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在外十年,还未来得及看一看弄清楚这长安城的水,便出事了。虽然于了解当时局势之上,她一头雾水,所以无法逃脱,但不代表不清楚其中的重要关节。
对方要她张氏一族灭族,又怎么可能错漏任何一人?她若是贼子,既然不容有失,连她这位才回京的大小姐都不漏掉,更遑论早已上了族谱的解哥儿?
拿着族谱验对身份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张解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便转为镇定,他看着她摇了摇头:“卫姐姐,这件事我自然知晓十分的重要,但可惜的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逃过的。只记得很多人来抓我们,而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待到醒来的时候,我被人安置在一户农家,没多久,杨公便出现了,过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裴宗之转着手里的茶杯,问他:“你问过杨公此事么?”
“问过。”张解点了点头,道,“但是杨公不说。”
“杨公当然不会说,他想要解哥儿好好长大,忘却仇恨,想为张氏留一条血脉,仅此而已。”卫瑶卿说道,“所以,有关张家的事必然是恨不得解哥儿能忘了才好,又怎么可能说?不过,你们放心,杨公如今成了我的邻居,他那里便交给我吧!”
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也不能不这么说。总之离得那么近,总能从杨公那里问出些什么来的。女孩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这笑容看的张解有些疑惑:莫名其妙的,杨公成了卫姐姐的“邻居”,不会这个也在卫姐姐的计划之中吧!
裴宗之却是神情自若的点了点头,而后道:“张昌明是个十足的善人,能引得宋二那些江湖义士报恩,未必不能引来旁人报恩,这个或可一查。”
做了十件好事,只要有其中一两位记挂这个恩情,或许就能留下些什么。
卫瑶卿闻言,却有些头疼:祖父做的好事太多了,她知道的极少,这个她是不清楚的。
张解也摇了摇头:“我那时并不近祖父跟前,所以不知道什么。”
“那就没办法了。”裴宗之摊手,所问没有得到答案,他脸上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
张解看着他脸上不变的神情,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没有情绪这种东西,难怪看着让人不敢亲近。
“还是有办法的。”对着眼前一大一小都算不上高兴的两张脸,卫瑶卿却笑了,“把陈善抓来问一问,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么?”
张解小小年纪,眉头早已周成了一个“川”字型,闻言忍不住道:“卫姐姐,这种时候就不要说笑了。”
“好了,那就不说笑了。”女孩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边伸手抚平他额头上的“川”字,一边语气漫不经心道,“虽然先皇在张家一事中不过是事后才知道的,但这件事的后续是先皇来做的……”她当然知道是先皇做的,她才重生没多久,长安阴盛阳衰,鬼怪脏物层出不穷,先皇梦魇太宗训话,害怕鬼怪缠身,当时用的可是她这具天生道骨的骨灰。
那时百鬼齐哀的场景便是她、裴宗之还有解哥儿亲眼所见,又怎么可能忘记?
“既然先皇背了这个锅,后续自然走了正途,那些人当然也收手了。去户部查一查当时张家尸首数目对不对就知道了。”卫瑶卿说道,“若是对,那就不对了。”
这句话有些拗口,却并不难理解。
若是对的话,就说明,有个同解哥儿一般大小的孩子尸体也在其中。查一查前后几日,京城有没有个这般大小的孩子死了或者失踪就知道了。
所以,并不是只剩李修缘这一条线索。
事情并非要由因推果,这是天光大师用在她身上的,既然可以知晓明珠儿没死,很快找出她来。那么她也可以由解哥儿活着,找出另一条线索。
女孩子双目亮的惊人:她学东西一向很快,这次也是。
第九百零二章 牢里()
“所以几件事都要去户部查证,现在的户部尚书是……”卫瑶卿点了点额头,她做的事鲜少与户部有关,所以也未在意这一年户部的变动。
“新帝上任之后几部皆有人事变动,老的户部尚书已经告老还乡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姓赵,是陛下上任之后调任的。”裴宗之说道。
卫瑶卿问他:“那你可知这位赵大人的背景,可能接触到与他相熟之人?”
裴宗之双目看了过来,沉默半晌之后道:“这位赵大人祖籍金陵。”
金陵?莫非……
“他出自江南书苑,是裴老太爷的学生。自裴行庭出仕后对他多有提拔,先前户部尚书告老还乡之后,几经周折,最后胜出的是裴行庭,所以户部就由赵大人接手了。”说完这句话,裴宗之单手撑着下巴,一只手转着手里空空如也的茶杯,“我带张解去裴家之前也未想到这一层。”
所以,这是不是叫作天助我也?
事情顺利到不敢想象,好像冥冥之中运气还是站在了她这一边。想到这里,卫瑶卿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先是黄少将军之事,而后又正赶上裴行庭开拓政途,张家这件事在以她也想象不到的姿态出现到了人前。
“裴行庭那里交给我。”既然提到裴家,裴宗之自然不会推辞,更遑论由他出面,裴行庭那里会更容易交待。
又说了两句,卫瑶卿点头起身离开,但却并未立刻入宫,而是向着吏部衙门的方向走去。
……
快五月的天正是越来越热了,让人有些心烦意乱。王栩手指勾着卷宗翻了过去,虽然是在看卷宗,但却有些心不在焉。今天蒋忠泽和狄方行赶了个早将李修缘审讯了,故意防着他与崔,总叫人有些愤愤不平。等他们到时,李修缘已经被关到牢里去派人看起来了。从头到尾,连李修缘的脸都没捞着,这叫什么事?
吏部的官员说的倒好听,结果被避来避去,还不如……王栩的目光从那边两个拎着饭菜食盒的狱卒身上略过,还不如送饭的狱卒那样事事不避。
察觉到王栩看来的目光,拎着食盒跟在牢头后头跟着的卫瑶卿轻轻蹙了蹙眉头,正以为自己被察觉出什么不妥来了,结果王栩不过是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了。
真是吓了她一跳!卫瑶卿不动声色的将食盒换了只手,掩饰一瞬间微微僵硬的动作,跟在牢头的身后往大牢的方向行去。
跟在牢头的后头一脚踏进了大牢,一股微不可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卫瑶卿低头揉了揉鼻子,却不敢开口说话,易容的这个狱卒声音她并没有听过,是以不宜随便开口。
这吏部的大牢比长安府衙大了不少,同大理寺差不多大,但牢房却少了不少,是以每间牢房都看起来十分空旷。
这里关押的每个犯人都是朝中官吏,甚至不乏一国重臣,身份非比寻常,自然这“待遇”也不比普通百姓。两边牢房除了最上头半尺高的小窗之外,并没有别的出口,是以看起来有些昏暗,牢内的亮光部来自于两旁的火把。
最尽头那一间外头守着两个狱卒,身形高大看起来倒是难以进出的样子。看来,这就是李修缘呆的牢房了。
走到那两个狱卒前,牢头开口道:“开门吧,我们来送饭了。”说着回头接过了她手里拎了一路的食盒,打开来。
那两个狱卒掏出周身带着的银针,试了试没有变色,这才转身去开身后的牢门。
卫瑶卿注意到:这扇牢门有两把锁,应该是两人一人一把,守着这个门。看样子,蒋忠泽于此事上确实很是尽心。
门开之后,便见里头的木桩上绑着一个人,说是绑着也不尽然,因为,他并未像普通的嫌犯那样用锁链牢牢的将人的四肢捆绑在木桩上,而是手脚虽然上了锁,锁链却是极长,松松垮垮的拖在地上,李修缘就坐在里头那张床上,闭目不语。
牢头把食盒放在他面前,就带着她走了出去。
卫瑶卿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李修缘。
大抵是她这动作太明显了,以至于牢头瞪了她一眼,却也解释了一句:“看什么啊!大天师心气高着呢,不屑于同我们说话呢!”
怪不得李修缘一声不响,牢头也不觉意外。卫瑶卿目光从那两个神色郑重肃然的狱卒身上扫过,便跟着牢头走了出去。
待到出了吏部,她便疾步往之前同裴宗之和张解见面的夜食铺走去,好在她到时,裴宗之和张解还未离开,那老板正抓了一把瓜子,磕着同那两人说话,壳都堆的老高了。
眼见她去而复返,众人皆是一愣。
不过卫瑶卿可没工夫等他们问话,开口便叫众人吓了一跳:“想办法通知狄方行,吏部对李修缘用刑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什么?裴宗之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
卫瑶卿这才松了口气,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张解递过来一杯茶水,她一饮而尽。
老板惊奇的看着她喝完茶水,如梦方醒:“卫天师,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原来嗑个瓜子的功夫,你都去了一趟吏部衙门了啊!当时怎么不说?偏要回来找狄方行去?”
卫瑶卿白了他一眼,起身:“临时易容的。我又不知道那个狱卒的声音,况且,真要当场拆穿了,我还走得了么?自然是先走了再说。”
她可没忘记还得回宫呢,不然枣糕那里就露馅了。
老板吐了个瓜子壳,皱着一张脸看着她:“卫天师,你还真不容易。”
躺着的人比他们这些站着的还累。
“废话真多!”卫瑶卿手随意的摆了摆,“解哥儿暂且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哦。”老板茫然的点了点头,待她离开,这才如回头看向身边神色镇定自若、若有所思的小小少年,伸手抓了把瓜子放到他面前,“他们大人办完事回来还早得很呢!傻小子,我请客,你慢慢磕。”
他可不傻!张解心道,沉默了片刻之后抓起桌上的瓜子磕了起来。不过有些事情,他如今确实害做不了。
第九百零三章 差池()
争执声在吏部衙门中响了起来。
王栩将桌上的一叠卷宗竖了起来,挡了半张脸,摸到对面的崔一旁坐了下来。
“快看!”他道。
崔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他,道:“我又不聋,听得到!”
带着人闯进来的是大理寺卿狄方行,站在他面前的是吏部尚书蒋忠泽,一旁是两个刑部的官吏。这几个人如今正站在堂前争执。
虽是“给了面子”没有进这屋里来,但争执声这么大,只要他们这些官员不聋不瞎,都能看得到和猜得到。
“姓蒋的,我将李修缘放在这里是信你这吏部不会出什么差池!结果我前脚刚走,后脚刑部的人就来了?”比起“人多势众”又在自家地盘的蒋忠泽,狄方行倒也气势十足。
“他居然把林立阳给带来了。”王栩摸了摸下巴,“这可是个一根筋不讲道理的货色。”
崔的目光落在蒋忠泽和他身边两个刑部官员的身上:“林立阳一根筋,狄方行可不是,他敢带着人过来闹,必然是知道了什么。”
“才一天都不到就闹了好几次了,这件事真棘手。”王栩低声道。
蒋忠泽闻言只是犹豫的看了眼身边那两个刑部官吏,倒是刑部那两个官吏自己跳了出来:“你大理寺与吏部收押了如此重犯,自作主张不通知我刑部倒也罢了,难道还不准我刑部知道消息自己过来不成?”
“刑部摆明着就是想插一脚,说到底还是为了政绩,六部相争罢了。”崔道,“不管是张家这件事还是李修缘这个人眼下在他们眼中都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如此不足为奇!”
“只是掺和的人越多,若是出了什么事怕就更说不清楚查不清楚了吧!”王栩随意感慨了一句,见崔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耸耸肩,“我随便说说的,不要当真!”
“蒋大人也阻止了我们,我们可并未动李修缘,只是将他锁起来罢了。”那两个刑部的官吏也不是好惹的,说罢,便是一句嘲讽,“你狄方行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这句嘲讽傻子也听的出来,不过狄方行也不是省油的灯,世故圆滑如他,早练就了一张厚脸皮,闻言只翻了个白眼道:“灵通不灵通我的人就在这里盯着呢,怎么可能看不到?李修缘这样的重犯不容闪失,你们刑部的人来一趟,谁知道人还会不会好好的?”
“说了只是锁了他而已!”那两个吏部官员也怒了,“狄方行,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你上下嘴皮一碰说锁了就锁了?”狄方行冷哼,“谁信?本官要看一看李修缘是不是被你们私刑弄死在牢里了!”
“看狄方行如此笃定的样子,怕是要被你说中了。”崔说着看着那边几人离开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吧!趁人多,我们也过去看看。”
狄方行在这里一通胡搅蛮缠的怒喝,蒋忠泽自然不会任由他闹下去,若是执意不让他看不是坐实了他们滥用私刑么?如此,不若让他看个清楚了事。
是以蒋忠泽和吏部那两个官员还是带着狄方行一行人过去了。人多混杂,还有跟过去看热闹的吏部官员,那么多两个看看也不要紧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踏进了吏部大牢的大门,虽说大牢修建的宽敞,可这么一群人乌啦啦的走进去,却是也够呛的。
王栩和崔尽早挤到了前面,大牢的门也在此时打开了。
吏部官员看了眼里头的样子,不由甩袖冷哼一声:“姓狄的,你想看就看吧!说了没碰他,你这是不信?”
确实,除了手脚上烤着锁链之外,李修缘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也不理会众人突然出现的慌乱。
林立阳跟在狄方行的身后也挤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他身边未动一口的食盒,不由叹道:“哟,看起来大天师挑食的很,看不上这吏部的饭菜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有个跟过来凑热闹的吏部官员闻言便笑了,“这群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往日里锦衣玉食的伺候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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