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行行行!我们不知道你的家具都这么娇贵,我们以后决不在你家吃火锅!……我们现在就把这些东西处理了。”说着,我站起身,把锅里的东西完全平均地分到三个人的碗里,然后把锅盖盖上,端到厨房。所罗门盯着我做完这一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上楼去了。
另外两人沉默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千易贤啊对我说:“史兰?你今天脾气挺大呵?”
我摇摇头,说:“算了,在这里吃火锅就是个失误,我们还是赶紧吃完算了,一会儿我去洗碗。”
我低头喝汤,虽说火锅汤好像不利于健康,但味道真的不错,肉也很好吃,只是吃了两口就不剩下了。我长叹一声,狠狠地瞪着楼梯。
我不会永远这么屈辱的,我保证!
洗完碗回到房间,我开手机一看,已经有几门课的成绩出来了。我的大学物理,果然挂了。
我倒在床上,思考着,心情压抑。大学物理的挂科率一向不低,但是我不甘心。我没想到自己其实这么重视成绩。可能是因为,在这异国他乡,我真的没有别的可倚仗的东西了吧。
我给林书南发消息:“大物,挂了。”
过了两个小时,他才回道:“意料之中。”
“你不会嘲笑我吧?”我说。
“别瞎想了。”他说,“在这种地方,成绩能顶什么用?”
“哈哈,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他说:“晚上出去走走么?虽然天气不好。”
我望向窗外,雪已经开始下了,一会儿恐怕会下得更大。这个地方的雪,打在人身上能发出啪啪的响声,令人生疼。这样的天气出门,大概有点不妙吧……
但我没有拒绝。
我们在紫荆区通往学校的那条必经之路上碰面,他的伞上已经积了一点雪,看来他是刚从外面回来。
“走吧。”他说,“虽然没什么可逛的,大年初一总不能一直闷在家里。”
“你衣服都湿了。”我说,“怎么回事?”
“没办法,”他说,“风雪太大。”
我们朝镇子的中心走去,这时风已经小了些,地上积了大约六七厘米的雪,踩上去软绵绵的。
“我小时候有一种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林书南说,“把积雪堆在窗户下面,从二楼往下跳。”
“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
“是啊,不过雪能够积到足够高的日子不多。”
在这个地方,雪积得多高都不稀奇。
我们走到镇中心的公园那里去。这样的天气,公园里当然人不多。我们坐在长凳上,看着阴沉的天幕,云朵看不出边际,雪花像从虚无中飘落一般。打在人脸上,冰冷得刺痛。
“新年了也不能回去,寂寞么?”林书南说。
“还好吧,我尽量不去考虑这件事。”我说,“凳子有点冷,我们还是继续走路吧。”
我们走去阳明河边,这其实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不过我的耐力一向不错。河面上结着一层冰,我说:“这冰上说不定能站一个人。”
“拜托,你可别付诸实践啊!”
我笑笑,其实我确实很想试试,但是这太危险了。阳明河的水不深,在这样的天气里却是足以把人冻坏的。
“对了。”我说,“你的成绩怎样?”我原本想尽量不提起成绩,但还是没忍住。
“就那样吧。”他说,“我没挂。”
我不禁觉得有点嫉妒。这家伙虽然上课时候貌似听得很认真,但我知道,他课后是不怎么复习的,尤其是理科课程,我看他的笔记的时间都比他自己看的时间多。
“怎么,嫉妒了?”他说。
“切。”我说,“你不是说成绩不顶用吗?那你说什么顶用?”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运气。”
“我不喜欢这种说法,虽然说不定真的是那样。”我说。我看着河岸,河对面的按上放着两艘闲置的小船。这条河上很少有船,所以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手机响了,我拿起一看,是父亲打来的。
“喂?”
“兰兰,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哦。”父亲说,“你都没给我打个电话。”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说。
“那还真是可惜了。”父亲说,“我有消息告诉你。”
“什么事?”
“我受伤了。”他说。
我的心里咚地一下,父亲不是那种走路撞树散步掉井的二货,他受伤,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我想起了那天在家门前看到的那些纸条。最终,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一步了……
“喂,想什么呢,干嘛不说话?”他说,“这事儿我本来想不告诉你的,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应该有知情权。”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凭什么?既然不让我回去,告诉我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安安心心地过一个太平的年。
我发现林书南在盯着我,我朝他摆了摆手,转身走到一边。
“那么,现在情况怎么样?”
“嘿嘿。”老爹说,“我会白白受伤吗?我也让他们付出了一点代价。放心!我绝对笑到最后。”
他的语气很轻松,我也知道他不会轻易地倒下。但我的心里一阵阵地发紧,我宁愿他语气沉重,不,要是语气沉重,我也不会好过。我宁愿他从来都没有打过这通电话。这种想法多少有些自私。但是我想,对于一个远在万里之外,连旁观都观不到的人来说,让我对自己家人的事情当一个“听众”,多半也有些残忍。
但我知道他不会让我回国。
我长叹了一声,说:“老爹啊,我挂科了。”
“哦,挂科。”父亲满不在乎地说,“屁大点事儿,就不用向我汇报了。”
“跟你那边比起来是屁大点事儿。”我说,“但是我也没有更大的事可说了。”
我没告诉他我一到这里第二天就进了医院,没告诉他我后来又住过一次院,也没告诉他我曾经两次把一群混混给揍了。我不想让他当个听众,就这样好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必然的,只要互相知道对方还活着就好。
“那,你在那边好好干。”父亲说,“有事就找柳叔叔帮忙,对朋友,不用担心欠人情。”
“我知道了。”我说,“好。”
“对了,”他又说道,“你找男朋友没有?”
我愣了一下,偷眼撇了一下在不远处的林书南:“呃,理论上来说是没有。”
“理论上?那实际上呢?”
“也没有。”
“兰兰啊,爹觉得,也是时候了。”父亲说,“找个男朋友……啊,如果是女朋友我也不在意的,不过最好是男朋友吧……”
“喂,说什么呢你!”我说,“这事儿我会考虑的,就不劳您费心了,反正我会认真对待的。”
“好吧,那就这样吧。”他说,“医生叫我呢,我先挂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这声音让我听得有些怅然若失。我……究竟有多久没见到老爹了呢?有半年多了吧。我已经渐渐地习惯了在这边的生活,但我并没有习惯于失去过去的一切。
我想回去啊。
风突然又大了,四处是呜呜的声音,仿佛某种远古传来的哀泣。一把小小的伞挡不住风雪,我的裤腿已经全湿了,冰冷的感觉。我觉得有些伤感,甚至眼圈都有些发热,而我不喜欢这样多愁善感的自己。
我把手机收回兜里,走到林书南身边。
“发生什么了?”他问。
“一点家事。”
他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走在我的身边。我们继续沿河走着。
过了一会儿,林书南说道:“你好像告诉过我,你是由父亲养大的。”
“嗯,没错。”
“所以,你的性格像不像你爹?”
“有一点吧。”我说,“我们都好胜,不过并不全然一样。”
我知道他是一个好胜的人,就跟我一样。我被一群混混打过一次,于是学了一身对付他们的本事。我爹也是这样,谁敢欺负他,他要是不扳回一局,那就不是他了。但是他的野心比我更甚,我是伊壁鸠鲁的追随者,我的好胜,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爽快,而他,是为了更高层次的……或许是更低层次的东西,比如功名。他能为了自己的野心抛弃很多,这一点上,他更像柳泉。
但我不喜欢那样,我不想他受伤,不想他活得那么累,尽管他自己也许不觉得很累。
第42章 他不见了()
“你心情不好?”林书南说。
“有点儿吧,毕竟是……”我说,“唉,这也算是祸不单行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没说什么。
我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嗯,回去吧。”他说。
“寒假里我让你做补考的辅导,你可别嫌我烦。”我说。
“嗯,只要我有空就帮你。”他说。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心事重重,只是隐藏得比较好。我们在紫荆区和商业街的分界处分开,他一离开,我觉得越发寂寞,连带着天气都显得越发冷了。
推门进屋,里面竟没有任何人。屋里一片漆黑,开灯一看,不知是谁在房东的勒令下收拾了屋子,放眼可见的地方除了家具什么都没有,荒凉得如同西伯利亚。
走进房间,我看见自己桌上的书籍、饰品之类都已不见踪影。我费了老半天,把抽屉和橱全部翻找一遍,大多数东西都堆在里面,可是,还有两把不错的伞、一个相框、一个金属的台面装饰品不见了,多半是给房东贪了去。
我在心里默默地替他妈和他大爷感到悲哀,随后怀着悲愤的心情洗漱,躺到床上。当我的脸接触到柔软的枕头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感到阵阵酸楚。
他妈的,我真是太脆弱了。
……
我在自己房里闷了三天,不出去玩,不跟别人交流。我告诉所有来找我的人,说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但是,在网络上和林书南的联系一直维持着。我们不谈什么重要的话题,只是随便聊聊。
我没有抑郁,只是需要考虑一下自己现在面临的情形。
“成绩顶个鸟用——!”第四天一早,我望着窗帘后面透进来的阳光,跳起来大吼一声。随后我便感到脊背一阵发凉——要是大早上的被房东听到了,岂不是又要挨一顿臭骂。
不过所罗门那家伙好像不在,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动静。我大松一口气,也许是之前太过压抑吧,现在,我竟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挂科?讨债的?去他的吧!还能杀了我不成?我的人生我做主!
一定是大早上的脑子太热了,居然突然变得这么激情。我想。
比起自己在那里兴奋,现在首要的事情,果然还是准备补考——我可不想重修。
看了一会儿书,我就感觉那种打了鸡血似的尽头有点维持不住,因为,所有的这些概念、公式、题目,都在提醒着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达成的。
但是不努力的话,什么也得不到。
坐了半个小时左右,我起身去厨房准备早餐。黄油起司,麦片,还有甜甜圈。今天的早餐倒是做得十分不赖。
“我做了不错的早餐,要不要过来尝尝看?”我给林书南发消息。
然而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回复。该不会是还没起床吧?我想。
九点多钟时,室友们一个个都起床了,当然,我多做的那些份就归了他们。这一整天,我在房间里一边学习,一边等待着他的回复,然而他始终没有回复。
这是寂寞而无聊的一天。
到了晚上,我去林书南的住处找他,然而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答。
他消失了。
他昨天晚上还跟我发过讯息,谈到最近某个组合出的新曲。我想象着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是绑架,七夜雄治他们应该有足够的钱把他赎回来。如果是谋杀……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这里多得是会打架的人,会杀人的人恐怕却一个都没有。
是那对夫妻又出现了,所以他匆忙离开了吗?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一条短信至少是可以发的。那家伙,到底哪去了?
我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想也没用,徒增烦恼而已。要是他两天都不出现,我就报警。
然而,尽管已经决定了不去想它,但我还是有些心烦意乱,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干劲又渐渐消退下去。
晚饭的时候,苗嘉木不在,我们默默地坐在桌前吃饭时,千易贤突然说道:“史兰,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啊,有点。”我说,“挂科了。”
他们都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仿佛我挂科是件意料之外的事。不过想想也是,我出去玩基本上都不是跟他们一起,而他们看见我的时候,我几乎都在学习。
但是他们都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吃饭,只是沉默的饭桌变得更加沉默。
这天晚上,我完全没有睡意。房东不在,我决定挑灯夜战,上个学期,我果然是太颓废了。本来以为大学里就应该多花一些时间在学习之外的事情上,但是现在看来,即使只是一所五流学校,也不能太轻视它。
我得扳回这一局!
学习的间隙,我想起林书南的事情。我在网上找他,他仍不回我。那家伙不会被人分尸了吧?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自己就开始笑话起自己来。人一陷入未知中,就会变得十分异想天开。
那瓜娃子绝对是自己去哪里浪去了,就把别人都给忘了,连一条短信都没给发。我在这儿担心,说不定他在哪个海滩晒日光浴呢。算了算了,不去想那种事,我还是继续复习吧。
这天我一直学习到深夜,直到开门的声音传来,我迅速跳起来,关掉了电灯——我可不想被所罗门说三道四。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夜里两点了,虽然两眼酸疼,但我并无睡意。躺在床上,我想起这几天的事,总觉得像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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