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大人说要回去写议罪书。”一旁的官员说着,神色有些复杂,“这般傲骨,倒让下官想起了柳大先生。”
柳大先生啊!虞世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他说的柳大先生是文源阁十儒之一,一身傲骨,广为传颂,不过文渊阁十儒的名声传出来没多久便去世了。小柳大人是柳大先生的弟弟,今年也六十多了,年龄上是怎么也称不上一声小了,但这一声小,足可见纵然柳大先生已经故去多年,众人仍没有忘记他。
“话说柳大先生是不是有个孙子,也在朝中任职?”说起柳大先生,倒是让虞世基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感慨万千,想当年,自己方才入仕之时,也曾受柳大先生提携,虞世基点着额头,努力的回想着柳大先生孙子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呃,柳……柳闵之?”
“就在你国子监下任教学博士啊,你自己都记不住?”一旁的官员说道。
虞世基一脸羞愧:“是我的不是,定要提携一番,报柳大先生之恩。”
“只是没想到陛下居然会来这么一招。”一旁的官员脸上仍然复杂至极,“其实仔细想想,前段时日寒山寺的人把驸马同公主留在寺中就已有这个意思了,是我等愚笨啊,没有明白陛下的意思。”
“真是君心难测!”虞世基摇头感慨道,“谁知道那么多年了,陛下突然就变了态度。”
“但现在明白还不晚。”官员说着,心有余悸的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今天走了这一趟,方才紫金将军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他要愤起杀人了。”
“他可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虞世基道,“他只是还有几分顾忌而已,毕竟没有同陛下撕破脸呢!”
“那现在这样,是陛下主动出手了?”官员看了看紧闭的屋门,从陈述进屋后,人便再也没有出来,“不过这等折辱,亏陛下想得到。不能人道就赐美人下来,我若是陈家的,真真要气死了。”
“其实,这还挺像陛下的意思的,”虞世基道,“还记得前几个月,那个打马球引出来的事情么?那个诰命夫人伏氏不是就被赐了个旺夫人?还有之前程相爷的女婿荆云不就是会试考官,天下读书人的老师被陛下派到我国子监来读书了?陛下就喜欢如此,那么不能人道,赐美人下来,应当就是陛下的手笔无疑了。”
“这样说来还真是这样,看来八九不离十了,就是陛下的意思。”官员感慨道,“天子傲气啊!”
“是啊,天子傲气啊!”虞世基跟着感慨了一声,“我等旁观便是,且过了年,看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吧!天塌下来,还有三公他们操心呢!”
“我等做好分内事就好了。”
“是啊,能做好分内事就不容易了。”
官员们互相道了几句吉利话,很快便散去了。
陈述面无表情的坐在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狠狠地一拳击在了桌子上,桌子上迅速裂出一条缝,而后四分五裂延展开来,散落了一地。
“竖子……”
“李明宗欺人太甚矣!”
……
满足的半趴在罗汉床上晒太阳,黄石先生摸了摸肚皮,自言自语:“还好今日跟裴宗之来了,今日的菜做的真好吃啊!”一边说着,一边敲着一旁的乌龟,还伸长着脑袋不动呢!
“定身咒快到时间了吧,这臭丫头真够狠的,人家小乌龟想缩在壳里,偏偏把人往外拉,好可怜啊!”黄石先生唏嘘着,看着一群太医背着医箱跟几个老太监从门前经过。
“我的乖乖!”黄石先生睁大眼睛目送着这一群人远去,“这是谁出了什么事么?太医太监都这般急的模样。”
“陈工出事了。”裴宗之从外头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失踪的突然,出现的也突然。
不过,黄石先生已经习惯了。
“谁干的?我猜猜,是不是那个丫头?”黄石先生哼道,“大过年的,就她闲的慌,反正现在长安城里不管出了好事还是坏事,我的第一反应都是跟她有关。”
“这么多太医去是被人打了么?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断了左腿还是右腿……”黄石先生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裴宗之目中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你怎么知道他伤了腿?”
“哈,猜中了?”黄石先生惊讶了片刻笑了起来,“那是当然,毕竟我是黄石嘛,伤了左腿还是右腿?”
“中间。”
“哈哈哈,中间,啊?中间!”黄石先生嘴巴还张着,大笑的模样像是被人突然中止了一般,呆呆的望着裴宗之,半晌之后,待他反应过来,才不由喃喃,“中……中间啊,陈工这样的人,伤了中间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不过,她不怕查到她头上去么?陈家兄弟除了陈工之外,各各是人中龙凤,可不好对付啊!”黄石先生叹道。
“不会。”裴宗之脸上似乎也头一次出现复杂的情绪,“陈工刚出事,陛下就赏了几个美人给陈工。”
黄石先生一噎:“陛下……陛下干嘛赏美人给陈工啊!”
“陈工自己上书要求的。”
黄石先生:“……”
“陈工上书求美人,这没有什么问题,陛下赏赐美人,这也没有什么问题,陈工受伤出事,这也不奇怪。”
“所有都对,只是时间顺序不对!”
第二百四十五章 谋心()
“所有的事情都对,只是时间跟顺序有了改变,结果却天差地别。”裴宗之若有所思的说道,“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是啊,没想到还能这样玩。黄石先生撇了撇一旁那只伸着脑袋的乌龟:“看来她今日一早便已有这个想法了。”
“我来猜猜看,时间的问题定然是她同陛下说时间不对,让陛下特意挑那个时候传的圣旨,对不对?”黄石先生撇了撇嘴,一副看穿她想法的模样。
裴宗之却神情有些复杂的望了过来。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黄石先生反问道。
裴宗之轻舒了一口气:“恰恰相反。”
“她是今天在朝堂上,满朝文武中唯一一个要求陛下尽早传圣旨的。”
“那么好心?”黄石先生受到了惊吓。
“但是陛下拒绝了。”裴宗之看着他道。
呃……这还真是……黄石先生愣住了,陛下为什么拒绝?
“彼时陛下准备将高句丽的美人赐给陈工,她同陛下说要挑良辰,尽早送到,宜早不宜晚,以显示陛下皇恩浩荡。”
“对啊,没问题啊!”黄石先生点头,“陛下有什么理由拒绝?”
裴宗之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我也是过后才意识到的,她虽然与陛下接触不多,但满朝文武,她真真是最懂陛下的人了。”
“话对、理对,但是陛下那里不对。”
“人道君心难测,但这一回,她算准了君心。陛下对陈家兄弟的态度难以捉摸,又恨又惧,不得已将美人赐予陈工是妥协,但陛下心里不甘,她又在那个时候,当着满朝文武说什么皇恩浩荡,特选良辰吉日的话,这同讨好陈家兄弟有何区别?你觉得陛下会开心么?更何况满朝文物面前,一般人都会颜面扫地,更何况天子乎?于是这圣旨就不再良辰传旨了,于是就恰好同陈工出事前后脚赏去了美人。”
“那陛下怎么办?”
“我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忍,但陈述可不会忍。”裴宗之摇头感慨了一声,“自古人心最是难算,这一回,她算对了。”
“真真厉害啊,可惜,不是对手,若有此对手,无憾矣。”裴宗之双眼发亮。
黄石先生抽了抽嘴角,却没有发笑,而是蹙了蹙眉,半晌之后,开口了:“你还真不用这么遗憾,你与她,有朝一日或许还真可能为对手。张裴两家恩怨可以上溯四百多年了吧,太宗建朝,张裴两族相争。或许,迟早有一天,你能得偿所愿。”
“但至少现在不是,而且我是化外之人。”裴宗之摇头晃脑,“走吧,我们回去吧,晚去了,我怕买不到烟花炮竹了。”
“那么喜欢放烟花炮竹,你干脆买个烟花炮竹铺子天天放好了!”
两人渐行渐远,很快便再也看不清踪影了。
……
“十六,你在干什么呢?”台上戏正唱到最精彩的时候,众人纷纷叫好,台下的王氏子弟亦时不时的开口交谈两句。
被唤作十六的少年年纪尚幼,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生的漂亮可爱,身上却穿了一件厚厚的大红袍,看起来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袍子一般滑稽可笑。
见族中兄长们发问,王十六便兴奋的挥动着袍子,向他们展示着自己的红袍:“看,我的红袍上绣了好些脸谱,你们说,祖父会不会喜欢?”
原来是为了讨祖父欢心啊,少年们眼神互相交换了几次,没有说话。王氏的子弟,谁不想讨老太爷欢心啊,但最得老太爷宠爱的,带在身旁亲自教导的是七兄长王栩。
“咦?话说七兄长人呢?”王十六炫耀的功夫一抬头,却见原先坐在祖父身边的七兄不见了,今天七兄不见了几回了,就是吃坏了肚子也没有这般频繁的。
不过七兄不见了的话,正好,他可以去让祖父瞅瞅身上这件新做的外袍。
只是人刚要抬脚,便见王栩回来了,王十六大失所望,还是找别的时间给祖父瞧瞧吧!
“又去哪儿了?”戏台上画着怪异脸谱的鬼怪在摇摇晃晃的行走着,这唱的是夜行阴阳路这一段,今日的两出戏都是新编排的,还从未见过,有趣又新颖,台下叫好声连连。
“祖父,锅有人背了。”
王老太爷挑眉:“谁?”顺带拿起一旁半温的茶盏,轻啜了两口:好茶!
“陛下!”
“噗——”正喝着茶水的王老太爷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
“祖父,您忘了今天朝堂之上,陛下要送去的美人么?前脚陈工刚被诊出不能人道了,后脚陛下的美人就送到了。”王栩一张脸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别样的生动。
“哼!”王老太爷放下手中的茶盏,“那她要更得意了,赶紧的,传令下去,今天老夫不想看到她那张得意的脸,不许放她进来。”
祖父这脾气,好似面对卫六时,总是格外的不讲道理,像个孩子一样。
王栩虽是这般想的,却还是应了下来,吩咐下去,看好门,今天绝对不能放她进来。
……
卫府的门虽是关着,屋子里却是喜气洋洋,枣糕她们在准备着年货,糕点腊肉礼品一个篮子一个篮子的盖着,封上红纸图个吉利。
“小姐,那些年货礼品都准备好了呢,”枣糕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叫着,“奴婢都帮你列出来了呢,老夫人也特意同枣糕说了呢,人家说官场之上,有些规矩要懂,咱们不行贿,却也要知礼。”
“最边上那一篮是何青天的。”
“然后是乔相爷,司空大人家里还有李府牧家,朱国公府……”枣糕扳着手指,想到谁是谁的报出了名字,“小姐要去这几家拜年呢!”
“好啊!”卫瑶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先拿一篮出来,等得了空我先去给王老太爷拜年。”她笑着眯起了眼,“然后一家一家的走。”
玩了一下午,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长安城里烟花炮竹齐升,整座城披上了华光溢彩的霞衣,热闹了起来,即便站在钟楼之上还能听到城中的喧嚣与热闹。
黄石先生站在钟楼之上感慨:“好个繁华长安,盛世在望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烟花()
裴宗之抱着比自己人还高的的眼花炮竹走了上来。
前来送烟花炮竹的伙计惊讶的看着他轻轻巧巧,似是极为轻松的用手指勾着最大的烟花,放在钟楼之上。
听说有人吃饱了没事干,大年夜包了钟楼放烟花炮竹,原先还以为是哪个神经病呢,谁知道是这么一个如此好看的年轻男人。应当……应当还年轻着吧,伙计目光在裴宗之的脸上跟长发上来回游移,有些不确定。
“你留在这里,是还有烟花要送我么?”好看的年轻男子回头,认真的看着他,神情不似说笑。
伙计脸色一僵:我就在这里站一站而已,哪来的烟花送你?
黄石先生一回头,就看到了忙不迭逃跑的烟花炮竹铺伙计忍不住摇头:“我说裴宗之啊,你好好的吓人家小伙计干啥?”
“我以为他傻站着不走是看我买的多要多送我一些呢,结果不是。”语气中满是失望。
傻站着可能只是没见过两个大男人买那么多烟花炮竹跑钟楼上来放的而已,黄石先生看了他一眼,暗道。剩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他做了,黄石先生坐在钟楼顶上,那边饶有兴趣的裴宗之正高高兴兴的在点烟花。
“嘭——”烟花炸开,眼前绚烂夺目。
初时只有一个,而后越来越多,环绕着钟楼,无数烟花在夜空里炸开。
“有人在钟楼顶上放烟花呢!”长安城黄天道上依旧灯火通明,大年三十还来妓院嫖的客人不多,王会仙百无聊赖的靠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炸开的烟花。
真热闹啊!仿佛白日里的那场闹剧已经散去了,王会仙叹了口气,转头,妓女们靠在栏杆上摇着团扇闲聊嗑瓜子,头牌潇潇姑娘并几个妓女在说笑,早没了白日里的慌张。人呐,真是健忘啊!所以失败的人很快就会被人忘却,成功的那个只要成功一日,就能站在人前一日,为众人所记着,王会仙扬眉:所以,她想做成功的那一个。
青着一张脸的林立阳带着人从门前经过,王会仙摇着团扇喊道:“林将军,有空来玩啊,少收你钱!”
回过头来的林立阳“呸”了一声:“不要脸!”走了。
城中烟花炸开,有贵的开的精致夺目,也有便宜的就是普通的散着火星子,时不时的还夹杂着一两声鞭炮声,空气中都有烟花炮竹的味道。
开的最绚丽的还有属不远处的钟楼之上,烟花绕楼炸开,有人似乎站在屋顶上,王会仙没带千里眼,只能在烟花的余光中看到似乎有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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