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年纪了,也护不住你们多久了,往后你们这些人总要仰仗安乐的,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
那郭家大人不忿:“我郭家不求大富大贵,但做事行本分就成,何来仰仗之说?”
“你们懂什么?”郭太师皱眉,“天子一言可不止是富贵,更关乎生死。”
郭家大人动了动唇,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靠仰仗么?那太后那里怎么说?父亲,我们懂的,您也懂,臣与君本就不是攀交情的。父亲,您能护安乐多久?若我郭家有朝一日犯了大错,安乐又岂会放过我等?”
郭太师沉默了下来,郭家大人也不再说话了。
直到管事的到来打破了这微妙尴尬的氛围。
“陛下怎么说?”看到管事脸上并无喜意,郭太师双手颤了颤,还是问了出来。
管事向两人施礼过后才道:“陛下说让太师好好休养,来日还要仰仗太师,随行的事陛下意已决,太师不必担心。”
郭太师脸色一白,阖眼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复又睁开眼睛,低声道:“去谢过陛下吧!”
待到管事离开后,郭家那位大人才上前扶住了郭太师道:“父亲,您是好意,但安乐那孩子在南疆呆了三年,她早已不会轻信任何人了。”
天子不轻信他人是一件好事,但这怀疑对准所有人所有事,那便不好了,多疑与轻信之间有条看不见的线,尺度这种东西一向是最难把握的。
“安乐这孩子确实吃了不少苦,但那种苦并不能作为倚仗,她这个位子来的还是太容易了一些。来的太容易,不是说安乐不珍惜,而是她会将所有的事情想的容易,这一点不吃过一点亏她是不会明白的。”郭家大人叹道,“她这个位子是来自运气,但也是身边人的谋划,而她自己做的并不多,是以她当然不会知晓真正为君的艰难。”
……
“陛下的位子来的还是太容易了一些!”长安城的另一处也有人说了同样的话。
王老太爷一哂,笑道:“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孩子才会想事情如此简单。
“朝堂之上是能磨炼人,但这短短月余又怎么够?”王老太爷边说边摇头,“陛下突然薨逝,事发突然,短短一两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大家措手不及。夺嫡可以趁乱,可以另辟蹊径,但要坐稳朝堂却没有捷径能走。”
所以没见有些外表还是孩子内里却老谋深算之人这几月之内碰也没碰一下朝堂之事么?就算天子猜忌又如何?她若想要参与难道还真的没有办法不成?王老太爷捋须,暗自摇头。因为坐稳朝堂这件事并不是能趁乱或者单靠聪慧一时半会儿就能坐稳的,这件事没有捷径可走。她知道,所以便听之任之,不碰朝堂。
看看!这就叫聪明人。只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不擅长的便不碰。所以你看她好像事事都能成,其实不过是对自己了解的足够清楚罢了!
“想拿我等开刀的人,陛下可不是第一个。”谢老太爷轻哂,“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有这样的想法,假以时日,陛下或许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君王。但现在么?还不行!”
……
将名单放在手边,女孩子便开始整理起了桌上的瓶瓶罐罐,这一回去济南府可不是玩的,自然当准备充分。
“其实我要离开长安城,无人能阻止的。”一旁看着她整理事物的裴宗之皱了皱眉,道,“这个陛下跟原来那个陛下还是不一样的。”
新君并不如明宗帝那样信任实际寺。
或者换句话说,新君对所有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金枝玉叶的长了十几年却也抵不过那三年的磋磨,逆境最能练就人心,在南疆那样危机四伏的地方,自然就生出了多疑这样的性格。
“自己随意离开哪有陛下金口玉言来的好。”卫瑶卿看着手边的名单,手指划拉过上头几个人名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还真不关我的事,王老太爷说不准此时就在骂我呢!”
说罢好巧不巧便是一个喷嚏,卫瑶卿立时肯定的点了点头:“一定在骂我呢!”
。九天神皇
第八百三十四章 送行()
听闻这句话,裴宗之唇角下意识的翘起一些轻微的弧度,不过这弧度也不过一瞬便不见了,他蹙眉:“郭太师还真如你所料。他一提让我出行,陛下便允了。”
“因为郭太师是真的对陛下好,他在看护爱护陛下。清楚他做一切的目的之后,他会做这些并不难猜。”卫瑶卿笑了笑,一边整理着远行所需的事物一边道,“至于陛下,至少现在,我大抵是这世上最了解陛下的人了。”她只说现在,因为如今陛下的进步还在掌控之中,若是有朝一日不在掌控之中了,那这句“最了解陛下”自然也就不敢提了。
……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那一日了。
卫瑶卿身着阴阳司的官袍站在马车旁,一旁的小丫鬟枣糕神色激动:她可是第一回出远门呢!此前,她还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内宅的婢子有朝一日也能走出这长安城去外头看看,去看看这大楚的秀丽河山,去看看那不同于长安城的一方风土人情。
比起枣糕的神情激动,胡乱的穿了一身不知哪里弄来的丫鬟衣裙,脸上花花绿绿的涂着乱七八糟胭脂的卫君宁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原本是想偷偷趁着六姐不注意藏进马车里的,哪晓得他还没来得及藏好,就被六姐掀开车帘而后撞了个正着。
后面的结果自然不用说了,自然是被拎下来赶下马车什么的。
“这一次是去查验神迹的,带你去不合适。”卫瑶卿摸了摸个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窜的比她还高的少年人的脑袋,道,“下一次……下一次定然带你一起去!”
“这丫头都能去,为何我去不得?”卫君宁不满的瞪着那边钻进马车里的枣糕。
枣糕抓紧马车,紧紧抿着双唇,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小姐。
“枣糕能替我洗衣做饭、端茶倒水!”
卫君宁一拍胸脯,有些底气不足的扬着脖子:“我……我也能做这些。”
“那我沐浴出恭这些你都能跟着一起伺候么?”卫瑶卿白了他一眼。
少年人的神情立时变的沮丧了起来,这个……还真不能!
见他不高兴,卫瑶卿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带到一旁:“六弟,上一次祖母的事你做的很好。我若是不在家,还有很多事需要你来做。”她看着他,眼神鼓励道,“旁人我是不大放心的。”
这么信任他么?卫君宁眉毛忍不住上挑,口中却道:“不是有大伯父在么?”
“大伯父位及中书令,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家里的事情必然不能全然顾着,我不在家这段时日,家里还要靠你,知道么?”
这样的看重……卫君宁忍不住挺了挺胸,犟着脖子撇过脸去:“知晓了,知晓了,六姐你真啰嗦。”说罢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包银子塞她手里,声音低若蚊吟,“我的零钱……六姐看到好吃的自己买。”只是这话说完就后悔了,好像还有几个喜欢的玩意儿没买呢!他转头巴巴的看了过来,等对面的女孩子一推辞,就拿回来。
熟料对面女孩子原本推辞的动作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居然停了,而后竟收了起来,一边感慨着摸着他的脑袋,一边叹道:“二弟真是长大了,真让六姐好生感动!”
卫君宁脸上的神情一僵,半晌之后,默默地低下头,干干的说道:“我早长大了。”
这一年,他仍然没什么出息,却很少惹事了。
这表情逗得卫瑶卿开怀大笑,伸手从怀中摸了一颗金锞子放在他怀里,道:“这是六姐的零钱,看到喜欢的自己买!”说罢不等他回答便绕过他走向了他身后。
那里有前来送行的卫家老小,比起一旁几个零星送行的,她这边可谓是声势浩大了,以至于她一时都有些不大适应。不过这不适应也不过片刻而已,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离开长安自然不止这么一回,但名正言顺叫所有人都知道的离开的这却是第一回。
就连周老夫人也来了。
卫瑶卿上前向长辈们施礼,郑重道:“祖母、父亲、母亲你们保重,此一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让身边的紫鹃将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放到她手里,道:“验证神迹是好事啊,只是卿姐儿出门在外,千万莫委屈了自己!”
比起旁的东西都是虚的,出门在外,最重要的是不能缺了钱财。
同父母又同姐妹话别之后,卫瑶卿这才转身爬上了马车。
马车滚动,看起来声势浩大的随行队伍缓缓向前走去。
一直抄着手,方才同女儿话别也只一句干巴巴的“平安”话的卫同远突然眼泪就流了下来。
周老夫人见了,伸手就是一拐杖:“好好的,你哭什么?”
卫同远抹了抹眼泪,在儿女的眼神中瑟缩了一下:“不知道呢,就是心里难受的紧,大概父女连心吧!”
一旁围观的百姓便笑着打趣道:“这位老爷,往后你送女儿出嫁才有的你哭呢,现在哭什么哭?”
“能同神迹打交道是好事,哭什么哭?”周老夫人跟着骂了一句,瞥了眼一起摸眼泪的李氏,有些头疼,看向卫瑶玉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儿女个个不像这两人如此软弱可欺。
“验证完神迹就回来的,没什么可哭的。”卫瑶玉说道,看向对面送完崔璟向这边过来的崔琮,转了转推椅的的车轱辘,道,“我去同崔八公子说几句话。”
卫家上下就没当崔八公子是外人,见此情形,便点了点头,随她去了。
“怎么了?”卫瑶玉回身看了眼被周围看客围着说话的卫家众人,见他们并未往这里看来,才问崔璟。
崔璟的眼神里却并没有多少笑意,这可不大像是去验证神迹这么简单。
崔琮摇头:“不知道。”顿了顿,不等她继续问,又解释道,,“陛下点了九弟随行,大伯还特地去找了祖父想要换下这个名额,只是……圣命难违。”
如果只是单纯的验证神迹,这是一件好事,崔家大爷应当不会为此阻止崔璟远行才是,毕竟,自崔璟被崔司空带到身边之后,崔大爷便甚少插手崔璟的事情了。
“会不会是其中有什么事情?”卫瑶玉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推椅的扶手,心里的石头也提了起来。
“不知道。”崔琮还是摇了摇头,见她脸色发白,却又有些后悔跟她说这些,是以想了想,安慰她,“你也莫担心。祖父既然会让九弟同行,那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第八百三十五章 路上()
会不会有什么事那可不一定,但如崔璟、王栩这般如此重要的人在,想来就算发生什么事情,世族也不会不管。
……
从马车后窗望去,那些送行的人还在原地,随着马车滚动,人影渐渐缩小以至于最后看不见了。枣糕擦了擦眼泪,巴巴的说道:“小姐,奴婢还有些舍不得卫家呢!”
“又不是不回来了。”卫瑶卿摸了摸她的脑袋,神色认真道,“很快就能回来的。”
大抵因为小姐说这句话的样子格外的认真,以至于枣糕只觉得这句话非但不似在开玩笑,更似是一种承诺,心下稍安。
待到车队出了城门,便见前头车夫所坐的位置上多了一个人。
枣糕掀起车帘望去,正对上了一张回头望来若有所思的面孔。
是裴先生。
枣糕一时忘了是在车内,人向后退了一步,却因马车低矮的空间一下子撞到了车壁上而后后仰一个趔趄,摔了个倒背。
拍了拍胸脯,枣糕看向一旁的卫瑶卿,讷讷道:“吓死奴婢了。”
卫瑶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弯腰越过了她,在靠近车帘的方向坐了下来,而后掀开车帘,笑问:“是裴先生啊!”
听到她笑着提到“裴先生”三个字,裴宗之本能的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却没有说什么,只道:“我未骑马,借这地方坐一下。”
一旁的车夫激动的浑身颤抖,哆哆嗦嗦了半日之后,终于开口喊了出来:“裴……裴先生啊!”
裴宗之回了一个嗯字便惜字如金了,但就这一个字还是让车夫激动的不能自已,连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
看这车夫手抖的如此厉害,裴宗之便也不再客气了,伸手拽起了另一边的缰绳,不声不响充当起了车夫。
……
……
大队行进本就行的不快,不过对于不少第一次才出远门的人来说,譬如枣糕之流,这样慢悠悠的向前更适合他们细赏一路的风景。
有枣糕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零嘴吃食,看了一会儿之后,枣糕便在那只矮几上铺了一块布,而后将包裹里的零嘴儿拿了出来,卫瑶卿挑了一只空白的食袋,挑了几样各抓了一些递给外面的裴宗之。
待他接过之后,才一边吃着零嘴儿,一边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如她与枣糕这样乘坐马车的其实并不多,当然这一次出行准备的很充分,马车什么的自然不会少,不过对于此行的官员来说,更喜欢骑马而行,大抵如此更自在亦或者更有行在途中的感觉吧!毕竟在长安城中骑马的还是少数,骏马飞快,一个不留神很容易踩踏伤人。如今有了名正言顺骑马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了。
卫瑶卿打了个哈欠,支着下巴继续看着。她就懒得骑马了,游学十年,走了十年,再有趣的事物也早就不新鲜了。走了一上午,原先在前头骑马的便渐渐掉队,卫瑶卿看着时不时有神色恹恹骑在马上的被他们这辆不急不缓的马车超过,便笑眯眯的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有看到的便有气无力的回了她一个招呼,没看到的自也没理她。
直到几声参差不齐的招呼声响起。
“裴先生!”
“裴先生!”
“裴先生!”
裴宗之惜字如金的回了一个嗯字。听到熟悉的声音,卫瑶卿抬头看向渐渐落到与她行到一条线上的几个人:“崔大人、王大人,这位是……”她看向那位蓄着美须,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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