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时候我觉得你是个二缺。”
“而我觉得你是个傻冒。”我说。
……
这天晚上,我们聊起了很多共同经历过的事,我发现,对于我们,似乎所有的美好都很琐碎,灾难倒是常常来得轰轰烈烈,不过,一旦过去了,灾难也就变成了珍贵的回忆。
“好像缺了一点轰轰烈烈的美好。”我说,“等哪一天有了机会,我们去来个轰轰烈烈的旅行,轰轰烈烈的蹦极,轰轰烈烈的……嗯,什么好呢?”
“机会总会有的。”林书南说。
这天我待到了很晚,林书南和我一起出的门,他说他有个地方要去,我猜想,多半是去医院看袁芊骊的。当然我没有点破,在路上,我推着电瓶车,他走路,我谈起这天看到千易贤的事,林书南说:“你觉得他会不会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啊。”我说,“我身边有好多人,他们的内在和外表都不太符合呢。我哪里能揣测得到别人的心思。”
我们在路口分开,我骑上车朝家赶去,一路上回想着今天我们聊起的那些事,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大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多半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我没在意。刚洗漱完出来,手机又响了,这回是林书南的号码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喂?今天这么早?”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苍老而严肃的女声,那个声音用英语说道:“你是机主的什么人?”
我愣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我是他的朋友……怎么回事?”
“他出了点事,在医院。”那个声音说,“你赶紧过来吧。”
我愣住了,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个女声正在用例行公事的声音报出医院的地址,而我平静地听着,只觉得有一种糟糕的感觉,像一瓶打翻的水,缓慢地从我心底扩散开来。我并不震惊,只是很沮丧。挂掉电话之后,我顺手把手机揣进兜里,赶忙出了门。
出门忘记穿外套了,一路上,我冻得瑟瑟发抖,来到医院的时候,我只感觉自己冻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护士给我指了路,急救室,我看到上面亮着的红灯,护士挡在我面前,仿佛预备着拦住不让我冲进去,而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冲进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是问道。
“车祸。”护士说,“大卡车,刹车失灵。”
车祸,呵呵,真是俗气的情节。我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护士也许说了什么安慰的话,也许没有,我并没有仔细听。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不是烦躁,也不是伤心,我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抬起头,急救室的灯仍然亮着,几个过路的人,冲我投来同情的眼神,我低下头不去看他们。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不会这样呢?
这座小镇的交通,说是全加拿大最乱也不为过,出个车祸,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报纸上也常常能看到车祸之类的消息。但我从来没想过,它或落到林书南的头上。林书南是什么人?虽然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好歹是经历多年的被追杀,还遭过绑架,不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吗?怎么的,只是出个门,就遇上了这种事?
我用手托住脸颊,满心杂乱的想法。也许他就这么……不,一直以来不管遇到多少危险,不都是平安度过了吗?这次也没事的……可说不准那!生命之脆弱我是明白的……
一刻钟后,我抬起头,看到一个认识的护士走过,我叫住她:“护士姐姐!”
“什么事?”护士回过头来,我看到她略显同情的眼神。
“林书南今天早些时候来过这里吗?”
“今天早些时候?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哦。你是说昨天吧?”护士说,“昨天他来过,去看袁芊骊,然后离开了,估计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事。”
“是吗?那芊骊知道他出事了吗?”
“不知道。”护士说,“她现在意识常常是不清醒的,我们也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她。”
我不再说话,护士走到我的身边,说:“别担心,总会过去的。”
“谢谢。”我说。
时间继续静静地流淌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儿浓重得像要结成块,我坐在原处,低头看着地面,没有成形的思考,只是时不时有碎片般的思绪飘过。有时我仿佛听见了急救室的门打开的声音,但一抬头,什么都没有发生,有时我又好像听见有人在对我喊“不好了!”但抬起头时,仍旧什么都没有发生。后半夜的医院,人变得更少了,世界仿佛凝固一般,只有空气中闪闪发光的灰尘,在缓慢地移动着。
急救室的门真正被打开时,发出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大很多。我站起身,看见医生疲惫的脸,和躺在病床上的人。他身上盖着医院的杯子,只有脸露在外头,病床的床头挂着输液瓶——我很快认识到了急救的结果:死人是不需要输液的。
“他没事了。”医生说,也许是因为劳累,他的发音变得含混不清,但我听清楚了。
“没事了?”我说,“确定?”
“真的没事了。”医生说。
我凑过去看,他的头上缠着绷带,我抬头问道:“那么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想了想:“恐怕要不少时间,好几个小时吧。你让一让,得把他推到病房去。”
我点点头,退后几步,随后转身离开,我猜想医生一定用惊异的眼神望着我,而我一路跑进了袁芊骊所在的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的,了无人声,我走到袁芊骊的病床边,稍稍将帘子掀起一点。她闭着眼睛,容貌比我上回见到的更加可怖。我看了看边上的医疗仪器,确认她的心跳和呼吸都还平稳。
我正要放下帘子,突然听见一声微弱的问话传来:“他好了?”如果不是看见袁芊骊的嘴唇动了动,我几乎要怀疑这是我的错觉。
“什么好了?”
“他……车祸……好了?”
车祸?!
芊骊是怎么知道的?
“好了。”我说,“他刚刚从急救室里出来,没事儿了。虽然多半还需要静养一下,不过已经没事儿了。”
袁芊骊不再出声,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她的嘴角勾了一下。我放下帘子,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一声:“对不起。”
这是对谁说的呢?
我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下了楼,护士对我说道:“他在101病房。”
我看了看周围,101病房就在不远处,护士轻声对我说:“我跟你一起进去,进去什么都别碰,还有,别发出大声音。”
走进病房,我看见他躺在床上,因为身体大部分都用被子盖着,我无法看出伤得到底有多严重,只是头上的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可谓触目惊心,我想起他当初受了伤还倔着性子不想去包扎的时候,心里不禁在心里暗骂:你小子现在倒是没得犟了!
病房内静悄悄的,只有医疗仪器“滴、滴”地响着,证明这里的时间仍在正常流逝。
“他没有那么快醒来的。”护士说,“你还是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吧。”
我没有拒绝。
……我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样,在哪里睡着的,只记得醒来之后我浑浑噩噩地又进了林书南的病房,有两个护士在那里,用“现在不欢迎探望者”的眼神瞪着我。我朝病床上看了一眼,他仍未醒,于是我又退了出去,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好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我是谁?今天星期几?我应该干什么来着?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今天我是有早课的,当然,那课我是不打算上了,老师爱点名就让他点去吧,生死面前,分数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第135章 我嫌弃你滴口水()
从门口看出去,可以看出天已差不多亮了。我在休息室又坐了一会儿,去街上买了两个包子,想着要不要给林书南带一个。只是还不知道他何时能醒,醒后能不能吃东西,想想还是算了。要是医生说他只能吃流食,那就枉费了这包子了。
回到病房去时,两个护士已不见了踪影。我走到病床前,看着林书南的睡颜,突然有点怕他醒过来。要是他突然醒来,我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四目相对,会不会很尴尬?我这么想着,不觉间就走了神。
可是,就这么一走神的时间,他就睁开了眼睛,我甚至没看见他是怎样睁开的,只是当我注意到时,他已在看着我了。我大吃一惊,然后做了我这辈子做的最破坏气氛的一件事。
——我把一坨口水滴到了他脸上。
在那一瞬间,我几乎想把林书南一掌拍晕过去。
上天作证,我真的只是因为刚刚走神太厉害,不小心张开了嘴,以及不小心及时咽下嘴里的口水的!拜托拜托,林书南现在应该还没清醒,他一定不会注意到情况的!呃,不过,他好像露出了惊恐的眼神诶,该不会认为我要吃了他吧?
我定了定神,默默地,淡定地伸出手,用袖子把那一坨口水在他脸上抹匀。嗯,他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应该,大概,也许是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吧。这孩子还没清醒,我先出去坐一会儿,等他清醒过来了再进来好了!
我原打算去休息室坐上半个小时,可是一出了门,又恋恋不舍起来,昨夜紧张了一夜,到现在还不免有些后遗症,总觉得这时候一出了门,就要成了生死永隔一样。但一想起自己刚刚的窘相,我连忙把这忧伤而矫情的想法收起来,带上门,快步地往休息室走去了。
休息室里此时已有了另一个男人,那人正拿着一张报纸,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什么,听来似乎是他老婆的老板人品不行,出了工伤还不给带薪休假什么的。他的抱怨声让我难以平静下来,心里一层层地烦躁,想即刻冲回林书南的病房去,但想起自己刚刚的样子,连忙又收起了这想法。想想外面天应该亮了,不如出去走走。
一出门,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路上可够冷的!但我并没准备回去,径直向街道走去。
这时街上的人还不太多,医院门口的小店里,有还缠着绷带或刚打完针按着棉球的孩子,在向父母撒娇讨要零食活着玩具。小店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我猜想他做生意一定不怎么费力气,毕竟父母是很少拒绝生病或受伤的孩子的需求的。
我走上街,才走出去没几步,就有一辆摩托车“呜”地一声开过来,声音巨大,速度极快,让我不得不立刻联想到“交通事故”四个字,这让我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了。
刚转过一个拐角,一辆大车开了过来,虽然速度算不得快,但它庞大的身躯和巨大的声响,让我情不自禁地缩到马路最角落的地方。林书南大概就是被这样的车撞伤的,当时痛不痛呢?哦,不对,伤得这么严重,该是即刻失去了意识的。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有些宽慰。
我绕着医院周围的马路走了有三四圈,直到冻得瑟瑟发抖,看看表,已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了。是时候回去了。
我在医院的大厅里坐暖了身子,才回到病房,此时林书南仍睁着眼睛,我推门进去时,他也没有扭头,大概是头颅转动不太方便。
我走过去,他将目光转向我。我发现柜子上的水杯有人动过,大约是护士来过了。
“你可算醒了。”我说,“感觉如何?”
他没回答,也许他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开口说话,我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之前可担心你了,从接到电话开始,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我从昨晚接到电话开始,把之后经历的事全部告诉了他,包括我怎样等他,包括我去看了袁芊骊,不过,我明智地跳过了口水那一段。那件事不存在,嗯,一定是我的错觉!
林书南没有揭穿我,不过那是因为他一句话都没说,我看着他平静的表情,不由觉得心虚,说话得不到回应也有些无趣,于是我不再说话,坐在病床边,开始神游天外。
手机响起了,是玄晓之打来的,我刚按下接听键,听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林书南出事了?”
“你消息挺灵通的。”我说。
“我只听说了是车祸,具体怎么回事却全然不清楚。他在哪个医院,现在情况如何?”
“在镇中心的医院,跟袁芊骊同一处。”我说,“现在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是不怎么能动的样子。”
“我下午来看他。”玄晓之说。
我看了看病床上的林书南:“他未必想让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是这么说的?”
“他不说话。”我说。
“那我就当他默认了吧。”玄晓之说,“真是的,谁没个狼狈的时候?想这么多干嘛。我下午过来,等我啊!”
“喂等等,你说的下午是什么时候?以你的德性,是不是要等到晚上了?”
然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嘟、嘟”的忙音传来。我估摸着,玄晓之那人,连葬礼都迟到,想来探病也是不会准时出现的,保不齐半夜才来。
手机自动锁屏了,我看着屏幕上映出的我的脸,突然想起一件事,赶忙把屏幕按亮,看看自己的样子,果然,我盯着俩黑眼前,头发乱得像打了个鸡蛋在上面,面色憔悴,上身只着一件毛衣,而且还是看上去不怎么适合穿出门的毛衣。护士们大概是见多了这样容貌不整匆忙赶来医院的人,一点也没对我的形象感到奇怪,不过,现在既然可以放下心来,我可得回去换个衣服,以及拿上我的手机充电器。要不然,玄晓之来了见着个原始人一般的我,岂不是让她笑话。
好歹也算是曾经的情敌,可不能怠慢了她!
“我出个门,去去就回。”我站起身说,“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林书南眨了一下眼睛,表示知道了。我便轻轻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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