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卫同远送回去之后,雨已经停了。夏日的雷阵雨本就是一阵一阵的,来的突然迅疾,停的也快。
卫瑶卿想了想,转身向长房的方向行去。
卫家可不是那等护院众多、暗卫也养了不少的世家大族,连奴仆都没有几个,要夜半偷听或者跟踪一个人,委实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
少女的身影在黑夜中闪过,站在了屋顶之上。若是还下着雨,她就懒得冒雨偷听了。可眼下,雨停的如此是时候,只能说明老天也在暗示她。
卫瑶卿抬头望天低语了一声:“你既然这时候停了雨,我便去听听。这可不能怨我,是你在助我。”
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人说话。
神神叨叨了两句,她趴在长房书房的屋顶之上,掀开了一小块瓦片,向下望去。
屋子里的卫同知扶着腰,歪着身子,姿势有些滑稽的坐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厮在说话。
“延礼太后到长安之后,陈述离京,结果遇到了山洪,被阻在了关中道,又不巧发了烧,只能等到山洪过后再行路。明日早朝之上,裴相爷会就此事在朝堂上提一提,提陈述不该离京,大人届时记得出面。”
卫同知应了一声:“老师那边怎么说?”
“乔相爷已经派了人过去了,是高手……乔相爷说在长安时,陈述身边的人委实厉害,找不到一点空子,没想到一出长安城就出了状况,倒是天助我也……”
话语声零零散散,遮遮掩掩,没头没尾的,但并不妨碍她猜测其中的内容。
私下里联合左右二相,那个胆大惊人、野心勃勃的中书令大人不知何时越来越像个政客。如此……也好,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朝堂之上站着的,本来就是政客。当他有朝一日站到政客的顶端,就代表,他所想要的已经唾手可得了。
明宗帝与陈善达成了交易,拿延礼太后换回陈述。这是明面上的交易,明宗帝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天子,他有些懦弱、也有些仁善却并不算昏庸。这是个缺点和优点都如此明显的帝王。
她对成为政客不敢兴趣,她敢兴趣的是这几个政客要做的事情。
陈述离京途中被阻,乔相爷派了高手过去能干嘛?难道还能喝茶聊天不成?古往今来,权势的斗争离不开暗杀这种手段。能好好的离开长安城,这代表陈述身边不乏高手能人,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若是这些政客会做什么。下点不会立时发作,查不出的奇毒。以那几位的权势,要弄到这等毒药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过陈家似乎更胜一筹,安全离开了长安城。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开始了一场博弈,到陈述离开长安城,似乎是陈家赢了。
她不知道乔相爷派出的高手想要做什么,杀了陈述?这种可能性很低,杀了陈述,没了顾忌的陈善很有可能现在就起兵。比起直接动手,更有可能是下毒,牵制陈善。
不过,那是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她卫瑶卿没有这么多顾虑,既然各方都派出了人手,这正是难得一见的好机会,可以让她趁乱杀了陈述。 2k阅读网
第五百五十一章 易容()
她不知道延礼太后和陈善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若是盟约还在,绝不会让延礼太后就这样回到长安城来。◢随*梦*小◢。1a陛下的缺点太过明显,怕天下人说他不孝。而这个缺点,之前这些年,延礼太后都用的很好,也很是地方,让天子敢怒不敢言。
当然这样的手段也只有对明宗帝这样的帝王有用,若是换个人,就未必有用了。
不过很显然,延礼太后不是个听话的棋子,看似愚蠢又恶毒,但逼急了,她好像还当真有了别的办法。否则裴行庭又何以出手?再厉害的手段,总有办法破解。看似死棋,却总有绝处逢生的办法。
清晨,她是被争吵声吵醒的,起身,披着衣袍打开了房门,正遇到了端着牙刷牙粉,铜盆毛巾的枣糕。
“发生什么事了?”卫瑶卿系着腰带问道,因为不似寻常小姐出门那般要花不少时间的在洗漱打扮上,所以她通常可以晚起半个时辰。。。
“小姐,您这都听得到啊!”枣糕将铜盆毛巾端了进来,“老爷起床要去皇陵,大老爷不让,吵起来了呢!”
不过老爷的院子离这里还隔了个小花园,两位老爷又不是大嗓门的人,她在小花园或许还能听到一两声争执,但到了这里,当真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小姐耳朵这么好,这夜晚睡觉定然不踏实吧!
“去看看!”洗漱完毕之后,卫瑶卿就出了门。
穿过小花园,赶到卫同远那里的时候,院子里除了卫同远身边服侍的小厮和一脸不知所措的李氏之外,只有卫同远与卫同知兄弟二人。大抵是不想吵到李氏,昨晚,卫同远在书房打了地铺,眼下两人就在书房里吵架。
说是吵架更像是争辩,至少与那些市井妇人们的吵架截然不同,两个人声音并不大,你一句我一句,同国子监学堂里论述差不多。
看惯了那样的市井吵架,再看看这个,不由觉得仿佛嗓子里提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跟着急了起来。
“皇陵的事情背后定是有人做的小动作,昨日我与六姐儿去皇陵的时候,有人撺掇着闹事。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掺和进去了。”这是卫同知说的。
卫瑶卿不由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皇陵塌方的事情实在不好说。
“这只是大哥你的猜测,今日天气那么好,未必会……”
“父亲,大伯。”卫瑶卿叫了李氏一声母亲之后,就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书房中正在争论的两个人便暂且先停了口舌之争,卫同远脸上立时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六姐儿来了,怎么起那么早?”
“我觉得大伯说的没错,昨日是我亲手揪出的那个人。”卫瑶卿说道,“以防万一,父亲,还是暂且告假在家的好。”
“好,为父听六姐儿的。”卫同远爽快的应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卫同知忍不住瞟了他两眼,神色古怪,感情他劝了那么久,理由都说遍了,还不如自家女儿一句话啊!真够听话的!
见卫同远不去皇陵了,卫同知也懒的再在此事上啰嗦,说了一声便离开了,一旁李氏身边的嬷嬷也在此时过来帮忙准备了,今日要出门。
大抵昨晚准备的差不多了,卫瑶卿看到那嬷嬷手里抱着的包袱,不由奇道:“母亲,你们不是去怀国公府赴宴么?怎的还带着包袱?”
“这生辰宴设在骊山的知味园,这到知味园都要一天了,在知味园那里住上一晚,明日才是生辰,因路途遥远,明日估摸着还得住上一晚上,后日打早从骊山回来。”
“那不是满打满算要三日的光景?”卫瑶卿奇道,“这生辰宴办的如此大费周章?”
“你这等宴会去的少不知道,”李氏一边检查着有没有遗漏,一边说道,“我跟你婶娘去过几次,发现那些人家里当真讲究的很,这骊山知味园是避暑的好去处,夏天,想提早约都约不到,不少人都去那里办过生辰宴。”
李氏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遗漏,正要出门叫上卫瑶玉,便听一旁的小女儿道:“原来如此,母亲,我也想去。”
听到这话,李氏愣了一愣,一旁的小女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这副巴巴的样子,看的她心头一软。李氏突然眼眶发热,有些想哭的冲动。
她从来都是个懦弱善良的女人,大本事没有,但害人也不会害人。她读过的书也不多,见识也没多少,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跟街坊领居打打牌九,养着三个脾气迥异,却心存善念的儿女。怎么看都只像长安城里的一个普通妇人。
在事情发生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女儿,长安城大街小巷里都在说着她女儿的故事,有勇有谋,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已经在阴阳司当上了天师。夫君过去十几年的梦想,她就以一种这样出人意料的方式实现了。作为母亲,她是骄傲的,但是除了骄傲,还有些许不为人知的畏惧。那个在长安城里打马游街,在陛下面前毫不惧怕,在她畏惧的婆婆面前,能让婆婆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儿,太厉害了!或许懦弱的人,对于那等厉害的人,都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因为畏惧而不敢亲近。
但眼下那个看起来如此厉害的女儿,正巴巴的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哀求,与寻常人家的女儿没什么两样。李氏莫名地心头充斥着一种别样的情绪,那股心底里的畏惧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她不由点了点头,难得的没有跟小周氏商量就咬牙允了:“好。若是……若是你婶娘不肯,那娘也不去了。”
当然,这种事情,小周氏怎么会不肯?
……
这不是第一次了。枣糕穿着裙袍,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小姐的绣桌上放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而小姐手里正拿着口脂在替她涂着。
“好了,你看看。”卫瑶卿把桌上的铜镜,铜镜中映出了一张浓妆之下的丽人脸,妆面有些厚重,但这张脸与卫瑶卿的脸足有**分相似。
“好像啊!”枣糕抬手想摸一摸脸,却又怕弄坏了妆面,连忙收了手,巴巴的看着卫瑶卿,“小姐,枣糕要做什么?”
曾经,她的脸在小姐的巧手之下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依稀与自己还是有两三分相似的。可现在,小姐是将她完全变成了她的脸啊!
虽然不能说十分,但**分足有了,像极了浓妆之下的小姐。
一枚裹着糖衣的药丸递了过来:“把这个吃下去,三天之内,嗓子会有些哑,你就说昨日雨天出去寻找我爹的时候受了寒。”
枣糕吞下了药丸,叫了一声“小姐”,没了素日里的清脆,果然低哑了不少,听不清本音了。
卫瑶卿拿起桌上的面纱替她带上:“受寒,所以需要带上面纱,如此就更方便了。万一席上有什么突发的事情,你就说身体不舒服,去客房里歇息,没有人会为难你。”
“枣糕,这三天,你代我跟着二姐、母亲她们去骊山知味园。这一次我只是陪客,二姐是定要出现的,所以不能再让二姐易容了,便只有你了。一旦二姐发现了什么,你就直说好了,她自会替你掩护的。若是没有发现,”卫瑶卿的声音轻快了不少,带了几分明显的笑意,“那便说明枣糕……越来越厉害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行路()
“怎么那么磨蹭?”卫瑶玉瞪了一眼枣糕,催促着让她上了马车。
长房的小周氏带着长房的两个女儿,李氏带着二房的两个孩子,一辆马车虽说挤了点,但也有好处,譬如说,人多,就不便多问。如此,枣糕上去就可以借没休息好为借口假寐。
原来的卫瑶卿与卫家姐妹就不算特别亲近,而她到卫家将近一年的时间,也慢慢的同几个姐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如此,固然姐妹情浅,但也越发的不了解彼此。除了卫瑶玉,不过以卫瑶玉的性子,知道此事,必然会为她掩护,卫瑶卿倒是不担心。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离开两天的由头;还需要从事情里摘离开来,有什么办法比这两日都在骊山知味园的说法更能服人的呢?
未行事之前已经找好了退路。
马车向前驶去,卫瑶卿目送着马车的离去,也出了门。
这怀国公府的生辰宴办的正是时候,正好借这个时候出趟门。关中道,快马加急,不到一天就能赶到了。
少女此刻已经化作了少年,喉间沾了个假喉结,人也高了一点,一身粗布短袍,背着包袱跟在一个个检查放行出城的队伍中。
队伍很长,比以往都长,除了进出城门的过路行人和小贩们,还有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走动的极慢。
城门口做小生意的店家站在门口,看着半天不动一动的队伍不由蹙眉:“这估摸着又是哪家的贵人在城外设了什么宴吧!”
比起寻常百姓的为一日三餐而奔波,贵人的烦恼自然与他们不同。他们的烦忧不在一日三餐,吃饱喝足,而在于哪里的宴会办的更好,什么地方又有了新鲜的玩意儿。
夏日炎热,城外有不少地方皆是避暑的圣地,贵人们的宴席也从长安城内转向了城外。如这样排队出城的队伍每隔一两天都会见到一次,城门附近的百姓商贩早已见怪不怪了。
抱怨声中夹杂着不耐烦,有不少贵人家的马车车帘都拉了起来,窝在马车里那丁点大小的地方,不通风,简直热的够呛。
有脾气大的权贵家的小姐忍不住摔着马车帘走了出来:“怎么那么慢?快些放我们出城!”
身边人提醒说人多进出检查森严!
“查什么查?本小姐会有什么问题?”那权贵小姐一身的劲装,瞧着就有几分泼辣和娇蛮,“将咱们府里的手令给他们,让他们先放我等出去!”
那权贵小姐说着解下身边的腰牌扔给了身边人:“快!不想等了!”
身边人应声而去。
对于这个插队行进的权贵小姐,排队的百姓不得已,只得让到了一边。这种权贵家的小姐,插个队的事情,你当真要追究起来,人家不过一句“女儿家不懂规矩”便能搪塞过去,但自己私下里可能就要倒霉了。
所以,对这等事情,百姓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没看到了,人有的时候就是不能活的太较真,糊涂点好。
当然,多数讲究家风、门风的权贵之后还是要面子的,做不出这等事来,万一碰上个刁蛮的,譬如眼下这个,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检查、放行,守城的官兵也懒得同这些刁蛮不讲理的官家小姐较真。较真起来,那排队的人更多,倒不如赶紧把这些麻烦送走了事。
官兵退到一边,看那马车外坐了两个车夫,出了城。
“连赶车都要两个车夫,他们家长辈都没有这么大的脸。”官兵嘀咕了一句,“真矫情!”便继续检查起了过往的行人。
眼看出了城,坐在右手边赶车的“车夫”抬头,看了看四周,夏日怕晒,赶车的车夫都带了宽大的草帽,一边的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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