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看看他能说些什么?”崔远道点了点头,对驱车的人说道,“魏先生,控制好距离,莫太近。”
“我知晓,但是若他当真是精通阴阳十三科的高手的话,便有些不好控制了。”魏先生伸手压低了头上的斗笠。
“魏先生何出此言?”崔璟正欲下车的动作顿了一顿。
“真正精通阴阳十三科全科的高手,往往也是极其厉害的武林高手。”魏先生压低了嗓子,“就譬如实际寺的天光大师,以及这次来京的裴宗之都是极其厉害的武林高手,张家也有世传的内家功夫,张大天师不说那一手阴阳十三科的功夫,就光拳脚之上,也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李修缘也是内家功夫的练家子,若是武林高手的话,咱们这点距离,他是听得清楚的。”
“那就无妨了,他若是听的清不恰好验证了咱们的猜测么?”崔璟说着一脚跨出,“且看看他会说些什么来。”
周围嘈杂的声音低了不少,走过去的少年勾唇浅笑,形如芝兰玉树,周围不由安静了片刻。
“七安先生,您看可与我有缘?”少年的声音晴朗悦耳,这般含笑翩翩而立的模样,实在让人很难拒绝。
“测算、风水、符医、点煞,你想要做什么生意?”那位七安先生抬头、脸色如常。
“测算,相人。”
“我可以算,但不管结果如何,于你而言都毫无干系。”那位七安先生笑容淡了些,“公子是极为理智之人,一步一算,步步为营,既早有计较,还算什么呢?公子总会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对于未知,总是好奇的,七安先生这生意做是不做?”生的极为出色的少年笑了起来,将手上的三十文放到了桌上,“还望七安先生解惑。”
“公子外表温文如玉,一生桃花犹多,奈何外热内冷,是极为冷情理智之人,将桃花借之以己用,自然能得偿所愿,只是行事之上,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七安先生语气平平,似乎对眼前这个外表极为出色的少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依先生看,我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少年含笑问道。
“好与不好,见仁见智了。公子本理智之人,自然是一件好事,于家族百年基业亦是好事一桩,今生公子定然事事如意,但因果轮回,这些桃花债都是要还的。”
“来世么?”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七安先生仍是一脸冷漠的模样:“公子这般的人,自然谋今生便求今生,至于来世如何,来世再说罢了”
少年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先生我近日想做一件事,一件难事,依先生看,可会如意?”
“此事虽祸起桃花,但公子早有此等想法,虽然有些困难,但并非不可为。”七安先生脸上仍没有太大波动。
“有些困难?这事怕是非常困难,七安先生,你的话怕是不能说服于我。”少年轻笑。
“公子的烦恼来自西南,最终必能得偿所愿。”那位七安先生抬头,目光泠泠的望来,“今生,公子行事有章法,将来必能位极人臣。”
崔璟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了:“先生是说我的烦恼能够解决?”
那位七安先生点了点头:“自有孤胆英雄出,公子我言尽于此。回去吧,若是事有困难,不妨多与家中菩萨说上一说。”
崔璟目光急转而来,灼灼的望着这位同样出众的少年,许久之后,终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如何?”崔远道望来。
“他看穿了我,知道我祸起西南,断言必能得偿所愿,若是心有困惑,让我遇家中菩萨说上一说。”崔璟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乔相那里的人,能断言西南之祸必非寻常之人;若非乔相之人,能算出此行,必是真江湖奇人也。”
“有点意思。知道祸起西南还敢断言你能得偿所愿?”崔远道唇角勾起,“难道还当真有人敢独行千里,单枪匹马远走南疆?”
“自有孤胆英雄出。”崔璟透过车窗向外望去,但见一老一小走到那位七安先生身边坐了下来,那位七安先生从身边的袋子里摸出一把零嘴儿递到那孩子的手里,“徐长山的父亲独子过来了。”
“大恩之下,徐长山不会袖手旁观,怪到查那个七安先生查到一半线索总会断了。”魏先生转过去看了一会儿,“司空,公子,我们回去吧!”
“走吧!”
**********
“勇哥儿来了。”少年伸手摸了摸孩童的脑袋,“今天想听什么?”
“上回说的是金陵富贵乡,”勇哥儿细声细气的说道,扳着手指,“今儿该轮到南疆湿雨地了,爹爹说南疆天险,要独行千里湿雨林并非易事。”
第五十六章 抓人()
“南疆湿雨地,外有近千里的胀气毒林,借此等天险,苗疆之地,巫蛊盛行。那些生的清新可爱的苗女都会养些蛊虫,厉害的苗族大蛊师更能养出叫人生怕的可怕蛊毒。”七安先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观史知兴衰,前朝刘姓皇族天赋术士传家,精通阴阳十三科,被咱们太宗皇帝打下来之后就逃到了南疆,与当地的巫蛊大师通婚,天赋的阴阳术加上巫蛊的结合,更成我大楚心腹大患。”
“从大楚要前往南疆不仅要避过千里胀气毒林的危险,里头蛇兽虫蚁更是不计其数。若说这些天险能避过去,那么那些刘姓皇族中人与巫蛊之师的术士阻挡更是可怕。”少年言笑晏晏。
“术士很可怕么?”勇哥儿惊讶不已,“先生就不可怕,先生香香的,先生还救勇哥儿,救祖父。”
“人有好人坏人,术士也一样。”那风姿出众的少年伸手摸了摸勇哥儿的脑袋,“刘姓皇族有术士奇人,我大楚有热血儿郎,同样有阴阳司、实际寺在。”
“那些术士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坏事,大家一起和和平平听先生说故事不好么?”勇哥儿不解,“为什么啊?”
“因为权利,因为不甘心。”七安先生笑了起来,“知道阴阳十三科是哪十三种么?”
“符医、国祚、风水、测算、点煞、摸金、炼丹、奇门、天罚、通阴阳、巫、蛊、咒一共十三种。”勇哥儿板着手指算道,眼睛瞥了瞥一旁的老者,“祖父告诉我的。”
一旁的老者笑了起来。
“国祚和点煞是其中最特殊的两科,实际寺就是我大楚最通国祚的地方。”
“那点煞呢?哪里最通?”勇哥儿问道。
当然是张家,卫瑶卿在心里默默说道,却吞下了口中的话,“很多术士都会点煞,点煞就是祛邪除恶,简单的说,就是以术治术。”
“哇!”勇哥儿欢快的叫了一声,“听着好生厉害!先生会么?”
“会的。”卫瑶卿点了点头,作为张家的后人,她最擅长的就是点煞。张家的先人出自济南,一位天赋传奇的传奇人物,后世无数精怪话本里叫他张天师,也是阴阳十三科的开山祖师,张天师的原型张陵就是张家的第一代先祖,一手五雷轰天印,走街串巷,名扬天下。
太宗皇帝打天下时,九下济南,九顾之恩,终于打动了当时的张家家主张鲁道,率领避世的张家族人举族出山。时不管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天下震惊。因着张家的出山,太宗皇帝在七大起义军中异军突起,终得天下。而当时张家的家主张鲁道天纵奇才也为这九顾之恩鞠躬尽瘁,不到四十便被反噬而死。太宗皇帝亲往守了三天三夜的灵,认作相父,赐下张家祖宅,从此奠定了张家大楚第一阴阳世族的地位。若无张家,何来大楚的李家天下,面对刘姓皇族的天赋阴阳术,不是她张家英才的相助,又何来大楚的江山?
“先生高才!”徐老太爷笑了起来,“本月十五,犬子设琼林夜宴,先让老夫来探探口风,若是先生不愿,便不下帖子了,免得到时候拒绝了落人口舌,若是先生愿意,帖子即刻亲至。”
“长山先生乃当世大儒,只是一介江湖术士,还不到名扬天下的时候。”那位七安先生笑了起来。
徐老太爷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先生何时需要名扬天下,可来徐府寻我。”
“多谢徐老太爷!”少年含笑点头,没有半点局促与恭维。
徐老太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先生人中龙凤,迟早也当一飞冲天。”
目送七安先生收摊离去,勇哥儿嚼着嘴里的零嘴儿,腮帮子一股一股的,“祖父,你们说的什么意思呀?我听不懂。”
“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徐老太爷摸了摸勇哥儿的脑袋,被勇哥儿避过去也毫不在意,“况且,如此人物,结交一番也未尝不可。”他棺材板里躺了一遭,也算看尽了人世有些人的嘴脸,叹了口气,“勇哥儿,看人要看准了。”
勇哥儿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
“让开让开!”横冲直撞的官兵撞倒了街边的小摊。
徐老太爷带着勇哥儿帮忙把街边的小摊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这群横冲直撞的兵痞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胡乱抓人!”那小摊贩摇头直叹。
“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徐老太爷看了看兵吏身上的兵服,“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被抓的人一身布袍急的直跳脚,“我只是来京考钦天监入试考试的,我什么都没做啊!”
“抓的就是你,有人夹带入场,你的卷子被查出了问题,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作弊?”那人高呼,“我是要做未来的天师的,怎么会作弊?”
“他是跟七安先生一样的天师么?”勇哥儿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由吓了一跳,伸手拉紧了徐老太爷。
“勇哥儿,莫怕!”徐老太爷伸手拍了拍勇哥儿的后背,以示安抚,站到了一旁。
“走走走,就是你,要辩到大理寺去辩去,我们只负责抓人!”兵吏大手一挥,那被抓的人大叫了一身,捂着手痛的冷汗涔涔:“我的手,我的手!”
“走走走!”兵吏毫不客气的推搡了起来,那个术士痛苦的捂住了手,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怎么可以这样啊?”勇哥儿害怕的睁大了眼睛,“叫爹爹参他们,这群人太过分了!”
徐老太爷只是叹了口气,将勇哥儿环在身边,一脸忧心的看着眼前的事,“勇哥儿,先回去再说吧!”
“唔。”勇哥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抓紧了徐老太爷,“那七安先生呢,他们会抓七安先生么?”
“七安先生有真才实学,应当不会吧!”徐老太爷说着眼里也有些忧心,他记得考钦天监的那一日,七安先生并未出现,这般想着,低头拍了拍勇哥儿,“走,先回去再说。”
第五十七章 舞弊()
五城兵马司的出动,让长安城中好一阵的鸡飞狗跳。
“五城兵马司出来抓考钦天监的考生了。”
“还把我摊子都撞到了!”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这么一大群,五城兵马司的人脑子有病啊!”
看着一大群术士考生被抓起来从黄天道主街上招摇过市,围观的行人指指点点。
“诺,从中书令大人家里又抓了两个出来!”
“听说是作弊!”
“这么一大群?作弊?集体作弊?”围观的百姓“啧啧啧”的看好戏,“五城兵马司谁管的,这种脑子也能管兵马?”
“护城将军林立阳。”
“这狗屁的护城将军搞什么鬼啊?”
站在一旁的林立阳自然能听到围观百姓的说话声,不由大怒,“唰”一记抽出了身边的佩刀,“谁他妈再多说一个字!”
“欺人太甚”有人愤怒的叫了起来,“当官的了不起啊,就可以欺负人啊,连说话都不让,我们要去告官,我们要去民告官,我们要去找石御史告官。”
“对对对,告这个狗屁的护城将军,石御史,石御史在那里!”
“石御史!”
“石御史!”
……
正巧路过的石忠堂脸色大变,暗骂了一句“这群刁民!”奈何轿子已被那群刁民围了起来,尽瞎告!一个告官成了,还眼馋上了?告林立阳不让他们说话?他脑子被驴踢了才去告林立阳,林立阳这个大老粗又没什么可告的,得不了名不说,到时候尽惹一身骚,一个两个都想民告官,这有病吧!
林立阳抽着佩刀大怒:“告,告你个头,我是奉荆少师之命来抓舞弊的考生的,都他妈给我让开!不要妨碍公务!”
这林立阳是真傻还是假傻,石忠堂暗道,这话一出,林立阳倒是暂时解脱了,荆云就惨了。
“什么金少师银少师的,那是谁?”
“就是原本想趁着徐长山先生丁忧窜上徐先生位子的人,结果徐老太爷没事,他连酒席都请了,哈哈哈!”
“就这个德行还想跟徐先生比,他拿什么跟徐先生比?”
“嘘,不可说不可说,他是程相爷的姑爷。”
“哟嚯!”
……
嘘声四起。
一个时辰前。
钦天监的吕监正把一份卷子呈到了阴阳司的几位小天师面前:“此次第一的考生卷子有些问题。”
“哪里的问题?”说话的是阴阳司的小天师周耀,虽然官职上有个小,但这位天师却跟小字不搭边,鬓边早生华发,年龄也六十上下了,如不出意外,一辈子也就在小天师这个位子上当到头了。
“墨的问题,这次的墨里掺杂了黑砂,但这份卷子的用墨中却没有任何黑砂,我细细查验过了,”吕监正欲言又止,“这不应当是在试场上同一批墨中写出来的。”
周耀上前摸了摸,又嗅了嗅,回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你们来看看呢?”
坐在堂中唯一的一位女子只懒懒的抬头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睑:“无砂。”
“柳离都说没有砂了,应当不会有错了。”几位小天师只上前粗粗扫了一眼,便下了定论。
柳离是阴阳司中为数不多的女子之一,擅长炼丹,如今也是十三个小天师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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