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我先跟你说清楚,修仙之人,都讲究灵根的好坏。你虽然是双灵根,但两个灵根都不出彩,灵根中的杂质也多得很,若是踏入修行之路,必会比旁人艰辛许多。”王禄先告诫了一番。
辰音听得一愣一愣的。
王禄旁边那人嗤笑道:“师叔,你措辞也太客气了,无怪这丫头没听懂。”
辰音转眸看着他。
这人又道:“我实话跟你说,你这样的资质,放在修仙界,属于最最平庸的那一类。往后的问道之路可谓坎坷至极。我看你相貌也生得不俗,不如在俗世里找个合适人家嫁了,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王禄看了一眼师侄:“她还不曾入道,你别说这些吓她。”
“师叔冤枉我了,我何曾在吓她?我一片好心,说的都是实话。”
辰音听得云里雾里,只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自己倘若选择留在观云宗,去探寻所谓的长生仙路,那从今往后,必不能像从前一样,观星抚琴,拜佛诵经,悠闲不知日月。可她也不愿就此离开。
她想,寂化师父让自己来这儿,定不是希望她半途而废,无为而归。她又岂能辜负了师父他老人家的殷殷期盼?
所以当王禄再次问她“你可想清楚了”的时候,她又点了一下头,还认认真真地回答:“确然想清楚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名唤“测灵灯”的灯笼,绕着旁人转的时候,闪现出来的光芒都是极盛的,唯有她的灵根之光是那般微弱。她果真如王禄那师侄所言,资质平庸,前路坎坷。
但她心中总有一个念头鼓舞着自己:“倘若不做半点尝试,又怎知毫无希望?如果我轻易退缩,那我便不是我了。”
每每她这般思量的时候,心神总觉得格外安宁。也不知她从前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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