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为斩杀这几人后,手持长刀,直指苍天,对后面的十多个兵士道:“无为军将士!都给本将听好了!黄铮狗贼,乘着国公府尸祸,妄图抢掠国公府,继而加害柴国公和知府大人,尔等若是从贼作乱,便是死罪难逃,还不快快听我号令,不要胡乱杀人!”
李吉为这句话说罢,那十多名冲进院子里的兵士都面面相觑,踯躅不前,李吉为又大喝道:“好!看尔等有悔过之意,本将恕你们无罪!快听我号令,先射杀国公府内的丧尸!给本将看清楚了,凡是咬人抓人的,才是丧尸,你们只杀丧尸,不得杀平民,知道了没有?”
其实李吉为这句话说得颇有技巧,这些兵士显然还在犹豫,并不是如他所说,有了什么悔过之意,但李吉为这么一说,顿时让兵士们下意识觉得,李统制给了另外一条路,自己不用跟着黄铮一条道走到底了。而同时李吉为又给他们下了军令,让他们斩杀国公府中的丧尸,这条命令虽然跟黄铮所下的命令有区别,但却并不违背,于是他们没有过多思考,便去追杀丧尸了。
眼见李吉为成功控制住了这十多人,宋清韵暗暗松了口气。
柴靖宇却拉着她缓缓往后退,低声道:“情势不妙,咱先找地方躲一躲。”
宋清韵奇道:“李统制不是已经控制住那些兵士了吗,他们也不再滥杀了,而是去诛除丧尸,有什么情势不妙的?”
柴靖宇道:“李吉为身为统制,已经需要靠小手段小计谋约束部下,黄铮虽是副统制,但却能鼓动无为军,而且狠辣果决,直接下令诛杀国公府内的所有人,更惊人的是,如此荒唐大胆的命令,无为军居然会遵从,可见无为军内部已被翻了天……只不过两位统制争权,这十多个愣头愣脑的兵娃子,却是要无辜丧命了。”
宋清韵又问:“他们为什么会无辜丧命?”
柴靖宇却顾不上回答她,只拽着她一路往后面跑,水池旁边是一株大树,树干有两人合抱粗细,上面缠满了青藤。
只见柴靖宇拨开青藤郁郁葱葱的叶子,在这粗壮的树干上,居然露出一个树洞来。
宋清韵先是一怔,就听柴靖宇在耳边道:“快进去!”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往树洞里推,硬是将她塞进树洞里,然后自己也挤了进去,并将刚才拨开的青藤拉扯过来,将树洞重新遮掩起来。
这树干虽然足够粗,但树洞里挤了两个人,还是显得颇为逼仄,两人挤在一处,难免身躯紧靠,肌肤相接,鼻息相闻。
宋清韵虽是青楼女子,但从不曾和男人如此亲近过,闻到柴靖宇身上的味道,听到他一呼一吸,顿时便双颊发烫,耳根透红。
柴靖宇在她耳畔道:“清韵姑娘,不要做声,吐气吸气时要平而缓,丧尸嗅觉灵敏,不仅嗜血,还能闻到活人味道。”
宋清韵下意识点点头,身子发烫,忍不住微微颤抖。
和柴靖宇相识了这么长时间,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极为暧昧,可她从来只当他是个纨绔子,人无奇貌,胸无点墨,若不是有国公嫡长孙的身份,最多只不过是个混混而已。但今日各种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那一曲《一枝花》更是完全颠覆了她对柴靖宇的观感,这时候两人靠得这么近,竟让她莫名的心慌,却又莫名的心安。
柴靖宇感觉到宋清韵身躯颤抖,以为她害怕,便安慰她道:“莫怕莫怕!不论如何,李吉为会带着那些无为军兵士清除丧尸,因为只有诛除丧尸,他才能平息骚乱,才能占住大义,进而跟黄铮谈判。我们目前要担心的,根本不是丧尸,而是黄铮!是尚在国公府外面的一千无为军!”
宋清韵此时已无心多想,只下意识便相信柴靖宇所言,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这么笃定,难道他果真能将形式看得这么清楚?
国公府内的丧尸其实并不多,只有蔡德章和他的侍卫,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个,丧尸的杀伤力也并不像众人想象中那么恐怖,只不过突然爆发生化危机,在这个相信鬼神的年代,众人精神上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国公府之所以这么乱,不是丧尸造成的,而是众人的心理原因造成的。
这就跟炸营一样,损伤并非是外敌造成,而是因为人人提心吊胆,互不信任,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这时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只是一个士兵做噩梦的尖叫,就可以引爆营中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士兵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纷纷抄起家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追杀军官、仇人、不认识的战友,第二天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尸祸和炸营也是异曲同工,在丧尸威胁之下,生命都得不到保全,原先的尊卑之分,上下之别都不复存在,只要有人承受不住,便开始乱喊乱叫,紧接着便出现乱砍乱杀的现象。
刚开始的乱砍乱杀,还是只在知府侍卫中出现的个别行为,但后来这些侍卫都变成了丧尸,包括知府大人本人都未能幸免。众人看到这般情况之后,也都陷入了疯狂,对身边每个人都失去了信任,手里抓住任何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只要有人靠近,就死命地进行攻击,根本不去仔细辨认,而且下手毫不留情。
19。第19章 疯狂()
虽然和宋清韵挤在一起,但柴靖宇却根本顾不上体会这分外的旖旎,他这副身体实在太过孱弱,在末世肯定是最底层的人,自从亲眼见到李吉为数次出手之后,他便更觉自己弱的可以。
没想到北宋虽然重文轻武,但民间尚武之风还甚为浓厚,此时的武学显然极为高明,单单李吉为的身手,就几乎不比末世时体格经过强化的生化人差。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当真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了,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神经紧绷,提高警惕了。
在关键时刻,各人心理素质的差别暴露无遗,留在这一进院子的人已经不多了,有人疯狂乱窜,有人缩在墙角,还有人到处寻找藏身之所。
柴靖宇亲眼见到一个家丁拿着半截磁盘子,藏进院子里的一口防火的水缸里,用半块破门板盖住缸口,刚藏起来没多久,就见另有一个衣饰华丽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看见那口大水缸,便是眼睛一亮,跑去掀开水缸上盖着的门板,想要往里面藏。
谁知那人刚揭开水缸盖子,藏在水缸中的家丁猛然站起,拿着手里的盘子,就疯了似的往那人脸上砸去。那半截磁盘甚是锋锐,如同一把斧子一样,只一下,便砍破了那人的脸上肥肉,那人吃痛尖叫,家丁也大声尖叫,他叫喊的声音嘶哑而怪异,还不停地将那陶瓷盘子抡开来,一下又一下地削过去,接连数下之后,那人脸庞已经血肉淋漓,突然脖子上现出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喷涌出来。
却是颈动脉被砍中了。
那人的尖叫顿时嘶哑,然后无力倒下。
宋清韵倒吸一口冷气,转头看向柴靖宇,却见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人的表情竟是说不出的镇定,就好似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惨象,竟丝毫没有触动到他一般。
宋清韵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在他耳边问:“你不怕吗?”
“怕?”柴靖宇听到这个词,倒是有些诧然,继而苦笑道,“像这样的惨剧,如果每天都会发生,那么你怕着怕着,就会麻木了。害怕会使人疯狂,这种疯狂或许能让人生存下来,也或许能让人变成魔鬼,就像刚才那个家丁……”
宋清韵问道:“那个家丁怎么了?”
柴靖宇道:“那个家丁人称哑老四,是个哑巴,生来不会说话。柴家佃户数千,家丁数百,我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人,独独这人,我却记得清楚,不是因为他如何乖巧伶俐,而是他太过温顺,常常受人欺负,却从不懂得反抗。不仅柴家大大小小的主子使唤他,就连跟他身份等同的其他家丁,也指使他做这做那,他几乎每日都受人欺辱,却从来都是逆来顺受。
“曾经有一次,我听到身边的一个小厮说,有个家丁在哑老四面前强奸了他的妹妹,他都没敢上前去阻拦,只表情麻木地站在那里看着,等完了事,才敢过去给他妹妹找衣服穿,还自己抽自己耳光。
“嘿嘿……一个眼看着妹妹被强奸,连吱都没敢吱一声的哑巴,在这个时候,居然拿着半截盘子,硬生生砍死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仕绅,他哑了一辈子,却只有在砍人的时候,才叫得如此响亮,如此声嘶力竭,如此歇斯底里……”
宋清韵听罢,心头百味嘈杂,默然看着柴靖宇棱角分明的脸庞,只觉这个纨绔大少的心里,藏了太多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让她有一种错觉,觉得他可能见到过比这更惨烈的大悲剧,甚至可能经历过更为痛彻心扉的大苦痛。
有故事的男人,总是格外迷人。
柴靖宇却是凝神看着外面,总共不过二十多只丧尸,此时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不过还有大量陷入疯狂的家伙,只要一有人走近,就立马发了疯一样乱砍乱杀,就连无为军兵士也不敢轻易靠近。
李吉为道:“先不用管他们,等过一会,也就清醒过来了,若半柱香之后还不清醒的,直接杀了了事!”
李吉为已经无心去管那些疯子了,他此时心高悬着,一直不曾放下,他带到这里的无为军足足上万人,而冲进来的却只有十多个,加上被他杀掉的那几个,也不过区区二十人,还有九百多人在外面,怎可能没有半点动静?
便在这时候,国公府的高墙上,闪出一道道冷光。
不知何时,无为军已经在墙壁上围了一圈,无数的箭矢从一砖大小的箭孔中伸了进来,对准了国公府的院子。
大凡深宅大院,无不是院子极深,围墙极高,不是为了显示家底,而是为了抵御外患,柴家的府邸也是如此。
国公府院子有九进九出,可谓院子套院子,房舍连房舍,屋顶、房内、底下都有通道、暗道或是阻击敌人的站位,外面围墙很宽,足以两人并行,高墙上有瞭望孔和箭孔,每当发生匪患,或者爆发战乱时,庄院的主人便会组织家丁借高墙坚堡御敌。
可现在,却是那些无为军占领了围墙,将箭头对准了国公府的人,已成瓮中捉鳖之势。
黄铮已经攀上了围墙,高声道:“瞄准!拉弓!”
上百弓箭手早已将箭矢对准了墙内的人,听到黄铮命令,立马便将弓拉满了。
李吉为见这些弓箭对准了自己这帮人,立马高声叫道:“黄铮!你敢谋杀上官?”
黄铮咳嗽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吉为道:“李统制,国公府发生了尸祸,这尸祸来由,你我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尸祸的危害,你我也都心知肚明,为了江州百姓着想,国公府中的人,绝不能放走一个!还请李统制舍小己而赴大义,黄某替数十万江州百姓,谢过大人啦!”
李吉为脸一黑,见黄铮这么无耻,连骂都骂不出来了。
一个清醒着的名门望族子弟高声叫道:“黄统制且慢!丧尸都已经被诛除,不要放箭!不要放箭啊!”
那十多个在国公府的兵士见这么多箭矢对着自己,急忙道:“黄统制!别放箭!我们是您的下属啊,我们是按照您的吩咐,进来平定尸祸的!”
“不错!我们已将丧尸都杀光了,已经没有危险啦!”
“是啊!自己人!我们也是无为军!我们……”
……
“给我先射那几个不遵军令的叛逆!”黄铮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放箭!”
一时箭倾如雨。
一道简简单单的军令,生冷如铁,撕开了淋漓血肉,瓢泼了满地殷红。
20。第20章 出路()
“啊!”
宋清韵忍不住轻声惊叫,一颗心剧烈跳动,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第一轮箭雨过后,院子里倒下二十多具尸体,其中有十多具,都是先前冲进来的无为军。
宋清韵下意识看了柴靖宇一眼,果然如他所说,黄铮和李吉为两大统制争权夺利,这几个在夹缝中的兵蛋子,才是最倒霉也最可怜的,黄铮掌控大局,首先下令射杀的,就是这几个兵士。
宋清韵忍不住道:“他们不是在府里扫除了丧尸吗,也不算违背了黄铮的命令,怎么第一步便是先将这些人给杀了?”
柴靖宇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做人行事,站队可马虎不得,跟错了队伍固然不好,但不站队更是万万不能,不论官场职场,最忌首鼠两端。若在官场之中,当权者挤压他人,靠的是纵横捭阖的权谋,用软刀子刮骨杀人;但在行伍之中,却一切都来得简单粗暴,只需起了战事,便有了死伤的名额,一旦踏错一步,便是进了雷池。”
黄铮的命令是将国公府中的人格杀勿论,而李吉为的命令则是诛杀丧尸,区别只是不要杀无辜之人而已,在这十多名无为军兵士看来,自己只追杀丧尸,暂且不去管其他人,那便既遵从了李吉为,也不违背黄铮下的军令,两不得罪。却不知两不得罪便是两相得罪,黄铮有意杀人立威,将这些墙头草一举剔除,余下的无为军兵士纷纷不寒而栗,再不敢有二心。
其实黄铮最想杀的人,必定是李吉为。
但一来李吉为武功高强,寻常箭矢未必能奈何得了;二来无为军兵士就算跟了黄铮,也没胆量当真向李吉为下杀手,所以射出来的箭矢也都长了眼睛,纷纷绕着李吉为走。
李吉为也不敢在外院多呆,大吼一声:“撤进内院!”便带着一帮人往内院走。
这帮人捡起弓箭和兵刃,抢进了里面一层的院子,然后在李吉为的指挥下,开始依仗高墙,进行防护。
这些人里面,有剩余的几名无为军兵士,有柴家的一些护院和家丁,还有被蔡德章请到这里来的宾客。在得知黄铮想要赶尽杀绝的心思之后,这些人都又是愤然,又觉得仓皇失措,这时候李吉为站出来登高一呼,顿时便应者云集,众人下意识便听从他的指令,聚集了起来。
柴靖宇和宋清韵藏身的这个树洞,却是位于前院里,这时候前院一片狼藉,除了倾倒的桌椅,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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