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爷背对着他:“舍一人而让千万人长生,端看你怎么看了?”
王栩又自顾自的说道:“祖父,您知道我想让你回答的不是这个。”顿了顿,他又道,“我想问的是长生,您想么?”
王老太爷道:“可笑之举,这世上怎可能有这等事?”
王栩道:“若是有一日,有人告诉你这可笑之事并非不可为,只是要做此事,恐怕要做下无数害人之事,您会助他么?”
王老太爷侧了侧身,却并未回头:“七郎,长生这等事是不可能出现的。既是不可能出现,又何来的问题?”
王栩执意地追问:“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呢,您会怎么做?”
王老太爷这次连侧身都未曾侧身,只是道:“老夫不回答不可能为之的问题。”说罢便大步走出了戏苑,一拍手,“来人!”
门外侯了许久的人连忙过来:“老太爷。”
王老太爷道:“若是那个姓卫的丫头上门求饶,你什么都不消说,直接把人绑了,送我这里来就成了。”
暗卫奴仆皆一愣,便听王老太爷又道:“哼,真是好生可恶!带坏我孙儿,老夫可不能轻饶了她!”
王栩默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祖父远去的背影,苦笑:“祖父还是没有回答我,不过,这个问题本就不好回答。”
长生啊,谁不想?
卫六何止是诳了他们,将他们引入了这一局?她更是将人心深处的谷欠望揪了出来,赤果果(luoluo,原字会被和谐)放到了众人面前,而搅破这一局的人又骤然退开,任局中人随意猜测。深渊本平静无波,即便底下暗潮汹涌,也无人看得到。但她这一次却是生生的往里扔了一粒石子,打破了原本的平静,即便只是匆匆一瞥,却也看到了无数的暗潮。
如果真有那一日,祖父会如何?人若能长生,手上基业又何须放手?一手调教出的后辈自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后辈,说不准反而会成为抢夺基业的对手……越想越是可怕,就连他们这般存世久远世族都不敢继续深想,又何况旁人?
“来人。”王栩出声道。
忙有人走了过来。
王栩问道:“卫天师人呢?”
来人道:“还在朱雀大街的当铺里坐着呢,她说或许有人会来寻她,她会一直等到酉时,若是无人去寻她,她便走了。”
王栩叹了口气,她连这都猜到了,罢了罢了,他道:“我要出门,去朱雀大街的当铺。”
……
临街的三楼上,看着停在当铺门口的马车上走下来的年轻人连衣袍都未来得及换便匆匆走了进来,卫瑶卿这才收回了目光,关上窗户,隔绝了视线。
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后,王栩站在了门口,看着她,带了几分倦色:“卫六。”
其实不到两个时辰前,两人才见过,但那时即便生命系于一线,也没有如今这般的紧张,带了些凝滞的气氛。
卫瑶卿扇着手里的扇子看着他:“坐吧!”
王栩没有动,只是看着她:“为什么?”如果不是她生生的搅破这一局,也不会引来如此多的暗潮。
卫瑶卿笑了:“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啊,你该问引发这个问题的人,而不是问搅局的人啊!”问题不是不搅破就不存在的,而是有人引发了这个问题,她只是将问题摆到了人前。
有人想要如前朝刘姓皇族那样逆天求得长生。 2k阅读网
第六百五十四章 劝说()
王栩沉默:他当然知道,只是……只是终究是心有不甘啊!
世人常言老者食古不化,意思是年纪大一些的人因为已经对世间事形成了既定的看法,很难改变。而年轻人不同,他们对世间事的既定看法还未形成,所以,也容易接受不同的看法。他以为他足够年轻,自然也能接受新的看法,就譬如对面前异于常人的少女,他觉得可以用之。虽说她性子古怪了一点,但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只是这一次,当真是心里憋屈的厉害。你说她作恶了么?没有。你说她逼迫你了么?不曾。甚至她想做的事情他也并未觉得不对。可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真真让他生出了一种感慨,那就是祖父经常挂在嘴边的:恨不能掐死她又觉得可惜。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卫瑶卿抬手:“坐吧!”
王栩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她手里拿着他那柄折扇扇了扇:“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王栩木然的看着她:“你又想怎么样?要我们怎么配合?”
“这话说的,”卫瑶卿“唰”一声合拢了折扇,“我都快不好意思了,敢让你们三家配合的估摸着这世上也没有,我也不敢啊!”
王栩眼也不抬:“你嘴上是从未说过让我们配合,但奇计百出,自有办法让我等配合。与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还不知,你倒不如直说。”
卫瑶卿咳了一声道:“这怎么好意思?”
王栩连看也不看她:“祖父常说怕你走在路上突然被人寻仇了,许是几年前被你诳的人,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我看也是。”
卫瑶卿:“……我其实是很讲理的。”
王栩道:“讲道理是真讲道理,可恶也是真可恶。”
卫瑶卿沉默了片刻:“牢骚一会儿再发,我们先说正事。”
“我不想发牢骚,我想寻仇。”
“你堂堂琅琊王氏的七公子不要与我等小女子一般见识。”
“你这样的小女子将多少大男儿玩弄于鼓掌之中?真不见识,我等男儿还有颜面这种东西么?”
卫瑶卿被她与王栩的谈话笑到了,挑眉:“就算你们想见识也没用。”
“你……”王栩一时语塞。
趁着他不说话的当儿,卫瑶卿连忙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天查到了什么,但你今日遇袭,或许我之前所说的还真不是猜测。”
王栩看着她:“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假的自然是你们的事,我对别人的家事没什么兴趣。如果是真的,”她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上,一脸愤慨之色,“我等自然要顺应天道,阻止他这逆天之举。”
她说的义愤填膺,激动的脸色通红,看起来真的不能再真了。王栩眼皮一跳:“你……你不会又有什么私心吧!”
“你觉得我像在同你开玩笑?”少女转头望来,眼睛瞪的浑圆,一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王栩道摇头:“不像。”
卫瑶卿笑了,笑容灿烂:“是吧,我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王栩斜眼:“确实不像开玩笑,但你开不开玩笑,说的是真是假,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卫瑶卿道:“那你看内心,”她拍了拍胸脯,“不看外表看内心。”
王栩默然:“那更看不出来了。”
卫瑶卿:“……”
“不过,”王栩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即便你不做,我们也是要做的。”
卫瑶卿笑了:“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是天下人的事情。”
又来了,这样的义愤填膺,王栩眼角抽搐:“在我面前就不要作出这副样子了。”
卫瑶卿道:“我是真心的,想要为天下人做事。”
王栩撇过脸去,一副不想看的样子:“虽说这些事情你不做,我们也是会做的,但这一次不代表会就这么算了。”
卫瑶卿睁大眼睛:“不是吧,你这般小气么?”
王栩道:“对你……只要是个人都不可能大方的起来。而且,就算我大方,别的人也未必大方。”想起祖父那时怒不可遏的模样,王栩眼皮跳了跳。
少女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敢保证留着我比除掉我要好太多了。”
安静了许久之后,王栩抬头,脸色确实前所未有的严肃:“时局动荡少不得你,太平盛世却能要了你的命。”观她所行,有多少桩已或多或少触及了不少人的底限。她厉害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时局动荡,离不得她,这就是祖父为什么说“恨不能掐死又觉得可惜”,若当有朝一日,盛世太平,一个智多近妖,手段百出的女子恐怕会引来不少人的忌惮吧!
……
而此时,国子监的学舍里,背完一段典故,又作完一篇文章的卫君临终于放下了笔,站了起来,松了松肩膀,环顾四周。
他看了一会儿,便走到一旁问两个正在看卷宗的吏部官员:“你们可看到我六妹妹了?她之前同我说去一趟茅房来着。”当时,他正在背典故,随意的点点头,就任她去了,直到此时,文章都作完了,却还是没有看到他家六妹妹的身影。
两个吏部官员摇了摇头,奇道:“好像许久没见到她了,是不是还没从茅房回来?”
卫君临急了:“六妹妹去的时候才刚过未时……”
正在桌后写写停停的崔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眼门外:“现在酉时了。”
两个时辰了,卫君临忙道:“大人……快……快去寻人找找我六妹妹。”虽然说听起来有些可笑,但他阅书无数,知晓《左传》中对春秋晋景公之死的描述只有八个字,却已让无数读书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将食,胀,如厕,陷而卒。
卫君临急的跳脚,都怪他沉溺于写文章无法自拔,不然怎会……连六妹妹离开这么久了还未回来都不知道。
两个吏部的官员愣愣的看着他,似是还未反应过来。
崔倒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你不用找了。”
崔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卫君临只觉心惊肉跳,登时脸白如纸:是说六妹妹已经像晋景公那般了么? 2k阅读网
第六百五十五章 闲谈()
卫君临的眼眶当下就红了:“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不管是生还是……,总之一定找到我六妹妹。”
一旁听得怔怔的吏部官员这才反应过来:这书呆子想哪里去了?至于他想的,古往今来也只有一个晋景公吧!
崔璟蹙了蹙眉,正要说话,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得好,不管是生是死,定要找回来!”
这嗓门奇大,除了昨日瞎嚷嚷了一晚上回隔壁归园补觉的匈奴质子智牙师还有谁,他大概醒了,便过来了,眼下正一脸惬意的走了进来。
一旁的两个吏部官员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智牙师昨日跟个搅屎棍似的,怎的今日又来了?
不过,虽是嫌弃他如搅屎棍,吏部官员还是劝道:“这学子的六妹妹卫天师应当不是去……”“茅房”两字还未说完,就听那智牙师一声轻喝。
“你们不帮忙,我与卫天师相识一场,一见如故,总是要帮忙的。”智牙师嚷道,“来啊,那个学生同我一起,我们带着人去找找看……”
卫君临连忙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崔璟看了眼那睁开眼的周方,见他只是被吵醒了,便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吏部官员互相推了推,还是忍不住问道:“崔大人,这……就由他们去么?”
“随他们去吧!虽说本官也觉得卫天师应当是中途有事离开了,”崔璟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们这位阴阳司最年轻的天师大人当真一不小心,走了晋景公的老路呢!眼下有他们帮忙不是更好?”
这……好吧!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万一卫天师没留意脚下,马失前蹄……不,不能这么形容,方才发生的事情委实有些匪夷所思,以至于两个吏部官员只觉头脑发胀,糊涂了。
……
日光明亮,长安城里的气氛随着黄少将军的归来轻松了不少。月心湖中心的亭中或坐或站了七八人,有坐在正中石桌上喝茶的,也有惬意的举着鱼竿垂钓的,更有手搭着栏杆,有一茬没一茬与身边人说话的。
真真好一派惬意之景。
“年纪大了,爬山什么的都是虚的,不若与尔等喝茶、钓鱼、聊天岂不自在?”坐在亭中喝茶的国子监祭酒虞世基感慨道,中元节才过,他便开始聊起了下一个节日重阳登高。
“听说那个匈奴左贤王昨日带人翻遍了我大楚国子监的茅房!”有个举着鱼竿垂钓的老者轻哧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嘲讽和不屑,“蛮人就是蛮人,举止粗鲁,连那臭气熏天的地方也不放过。”
虞世基闻言干咳了两声。今日,他们这几个朝中走得近的文官趁着清闲时候,出来小聚了一场,都是文人,难免清高,又读孔孟,多学儒家经典,信奉“君子远庖厨”,连庖厨都远,茅房那种地方更不用说了。即便国子监的茅房打扫的很干净,也燃了熏香,这茅房依旧还是茅房,代表着脏臭,自是要远离的。
虞世基坐在其中很是坦然,国子监祭酒的官职虽说不高,但论地位却非比寻常,毕竟这朝中的官员,除了偶尔的一两个真正从死人堆里厮杀出来的武将之外,大多数在朝的官员都曾在国子监就读。就连如今刚刚回京的武将黄少将军,昔年也在国子监就读过。
世人尊师重道,是以即便他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也没什么人敢不给他面子。
虽是嘲讽匈奴的质子,但说穿了到底还是心里不痛快吧!
长安城里官兵随处可见,街头巷尾人人在谈黄少将军,他们未必对黄少将军有怨言,但对眼下重武轻文的局势却是不满的。太平盛世里,文官出头,时局动荡时,武将扬名。
而现在显然处于后者,他们又不比位高权重的左右相、一品公等人,不管文武皆离不开他们。他们是真正靠读书起势的,在座的七八人接作的一手好文章,属于真正的文人。这其中自然以站在一旁,手搭着栏杆向远处望去的徐长山先生为首。
徐长山不但官阶最高,还是文渊阁十儒之首,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官。
可即便同为一品,他虽肩太傅之名,却已然许久未近到陛下跟前了。倒不是说陛下不尊重他,而是所学眼下似乎并无可用之地。
坐在虞世基对面,同为文渊阁十儒之一的陈硕陈先生冷笑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陈善那个孽畜。早知他今日如此,当年他年幼时,我陈家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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