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则好奇问道:“吐蕃人的首领,不是赞普吗?囊日论赞是这位赞普的名字?”
“囊日论赞是这位赞普的尊号,其本名我不知,意思是政与天比高,盔与山比坚。”
李世民则微微蹙眉,心想如果形势真如李孝恭所说,那么他现在从吐蕃那边贩卖私盐,岂非是资助敌国?
这件事倒是不妨关注一二,如果那囊日论赞是野心勃勃之辈,那么这一门生意,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做下去了。
这个时候,李元吉却忽然插言:“说到吐蕃,我听说二哥最近正与蕃人那边合伙做生意,从青海那边得了大批的私盐,在关西贩卖,据说是日入斗金。”
李世民剑眉微挑,心知这家伙,是幺蛾子来了。他却神色坦然:“是与此事!日入斗金是没有的,不过上个月除去所有的开销,我这边的得利总计有二十万贯。”
“这么多?”李元吉不禁吸了一口寒气:“怪不得这一次,你能这么豪气,一下就甩出了将近九十万贯。”
关键是武猛都尉与备身直斋二职,虽然前途无量,可却并非肥缺,是值不得这么多钱的。
李世民之所以花这么多,终究还是因其年纪太轻。十五岁的武猛都尉与备身直斋,在前朝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可在开皇末年,却是骇人惊闻。
李世民则面色如常:“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如今洛阳城内可都在传,宇文大将军那边,你一送就是三十万贯。”
李元吉噘着嘴:“二哥你这也太不把钱当钱了吧?我要是你,这笔怎么花不好?大哥那边只要三十万贯,说不定就可得一郡太守。还有七哥,有个二三十万贯,也多半可在骁果军中谋得一个武猛都尉之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投望上首处的李渊与李建成二人。却见这二者,都是神色平静,面无表情,似乎全不以为意——这让李元吉满脸的失望。
李孝恭看出桌上气氛有异,却是装作听不懂般笑了起来:“三胡你当毗卢遮他真是为这官职,花了这九十万贯?他这是接着这个由头,给当朝五贵送礼呢!在关中做私盐生意,哪有这么简单?”
李元吉这个时候,却已经不管不顾了,呲牙一笑:“我是不管这么多!二哥仗着我们武功李氏的名号在外面做犯法之事,吃香的喝辣的。可我这个当弟弟的白担了风险,却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如二哥也分我一些银钱?让弟弟我也开心一会。”
随着这一句,李渊夫妇的面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李建成则神色微动,目光朝着李世民看得过去。
李世民早就料到这一出,淡然自若:“正想与父亲说这件事,如果族中愿意为我出面,摆平薛举李轨之流,我这边愿以六成收入奉上。”
——这薛举李轨二人,不但是关西一地最大的马商,也是势力最广的盐枭,都是当世有数的黑道大豪。
据说这二人,不但身后实力雄厚,站着好几个强宗大阀,本身也已是超品级别的王阶战将。
尤其薛举,在关中一代,甚至有着‘西秦霸王’的称号,是不逊色于‘虬髯客’张仲坚的大高手。
如今李世民在关西卖盐,虽还未触及这两家势力,可迟早是要在他们那里虎口夺食的。
事实上,根据唐俭的消息,李轨那边,已经对他生出了警惕之心。
李渊闻言,果然是微一摇头:“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扯到家里。这两家身后,多有朝中权贵,自己需注意分寸。”
他对私盐生意,确实有些兴趣。毕竟如今不比以前,开皇年间政治清明,他们这些关西将门子弟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怎么敢做这等有违法治的事情?
至于现在,关西一代私盐泛滥,各大世族都有涉猎。武功李氏即便介入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如果要为这区区几十万贯的收入,与薛举李轨这些武力强横的黑道大豪,以及他们背后的几家世阀为敌,那还是偃旗息鼓的好。
且武功李氏,做为关西一带地位最尊贵的将门之一,也是从这两家那里拿到份子钱的。
李渊更知李世民从头至尾,都一直是用的自己的名号,未提他李渊与家族半字。
——不管关西那些与李世民有涉的地方官是怎么想的,可至少表面上,李世民确实是未借助家族半点实力,也谈不上是打着武功李氏的名号
而李建成闻言,则是微一蹙眉,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嚅动了一下嘴唇之后,最终却是不发一言。
“父亲放心!唐俭在那边也做了些准备,即便日后朝廷要清理盐政,也查不到我们的头上。”
李世民毫不意外,却依然神色郑重:“孩儿之所以要做这门生意,也是为了桑梓乡里,最近关西那边,无论官盐私盐,都太不像话。就我们武功县,一升参杂了沙石的粗盐,居然就敢卖到三两纹银,这要让人怎么活?”
李渊闻言不禁再一颔首,语含赞赏:“唐俭是稳妥之人,由他代你主持此事,老夫可以无忧。武功那边的盐贩,也委实是过于猖獗,不识抬举!由你出面打压一反他们的气焰,对于武功乡人而言,确是一件好事。之前家中就有好几位族老乡老致信于我,对你称赞有加。说是毗卢遮你运来的那些青海之盐,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他的欣慰与得意,可谓溢于言表,让李元吉不仅一阵瞠目结舌。
这个时候,李世民却猛地在李元吉的肩膀一拍:“话说回来,四弟你现在很缺钱吗?我听说这几天,你与侯莫家的公子,为了漱玉馆的一个清倌人争风吃醋,花了好十几万贯?对了,说来四弟你在漱玉馆那边,也已经住了好十几天了吧?那边的花销,确实挺大的。”
李元吉的脸色顿时剧变,而此时上首处李渊与窦氏夫妇,都纷纷眉头大皱,向他望了过来。
这个时候,不但窦氏的目光凌厉如刀,便是李渊,也同样神色不善。
他不反对子女接触女色,可如果是为一个烟尘女子,花费如此巨量的钱财,甚至沉湎酒色,玩物丧志,那就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李元吉暗暗叫苦之余,又一阵咬牙切齿。果然他每次得罪自己的二哥,都没有好事发生,估计这次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个家伙,未免也太可恶了,兄弟之间不该相亲相爱吗?身为兄长,也该让着弟弟才是。这豆萁相残,何苦来哉?
幸在今日家宴,有李孝恭在场,李渊夫妇顾忌客人,没有当场发作。
不过在晚宴饭毕之后,李渊就领着李建成与李世民两兄弟,连同李孝恭去了书房。
第两百四十六章 领军前往()
进入书房之后,李建成就眼含不解的问李孝恭:“七弟为何定要入骁果军不可?说实话,以你如今的资历,只怕很难在骁果军中挤入郎将之林。武猛都尉的八个人选,也都大概定了下来,你要想将别人拉下来,花费可不在毗卢遮之下。与其如此,倒不如在边军多呆个三五年,直接升上镇将。”
他没有说的是,武功李氏要为此付出的人情,也远超李世民之上,
李孝恭则一声笑:“无需郎将与武猛都尉之位,只要能够拿到一个果毅都尉,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这次来东都的时间确实晚了些,所以才来求叔父之助。”
“果毅都尉?”李建成眉头微蹙:“那岂非是平调?”
严格来说,果毅都尉是要低于上镇副将半个品阶的。上镇之军,数量在六千人,到一万二千人之间,而果毅都尉只能统辖三千骁果。
不过大隋朝野,都默认禁军系统的地位,要高于边军与府军的同级官职,
只是果毅都尉哪怕外调,还是中镇将与上镇副,所以在李建成看来,这完全就是无用功,浪费时间。
“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尾。”
李孝恭语声昂扬:“天子建十八万骁果军以征辽东,弟不才,也欲在此战中建功立业!”
“原来如此——”
李渊手捻着长须:“只是,你可问过你兄长意下如何?又可曾想过,这第二场辽东之战我朝再败,你在骁果军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李孝恭的兄长李琛,袭爵襄武县公,官拜散骑常侍;开府仪同三司,淮南郡太守,也是武功李氏的支柱人物之一。
“侄儿想过的,天子经历今年这场大败之后,定会吸取教训,步步为营。这二次征辽之战,即便不能一战克定高句丽,也绝不会再有今年这样的惨败。”
李孝恭苦笑:“至于兄长之意,侄儿没问,也无需问。川蜀一带边境太平无事,小侄实在没有耐性,在那边苦熬资历。除此之外,侄儿以前一直都是担任主官,不惯于人为副。”
李渊闻言,倒也没有意外责备之色,他只略作深思,就答应了下来:“也好,大势至你在府中住下,此事我会代你筹谋。”
这位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看李世民,后者当即起身抱拳:“七哥之事,孩儿义不容辞!”
此时的李世民,已经是上仪同三司,武猛都尉,备身直斋,不但官位不低,在禁军中的人面也已不小。许多三四品的大将都与其熟识,甚至是欣赏有加。
李渊固然能够帮助李孝恭,运作一个果毅都尉之职,可如果有李世民从左右备身府与骁果军内部发力,他会省事许多,
李孝恭则是一阵感概不已:“我这些年,自以为是仕途得意。却不意毗卢遮小小年纪,就已后来居上。小侄反过来,还需借助十九弟之力不可,他入东都,明明才不到一年,真不愧是我家的千里驹。”
武猛都尉与果毅都尉虽然是平级,可骑军的地位,一向都高过步军半头。何况李世民还兼着‘大业殿直斋’的职位,深受帝后的信重。
尤其是后者,最为重要,足可让李世民平步青云。
李渊闻言,眼中不由略显得色:“你别太夸他,这个小子,惯会得意忘形。你回京之前的数月,这小子居然还想着要辞官,真是气煞了老夫。他莫非当朝廷的官印,是萝卜做的?幸在萧后殿下看重,对他的辞呈一直驳斥不许,否则老夫真不知会被他气成什么模样。所以孝恭你这次欲从征辽东,其实也是解决了老夫一桩心事。你婶娘一直忧他少不更事,年轻气盛;我则担心他得意忘形,自不量力,可能会在战场上吃亏,有你在那边与他互相照应,我们夫妇都会放心很多。”
李孝恭哑然失笑:“叔父多虑了,毗卢遮的沉稳,是同辈中罕见。其才能武艺,也是关中将门翘楚,你们夫妇实在是担心太过了。到了那边,但是他照应我才对。”
“希望如此吧。”
李渊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看着李世民道:“你的玄甲营与大业殿,现在可还缺人?”
李世民闻言,不禁眉眼微扬:“玄甲营还缺两个校尉,宫中的都虞候都已有人,只有四个虞候,还没有定下人选。敢问父亲那边,可是有荐人过来。”
他知道李渊既然问了‘缺人’二字,那就只可能是指八品以上的将官。八品与队率以下,都有失李渊的身份。
“确实是有两个故交之子,至今都还没有出身,”
李渊微一颔首:“一个是慕容罗睺,慕容家的孩子,极有勇力;一个是侯君集,我老友侯定之子;前者是太子右内率,是你在宫中的同僚,后者也有七品振威将军的荫官,你看看能否把玄甲营的两个校尉安排给他们的。”
李世民微微蹙眉,他对这种关系户不甚感冒。
其中慕容罗睺也就罢了,前燕慕容家族早就败落,在朝中已经没有四品以上的高官。慕容罗睺能够在二十多岁的年纪,担任太子右内率的,应该是靠真本事的,
至于侯君集,此人也是出身关系的将门子弟。
其祖是侯植骠骑大将军,肥城县公;其父是车骑大将军、潞国公侯定。最高能追溯到其八世族侯龛,乃是十六国时后燕高官。
不过李世民听说此人风评不太好,心性浮夸,骄横自大等等。
可他稍稍犹豫之后,还是没有拒绝。
“孩儿会尽力而为!”
这侯家历来都与武功李氏交好,而侯君集之母,与他的母亲窦氏,也是堂姐妹。如今那边难得有求到他们家的地方,如果贸然拒绝,是会伤人心的。
李世民心想如果侯君集此人还有些可取之处,自己就费心思*一番。但如果此人一无是处,那么他与长孙无忌,也有的是办法将这个家伙架空。
“没必要太上心,他们两家,自然会使力气,毗卢遮你只需关键时候说句话就行。”
李渊眼中的满意之色,愈发明显。
不知不觉,以前家中这个让他头疼的小子,如今也能够为族中出力了。
这个时候,他又神色微凝,目光肃然:“还有一事,今日有大臣向天子举荐,让我但任怀远镇行台尚书,主持辽东之战督运粮草兵械的一应后勤诸事宜。”
在场三人闻得此言,都不禁眼现喜色。尤其是李世民,与李孝恭二人,更是喜不自胜。
这次辽东之战,如果有自家人掌握着粮草兵械,那么他们在前方,就再不用为此事发愁。
除此之外,三人也为李渊的前途而欣喜,
行台制度,初见于魏晋,为将帅出征时,随其所驻之地设立的代表中央的临时政务机构。在北朝后期,在被称为尚书大行台,设置官属无异于中央,自成行政系统。
这原本是为大规模战争而筹备的机构,能够让主帅能够有效的统辖地方,为战争服务。
可在齐魏之后,已很少有统辖两到三个州的大行台出现,通常只是统辖数州的小行台,负责督运粮草等事务,一般都是在一条主干道所在及附近的郡,因此被称“某某道行台”,或者“某某镇行台”。
行台尚书在地方权柄极大,不但能自建幕府,更可节度地方军名。只有天子最信任的亲近大臣,才能够担任这种职司。
而怀远镇,位置就在辽河西岸,与辽东城隔河相对。可以说是征辽大军最重要的后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