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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师,大天师……”叶修远一路喊着冲了进来。
“又怎么了?”一身常服的少女正同裴宗之一道蹲在角落里,两人窃窃私语,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瞧起来同普通寻常的少女没什么两样,只是更伶俐些罢了,若非他亲眼见识过她的手段,怕是也不信这个女孩子是能让天下阴阳术士信服的大天师。
问了一句“又怎么了”的少女回过神来,板着脸,训斥他道:“叶大人都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被训斥“稳重点”的叶修远哭笑不得,若不是你们两个人没有半点身段的蹲在那里,同数蚂蚁似的,他用得着叫吗?
虽是心里有些许微词,面上还是要给大天师面子的,叶修远爽快的认了错,而后道:“陛下来消息了。”
“哦?什么消息?是给我的吗?”女孩子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叶修远朝她施了一礼,正色道:“陛下让您回京。”陛下在这个时候还记得要保住她的性命,可见她的性命对于陛下来说是何等重要,甚至在这一城百姓之上。
“陛下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么?”女孩子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问了一遍,“陛下让我回京?”
这倒不是,但傻子也看得出陛下的意思吧!叶修远想了想道:“陛下说您不必与济南城共存亡。”
“哦,这样啊!”女孩子“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起身对裴宗之道,“走吧,收拾行李,我们去城外。”
“不是,大天师,陛下的意思应当是……”叶修远连忙出声阻止。
“叶大人,你不必多说了,我已听从陛下的意思不与济南城共存亡了。”女孩子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顿了顿道,“天师祠堂的事情别忘了。”
提到“天师祠堂”,叶修远忙道:“一直在看着呢,工匠不敢懈怠的。”
“那就好。”卫瑶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了手。
行李收拾的很快,看着那两个大包裹,卫瑶卿皱了皱眉,半晌之后将叶修远叫了过来:“叶大人,东西我便暂且留在你这里,可别丢了。”
不要行李?听这意思,她还要回来?叶修远心头一惊,口中的话也脱口而出:“大天师,陛下说您不必与济南城共存亡……”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乔相爷,才这么一会会儿的事情,不会忘了。”女孩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随后又对他道,“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叶修远忙道:“大天师吩咐便是了。”
“吩咐谈不上,就是想请你帮忙捎一句话。”卫瑶卿想了想道。
叶修远问:“捎给谁?”
“喏,就是那几个要与我‘叙旧’的江湖术士,他们若是过来寻你,你直管告诉他们我的位置就是了,不必担心。”
原来是担心这个私仇波及到他,叶修远看着她,鼻头忽地一酸,道:“大天师,下官下官……”
看他这副样子,卫瑶卿连忙摆手:“你莫感动,我只是有些事或许要借他们的手一用。”
叶修远:“……”
算了,这位大天师一向如此……如此古怪。虽然如此,但想到这古怪的女孩子做的事情,叶修远心头酸涩,执意要送她去城外。
卫瑶卿与裴宗之也不意外,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同出了府衙。
城外正在交战,城内也是往日里没有的匆忙和凝重,三个人匆匆向城门的方向走去,即便是不认识她与裴宗之的,但一身官袍的叶修远还是很好认出来的,有经过的百姓见到他们一行人,忙驻足施礼问好。
叶修远指着他们二人,对施礼的百姓道:“这是大天师和实际寺的裴先生,他们要与我济南城共存亡。”大家知不知道大天师舍弃了什么?她可以走的,却没有走……
百姓或惊讶或不解或茫然,却还是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是”。
这样逢人就介绍一遍直到城门口在停了下来,两人松了口气,转头看叶修远,见他眼睛红红的看着他们施了一礼:“大天师、裴先生,你们万事小心。”
“叶大人真是性情中人,不过……”已经憋了一路了,女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我们俩好得很,你就别担心了,只是叮嘱你的话千万莫要忘了。”
叶修远一怔,点了点头,而后便见两人向城外急掠而去,就似两只大鸟一般划过天空。
他看的目瞪口呆,片刻之后,甩了自己一巴掌:就这两人的身手,只要不做什么自寻死路之事,谁能奈何得了他们?他方才在干什么?简直像个傻子一样。
……
……
相比济南城的凝重匆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虽没有收到兵马的困扰,却也已然不再太平了。国子监的学生走上街头,痛书急言西南军引匈奴入关之举。传闻沸沸扬扬,几乎已到了提陈色变的地步。
“这个样子……就算将来有朝一日陈善当真得了天下,这长安城,他敢入住?”马车在街道上慢悠悠的走着,王老太爷掀起车帘向外望去,街边的儒生正手执长幅痛骂,围观百姓正在拍手大声叫好。
“他还没得天下,眼下谈论此事尚早。”马车里坐着的谢老太爷说着却忽地叫了一声“停车”。
“怎么了?”王老太爷转头问他。
谢老太爷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走下了马车,叫住了街边几个形色匆忙的人:“老夫记得你们是乔相爷府上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中一个长袍老者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忙伸手向他施了一礼,而后才道:“小的是乔相爷府上的管事,见过谢太尉。”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伸手虚扶了他一下,道:“可是乔相爷发生什么事了?”
这话一出,那老者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相爷……相爷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这种时候乔环不见了?谢老太爷只觉脑袋上仿佛突然被砸了一下,脑中嗡嗡一片,那老者焦急的神色在眼前放大,满街正大肆议论的“西南军”“匈奴”之类的声音渐渐消散,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王老太爷也下了马车,站在他身边正在问那老者:“相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第九百九十章 决定(4K)()
那老管事道:“昨晚还在的,今而一大早,我们开门进去就发现相爷不见了。”
谢老太爷同王老太爷对视了一眼,道:“你莫急,我等这就叫人来……”
世族人手之多,老管事也是知道的,他们肯帮忙,闻言他倒是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虽说在长安城找个丢掉的人并非易事,但在世族暗卫出动帮忙之下,料想也当很快就能找到,毕竟以乔相爷的脚程,想也不会走多远。
可这一次,众人却失算了,临近傍晚,还是没有寻到人。
一国之相居然走丢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被从吏部匆匆叫回来帮忙寻人的王栩一进门就开口了:“不如让官府贴个告示寻人,满城百姓都在找,想来要轻松不少。”
“小王大人,不可!”那老管事虽早急的满头大汗了,听到他如此提议却还是立刻出声否定了,“相爷的病不能弄的人尽皆知。”
王栩沉默了下来,倒也明白他们的顾虑。乔相爷何等固执的人,他若是肯退下来早就退了,既然不肯退,这个病就不能弄到众目睽睽之下来说。
王老太爷看了他一眼,道:“城中正是口诛陈善的时候,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有别的事扯进来,免得这把火才烧起来便熄了。”
王栩默然:这个确实有些道理,可乔相爷走丢了这件事怎么办?
王老太爷想了想,将老管事叫过来,问道:“这般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也不是事,最近乔相爷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老管事同几个下人对视了一会儿,低头想了想,忽地有个下人说道:“最近相爷总是说要珠子什么的,我等就将库房里的珍珠、佛珠什么的都拿了过去,结果拿过去之后,相爷便大发雷霆,将东西都打翻了。”
“老夫与相爷共事那么多年,可没听说过相爷好打扮什么的,怎么可能要珠子?你们是不是听错了?”王老太爷摸了摸鼻子,显然觉得乔相爷想要珍珠这件事太过荒唐,又问,“可还说什么了?”
管事想了片刻,猛地一拍脑袋站了起来:“相爷昨日还说自己最近记不住事,要找朋友给他治病什么的。”顿了顿,却又叹了口气,“只是什么朋友,相爷却没有说。”
“相爷倒是蛮清醒的嘛,居然这时候还知道自己记不住事了。”王老太爷摇头唏嘘了一刻,“找朋友治病?买珠子……咦?不对!”
众人看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是疑惑不解之时,却见王老太爷一拍大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知道相爷去哪儿了,随我来吧!”
……
素日里热闹的回园此时空空荡荡的,那些往日乐衷于打马球为乐的少年少女今日也已走在街头,或出自真心实意,或凑个热闹,都在为匈奴入关这件事添火。
没了回园的鼎沸人声,隔壁御赐张宅中匠人做工的嘈杂声在整条天师道显得愈发响亮。
“应该就在里头。”走下马车的王老太爷看着微掩的大门叹了口气,大门上“裴园”两个字亮堂堂的,裴宗之人虽不在长安,但这地方却有人时常在这里暂住,就是那位张家遗孤,那个叫张解的伶俐少年。
一想到那个孩子,王老太爷心底便生出了几分惋惜之意:张家这一辈的孩子当真个个出色,不过……可惜了。
一听相爷应当就在里头……已经管不了什么礼不礼的了,乔府的仆人疾步过去推开了大门,望着院内的一幕,当场便愣住了。
院内一老一小正相对而坐,石桌上摆了个棋盘,两人正在执子对弈。其中一个,可不就是他们今日寻了一天的乔相爷么?对于乔府的仆人来说,他们关心的没有那么多,相爷同谁对弈他们并不关心。
“人不是在这里么?”王老太爷朝身后跟随的王栩比了个手势,让他吩咐下去让暗卫回来,不用再找了、
“相爷,相爷……”老管事一瞬间的激动之后转为错愕和惊讶。他见正在对弈的乔相爷此时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精神奕奕,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胡须也修过了,衣衫更是工整,正认真的同他面前的少年对弈。
这形象差距与往日木然糊涂的样子相差太大,以至于他脑中一下子蹦出“回光返照”四个字,整个人脸色都白了。有这个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个,那几个仆人皆是这样的神情,王老太爷看的直皱眉,片刻之后,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留了一句“莫要胡思乱想”便走了进去。
“乔相爷。”临到近处,王老太爷喊了一声,朝乔环抬了抬手,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这一老一小对弈。
乔环抬头,高兴的对他说道:“王司徒,昌明这个孙子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啊!”
王老太爷看向一旁的少年,见少年脸色沉静的朝他俯身行礼,便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乔环应了一声:“不错,确实是个好孩子。”
乔环赞叹道:“昌明这老家伙也真是的,一家上下跑哪里去了?只留了个孩子在这里看家,像话么?外头那匾额也不知是哪个人挂的,我在这里走了好几圈,险些没找到。若不是看到了这孩子,我还要在这里打转呢!”
王老太爷闻言,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笑了,问他:“相爷,你来找张大天师做什么?”
乔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他说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记不住事,想找他来看一看,别的人我也不信。”
“原来如此。”王老太爷嗯了一声,再次看向他,“张大天师回济南了,不在京中,你有什么事,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真是的,他一家上下回济南了,怎的也不同我说一声?”乔环叹了口气,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他,“王司徒,我最近总忘事,昌明这老家伙家的明珠儿回来了么?他总将家里那个孙女夸的跟什么似的,若是回来总得告诉我一声,好让我提前向陛下举荐啊!”
原来乔环口中的珠子是这个珠子,想来张昌明生前没少跟他讲,以至于他事情记得零零散散的前提下居然还记得这个事情。
王老太爷想了想,笑道:“回来了……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说着脑中闪过一道人影,脸上的笑容更甚。
“那也不能这样啊,就留个这么小的孩子看家。”乔环说着看向与他沉默对弈的少年。
王老太爷道:“那等张大天师回来了,我们再同他说。”
“嗯,一定要说的,不要忘记。”乔环拍着自己的脑袋转头对上了他,神情认真,“王司徒,这件事很重要,我若是忘记了,你要记得提醒我。”
王老太爷嗯了一声,看着他。
夕阳下,乔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一夜之间,脸上的皱纹都抹平了,光阴的痕迹如同一些记忆一般失了不少。不再是往日的颓废疯狂,取而代之的是岁月静好。
“天色将晚,我也不久留了。”乔环说着伸手摸了摸张解的脑袋,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慈爱。
张解沉默的看着他不语。
他乐呵呵的笑了,也不以为意,再次对王老太爷道:“王司徒,你一定要提醒我,这件事我要亲自同昌明这老家伙说,很重要的。”
王老太爷点头:“好。”
乔环松了口气,想了想,又用手在唇边遮了遮,靠近他,对他道:“我想了好久了,他家的明珠儿胆魄非比寻常,大楚有我们老家伙稳住局势,缺的却正是不破不立之能,他家那颗明珠儿就是这股不破不立之力,该让他早些退下来,如此我大楚自可千秋万代!”
王老太爷看着他眯了眯眼:原来,乔环曾经这样想过。只是承认这股不破不立的前提是张昌明在,张昌明不在之后,这股不破不立被他视作了威胁……当然以那女孩子表现出的性格,被视作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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