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公没有心思去欣赏兰陵岗的美景,头也不回的朝着兰陵岗上奔去,“呼哧呼哧”喘气声震荡着整个山野。登上兰陵岗,一直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私塾了。从一扇黑油的竹门进去,迎面就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中间挂着一块匾道:兰陵私塾;匾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朵盛开的兰花匿在草丛中,留白处还有一首赋诗道: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西风寒露深林下,任是无人也自香。
鬼公蹑手蹑脚地透过窗户朝里看,只见十几个学生正在摇头晃脑地背书。突然,他感到很是诧异,前后左右的环顾一周,始终没有看到鬼方。这时,端坐在前面的陶先生发现了鬼公,便放下手中的书本,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鬼,你是来找鬼方的吧?”陶先生问道。
鬼公拱手道:“是的,陶先生,鬼方的书落在家里了,我怕他着急用书,便匆匆给送了过来,可怎么没有看见他在里面呢?”说着用手朝屋里指了指。
陶先生奇道:“他没有去天工苑吗?很多孩子自去了天工苑,便很少来这里了,鬼方这阵子也很少来。”
“鬼方不在这里,又没有回家,这孩子会去哪呢?这不成逃课了吗?这孩子怎会如此不懂事……”鬼公自言自语,一脸迷惑地缓缓走下岗去。
第五章 峰顶传艺 二()
走至兰陵岗下,向东是回家的路,向北是去天工苑的路。鬼公向东刚走两步,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里忽地闪过一道灵光。他转过身子,望着北边通往天工苑的小道,蜿蜒曲折,郁郁葱葱的,宛若一条徐徐前行的青蛇。他心有疑虑地踏入北边的小道,目光恍惚、步履沉重的朝着天工苑的方向走去。
前面不远处就是天工苑的大门了,鬼公眼睛睁得溜圆,目光里满是紧张和忧虑。突然,他不经意的一瞥眼间,发现大门右侧不远的围墙上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己的心也一下子悬了起来。
是的,没有看错,鬼公确认了,那趴于围墙上的人就是鬼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鬼公没有马上去叫鬼方,反而轻轻地躲避在大门边,静静地观察着鬼方的一举一动。
只见自己的儿子正听得如痴如醉,时而嘴角微微翘起,时而轻轻点头回应,时而俯首在抄本上疾笔奋书。鬼公不忍心去打断他,因为他知道鬼方正在做着一个天下最美的梦。在这梦里,他是那么无忧无虑,那么怡然自得,他可以做任何他喜欢做的事,他可以走任何一条他喜欢走的路。鬼公心头突突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荡涤全身,眼睛也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都颤颤抖抖的。然而,他此时的心却静若平湖,稳如泰山!
鬼公怕儿子发现自己,便悄悄地离开了。
当天夜里,清风明月,繁星万点。
鬼方吃过晚饭又悄悄来到了回雁峰,他来不及观赏回雁峰如诗如画的夜景,便匆匆掏出问天石下的工具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他拿出生铁放在问天石上,将铁锤在空中挥舞几圈,朝着生铁奋力打去,“铮铮铮”捶打声响彻着整个山野,此时,大自然的任何天籁都淹没于铿锵有力的捶打声中。
鬼方正在聚精会神的捶打生铁,忽听得背后有人冷冷地道:“死脑筋,只会用蛮力是没多大用的!”鬼方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问天石下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身材挺拔,威风凛凛。鬼方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道:“这荒山野岭的,又深更半夜,什么时候来的这么一号人物,莫非是从地下钻出的鬼魂。”心下惊魂未定,只听那蒙面人叹道:“你小子,实在也太不成器。从哪里偷学来的笨重方法,只知用蛮力。这样你再练三十年,也是毫无用处!”他声如洪钟,傲然屹立,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凛凛之风。
鬼方定了定神,颤声道:“不知尊驾是何方神圣?怎会突然至此!”蒙面人叹了口气,道:“这个你无需知晓,我只是看不过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在这里瞎折腾,出来指点一下而已。”鬼方心道:“不说就不说,既然你要来指点我,先听你的,倒也无妨。”蒙面人有些生气,厉声喝道:“你在那里磨蹭什么,这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竟不知珍重,真是不知好歹!”鬼方听他声音,想他年纪似与父亲一般大小,心里不由地生出一丝尊敬,忙放下铁锤,不敢再作迟疑,拱手道:“不知前辈有何高见?晚辈洗耳恭听。”蒙面人纵身跃到了问天石上,身法迅捷异常,道:“先不着急指点,你先朝着生铁狠狠捶打几十下给我瞧瞧。”鬼方不敢迟疑,当即挥舞铁锤朝着生铁奋力打去,“铮铮铮”的捶打声似乎连问天石也给震得颤抖起来。过不多时,鬼方便已累的气喘吁吁,提不起锤来。蒙面人长叹一声,怒声吼道:“唉,蠢材,蠢材!真是拘泥不化,不知变通。捶打生铁讲究以气运力,任意而至。你这样只知任用蛮力,不取捷径,只会损伤元气,别无益处。”鬼方听得入神,直觉很是有理,便问道:“不知如何捶打才算得上是正道?还请前辈详加指点。”
蒙面人笑了笑,道:“那便很好。”抬起了头,沉思半晌,道:“按说正道,其实不难;若要心领神会,确是难上加难。修练天工之术,包括人技、兽力和灵元三个部分,你捶打生铁练得自然是兽力,聚的自然是灵元。修练得当,灵元便加强;修练不当,灵元非但不能加强,反而会大伤元气。”鬼方听了蒙面人的话,不由得心痒难搔,迫不及待要聆听一下蒙面人的修炼之法,急道:“晚辈不才,请前辈传授我正确的修练之法!”蒙面人轻轻咳了一下,掩了掩蒙在脸上的黑巾,道:“我说你记,这修练口诀就是:吸气微微,呼气绵绵;循环不绝,周身辗转。以气运力,任意而行;上下贯通,浑然天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出神入化,似鬼似魅……”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仅背这口诀,就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要你在短时内就背会,确是有些难为你了。所以,这就要看看你没有学习这套口诀的缘分了。”
鬼方还在一旁屈着手指,全神贯注地记着口诀。隔了半晌,蒙面人问道:“怎么样,能记多少了?背给我听听。”鬼方背道:“吸气微微,呼气绵绵;循环不绝,周身辗转……”一路背诵下去,竟然背了一大半,后面的便记不得了。蒙面人双眉一轩,奇道:“你记性倒不错,真让人匪夷所思!”蒙面人又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才道:“你再试背一遍。”鬼方早就在全神记忆,当下依言背诵,只错了十来个字。蒙面人纠正了,鬼方第三次再背,竟没再错。蒙面人甚是高兴,喜道:“极好,极好!这口诀足足有九百余字,而且内容不相连贯,饶是鬼方记性特佳,却也不免记得了后面,忘了前面,直花了一个多时辰,经蒙面人一再提点,这才记得一字不差。蒙面人要他从头至尾连背三遍,见他确已全部记住,正色道:“这口诀唤作‘摧兽诀’,是催醒兽力的根本关键,你此刻虽记住了,只是全凭硬记,不明其中道理,日后甚易忘记。从今日起,须得日日念诵。”鬼方应道:“是!”
斗转星移,月向西天,已至三更时分。
蒙面人昂起头,望了望天,道:“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莫熬得太晚。”鬼方有些着急,问道:“你明天还会来吗?”蒙面人道:“也许来,也许不来,世上何曾见过绝对不变的事情。”话音刚落,蒙面人倏地跳下问天石,向远方遁去,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鬼方呆呆的望着蒙面人远去的方向,恍目光惚,仿佛一切都还在梦里一样。他不知道上辈子做下了什么样的好事,修下了什么样的缘分,才使得今天这样的好事落在自己的头上。
鬼方和蒙面人相处不到两个小时,虽未曾见得上他的庐山真面目,但依然听得出他大概四五十岁年纪,与自己的父亲相仿。虽然听他所谈论指教的只是修炼口诀,但于他议论风范,不但钦仰敬佩,更是觉得亲近之极,说不出的投机,隐隐然有一股隔辈知己、相见恨晚的交谊,比之沉默寡言的父亲,似乎反而亲切的多。心想:“这蒙面人与我素不相识,却偏偏肯传授我上乘口诀,说是见不得我这笨重方法,可天下之大,怎会寻觅不到一块清静之地!定是见我是一块可造的材料,心中欢喜,又不肯直言相授,怕折了颜面,便找了这么个台阶下了。”他微一沉吟,便想:“鬼方,鬼方!你真是太过于自恋了,不管蒙面人出于何种原因肯授你上乘口诀,但总不会心存坏意,你又何必煞费苦心去怀疑人家的本意呢!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又想:“这蒙面人的天工术,定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可惜他从来没显一下身手,令我大开眼界,比之吴先生,蒙面人的天工术当然又更高一筹了。”
回想蒙面人的一袭黑衣蒙面,鬼方寻思:“他为何要蒙面呢?莫非是怕我认出他,也不对,村里除了吴先生,从未听说有人会有这等高超的天工术。”他叹了口气,缓缓举起铁锤,瞑目凝神,回忆着记在心里的催兽决“吸气微微,呼气绵绵;循环不绝,周身辗转。以气运力,任意而至;上下贯通,浑然天成……”慢慢一股气流自丹田而起,穿过五脏六腑,渗至七经八脉,涌向右臂,霎时气血充沛,大势已成,挥向生铁,“铮铮铮”的捶打声又响了起来,登感现在的每一次捶打都足以让整个回雁峰颤上一颤。
鬼方突然心念一动:“这生铁原是我在天工苑无意中发现的,当下还压着一张便笺,其上书有四句话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莫不是吴先生故意留给我的,然见我修练不得其法,又碍于我曾当面拒绝修练天工术,为免生尴尬,故以一个蒙面人的身份来授我修练天工术的上乘口诀。对,一定是这样的,况听那蒙面人的声音,不难辨出其年龄似乎也与吴先生相仿。既是如此,我也不便揭露他,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鬼方凝神沉思,脸上露出迷惑不定的神情。刚才,他只顾陶醉于上乘的修练口诀,竟忘记去追究一下蒙面人的身份,这时蓦地里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由的感激之情难以自已。
过了一会儿,鬼方叹了口气,心道:“小虎和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等天工术超群的先生在身边,竟不知珍惜,整天只知偷奸耍滑,抱怨艰难,以致浪费了这大好时光。要是父亲也能送我去天工苑,那该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渐渐的,脸上微笑转成了苦笑,直到后来,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第六章 狭路相逢()
当夜,鬼方修炼到很晚才回家休息,以至于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亦未起床。
鬼公见鬼方睡得正香,不忍打断他的美梦,兀自出门给主顾送工具去了。
鬼公走了以后,家里没有了往日“铮铮铮”的捶打声,除了鬼方微微的鼾声以外,竟显得屋里出奇得静。
正在这时,小虎和墩子忽然于门外大声唤道:“鬼方!鬼方!”他们见屋里无人回应,便悄悄走进鬼方的房间,只见他仰天平卧,时而呵呵傻笑,时而嘟嘟囔囔,时而扬起手在空中卖力挥舞,看上去甚是滑稽。
两人忍俊不禁,又生怕惊醒了鬼方,忙用手掩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墩子窃声道:“这家伙定是在做什么美梦呢!”小虎眼珠咕噜一转,轻轻拍了拍墩子的肩膀,诡笑道:“想不想看一场好戏?”墩子奇道:“什么好戏?”小虎笑道:“这个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不过你可别叫啊!”话音刚落,小虎忽地从墩子头上拔了一根头发。墩子登时勃然大怒,满脸憋得通红,差点叫了出来,又欲大吼,突然被小虎制止道:“嘘,别出声,天下间哪有白看的戏,总要付出点代价,看我的!”只见他蹑手蹑脚地走至鬼方的身边,轻轻躬下身子,用手捏着那根头发的一头,然后将其另一头缓缓插进鬼方的鼻孔。鬼方敏感地皱了皱鼻子,用手轻轻揉了几下,脑袋歪向一边,又呼呼大睡起来。
小虎不肯罢手,回头看了墩子一眼。墩子兴致正浓,也在一旁怂恿着他,刚刚的拔发之怒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小虎又展开了攻势,深深躬下身子,尽力伸开手臂,又将头发送到鬼方鼻孔的位置。他又回头瞥了一眼墩子,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墩子连连点头回应。小虎捏紧头发,猛地向鬼方鼻孔里一送,鬼方的鼻子登时连连抽搐起来,“阿嚏阿嚏……”连打好几个喷嚏,直至面露红晕,两眼流泪为止。
小虎和墩子看着鬼方的窘样,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鬼方一边用手捂着鼻子,一边斜着眼看着他们俩捧腹大笑的样子,冷哼一声,怒道:“你们俩干的好事!竟敢在我睡觉时戏弄与我,看我如何肯饶了你们?”说着便抡起拳头向小虎他们俩打去。
小虎和墩子急忙后退几步,假装一本正经道:“好了好了!我们知道错了,不该打扰鬼兄的清梦,更不该做此恶作剧,戏弄与你,还请原谅!”鬼方见他们俩一副悔悟改错的神情,又向自己拱手作揖,装得有模有样的,一时忍俊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道:“行了,别装了,我可受不起!大清早的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小虎和墩子脸色疾转,双眉紧皱,显得忧心忡忡的。
鬼方见他二人神色有异,奇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再不说,我可要睡觉了。”小虎忙道:“明天天工苑就要举行天工测试了,我和小虎不知该如何着手,你鬼主意多一点,所以过来让你给我们出出主意。”鬼方摇了摇头,苦笑道:“算了吧,我连天工苑的大门都没有进去过几次,更不知如何修练天工术,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这不是有意难为我吗?”墩子和小虎相视而笑,又看了看鬼方,不以为然道:“行了,鬼方,我们老早就发现你趴在天工苑的围墙上偷听我们上课,三个多月以来,风雨无阻,想必你一定学了不少本事,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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