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档，大概就是我们这些了。厉害的会点内功，能运气于招，差点的连内功都没有，完全靠一些庄稼把式。”
“普通人看我们威风，但我们大多有苦自知，在这江湖里，不过是拿命讨生活罢了，真要能够安分，有处产业，谁不愿意老婆孩子热炕头？”
“唉……”
似乎是前途渺茫，仔细数了一遍江湖的等级之后，何厚愈发的兴意阑珊。
一旁的孩哥听着何厚的话，手中吃肉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眼中是感触的光芒。
最终，他抬起头说道：“并不是有产业就能安稳生活的，我爹活着的时候说过，人进了江湖，只要不死，江湖就会一直跟着你。”
“他退隐好几年了，但依旧会有仇家来找，依旧会有新人谋求名声来挑战。”
“终于，他累了，也死了。”
孩哥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平静，这个心性善良淳朴刚进入江湖的孩子，没想到早已经知晓了江湖的本质……
一时间，林安和何厚都格外的沉默。
最终，林安笑了笑，摸了摸孩哥那乱糟糟的头发，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哪面讨生活都差不多。世道乱了，生活才如此艰难。”
“呼……林先生说得对，我敬你一杯。”
“喝。”
何厚似乎也醉的差不多了，最终，他还是愿意相信林安的话，相信江湖中最后的一丝美好，保留对心中那个江湖的憧憬。
杨铁和何厚都醉了，酒舍里有客房，他们便在这住下。
孩哥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好妹，但却十分机灵的在见到瘸子的第一时间下跪磕了头，一边磕一边说：“给丈人爹磕头了。”
这下直把瘸子磕懵了，然后好妹生气直接拿木棍撵他，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可好歹，两人也顺利在酒舍的客房住下。
……
一夜无话，第二天醒来，一起吃了早饭。
依旧在酒舍用餐，吃过这顿，杨铁便对林安抱拳说道：“林先生，山水有相逢，我们得去找一刀仙了。”
“可惜，不能和先生再做畅谈。如若这次能活着回来，我请先生喝酒。”
“能回来，我请你。”
林安抱拳，他很欣赏两人的豁达，也愿意和他们多喝两杯，多聊聊这江湖。
杨铁和何厚正要笑着抱拳，然后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然后是镇子里小孩们的叫囔声。
“一刀仙来啦！”
“一刀仙来啦！”
“一刀仙来啦！”
……
杨铁和何厚当即就变了脸色，先是一阵惊愕，而后是欣喜，是怒意，也有一丝解脱……
“林先生，大概是要后会无期了。”
真正遇到仇人之后，杨铁反而有些超脱了，他十分淡然的和林安告了别，接着便和何厚检查了一下长刀是否锋利，这便撩开门布，走了出去。
林安他们稍微顿了一会，便也跟在后面出来，看着这场仇杀。
只见杨铁和何厚两人手中拿刀，挺直着背脊，抬头扬视着远处的一刀仙团伙，大踏步走进，一边走，一边喊道：“一刀仙，我找你七年了。”
数米外的一刀仙和众手下都笑了笑，这便翻身下了马，将佩刀夹在了腋窝下，高高的踩着步子走来。
他带着一条黑布头套，整个人看着有些怪异，脸被遮掩了小半，显得那双眼睛里的精光更加迫人。
然而，杨铁毫无畏惧。
他一把抽出了战刀，刀鞘一甩，大喊道：“一刀仙，出刀吧！”
说着，他便含怒引气，一刀当前劈下，破空之声次啦响动……
第128章 少年心气（）
锵！
如极光掠影，一阵寒光闪过。
一刀仙屈膝蹲立，一手轻轻拭去刀上的鲜血，而他面前之人呆呆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最终带着遗憾倒下身去。
他缓缓站起身来，舔干净手中的血水，便收刀转身，等待着同伴的对决。
何厚看着杨铁已经倒下，握着刀的手不由都有了些颤抖，看出他的恐惧，一刀仙团队的二当家露出嘲讽的笑容，十分轻松的拔出刀来。
何厚颤抖着将刀拔出，恐惧之下实力连平时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实在忍受不住这股压抑，他大吼着将刀举起，可还不等战刀落下，他的眼中就溢满了恐惧和留恋……
他想活的，很想……
噗通……
又一具尸体倾倒在地，那二当家吹了口口哨，便转身和一刀仙碰了碰肩膀，两人十分得意的踏着步子离开了。
听说有人来寻仇，结果就是这种货色……
“杀人啦！”
“杀人啦！”
……
一刀仙离开，那些孩子们才敢叫唤，鬼叫鬼喊的四处跑动，闹得人心头烦闷。
一旁观战的瘸子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便护着女儿回家了。
孩哥则是看得入神，有些发呆，大概联想到他自己了吧？他也是刀客，这就是刀客们的江湖。
林安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帮两人合上了眼睛。
他找瘸子借了两张毯子，又借了锄头，准备把这两位相识不久的朋友下葬，不至于让他们抛尸荒野。
土挖的很深，他和孩哥两人足足挖了一天，才将杨铁和何厚葬好。
埋浅了可不行，会被野兽挖出来吃掉的。
简易的弄了两个木牌，林安用一柄小刀在上面刻了名号，算是尽了朋友的义务，不枉相识一场。
半夜，两人在墓前烧了一堆火，算是最后再陪着说说话。
这荒凉寂寥的大漠，以后他们走了，这两人便彻底孤独冷清了……
这茫茫大漠，谁又认识他们？
原本，如果林安知晓两人的老家的话，他愿意帮忙带个话的。只不过，杨铁和何厚似乎并不想麻烦他，昨天他们聊了很多，唯独没有聊家里事。
可能，怕说多了，今天就没有勇气了吧？
可能，在他们离家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定自己死了吧？
一碗酒淋在两人坟前，林安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慨，他思考着，这一切值吗？为了死去的人，再搭上两人性命，哪怕明知是死……
可是，能不去吗？
杀父之仇……
林安沉默着，他看着天上苍茫的满月，默默的喝着酒。孩哥在一旁发呆了许久，他突然出声问道：“林大哥，江湖，到底是什么？”
林安知道孩哥现在很迷茫，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哥的头发，说道：“你为什么要当刀客呢？”
孩哥摸着刀柄，思念的说道：“我爹是刀客，很厉害的刀客。”
“杨大哥和何大哥也有孩子，他们是刀客，你说，他们的妻子对孩子们说的江湖，是这个真实的江湖，还是一个英雄侠客的江湖？”
“我们活着的地方就是江湖，同样，我们向往的那个地方，也是江湖。”
“问题是，你的心漂泊在哪。”
“此心所存处，便是江湖。”
听着林安的话，孩哥只觉得内心有一种奇妙的颤动，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他能看到，自己的刀在响应他的内心。
双刀鸣动，孩哥缓缓伸出了手，咻的一下，两刀皆入手中。
他呆呆的看着，这是他第一次以气引刀获得成功……
见此，林安笑着揉了揉孩哥的脑袋，这便撑着懒腰起了身，将酒坛中剩余的酒淋在墓前。
说道：“杨大哥，何大哥，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江湖，你们所追寻的那片江湖永远不会消失，因为，无数都这么憧憬着，它迟早有一天会真正出现。
……
归家，酒舍里并没有熄灯，好妹和瘸叔都在等他们回来。
见到林安的第一时间，好妹是高兴的，他担忧了许久，害怕林安他们遇到野狼什么的，林先生是读书人，可对付不来。
可还不等她和林安说话，后面进来的孩哥就一脸兴奋的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她看着孩哥就来气，这家伙居然还好意思穿着刀客打扮，别人昨天请喝酒吃肉，今天去世却只会呆呆看着，还是林先生去帮忙收的尸骸。
没用的小辫子！
她一声冷哼顿时浇灭了孩哥的兴奋，僵硬了一会，便垂头丧气的跟着后面，看着瘸叔和林大哥交谈着。
说了几句话后，瘸叔便让好妹端来了饭食，他们出去一天，还没吃饭呢。
接过碗，林安客气的道谢，好妹有些害羞的应着。
然后给孩哥端碗时，她却是粗蛮的一放，差点把面疙瘩都洒了出来。
瘸叔看在眼里，只能低叹一声，也不管这里，自个挪着脚步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营业，可不敢多耽误了。
夜里，吃过饭便也该睡觉了。
林安和孩哥在客房的炕上躺着，透过窗户，呆呆的看着外面的星空。
“林大哥，你说，好妹为什么不待见我呢？”
另一边的炕上，孩哥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林安听后轻轻的笑了一声。
“你不是说你媳妇儿屁股上有颗痣吗？你想办法确认下，看她有没有呗？”
“如果没有，她不待见你很正常，你也没必要苦恼。”
“如果有，那你再去讨好她，让她答应你娶亲，这样更方便，不是？”
他出了个馊主意，可孩哥似乎觉得定有道理的，孩哥点点头，感谢的说道：“还是林大哥聪明。”
聪明吗？或许吧，他只是觉得平静的生活，可以多增添一点乐趣。
帮他们增添一点孽缘，反而更助于关系的进步。
他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但也知道女孩子大抵会喜欢些什么，孩哥真要正经追好妹，先要做的是整饬好自己的外形。
不求多帅气有风格，起码得干净利落一些。
小家伙有本事，在这个崇拜强者的世界里面，能展露一手刀法，好妹会更愿意接受他的。
只不过……顺风顺水多无聊？
第129章 牵马坠蹬（）
“爹！！！”
伴随着一阵砰砰的石头声响，黑夜里发出一声八调高的哭喊声，接着瘸叔便冲厨房拿着木棒冲了过来，对着那个偷看自家闺女洗澡的小子一顿好打。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居然还敢偷看！”
“我留你在店里好吃好喝，你居然……”
砰砰的击打声连续传出，孩哥知道做错了事也不敢闪躲，只是发出闷哼声，然后缩在墙角挨打。
一旁的屋顶，林安则是拿着一小罐酒慢慢喝着，好像没听见下面的吵闹一般。
孩哥等了五天，终于等到了好妹洗澡的机会，想确认她屁股上到底有没有那颗痣。
结果，他刚看了一眼，林安就弹了个小石头，他便摔倒了……
月光下，能够看到小姑娘匆匆裹了大衣，从浴室里出来，林安微微一笑，只觉得手中的酒也甜了那么几分。
他没猜错，好妹是去拦她爹的……
五天时间的相处，这两人最开始是挺炸毛的，但孩哥在林安的建议下洗过脸后，好妹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这几天瘸叔让孩哥帮店里做活，处理马肉。
孩哥没干过这种活计，十分笨拙，瘸叔看不下去，便准备教孩哥。
那孩子估计也悟到了好妹是看不起自己，于是那天他没有拿起刮肉的小刀，也是拔出了自己的战刀。
沉气引刀，刷刷两下，一扇完整的马肉直接碎成了数块。
当时好妹那副惊呆的样子，孩哥晚上回客房睡觉都在偷笑呢，当然，他这么处理马肉，免不了瘸叔一顿教训的，好好的肉，都浪费了……
……
“爹，别打了。”
瘸叔高高扬起的木棒僵住了，他惊讶的转过身看着自己闺女，见闺女不像是违心的样子，最终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木棒一丢，气走了。
女大不中留啊……
两人停留在后厨，气氛有点微妙，孩哥依旧缩在墙角，不敢看好妹。
好妹则是靠着梁柱子，望着门外，望着那处房顶上的一个侧影，望着那个淡然喝酒的先生。
最终，她说道：“你为什么要偷看？”
孩哥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爹说我媳妇屁股上有颗痣……”
好妹咬了咬嘴唇，幽幽的说道：“双旗镇只有一个瘸子……”
你说老丈人是双旗镇的瘸子，而双旗镇只有一个瘸子，我是不是你订婚的媳妇儿，你还要确认吗？
双旗镇的人是不会多问多事，但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又怎么掩得住？
特别是你一来镇上，几乎问遍了整个镇子……
“哦，那你是……”
“我是你定亲的媳妇儿。满意了吧？”
他还没问完，好妹就一句话抵了过来，只是她眼睛幽幽的，让孩哥看着有些怕，那里面有怨气。
沉默……
“是因为林大哥吗？”
孩哥是个善良的孩子，也是个直觉很准的孩子，他大概猜到了好妹的心思。
“……他只是一个梦，每个女孩都会去做的梦。”
哪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不想遇到一个白衣翩翩的绝世佳公子？特别是这一片荒凉的大漠，他更是帅得有些虚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又如何能够例外？
她是动过心，只是没想到自己是许过人的，而许的人看起来又糟糕，她这才一直针对孩哥。
如今看来，孩哥其实也是个有本事的……
他或许没有林安那样淡然出尘、卓尔不凡，但他能够依靠，是属于自己的真实……
更何况，她能够感受到，林安在怀念一个人……
屋顶，砖瓦之上，林安双手抱着脑勺静静的躺着，看着明亮的月亮，闪耀的星空，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女孩。
说是女孩也不大恰当，她大自己两岁，却也处处照顾着自己……
感觉，就像真多了一个姐姐一样……
宫二，你还好么？
大漠里的月亮，比起关外来说，也别有一翻感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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