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也是很好吗?)
呼应着他的自语,房门被打开了。
“罗兰。”
黑发少女,也是这栋屋子的女主人米卡娜端着热气蒸腾的燕麦粥朝罗兰走来。
米卡娜。莫利蒂。罗马诺。15岁,阿尔贝托。坎贝尔。罗马诺之妻,两个孩子——男孩安东尼和女孩艾米的母亲。
得知米卡娜已是人妻,还育有一对龙凤胎婴儿时,罗兰着实有点被吓到了。虽说农村婚龄低,可13、4岁就结婚生育也实在有点那啥。哪怕是鼓励多生多育的亚尔夫海姆,基于生理卫生和优生学的考量,也通过立法将法定婚龄和适合妊娠的年龄下限设定在16岁这个极限值以内。对卫生条件恶劣,缺乏专业知识的农村,14岁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大出血、感染、难产、生产过程处理不当、产后保养——足以致死的要素要多少有多少。像米卡娜这般平安生产,产后还恢复的很不错,家务、农活、生养小孩样样不落下,还能把罗兰这样一个大活人弄回家里。实在叫人怀疑她身上是不是有兽人或古代种的血统。
总而言之,米卡娜是一位充满奉献精神以及母**的女性。靠着她从行走商人那里学到的只言片语查理曼语,罗兰才弄清自己身处何处,以及该使用何种语言与对方沟通。
“看起来恢复得很快,你的身体还真是强壮。”
插口的是阿尔贝托,二十岁出头的男主人,因为不修边幅的关系,相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个几岁。棕色的头发夹杂着几缕尘土的黄色,蓝色的大眼睛,脸孔和手脚被太阳晒得黝黑,整个人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活力。一边说着话,一边手脚利索的放下盛有葡萄酒和圣饼的篮子,帮罗兰从床上坐起,检视各处青紫色的外伤。
这是一对登对的夫妻。
不光是人格、生活环境、家庭状况,全都非常相配。
甚至连服装都高度相似。
或许内衣内饰上有差别,但外套却有着某种统一性,一看就能明白是依照相同款式制作出来的。
扶起,坐好,放下食物后。夫妻两人将双手紧握在,闭上双眼,低下头。
罗兰亦是如此。
“愿人都尊神之名为圣愿神。之。国降临。”
熟悉的主祷文,不论哪一国的臣民,只要信仰着绝对之神,在餐前祷告时都会念诵。
在信仰的发源地,世间信仰最为坚定之处,听见这个丝毫不足为奇。
只不过——
“愿神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于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在罗兰听来,似乎有些太过虔诚,甚至有一丝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冰冷。
“救我们脱离凶恶(sed 。libera 。nos 。a 。malo)。”
低吟般的祷告结束,那一丝丝违和感也随之烟消云散,在罗马诺夫妻宽厚亲切的笑容包围下,罗兰重新融入那令人安心的温馨气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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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有毒性的日光被遮阳棚阻隔,冰桶里放着冰块和起泡酒,躺椅旁的折叠桌上小风扇送出阵阵凉风,留声机唱着动人的女声。
“不久之后从山的另一头传来士兵们吹奏喇叭的声音。
虽然对用长枪和铠甲装饰起来的欢乐派对羡慕不已。”
犹如节日般的钟声过后,前奏结束,歌词顺着轻松愉快的拍子娓娓道来。
“但公主却无法参加派对,因为王子们全都死掉了。
公主只活在梦中,从高塔上俯视着一切。
士兵们在草原上起舞,一边流血一边呼唤神明。
公主想要走出梦境,因为小鸟们都不见了。
叮铃铃,叮铃铃,钟声响彻四方,镜子竖直裂开。
其中一名士兵一边呼喊着公主的名字一边死去。
火药的刺鼻味,长枪刺穿身体的声音,高塔即将倒塌的预感让人心跳加速。
公主打破了规定,从塔上奔下去参加派对。
pa…pa…pa…pa
pa…pa…pa…pa
pa…pa…pa…pa”
蹦蹦跳跳的欢快节奏和透着血腥味的歌词酝酿出近似恶意的漆黑气息,或许作者只是对生活在和平中的公主将战争厮杀视为派对有感而发,可不论初衷如何,最终达成的效果却是叫人细思极恐,连带着怀疑作者三观到底出了神马问题,是老婆和人跑了,还是丢了工作,以至于写出这么阴暗的歌词。
与此同时,能在致命的阳光下喝着冰镇起泡酒吃烧烤,心平气和的欣赏这种黑色小调,这人不是审美情趣大异常人,就是被太阳晒坏了脑子。
亚尔夫海姆独裁官正好就是前面一种,审美情趣有些异常的类型。
“手艺有进步。”
从肥厚多汁的圆柱形肉块上切下薄薄的一片,涂上烤肉酱,撒上孜然后,送到口中细细咀嚼,良久发出一声平淡的结论。
“能合您的口味,是下官的荣幸。”
尼德霍格恭敬的点头回应,身后短了一节、剖面平整的小尾巴正晃来晃去,“黄油焗龙尾”意外获得好评让亲卫队队长心情变得很不错。要不是正在侍奉独裁官,只怕尼德霍格非得吼上几嗓子不可。
仔细地切割着龙尾,李林悠然的声音在炙热的空气中响起。
“你是不是也在奇怪,为什么我教育罗兰,却把他丢在伊密尔就什么都不管了?”
“属下惶恐。”
晃得正欢的小尾巴垂了下来开始安静地再生,竖起来的耳朵不愿错过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尼德霍格。你听说过‘震撼教育’吗?”
“您是指通过某种程度的震撼、刺激,促使孩子成长,客服他即有弱点的教育手段吗?”
“没错,根据问题的严重性、对象的心理素质、物质条件等等综合因素,施加不同程度和方式的震撼以达成效果。之前种种算是第一阶段,现在是第二阶段。借助极端的环境,让他自己从自怨自艾中走出来。”
“极端环境那比伊密尔更加的——”
“并非仅指自然环境。”
放下刀叉,仔细地用餐巾擦拭嘴角后,李林将餐巾丢在了餐盘上。
“比伊密尔恶劣的自然环境要多少有多少,沙漠、雪山、沼泽——哪一个都可能比这片因为反复开垦而荒芜下来的大地更挑战人类生存能力。但这片土地有着其他地方所没有的特质。”
神圣之都。
除了这个官方称呼外,伊密尔还有一个绝不算好听的别称。
荒野之都,伊密尔。
过度开发加上水土流失,使得伊密尔主城区之外基本都成了雨量稀少的干燥地带,总算受流经附近的河流恩惠,勉强能维持人类生存的基本需求如果没有河流,恐怕伊密尔早已毁灭了。
在这片贫困荒芜的土地上,为了忍耐严苛的自然,人们不得不去依赖什么。
比方说——
“虔诚的狂信徒吗。”
平淡的回答中掺杂着一丝厌恶。
崇拜母神这一点没什么问题,但教会的教义将人类至上主义抬高到了与神同等的高度,这就叫尼德霍格不大爽了,更不要说按照他们的教义,精灵阵营和独裁官是应该无条件消灭的敌人。
尽管以个体和组织能力来说,教会都不是职业军队的对手,神意代行者和古代中更不必说,但这些家伙很麻烦。狂信徒们丝毫不畏惧死亡,或者说他们渴望着死亡。在教会的教义里,所谓人生不过是偿还罪业、获得救赎的苦行,而死亡能把他们从苦行中解放出来。加上教义禁止自杀,所以他们一旦面对教敌,他们会使用完全不顾性命的作战方式。
没什么比毫不在乎同归于尽的敌人更麻烦的了。即便在尼德霍格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一群蝼蚁,但无穷无尽、悍不畏死的蝼蚁大军也会让他感到恶心。
“你觉得罗兰会接受教会的教义吗?”
晃动着酒杯,李林问到。
不可能。
尼德霍格毫不犹豫地摇头否定,根据他对罗兰的了解,以罗兰的价值观绝无可能接受教义。
“那么——”
侧转脸孔,李林远远眺望着圣都问到。
“如果神明降下启示,给虔诚的信徒降下解脱之死,你觉得信徒们会怎么做?”
“应该会欢天喜地的把自己送到神罚之下”
尼德霍格突然住口不语,他隐约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一旦被确认确实是神明降下的“解脱”,这些人一定会无比欢喜地将自己送入神罚之中,毕竟他们的夙愿就是通过死求的救赎和解脱。他们是一群为此而生、为此而死的人,不可能对此会有异议的。虽然最后得到的解脱方式和他们的想象有若干差距,但他们的最终目标反而早早得以实现,想必那些人是一边满足的笑着,一边赴死吧。
即便如此,尼德霍格也不会对这些人寄予一丝同情,一丝怜悯,那不过是狂信徒们自己所期望的报应。
“差不多也可以通知查理曼的那群小姑娘了,让她们做好去迎接罗兰的准备,再拖下去,恐怕她们就要疯了。有了这么一次耻辱,相信她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应该会赶得及。”
仰起脖子将起泡酒一饮而尽,鲜红的瞳孔冰冷锐利,仿佛连毒辣的阳光也能冻结。
“我这边差不多也该拿出点神意代行者的样子,为信众们奉上一场演奏会了。”
13。软弱与坚强(十一)()
天是我的座位,
地是我的脚凳。
你们要为我建造何等的殿宇?
哪里是我安息的地方呢?
——以赛亚书6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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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要晒干世界的阳光被隔绝在外,温度被魔法道具控制在体感舒适的程度,独特的气氛充斥着空间。
不是因为地点,也不是因为周围的器具。或许那些器具倾注了工匠大量的心血,展现出深刻的意涵,但那并不是文化的结果,而是信仰的积累。
信仰。
堆积在空间内的气氛正是浓郁的信仰。
彩色碎玻璃绘画、缕金烛台、石膏雕像,一切都为阐述教义,讴歌信仰而存在。所有一切存在的价值,皆是为了教义。
除了教义,什么都不承认,纵然是神子,也绝不容许违背教义。为了教义,神子亦可杀。
极度凝聚意识,排斥外界异物的空间内此刻弥漫着与那份窒息般的安稳格格不入的焦虑和惶恐,列席的高级执事,枢机主教们和大主教个个面如死灰,往日里神圣庄严、个个犹如道德楷模,此刻却是如丧考妣,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母神所创造的世界依然存在,天变地异的征兆也不曾出现。但某些人确确实实站在最终审判的被告席上,等待着命运的最终裁决。
没有一人开口。
一双双充满恐惧和憎恨的污浊眼瞳死死盯着空气中展露亲切微笑的年轻面孔。
神意代行者。
代行神意,比教皇更接近母神的至高存在,本应是教会全力协助侍奉的对象。
“诸位。”
犹如在舞台上面对观众的演奏者一样,黑发红眼的年轻人煞有介事地朝围坐在圆桌周围的一行人行了一礼。
“你们还真是悠哉啊。”
摊开双手,无奈地摇着头。
带着三分俏皮,七分嘲讽的动作引来一阵屏息,好几双手紧紧握住手边的物体。
“勾连阿尔比昂,促成和谈,让大家友好地手拉手,一边讨论自己应得的那一份,一边构建起反精灵同盟?你们真是一群无可救药的蠢货啊。”
扶着额头,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后,李林加深了笑意宣告到:
“不过奉陪你们的愚蠢也只到此时了。”
一位鬓发花白的枢机主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李林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晃了晃。
“不用辩解,不用陈诉,这不是审判,亦非调查。身为神意代行者,我以神之名对你们下达裁决,有什么不对吗?”
枢机主教软瘫回椅子里,死寂继续笼罩着圆桌。
这段发言对他们并不陌生,甚至相当熟悉。
当他们对信众大声宣布对异端执行火刑时,在异端裁判所审讯室里拷打异端嫌疑者时,当交不起税金和买不起赎罪券的平民哭嚎着被拖进异端裁判所时,在鼓动农民放下锄头离开家人参加和异教徒战争时。似曾相识的话语都曾经从他们口中说出过,谈话对象也从未能得到他们的怜悯,不是随着火刑柱一起化为灰烬,就是成为乱葬岗里的一堆无名白骨。
如今,这份报应终于降临到他们头上了。
“啊啊,对了,做为诸位长期为那位大人服务的犒赏,这里特别奉送各位一个忠告。不用想着求援和逃跑,你们和外界的所有联系的手段都被掐断了,不必浪费时间等待援兵或是谋划逃走。诸位还有什么想做的未尽之事大可抓紧时间完成。明日中午12时,圣都伊密尔将从地表消失。”
俯瞰着说不出话的贵人们,年轻男子的嘴角两端向上吊起。
“努力垂死挣扎吧,诸位。”
图像消失,一只盛水的金杯姗姗来迟,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后跌落地面,气急败坏的粗重喘息在议事厅内回响。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良久,身居最显赫座位,身穿白色镶金边法袍,头戴三重冠冕的初老男人用平稳的口气说着,深藏在皱纹和松弛皮肤后面的锐利双眼环视聚集在圆桌周围的人们。
“我们已经尝试过所有手段,远程通讯术式和信使自不必说,使魔和受过训练的动物也全都在释放的瞬间死于非命。已经不必怀疑了,他是认真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照预告里说的那样,将魔爪伸向圣都。在座诸位如果有什么对策或意见,可以畅所欲言。”
在场的每一人不但是受人尊敬的神职人员,更是手握庞大权力,一言即可决定一国大臣前途的权力者。此刻他们每个人都露出了疲惫憔悴的神色,苦涩地面面相觑。
“现在唯一能说的是,除了组织反击,我们别无他法。”
鼓足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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