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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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录- 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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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分宾主就座后,君聆诗问道:「今日来访,为公事、为私事?」

    李适立即应道:「自然是公事!」

    君聆诗却不甚搭理,双眼仍定在李泌身上。

    李泌已经怔住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厉害的君聆诗!居然连他特意陪同太子前来的目的也料着了!

    半晌后,李泌才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只得回道:「广义来说,是公事。」

    「狭义来说呢?」元仁右笑问。

    这是有点?夷的笑,他也想出来此二人为何来访了。

    「仍然是公事!」李适理直气壮地回道:「你又是什么人?」

    元仁右道:「草民不属皇室,敝姓元,名仁右。」

    听到这句话,君聆诗眼角瞥了一下元仁右,嘴角微微扬起了点儿。

    果然不愧回梦堂主、屈兵专的接班人!

    李适一听到未曾耳闻的名字,即喝道:「本王谈事,贱民勿要插嘴!」

    元仁右亦应:「草民问的是白衣山人,却不是王爷!」

    他生气了,他确实有点生气了!

    聚云堂之叛、回梦堂之灭,元仁右怎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更何况,他还眼睁睁的看着亲生大哥死在面前!屈戎玉可以闭门不出,因为她还太年轻、又是个女孩儿,给她些时日冷静一下总是该的。但元仁右不行,他曾是一堂之长,是中原武林名闻遐迩的人物,他的确没有发泄的空间和馀地!

    什么李氏皇族?在元仁右眼中,也只是一坨屎!

    没错!是屎!只配当肥料的屎!

    李泌见元仁右与李适之间气氛已,忙道:「是鼎鼎大名的回梦堂主,老夫久闻大名!至於元堂主的问题,狭义来说,确是……是私事。」

    李适一听,怒道:「李泌!你食我皇室叁代俸禄!你……」

    「太子恕罪。」李泌立即起身拱手致歉道:「但明眼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二人前来,原是有求於人,何必争这一点小事?」

    「这不是小事!」李适喝道:「是天下大事!」

    李泌叹道:「太子,微臣若说实话,想必太子不信……眼前的无忧先生,便是有本事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李适一怔,不吭声了。

    君聆诗这才不冷不热地说道:「两位来此,无非是为了皇帝的位置。当今皇上究竟是不是李氏皇族的血统?究竟是不是前代宗皇帝的亲骨肉?这事说大,可以动摇天下;说小,也不过李氏家门之争……」

    李适一听,真傻住了!

    他原本不信的!李泌遣密使将所闻呈报父皇,父皇将所有秘密告诉他这个太子,要他寻同李泌前来拜访君聆诗,他原本很不甘心!

    哪有一个太子会亲自下野拜访一个无官无禄的草民?更何况还是一个曾经令皇帝丢过面子的草民!

    但他也确实很着急,因为如果他的父亲并非正统的皇帝,他这个储君也就没了!历代以来,从没有一个皇帝与储君被赶下位后,还能活着……

    出发之前,他一再追问父皇:你真的不是皇氏血统?

    李豫不答,只是一再摇头。被追问不过了,才应一句:「我也不知道。」

    无奈!李适为了保命、为了保住储君之位,他只好低声下气,会同李泌来到苏州。

    岂料,这君聆诗……这看起来长不了自己几岁的君聆诗,似乎真的晓得当年宫闱秘辛!

    一旁的李九儿早已瞪大了眼、石绯则是津津有味的听着,盼君聆诗能再多说一些。

    对石绯来说,李氏皇族如何都不干他事,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君聆诗却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淡淡说道:「当今皇上是否真正李氏皇族血统,天知地知,君某不敢臆断。但可是肯定的是,若果此事传扬出去,不论真假,必然会有许多有力军阀争着拥立新君,届时天下势必大乱。故言此事是大事,也算合理……」

    李适听了,用力的点着头,连声附和道:「对对对!这原本就是天下大事!大得无以复加的大事!」

    君聆诗瞥了李适一眼,那是不屑的眼神,又道:「但若有人暗中杀了皇帝,再将此一秘密公诸天下,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拥立新君,使天下军阀无以为抗,这件事也就只会是小事,犹如李璜、李璇、李瑁之死,只是不值一提的家门之争……」

    「什么话!」李适脸色顿变,拍几叫道:「你这无知贱民!天下之事,无过改皇立君!你居然说这是小事?」

    「天下并非李氏的天下。」君聆诗冷冷应道:「天下人的天下。」说完,他立即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进内堂。

    李适正在气头,一跃起身正待再骂,李九儿已经跨步拦住,一手伸向大门,道:「太子殿下,请。」

    这是送客。

    李适真乃怒不可遏,待要将这些贱民骂个狗血淋头,李泌已顾不得主从之分,拖着李适便向外走。

    曾遂汴见两人行过前庭,笑嘻嘻地道:「才来就走?不送啦!」

    李适让李泌半拖半拉的带出了林家大门,已是急怒攻心,戟指林家堡大门喝道:「终有一日,我会铲平林家堡!」

    此言一出,四处的百姓全都盯着李适看,他们自然不认得什么太子,对百姓而言,这是一个口出狂言的疯子。

    看看他的衣着……好吧,顶多只是个有钱的疯子。

    李泌却是在江南待过几年了,对南武林大小事皆有所闻,知道林家堡在苏州的地位,比皇帝还要大!忙低声道:「太子息怒,老夫以为,无忧先生已经答应,不会将此秘密传扬出去。」

    李适一怔,哼声道:「他啥时答应了!?」

    「天下人的天下。」李泌喟然道:「他这是明言了,谁当皇帝,他都不管,只想有一个为国为民的人来当皇帝。只消当今皇上肯行仁政、太子将来也愿亲和爱民,他也不会计较皇帝有没有皇族血统,这秘密就只会永远是秘密……」

    李适愣了,喃喃念着:「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人……的天下?」

    这似乎有点深远、有点深遂、更有点深奥,李适懵然了。

    「皇帝……李豫若不是皇帝,那他是谁?」崔旰问道。

    他眼前的人,是仲参,放弃汉鄂帮,转进川中的仲参。

    在他的算计里,聚云堂原本即拥有足以问鼎天下的实力、统治天下的人才,无疑是极为可惧的一方势力;另一方面,君聆诗已回林家堡,从今以后,长江中下游将成为聚云堂与林家堡二虎相争的战圈。仲参实在不需要去插手、不需要淌这个浑水。

    所以他放弃汉鄂帮,放弃了江南二十一水帮联盟,转进了早在叁年前,便已纳入掌握的川中。

    在朝的剑南节度使崔旰、在野的青城、唐门,都已经为仲参所降伏,对仲参而言,川中比江南安全许多。在川中,他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面对的崔旰的问题、见到崔旰焦急的模样,仲参有点儿不耐烦,他皱起眉头,反问:「这很重要?」

    「自然重要!非常重要!」崔旰急急说道:「若能确定李豫不是真正的皇帝,不只是我,天下偌多节度使定将争相拥立新皇帝,届时天下割据,谁人势大,谁就可以掌握控管天下的实权,甚至可以取而代……代……」

    崔旰忽然住口了,他看到仲参的神色愈来愈沈,门口也走近一条汉子。

    这汉子装束、形貌似极中庸,不高不低的额头、不扁不挺的鼻子、不长不短的头发、不厚不薄的嘴唇,再加上短褐衣、及膝裤,宛然便是中庸!

    但他比中庸年轻了几岁,他不是中庸。

    他是个以一己之力、叁十之龄,便能略窥一纸之距回避诀窍,并以此在处决梅仁原的行刑场上,与黑桐空手相斗百招不分上下的云南新一代武学奇才!他是仲参另一名心腹亲兵,他名叫杳伦。

    他一直待在川中、待在崔旰身边,他负责协助崔旰、传递消息,自然,也同时监视着整个巴蜀腹地。

    川中乃云南进入中原的必经要道,不能等闲视之!

    仲参虽是背对大门,也知道杳伦进来了,更明白崔旰是因为见到杳伦才住口,他对於崔旰的反应相当满意,这代表杳伦确实的威胁到崔旰了!如此一来,即证明崔旰不能背叛他,即使他不在川中许久,仍然可以掌握川中!

    仲参神色和缓了些许,道:「五十年前的四月,吴女入宫成为王妃,当了李亨的老婆、李隆基的媳妇;同年十二月,李豫出生……宫中记注是这样写的。嘿 ̄当了人家老婆才八个月,便生下一个男儿,你说,这可不可疑?」

    「可疑,自然可疑。」崔旰的声量降低许多:「人人都知道,女性怀胎十月,方会产子。但我为此事困扰许久,甚至问过一些产婆,她们都说,即使只怀胎八月便产子,也不是罕见的事,这不能证明李豫确实不是李唐皇室的种!」

    「我不喜欢和笨蛋说话!」仲参又皱眉了,立即起身离去。

    崔旰懵了 ̄笨蛋?是指我吗?岂有此理!我好歹也是堂堂一方节度使,割据川中,朝廷都管不动我!居然说我是笨蛋?

    可是,想归想,崔旰不敢动声色。仲参走了,杳伦还在眼前!

    「真是笨蛋。」杳伦在仲参原先的位置坐下了,问道:「你说,你想不想称王?」

    「想!」崔旰立即应道。其实他现在与称王实在无异,差的只是名正言顺!

    「中原若乱,对你有没有好处?」杳伦又问。

    「自然极有好处!中原一乱,朝廷更无馀力管我,到时我只需假名川中亦乱,须以王号扫而定之,事后再禀报朝廷,朝廷又岂敢说不?」

    「现在是乱世,天底下想称王的,可不只你一个!」杳伦道:「你只须放出李豫生辰的消息,谁还管他是不是八月降世!这是李豫的破绽,却是天下军阀的机会!尤其他杀尽自己的叔父、他爷爷的儿子,再加封自己的儿子为王,看来似乎是巩固自己皇位的好招,却也可以说是心虚!我敢说,如今李豫也不敢肯定,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应不应该是皇帝!」

    崔旰先是怔了,然后笑了。

    他懂了。

    李豫到底是不是皇帝?这的确不重要!

    首发

第六十八话 东皇太一 ̄之一() 
李适怀着满肚子气告别李泌,与随从循水路回返京师长安,回到宫中,已是四月叁日。

    早朝刚散,李适直进到太极殿,殿上百宫已经去尽,只剩下龙椅上愁容满面的皇帝李豫,及寥寥数名近侍。

    李适跪下喊过万岁,便要准备起身,却没听到意料中父皇该喊的一句平身,故身子只是抖了一抖,仍旧保持跪姿。

    李豫见了太子返回,先是面有喜色、紧接着又皱紧眉头,脱到口中的平身硬生生又给吞回。

    他记得,记得很清楚,叁月二十太子才离京,启程会同洪州李泌前往苏州林家堡。苏州去京有二千馀里,往返如此之速,即代表太子在林家堡根本没有待上多久……难道此行并不顺利?

    一念及此,李豫怎能不满怀心忧?他挥手驱退了殿中所有,仅留下了最亲近的太监魏知古,而后压低声量问道:「无忧先生如何说法?」

    李适终於可以说话,立即抬头吼道:「他说这是不值一哂的小事!仅是家门之争而已!」

    李豫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即面露怒色,殿中气氛顿时了下来。

    这君聆诗!仗着声名盖天,对朕不敬,尚可解释为试朕有否容人之心,可也!但如今却连这足以动摇寰宇的大下大事也不理了,其傲也如此!是可忍孰……

    「皇上莫怒……」魏知古颤颤地出声,打断了李豫的思路。

    李豫转首瞥了魏知古一眼,闷闷地道:「你有何说?」

    魏知古转向李适道:「太子殿下,请容奴才斗胆问上一句:那君聆诗除了小事一言,尚有何说?」

    李适哼了一声,道:「他放任女流之辈与吐番蛮子在大堂上看笑话、让名不见经传的贱民连番顶撞我!若在宫中,这些人便是杀头十次也不为过!」

    「还有吗?」

    李适道:「还有什么!全是不敬之事!」

    眼见太子、皇帝怒气愈炽,魏知古也有点急了,忙又道:「太子殿下务必细思,这关乎皇室安危啊!关乎天下安危啊!」

    「还能有什么?还能有什么!?」李适怒吼着,他一想起自己在林家堡中所受的待遇,在心里便已将那些人全杀了头了!他们说了什么,还重要吗?

    魏知古这会子也有点手足无措 ̄若果如此,皇室危矣!天下危矣!

    殿中又沈默半晌,李豫怒意稍退后,忽然想起:太子此行尚有李泌作陪!李泌身为叁朝元老,又是天下皆知的智囊,怎能毫无表示了?当即问道:「李长源可有什么话说?」

    李适冷哼道:「那老家伙尽是帮腔,帮那一群贱民的腔!说什么天下人的天下?胡说八道!天下分明是我李氏的天下!」

    「慢!」李豫急喝道:「你刚刚说什么?」

    李适昂然应道:「天下是我李氏的天下!」

    他说得很自豪、也很骄傲,他认为这是李家人的骄傲,自然,父皇也会为这句话觉得骄傲。

    但李豫毫无喜色,又道:「再前一句!」

    李适有点懵了,讷讷道:「前一句是……胡说八道……」他有点不懂,为什么父皇不为他那句李氏的天下而感到高兴?

    他忘了,他显然忘了,现在的李豫,连自己是不是姓李,都不敢肯定!

    「不是这句,再前一句!」李豫不耐地喝道。这太子怎么……有点笨?

    李适愣了一下,他仍然跪着,忙低头细思 ̄前一句?前一句是什么?

    喔!有了!

    「天……天下人的……的天下……」李适回答,也很纳闷 ̄这句莫明奇妙的话就那么重要?李泌说它很重要,那老头老得神智不清,也就罢了,连父皇都觉得它很重要?看来父皇也老了,也一样老得神智不清了。

    「这话是李长源说的?」李豫追问道。

    李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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