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宜早不宜迟。”安乐说着转身负手而去,“动作越快,那四户活着的可能性越大。”
“臣遵旨!”狄方行跪了下来,恭送她离开。
待到天子离开之后他才站了起来,松了口气,脸上却是一脸愁色,这件事……难啊!
待到狄方行长吁短叹着离去,枣糕从门外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替自家小姐擦洗完脸与手脚之后,她扶着床上的女孩子,准备将卫瑶卿翻个身。
手却一把被人抓在了手里,本能的惊呼声同时也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正笑看着她。
小姐!小姐醒了!
枣糕惊愕之后便是狂喜,恨不能立刻将这个消息说出去。
卫瑶卿松开拉着她的手,放在唇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直到枣糕脸上的激动褪去转为不解,这才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枣糕,替我做一件事。”
枣糕紧紧抿着嘴巴点了点头。
坐在床榻上的女孩子脸色苍白,笑容却展了开来:“是你最擅长的事情。”
最擅长的?莫非是……躺在床上扮成小姐的模样?
一直注意着她脸上神情的卫瑶卿点了点头,翻身下床。
“可是小姐,这里没有易容的事物。”枣糕眉头紧蹙,“要不,等明日让家里人带进宫来?”
“不需要了,”她赤着足踩在红毯上走了两步,抬头视线在殿上的横梁之中巡视,“有人已经帮我带进来了,诶,看到了!”
说着便借着殿内内柱的力道翻上横梁,而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盒子,这才跳回了地面。
“最开始的时候,殿外的宫婢时不时的还会借口替你端药送水进来看看你……”穿着一身素色罩衣,披着头发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动手照着枣糕的模样挽起了头发。
一边挽发一边道:“后来便没有最先时那般频繁了。却还是每两个时辰要进来送趟水、添个灯,她们做的自然,并不刻意。晚上又有巡逻官兵守在殿外,尤其自隔壁杨公搬进来之后,晚上更是进出森严,不好轻易进出。所以,我只能白日离开。”
她头发挽好之后,便与枣糕换起了衣裳:“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两个时辰进来一趟的,每每陛下来看我一回的那一日,殿外的宫婢都要离开,我看着是在向陛下禀明我的状况。这一禀明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有时甚至更久会到两到三个时辰。今日早上,那两个宫婢特意将这里每个水壶中都添满了水,昨日还有一半的烛灯也特意换了个新的,想来今日这一番禀报比以往还要久的多,她们今日一个下午都不会再来了。”
枣糕手下换衣裳的动作都慢了一拍,人已完全呆住了:“小姐,你是说陛下一直在监视我们?不,不是,我是说陛下现在还在监视我们?”
一开始监视她们枣糕也是知晓的,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久到她都以为监视已经不在了,她们却仍然处于监视之中。
“这宫里又不是自己家里,”卫瑶卿伸手戳了戳枣糕的额头,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小丫鬟的幻想,“留我们住在这里自然不是白住的,隔壁杨公那里每到吃饭前一个时辰便有一阵脚步声,想来杨公那里的情况亦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枣糕已经换下了衣裳,穿着罩衣爬到了床榻之上,只是神情仍有些怔忪。
卫瑶卿低头,手上五指翩飞,沾着各式不同的易容事物往枣糕脸上抹去,边抹便道:“或许是今日的禀报特别的久,也或许是陛下有别的事要她们做,”想到听到的那一番安乐与狄方行的谈话,女孩子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陛下如今手里得用的心腹只有这么多人,必要时候,我们这里的人自然可以暂且借走了。”
她敢如此说,自然是心中已有了猜测。
以往每一回安乐来她殿中,她都能感觉到两道不属于普通人的气息不远不近的跟着安乐,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护龙卫了。而今日护龙卫的气息没有出现,护龙卫能不出现在天子身边,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陛下准许或者说是命令的。
护龙卫不在陛下身边说明什么?说明陛下要开始重查身边之人,护龙卫自然也在排查之列。
今时多事之秋,就连郭太师薨逝,陛下也不过呆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回宫了,可见事务繁忙。事务繁忙,在排查中的护龙卫又暂且不能用,那么那几个守在外头看着她的心腹眼线自然是先要被调走了。
如此人手空虚之时,也正是她可以偷偷出宫办事的好时机了。
心头念头转过无数,手里的动作也不停着,替枣糕易容成她的模样此前做过无数次,早已是驾轻就熟了。
待到最后一下收手,眼下的枣糕与她已有七八分想向了,更遑论闭上眼睛之后,躺在床上了。
“我会早去早回的。”将枣糕安置好之后,她也画完了脸上的妆容,铜镜之中那张脸也与枣糕有七八分相似了,微微低下了头,这个侧脸,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来了。
朝着镜中的脸笑了笑,她端起铜盆向外走去。
第九百章 见面()
她年少跟着庙远先生行走江湖之时,曾经遇到过一个很厉害的民间耍把戏艺人。那位耍把戏艺人告诉她,在大街上丢钱袋的人多数是在白天丢的,而不是夜晚丢的。那是因为白天日光敞亮,人会下意识的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不敢做些什么而放松警惕,到了夜晚,越是看不到越是把钱袋捂得紧。
卫瑶卿站在瑶光殿外,看着敞亮的日头与远处巡逻看都不看这边一眼的官兵不由翘起了唇角,深以为然。
脚踏实地站在地上的感觉真好啊,还有久违的阳光,女孩子眯了眯眼。其实这些日子枣糕照顾她照顾的很好,也时常推着她出来晒太阳,可自己走出来的与被推出来的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一旁杨公的殿外也没什么人守着,她笑了笑,大步向前走去。
从冷宫的枯井直通皇城外一座荒废的农家小院,出来时,她已经不再是枣糕那张脸了。
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只是这人来人往中,偶尔也有一两个人臂上缠着白布,这是自发吊唁郭太师的人留下的。
太师虽然身份高贵,却到底比不得天子,国丧这种是只有皇族中人才能够有的殊荣。
此时已到午时,不管客栈酒楼还是街边的食肆小铺里都只剩零零散散的几桌闲客。而那些夜里才会开出的供夜里行人吃行歇息的夜食小铺,此时门不过开了一半,灶台也是冷的。只有才起床,睡眼惺忪看着周围行人的铺子老板有一茬没一茬的打着哈欠。
在一家这样的夜食小铺前,卫瑶卿停了下来,走到那哈欠连天,半睁着眼的老板面前敲了敲桌子。
“干什么?”夜食铺子老板打着哈欠嚷道,“没看到灶台都冷着呢?晚上再来吧!我这里只做过夜生意。”
“我找裴宗之。”女孩子看着他道,“跟他说让他带着孩子来,我在这里等他。”
原先的困意顿时一扫而光,夜食铺子老板吓的当即一个跳脚,有些闷热的大白天,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你是什么人?”
看着眼前这张只是清秀的少女脸,铺子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由又惊又警惕,手摸向身后灶台上的菜刀,压低声音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的?”
祖上多少年都在这长安城做过夜生意收集情报了,他长到这个年纪都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不吓一跳才怪呢!
女孩子神情微微一滞,而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再一张口声音已经变了:“是我。”
这女孩子的声音有些耳熟,老板心道。
“夜里裴宗之曾经在这里约过我,你还记得么?”她道,“我去了裴园,他人不在,我便来这里找你了。”
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铺子老板这才回过神来,随即更是惊讶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不,您不是躺着么?怎么……”怎么活生生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对,活生生也不对,她人本就活着,可不是……
女孩子用脚一勾,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手晃了一晃,方才在他身后的菜刀已经拿在手里了。将菜刀插在桌面上,她催促道:“我的时间不多,所以,你快去吧!”
这……简直跟个恶霸似的。铺子老板沉默了一刻,视线在插在桌面上微微震颤的菜刀上划过,当即便转身离开了。
问题虽然不少,但还是不要问了吧!
……
比起她毫无头绪的乱找,这老板出动果然比她快了不少。
不到半个时辰,卫瑶卿就见到了出现在面前的裴宗之和张解。
“胖了。”捏了捏张解的脸,卫瑶卿转而看向裴宗之,“你们去哪里了?我先前在裴园没找到你们。”
裴宗之看了眼张解道:“带他去裴府坐客。”
去了裴府?这么说,张解见到裴行庭了?卫瑶卿一瞬间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裴宗之解释道:“放心!裴行庭不认识张解,只是裴羡之那傻子把他当成了我的私生子,闹出了好大一个笑话。”
他说起这些来倒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张解,脸迅速红了,似乎觉得不好意思。
卫瑶卿也笑了:“你突然带着那么大一个孩子上门,算算年纪,有些人家若是成亲早的话,孩子确实有那么大了,难怪会被误认。”说着视线从他身上又落回了张解身上,“怎么突然想到带解哥儿去裴府了?”
正准备坐上椅子的张解动作也滞了一滞,看向裴宗之,显然这件事他还不知道,更像是裴宗之心血来潮又或者是懒得解释罢了。
同这位外人看起来谪仙似的裴先生呆一起呆久了,他也发现了,这位裴先生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高冷难以接近,出乎意料的简单、单纯还有懒。
很多事情你不问,他也懒得说。
“你要让他趁着时机正好站到人前,总需要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站出来。”裴宗之道,“裴行庭是个不错的人选。”这也算是他的建议。
卫瑶卿闻言便笑了,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这也是我这次出宫要拜托你的事情中的一件,你却已经做好了。我果真没有看错人。”
没有看错人,她若有个万一,即便把张解托付给他,他也能保住张解,甚至在最合适的时候也会推张解一把,将他推出来。
明明是性格迥异、生长环境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偏偏有着惊人的默契。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外头端着三碗牛肉面、一叠干切牛肉进来的老板恰巧听到了这一句,当下便惊呼了一声:“哎呀妈呀,真是躁得慌,我出去了,你们继续!”
“我说什么了?”卫瑶卿眉头蹙起,对上同样一脸茫然的裴宗之看向一旁的张解。
她的话有什么问题么?比起那些寻常心悦的男女,这话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张解小脸严肃,脸颊却有些发红,“卫姐姐的话没有什么问题。”
话没有问题,那就应当是说话的人了吧!张解虽年少,心思却成熟,奈何现在事情同他相关,他可不能像老板一样躲出去,所以还要看着这两个人在他面前说话。
第九百零一章 闲谈()
门被关上了,等吃完一碗牛肉面之后,卫瑶卿才摸了摸肚子感慨道:“好久没这么吃的这么酣畅淋漓了。”
作为一个躺着不醒的人,吃的都是稀烂的米粥之物,即使御厨用了心,但那些事物吃起来早腻了。
“所以事情要快点做。”裴宗之目光在她脸上滞了一滞,撇到一旁张解圆鼓鼓的脸颊上,说道。
又是这样!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却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让人脸红。
张解放下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二人。
吃饱喝足,还是说正事要紧。
“今天的事你们收到消息了么?”卫瑶卿率先开口了,“李修缘被抓了,张家的事情要重查了。”顿了顿,又有些感慨,“其实就连我都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
“张家的事能拖,但黄少将军的事情拖不得。”裴宗之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道,“我们去时,裴行庭便是这么说的:‘张家的事情早该了结了,拖久了便应了那句话,迟则生变。’”
“说到底还是为了揪出陈善的人罢了,陛下能知晓这朝中有陈善的人,但没想到这个人如此了得也如此胆大,不知不觉间同陈善联手,直接瞒下了军中的消息。”卫瑶卿思索了片刻,道,“这一天我能料到,但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情形料到的,国之良将遇袭,这是我所不愿看到的。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也只有黄少将军出事,才能让这件事如此快的推到众人眼前,不得不为。”
武将是最为凶险的,比起文官却也是晋升最快的。因为一场战役的输赢决定的是大楚的疆土甚至国祚,所以武将的事情,往往来的凶险而不容推脱。
这一点不同于不像张家。没了张家,阴阳司一蹶不振,虽然顶着百姓的嘲笑、江湖的不屑,却还勉勉强强存着,它只是慢慢的开始腐蚀大楚的国祚,却远不如将星出事来的迅捷猛烈。
“李修缘死不死的我倒是不在意,如今他是唯一的突破口。我们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老狐狸也知道。所以,他莫名其妙出事的可能性极大,我并没有打算要在他身上问出个什么来。”卫瑶卿说着,看向张解,“解哥儿,你是如何被人救出来,而后辗转送至杨公身边的?”
这个问题,自始至终,从遇到他的那天开始便存在了,但她一直没问。因为还不到时候,但现在是时候了。
虽然一个孩子要藏匿比起大人来说是一件易事,但解哥儿是长房嫡子,张家虽然清贵特殊,但除却阴阳术天赋之外,嫡庶这种事,还是十分讲究的。所以如解哥儿的出身,自是出生起便上了族谱。
彼时,她在外十年,还未来得及看一看弄清楚这长安城的水,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