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着同时哈哈大笑。
一帝的幕僚拍着马屁道:“曹大帅先期派人入林,原来是诱敌之计!”
曹彬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前方一群大将入帐,七嘴八舌吵了起来,有人拍着胸脯大声道:“中军若不叫咱们退回来,非得乘胜打到阆州去!”
又有人道:“不说打到,突破此山,到山后扎营逼近阆州定无差错……”
曹彬对部将们的牢骚也不生气,只是正色道:“据报蜀军在阆州增派了援兵,前面山高林密,我军在蜀中尚未掌控局面,轻敌冒进是兵家大忌!”
幕僚顿时附和道:“曹公言之有理!”
武将们吵闹稍息,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吕端便道:“此战大捷,曹公可修书上奏报捷请功。”
潘美的目光从后面那几个随军文官身上扫过,说道:“我定据实上报,此番大捷,不过也未能取得实质进展,蜀国的元气未伤。一来因为我军客兵作战,二来再往西南走,瘴气愈重,军中生病者也越来越多。”
吕端皱眉发愁:“瘴气着实难办,老夫运来了很多药材,给疗伤营服用,收效甚微。”
……中原人确实对南方的瘴气十分惧怕,弄不好就会引发瘟疫。
以前汉唐时期,南方皆归朝廷管辖,但官员们最不想去的就是蜀国和南越做官,被当做是失宠流放……因为很多人过来做官都因瘴气死掉了!
不久,太常寺派来的御医到来,可是面对瘴气,他们也只有摊手的份,这让曹彬十分发愁。
在御医和军郎中的安排下,大伙儿把犯了病的人分开设营居住治疗。所依据的治疗办法除了照搬医书,也找来了当地的土医,拿草药来治,有的能治好,有的病况司下。
司匡从林中逃散出来后,就病倒了。当夜便打摆子,浑身冷汗,立刻被送到了伤兵营居住。开封指挥的状况最差,在树林里被击溃死伤了上百人,又陆续有人病倒,整个指挥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司匡躺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周围都是雄黄熏的味道,乌烟瘴气,还能听到呕吐、呻|吟的声音,他的情绪十分糟糕。
他没料到打仗原来是这么回事……和诗歌里写的“不破楼兰终不还”“男儿何不带吴钩”等等全然不同,压根没那么有诗情画意!司匡出征后的遭遇:步行走路,一直走,走了他|娘|的几千里!然后听说利州被攻占了,便又走了过来,接着就在荒郊野岭带着人挖壕立寨……刚列队进军,连敌兵的长相都没太看清楚,就狼狈跑回来了。
然后就病倒,被送到了这破地方躺着。
唐军病了很多人,没有退兵的原因是御医郎中、当地土医的治疗下,不断有人痊全。据说是瘴气,反正还是能治的,虽然治好的不多,但至少有希望。
但是司匡却一直不见好转。他每天躺在破床上,也没人来看他……平素熟悉的将士被禁止进入疗伤营。司匡感觉身体也越来越差,浑身无力,起床都有点吃力了,他不得不胡思乱想,自己会不会病死在这破地方?
毕竟是个读书人,司匡现在有点质疑,自己是不是入错了行,根本不适合从武……但是学文也考不上进士。真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
而今他只能满心消沉地等死了,绝望一点点地加深。
唐军进展缓慢,几乎停止了进攻,上次大战之后也没听说蜀国军有甚么动静。过了几天,司匡一直不见好,被人从营中拿牛车拉了出来,送往利州,和他一起被民夫送走的还有很多人。
。。。
西北易燥多风,吹得中原来的人皮肤都起了摺子,仿佛转眼间便长了几岁。
枢密副使急匆匆地走到书房门口,里面陆飞停止和卢广孝的谈论,招手让潘美进来。潘美拱手一拜,急着就说道:“皇上,曹彬有消息来了。唐军在阆州北面捷报,但情况似乎并不顺利。”
陆飞道:“我之前看潘美的奏报,只要拿下阆州攻灭蜀国便指日可待,他攻不下阆州?”
潘美道:“臣以为很难。唐军与蜀军对峙以来,转攻为守,打退蜀国军的进攻便算赢,进展极为缓慢。西南山林纵横,多出瘴气,我军生病者很多,战斗力大打折扣!臣猜测,潘美可能在考虑退兵了!”
陆飞眉头紧皱,少顷便说道:“传旨回汴梁,让太常寺即刻派人去前去想助,解决疾病之事。”
潘美抱拳道:“喏。”
陆飞沉吟片刻又道:“让留守在京的寇准也去!”寇准对蜀国也颇多了解。
潘美又忍不住说道:“曹彬此人没甚么战绩可称道,从现在攻蜀国的表现来看,也平平无常。朝廷花了那么多钱,甲胄、兵器、粮秣无不充足,他手下战兵多达十万,出征消耗糜大,却把仗打成这样……朝廷最怕的就是战事拖的过长。”
陆飞道:“曹彬的兵额虽多,但咱们得考虑他带的不是战阵老卒,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才养兵几日,就让他们上了前线,朕还是信得过曹彬的。”
潘美叹了一口气:“蜀国弱国,君黯臣昏……”
陆飞却毫不犹豫道:“曹彬还没有放弃,且让他想想法子,缰绳不能勒得太紧。”
潘美察觉到陆飞的态度口气,便不再多言了……那曹彬是陆飞亲自选的人才,不到真正失败的时候,陆飞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谈到这里,书房里君臣三人有稍许的沉默。
陆飞伸手在额头上摩挲了几下,有种疲惫涌上心头……想想自己每天也没干多少事,但诸事不顺,心境会影响他。
陆飞故作淡定道:“你们都各司其职,切勿太急。”
潘美等二人躬身道:“臣等谨遵教诲。”
陆飞听罢,默然挥了挥手。
二人抱拳道:“臣等告退。”
陆飞深吸一口气,此时才醒悟,坐稳皇位后有点麻痹大意了,很多事容错率依旧不高。
他把焦虑、烦躁的情绪压在心底,起身走出了书房。
陆飞在宦官王方的带引下,走过一段廊道,又去见拓跋沉香。
拓跋沉香正坐在旧屋内发怔,见陆飞进来,警惕地看着他,也不起身,礼节几乎没有。陆飞也不计较,好言问道:“谨妃这几天好些了么?”
拓跋沉香好些憔悴了很多,她声音低落地说道:“我不该由着性子,答应与黑鹰逃走……我以为不过是件小事,就算被抓回来,也没人能把我怎样。”
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我若懂事一些,野利家就不会……”
陆飞道:“谨妃忽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知错改错,上之善也。”
拓跋沉香听罢有些诧异,抬头打量着陆飞:“你对黑鹰那么狠毒,为何对我如此宽容?我要是不答应黑鹰,甚么事都不会发生!”
陆飞不置可否,又道:“明日党项送亲队伍要走,谨妃与朕一起去送送罢。”
拓跋沉香道:“你还要留我在这里?”
陆飞道:“朕与拓跋家联姻,并非与野利氏联姻,朕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忘记朕的身份。”
……灵州,君臣文武大排筵席。
酒宴中,众臣推杯换盏,好不高兴,一个个称颂陆飞,此次大唐皇帝西巡不但安抚了边境藩镇,更达成了正式的党项人与大唐的和亲,有人认为此举可保边境十年无战事。
陆飞坐在那里,不置可否,他没吭声却给人一种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气势。
实际上陆飞此时心里也特别惊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少才开口说道:“卢广孝几番南下西进,凭三寸不烂之舌为大唐开边,功劳很大。”
众人对此没有异议。
就在这时,一个文官走进来,拱手道:“禀报皇上,臣等刚收到汴京急报。”
“拿上来。”陆飞道。
侍立一旁的王方走下去,从文官手里接过书信,送到陆飞手里。陆飞展开一看,立刻抬头镇定道:“潘美攻陷阆州。”
大伙儿听罢又是哗然,一片兴高采烈的道贺。陆飞又看了一遍,把奏报递到王方手里,轻轻扬了一下头,示意他让诸臣传视。
陆飞内心一阵狂喜,不过正如他在失手时不想表现出来,狂喜时也没有表现得欣喜若狂。古人讲究喜行不露于色,陆飞做不到,但尽量当众不要太夸张就行,这样更显得淡定从容,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军报中说瘴气在军中日渐转弱,多亏皇帝运筹帷幄,派寇准前来相助,曹彬才得已能在阆州城下与蜀军主力决战,大获全胜,旋即攻破阆州!
潘美大声道:“阆州一破,蜀国无险可守也,大唐军攻取蜀国已如囊中取物!皇上一统河山,创盛世大业不远矣!”
诸公纷纷附和,一番歌功…颂德。
陆飞当众说道:“朕没有看错人,曹彬未让朕失望。”
诸臣一齐拜道:“皇上英明。”
陆飞此时情绪兴奋,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踱到窗前,昂首从容,一副踌躇满足的样子。
大堂外阳光满地,今日的天气十分晴朗。陆飞抬头看去,只见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几只不知甚么品种的禽类在空中翱翔,只看到翅膀的影子在广阔的天幕下扇动。
努力的一切准备虽有坎坷,但终究还算顺利,陆飞隐隐感觉到,自己离某一种东西越来越近了,他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
。。。
“咚、咚……”缓慢又厚重的鼓声在灵州府衙外响起。
一排衣甲鲜明的士卒鼓足腮帮,昂首挺胸对着东边使劲吹响了苍劲的号角。通红的旭日正在城外绿黄…色的草原上升起,好像是应着号角声升起一般,风在空中纵横驰骋。旭日东升,一切都叫精神抖擞,仿佛赞新的开始!
穿着各种各样衣裳的人排成两列向里面走去,有穿着圆领袍服戴乌纱帽的文官,有穿着武服甲胄的武将,还有头发衣服奇形怪状的各族人等。这里就像一个文明大杂烩,彼此之间也能接受对方,看多了就习惯了。
人们照前面进去的人的过程,自觉地先解下兵器,站在那里张开双臂,等宦官上下搜一下身,然后转身跨过门槛。
府衙大堂内,“叽里呱啦”的说话嘈杂一片,很多人说的话都叫人听不懂。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牌匾,上书四个大汉字:明镜高悬。下面的两张公座四平八稳地摆在那里,空着。
……城内十字主干大街上,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正在迤逦而来,许多骑兵护卫着一顶黄绸装饰的大车。
拓跋沉香就在这辆四驾大车上,她的对面坐的是陆飞,一路上一言不发,很冷落陆飞。她穿的还是从家中带来的衣裳,彩色如霞的紧窄翻领衣裙,头上戴着皮帽子、圆弧冒顶,发饰上的首饰极少,倒是耳朵、脖子、手臂等地方有金银饰物。
比汉服更紧窄的衣裙却能让拓跋沉香凹凸有致的身段司发凸显。陆飞的目光不经意地从她坐着的髋部和腿上扫过。拓跋沉香看在眼里,撇了一下嘴,瞪圆眼睛看着他。
陆飞不动声色地叹了一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谨妃莫要太任性了。”
“甚么是任性?”拓跋沉香终于开口。
陆飞道:“你刚到灵州做的那事儿,死了两个人是小,若挑起边境战争、让千万人死于非命,这就是任性。”
拓跋沉香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她的神色有些黯然,确实对那事还是比较后悔的,她没料到后果那么严重!
但她嘴上还是不服输,说道:“皇上总是吓我。”
陆飞沉吟片刻,又道:“吓你?在世人面前,朕的一切言行都是天下表率,朕就算是装的也得装到底,记住一句话:君无戏言!”
这时马车停靠了下来,外面一个人说道:“皇上,咱们到地方了,请皇上和谨妃移驾。”
陆飞先下了马车,又回头对拓跋沉香伸出手,拓跋沉香想起刚才的话,极不情愿地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陆飞的手可真粗糙,不过倒是十分稳当有力。
她又想起被陆飞亲手杀掉的黑鹰,心里有种莫名的难过纠缠……野利俊秀叔叔是看着她长大的,黑鹰也和家人一般熟悉。但陆飞说得也不无道理,只当是别无选择的作戏而已;她不能害了黑鹰,又连累整个部族……
二人在宦官侍从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堂,后面的人立刻止步。
陆飞走在前面,拓跋沉香在侧后,她和陆飞保持恰当的距离,跟着慢吞吞地在鼓乐声之中向前面走去。
两旁各族首领都弯腰把目光聚集过来。
拓跋沉香倒有些紧张起来……在党项,她虽是出身尊贵的人,但在今天各族首领面前她微不足扬,还不具备在公众场合名正言顺地受用大家的重礼;
但此时他的身份是皇妃,那便不一样了。
第0284章 拘谨()
此时拓跋沉香也难免有些拘谨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登上公座,陆飞又扶着拓跋沉香的胳膊让她坐下,一副宠爱关心的样子,拓跋沉香也不敢反抗,由着他了。
这时下面一群人跪伏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另一些人也鞠躬祝陆飞万寿无疆,大堂上一时间声势十分浩大。
“诸位平身。”陆飞道。
众人谢恩,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宦官上前唱一些套话。陆飞却偏过头,一脸微笑地对拓跋沉香悄悄说道:“你附耳过来,要让他们认为你我如胶似漆,一时也不愿意分离……”后面的话连陆飞都不好意说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拓跋沉香皱眉也侧过头。
“笑。”陆飞小声道:“你是尊贵的大唐皇妃,看看他们看到你恭敬的样子,瞧……”
拓跋沉香无奈,只得笑了一下,旋即不知哪里十分好笑,真的“噗嗤”笑了出来,脸上一烫,她拿手遮掩住了嘴|儿。
在别人看来,上面的皇帝和爱妃正在不分场合地窃窃私语,谨妃一颦一笑十分生动。
拓跋沉香笑完,神情又是一黯,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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