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两人拿过来的伞吧,好似不是平日里那把绘着清幽雅竹的油伞,伞面上画了几只水灵灵的蜜桃。
见过伞面上画风花雪月,画美人多娇的,画了桃子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从未见过这样的伞面,刘凡拿在手里看了片刻,觉着“出来走走”的差不多了,便要放下油伞,却忽地想起了什么一般,脸色大变。而后撑起油伞,连忙冲入了雨帘,才离开没多久,转身晃入街角,便听一阵嘈杂声往这边而来,他脚步一停,掩在墙后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看见的却是不少官差正往这边而来。
他瞥了眼伞面上的蜜桃,蜜桃密逃,果真是这个意思。
风雨小了,显然那座阴宅已被烧的差不多了。里头那群江湖术士不懂,他却是懂的。当真以为林世同一死,这件事就同他们无关了?显然不可能。来的这些人不管是这个大天师还是几个年轻官员都不是什么任由他们捏扁揉圆的主,怕是抓人才是他们的目的吧!里头看似滑稽可笑的吵架大概是在拖延时间,不要忘了,这位新任的大天师年纪虽小,脾气却不小。
刘凡松了口气,握紧了伞柄,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里头那群人被抓起来不会送命,他一个姓刘的却是一定会送命的。看来她也不想他就这么死了,这做派倒是同张昌明截然不同。这一次,倒是承了她的情。真是接触的越久,越发觉得这个大天师对他的胃口。
官差已经团团环绕住了整个客栈,客栈的老板伙计被人从客栈后头带了过来。神情惊恐不安的看向众人,不等他们细问,便迫不及待的交待了:“大人,这几日客栈都被人包了。瞧他们的穿着打扮,古里古怪的,听说都是些江湖中人。手里带着刀剑,还会飞上飞下的,咱们惹不得,也不敢问,只能管好自己就是了。”
王栩崔璟等人一边抖落身上的雨水,一边听着客栈老板的交待,听他说罢,便点了点头,几人又在客栈老板手指颤颤的比划中,确定了位置,带着人上了楼。
客房里的争执声越来越大,才一上楼便听到了穿透客房的争执声传来。
“既生在大楚,呆在大楚的地界,那就是大楚的子民。”女子的声音,是大天师。
“我们江湖中人跟你们不一样。”声音苍老,说话的应当是个老者。
争执不断。
“怎么不一样了?”
“我们是江湖人,不是百姓也不是朝廷的走狗!”
“我看你们不是江湖里游多了就是临江城的雨水太大,灌到脑子里去了……”
“啪嗒”一声桌椅碎裂开来,而后带着明显怒意的骂声响起:“喂,不要以为朝廷封了你一个大天师,你就是天下阴阳术士的老大了。你再骂一声试试看?”
“别说一声了,十声都行!”
寒光穿过门缝从屋里飞了出来,插在了走廊外的地面上,微微摇晃。
是柄短刀。
已经到了动刀的地步了么?闻讯赶来的官员们脚下一滞,而后便听女孩子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我好声好语的劝你,你不听?裴宗之,给我上!”
都气到指使人打架斗殴了么?不过好声好语这四个字同这位大天师关系好似并不大吧!他们可记得她同林世同说的话,毒的很。
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微开的门缝被气流冲开,有人从门内跌了出来,一记撞到了走廊的栏杆上。木栏被冲断,那人飞了出去,就在客栈老板心疼木栏的表情还来不及转成对血案即将发生的惊恐时,就看到那人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稳稳的落了地,而后腿脚一撑又跳了上来。
飞上飞下,那客栈老板还真没说错。
不仅如此,也真是经得住打,这样都没事。而打人的罪魁祸首裴宗之此时也从房内走了出来,对上那人凶神恶煞的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巴掌再次呼了过去。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一个真敢指使,一个还真被指使上了。
客栈内一片轰乱。
客栈老板欲哭无泪的声音被掩盖在了轰乱之中:“小的上个月才找人翻新的走廊……”
挨了一巴掌,那人吐了口血唾沫,向后翻了个跟头,再次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王栩回过神来,拍了一下走在前头看的专注的崔璟:“你看什么看啊?还不快阻止?”
“又出不了事。”崔璟道,“都是内家功夫的高手,要出事早出事了。”
若是寻常人,就方才那一巴掌早死的不能再死了。哪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还手?
“那也不能任他们继续打下去!”王栩喝声道,“住手!”
里头也跟着响起了一声“住手”,指使人动手的女孩子从屋里背着双手走了出来,一副巡视的架势。
正在打架的两个人停了下来。
眼见众人停下,客栈老板早已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出声了:“我的客栈啊,这损失总不能叫我一个人出吧!你等包客栈不给钱也就罢了……”
“不是送了你几张符了么?”方才被打的翻了好几个跟斗的人对上女子嘲讽的神情,忍不住道,“这些符若放到有些人手里,那可是一符千金的保命符啊!”
“小的一家上下好得很,用不着您这符啊……”客栈老板叫道,“我这一家子都靠这客栈养活,眼下弄成这个样子,还怎的做生意?”
“你懂个什么?”那人转头瞪了眼客栈老板,一脚踩在走廊的木板上。
木板肉眼可见的碎裂开来。
这要是踩在人身上那还了得……客栈老板惊叫一声,忙躲到了王栩的身后,嚎道:“你……你想干什么?大人救命啊!”
第九百八十二章 吾乡(4K)()
“看到没有?都将人吓的叫救命了!”女子嘲讽的声音传来,“还真是好一个拳拳心意!”
挨了几巴掌的人吐了口血唾沫,指着那躲在王栩身后的客栈老板,怒道:“命总比钱财重要吧!我那符可是保命的……”
“没钱吃喝也要丢命的。”客栈老板哭丧着脸嘀咕道。
“你……”那人不解又愤怒,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好了,哪个有功夫听你在这里鬼扯?”卫瑶卿开口道,抬头看了眼王栩,道了一句“等着”过后便转身去了屋内。
数道腿脚声传来,伴随着几簇从房内飞出来的火苗,女子拧着眉头手里抓着一个老者将人推搡到了王栩身边。
“你带人了吧!”她问。
王栩点头:“你都特意提了要多带人,我等怎会不带?”仅暗卫就带了几十个,就怕有什么差池。
“这个就是教唆林世同的人,手里沾了八十多条人命,人交给你们了,你们看着办吧!”她说着便将人往这里一推。
有个一身劲装的男子从身后的人群中跳了出来,一把接过那个落耳先生,将他制住。
那落耳先生虽被制住了,口中却仍在嚷道:“不关我的事,人又不是我杀的,是林世同杀的。”
眼见落耳先生要被带走,屋里的几个江湖术士也跟着走了出来。
方才与客栈老板争执的那人道:“此事是林世同做的,与他无关,你们快将人放了。”
女孩子转身扫了眼走廊里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崔璟,:“人都齐了,便交给你们了,带回去好好教导教导大楚律法,有前科的不要手软。我便先走一步了,在临江城逗留的时间够久了。”说着便从没了木栏的二楼跳了下去。
崔璟还未回应,倒是走廊里的人耐不住了,闻言一听这些官差要抓人,当下便冲了过来。
“不可。”容易老先生的声音响起,但到底慢了一步。
卫瑶卿和裴宗之两人双脚落地时正看到那人冲向崔璟,当下便有好几个劲装男子从官差中跳了出来,迎了上去。
崔璟脸色微变,在一群人中有些难以避让,慌乱中连袖子都被撕扯下来一块。他双唇抿了抿,做了个手势,又有数十个暗卫从天窗、门外冲了进来。
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王栩同一群官员忙躲到一旁避让,再看一眼转身朝他挥了挥手离开的那两个人,他突然有种庆幸感:还好她最后一句是同崔璟说的,不是自己说的。这么一想,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忙将这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压下去,他咳了两声,打了个响指让剩下的暗卫进来帮忙。
早知这些江湖中人有些不可控,这次亲眼所见,更是深以为然。虽然有时候这群人确实是“义气”,但诚如她所言,是该好好学学大楚的律法了。
感情手里死了八十多个无辜百姓,还以为是小事不成?
……
……
“二莽,走了!”女孩子踏上巨阙号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站在船头发呆的二莽怔了一怔,便听女孩子的催促声又在耳畔响起。
“午时了,可以开船了。”
二莽点了点头,结结巴巴的喊了声“大天师”,又是紧张又觉得有趣而古怪,原来传说中的大天师是这么一个人,没有想象中的不食人间烟火,同普通人一样要坐船要吃喝看美景,有喜怒。
说到底还是个人,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些别的手段罢了。二莽想了想,挠头笑了,从别的船上调来船工,一挥手,巨阙号缓缓开离了码头。
雨过天晴,此时天上还挂着一轮彩虹,彩虹倒映在临江河中,如水中彩桥一般。一颗石子扔了过去,打碎了水中的彩桥。
“挺好看的,你做什么?”裴宗之正看着那轮彩桥,见状嘀咕了一句。
“镜中花水中月是看不得的。”女孩子伸了个懒腰,身姿如柳枝般舒展开来,指了指自己,道,“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实在的人在面前,看那些虚物做什么?”
裴宗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二莽离他们足有五六步的距离,不敢靠近,却又因着心里的好奇,没有走远。
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天师,事情都解决了么?我看城里的红灯笼都没了。”
“解决了,河神不会再有了。”卫瑶卿转头,瞥了眼二莽,道,“下次你们出行不必在跑出来祭河神了。”
得了这个回答,他松了口气。大天师其实就是个有本事的普通人,这般一想,似乎也没有那般难以亲近了,二莽走了过来,问道:“那这临江河里真有河神么?”
女孩子抬眼看他:“你觉得呢?”
二莽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挠了挠后脑勺,道:“不……不知道。”
“鬼神鬼神,其实同善恶一般,只在一念之间,它若庇护你,那就是神,若是问你索取就是鬼,即便不是鬼,也要称之为邪神,这就是阴阳点煞除去的东西。”卫瑶卿瞟了眼二莽脸上费解的神色,笑道,“阴阳司主旨驱邪,有邪恶之事,便可告之,明白了么?”
二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路走的极为顺畅,从水路转陆路,走了不过四五日的功夫,他们两个便已站在济南城门前了。
“听说黄石先生在这里过的乐不思蜀,你要不要去见一见?”卫瑶卿道。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口中蹦出了两个字:“随缘。”顿了一顿,他又道,“你觉得王栩、崔璟他们能看得住那几个江湖术士么?”
“看得住一时,看不住一世。”卫瑶卿目光落在城头用古篆写的“济南”两个字上,唏嘘道,“没想到那么快又来了。”这一次来,是替解哥儿来走一趟的,明面上是修一座“天师祠堂”,暗地里却也是谢过平康坊那些张氏族人对解哥儿的照顾。
怎的都是张家的孩子,受祖地庇佑,总要回来报下恩情的。而且,她私心不愿张氏嫡支唯一的血脉解哥儿既托祖地庇佑,又怎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抹去存在的痕迹?
“他们一旦逃出来,就会找你的麻烦。”裴宗之还在惦记着那群江湖术士,“我不惧麻烦,只怕到时候影响你要做的事。”
卫瑶卿道:“是麻烦还是助力端看怎么用了,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今长安阴阳太平,安乐手头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她。她又借着“解哥儿”的事情光明正大的出来了,若是这一次没有成事,再要回到长安想要随意离开就是难上加难了。
“大天师可不能随意离开。”女孩子轻哂一声,笑了,“我明白的。”
大天师是荣耀,也是枷锁,站了那个位置,到时候有诸多的身不由己,平日里众人敬你,到关键时,只怕就要放下自己的私心以民众为先。她做不出因一己私利而枉顾百姓的举动,那么就趁这一回,全一全自己的私心吧!
叶修远虽然只是一个济南府尹,但作为世族暗中的棋子,他知道的事情不在少数。大天师会来济南一事他早已知晓,但是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还是叫他有些猝不及防。得到下人的禀报,匆匆到府衙门口迎接,而后将人迎了进来。
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大天师和裴先生,他们算得上熟悉了,毕竟上回才过去没多久,还记得那时,这位大天师是人事不知的离开的,彼时,他们还在唏嘘这么年轻的天师就这般今夕不知明日的躺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了。一晃眼,人却不仅醒来了,还当上了大天师,其中艰险,他们也有所耳闻。
此时再见,匆匆几个月,却有种时光荏苒、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行几人说着寒暄的话走入后衙,迎面走来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子。那妇人生的清秀美丽,细眉淡淡拢着,远远见着,便有愁意涌上心头。
叶修远走过去道了声“你怎么出来了?”而后转身向他们介绍:“这是内子,这位是大天师,这位是实际寺的裴先生。”
那年轻妇人朝他们二人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卫瑶卿看向她离去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瘦弱,不由道:“尊夫人看起来心情不佳。”
叶修远点头,道:“下官的岳父乃是乔相爷,前几日京中来信,说乔相爷的病愈发严重了,常常认不出人来,内子担忧不已,是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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