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这些事情整整就做了三天。
这些事情做完之后,他又发布了一道命令,命令民政司小吏每人带着一队甲士前去各村宣布命令,要求各村里正行刑之日必须带着各村族老,甲长等前来观刑,不到者一律笞刑五十。
此令一出,整个山谷都沸腾起来了。
很多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一次是来真的了,一些里正村老出自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理,跑来找刘基求情,都一律被守卫在大帐门口的甲士给挡了回去。
这些人不放弃,又跑去将军府找江川,觉得江川可能更好说话,但是却都被白牧给挡了回去,说将军大人在军营视察去了。
这些人最终谁也没有见到,只好偃旗息鼓不敢再生风波。
到了行刑之日,太阳还未升起,无数的人就来到了湖畔刑场,看着湖畔搭建起来的那一座又高又大的刑台,上面树立着密密麻麻的几百根木柱,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刑场四周,两千铁甲卫士单列围出了一个巨大的法场,将前来观刑的人群隔离在外围。但是四周也有一些巨石高地,上面也都站满了观刑的百姓,从这里看下去,刑场之中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铁甲骑士之内,七百零二名从军中精选的行刑手头包红布,手持后背宽刃短刀,整肃排列。
在刑台对面,有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作者威严冷峻的刘基,身旁站着两名护法校尉。
木台下面两侧一边站着身着黑衣的民政司小吏,另一面则站着各村来观刑的村老里正们。
所有人都沉默着,偌大的法场之中只能听见风吹幡旗的啪啪响声。
一个小吏匆匆赶来走到木台前低声禀告:“大人,人犯亲属要来活祭。”
刘基面色沉肃道:“命令人犯亲属远离法场,不许滋扰生事,否则以扰刑问罪。”
那些人犯的亲属们,之前虽然被看管限制在了村子之中,但是今日却撤掉了看押的甲士,所以他们都跑来了法场要见亲人们最后一面。
小吏又匆匆走到法场外宣告刘基的命令,法场外的罪犯亲属们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垂头伏在草地上无声的哭泣起来。
历来法场刑杀,都不禁止亲友活祭,没想打这个刘基刘大人却如此心狠,竟然连半点仁义之心都不讲了吗?未免太过无情。
很多人又想找将军大人求情,结果根本就没有找到江川的影子,心中更是绝望。
其余看热闹的百姓,全然没有了上次看斩杀鞑子俘虏时候的议论纷纷,此刻也都一片寂静。
人们在如此巨大威严的刑场面前,第一次感受到了法令的威严,感受到了这个平日里看着仙风道骨,斯文儒雅的刘基刘大人的强硬与无情,竟然全然不若人们原先议论想象之中的那般软弱,竟敢摆出如此骇人的刑场。
很多人想起了入谷之后的种种好处,不禁相顾点头,低声叹息:“咳,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太阳升起三竿时,刘基点点头,身后的护法校尉高声下令:“将人犯押进法场。”
下面的一个千夫长一摆手中令旗,两千甲士让出一个门户,一队长矛甲士分列夹持着将长长的人犯队伍押进刑场。
人犯们穿着红褐色的粗布衣裤,粗大的麻绳拴着他们的手脚,每百人一串,缓缓蠕动着走向法场中央。
第十五章 大仁不仁,至仁无亲()
四野高地的百姓们鸦雀无声,他们第一次看见如此成群结队的“赭衣”,第一次看见战场方阵一般的红巾短刀行刑手,每个人的心都不禁簌簌颤抖起来。
赭衣囚犯们再也没有了狂妄浮躁,个个垂头丧气面色煞白。
走在最前面的是械斗的两个村子的里长和村老,他们都是六十岁上下的老人,一片须发灰白的头颅在秋日的阳光下瑟瑟抖动。
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狩猎过凶猛的野兽,曾经驯服过最烈的骏马,他们逃过了鞑子的祸害,他们也没有死在战场上,他们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走到了今日。
直到昨天,他们还对自己晚年的生命充满了希望,相信那个爱民如子的年轻将军一定会赦免他们,相信那个儒雅斯文的刘大人不会对他们大开杀戒,不相信仅仅会因为一场普通的械斗就会让他们人头落地。
但是此刻,当他们从一片死一样沉寂的人山人海中穿过,走进杀气弥漫的法场,他们才第一次感到了这种叫做“法”的东西的威严,感到了个人生命在法令面前的渺小。
当他们走到了巨大的刑台下面的时候,面前展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木桩,每个木桩上都写着一个名字,名字上赫然打着一个鲜红的大勾时,他们油然生出了深深的恐惧,双腿发软瘫倒在草地上。
以往岁月中的各种惊险时刻,他们随时都可能丧命,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的感觉到畏惧。民谚说,人活五十,不算夭折。而今六十岁已过,死有何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但是此刻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克服这种深深的恐惧,没有一个人能够自己站起来。
两个甲士将为首的孟家屯的里正,夹持起来靠在木桩上。老里正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白发苍苍的头颅靠在木桩上呼呼喘息。
突然,他挺身站起,嘶声大喊:“我孟氏族人乃亚圣孟子之后,今日却知法犯法,使祖先蒙羞,深感耻辱!诸位莫忘,私斗罪死耻辱,杀虏流血不朽!”喊罢纵身跃起,将咽喉对准了木桩的尖头猛然跃起斜扑。
只听“噗”的一声,尖利的木桩刺进咽喉,一股鲜血喷涌飞溅!老里正的尸体顿时挺挺的挂在了木桩上。
刹那之间,孟家屯的一名村老也大声嚎哭,挺身而起,嘶声大吼:“私斗耻辱,杀虏不朽!”也一跃而起,自撞木桩尖头而死。
喊声在谷中回荡,四野高地围观的百姓被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刑场悔悟深深震撼,竟然冲动的跟着喊起来:“私斗耻辱,杀虏不朽!”喊声之中夹杂着一片哭声,那是孟家屯人犯的亲属在外圈对亲人的祭奠。
变起仓促,别说刘基,就连铁血冷酷的护法校尉都被这震撼的场景给惊呆的有些愣怔起来。
半晌,刘基才点头道:“临刑悔悟,准许亲人祭奠,回村中安葬。”
护法校尉顿时清醒,高声宣示了刘基的命令。围观百姓顿时哗的闪开了一条夹道,孟家屯的剩余的女人和少年们冲进法场,大哭着向高台跪倒,三叩谢恩。
刘基冷冷道:“人犯临刑悔悟,教民公战杀虏,略有寸功。祭奠安葬,乃法令规定,刘基有何恩可谢?今后不得将法令之明,归于个人之功,否则以妄言处理。”
法场的万千民众以及小吏尽皆愕然。不接受称颂谢恩,还真是大大的稀奇事情。此人到底是薄情寡义,还是执法如山,一时谁也不敢议论。
刘基面沉如水,身板挺直的如同一棵不畏任何风霜雪雨的青松,冲旁边的护法校尉点点头。
护法校尉走到台前,大声宣示民政司的判决文告:“法令在前,严禁百姓私斗,违者皆斩。今有孟家屯等两村百姓七百零二人罔顾法令威严,知法犯法,私相械斗,伤亡数百,罪大恶极,按律当斩。人犯就桩,验明正身——”
刑场内外一片死寂,护法校尉的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也在每一个民众的心中回荡,人们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人必死无疑,但是此刻听见判决文告之后还是一个个心惊肉跳,呼吸急促,簌簌发抖。
这可是七百多条人命啊,真的就要没了吗?很多人不敢相信,但是又不能不信。
法场执勤的一名千夫长在在忙碌片刻后来到台前高声禀告:“禀告大人,七百零二名人犯已经全部验明正身,无一错漏。”
刘基点头,护法校尉高声宣布:“鸣鼓行刑!”
千夫长令旗挥动,鼓声大作,再举令旗:“行刑手就位!”
七百名红巾行刑手整齐分列,踏着纠纠大步,分别走到各个木桩前站定。
“举刀——”
“刷”的一声,七百把短刀一起举起,阳光下闪处一片雪亮的光芒。
“斩!”
七百把厚背大刀划出一片闪亮的弧线,光芒四射,鲜血飞溅,七百颗人头在同一瞬间滚落在刑台之上。
四野高地的人山人海几乎同时轻轻的“啊——”了一声,就像在梦魇之中惊恐的挣扎。蓝幽幽的天空下,鲜红的血顺着高台汩汩的流入了湖中,宽阔的湖面上漂起了一层金红的泡沫,随着一层层的波浪向远处而去。
烈日照耀之下,血腥迅速弥漫,人们恶心呕吐,四散逃开。
法场外围顷刻间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哭声,那是两村人犯们的家属和村人在用哭声祭奠他们,袅袅黑烟扶摇而起,向着天空旋转着飘去,那是人犯家属祭奠烧起的纸钱。
刘基依然端坐高台之上,似乎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对他丝毫没有作用,他的一双眼睛从刑台上面扫过,那七百具无头尸体,以及那一个个狰狞可怖的人头也没能让他冰冷的神情有着丝毫变化。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从山谷看向了天空,看向了更远的地方,眼神之中开始有了波动,似乎有一瞬间是茫然的,是痛苦的。
但是当他的目光重新收回来,落在了案上那本民法典的时候,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冰冷和坚定。
主公说的没错,这条路上充满了崎岖和凶险,自己要想一路走下去,必须让自己那颗火热的心包上一层冰冷坚硬的外壳。
大仁不仁,至仁无亲!
第十六章 袁蛮子来了()
大同城南门外十里,有一座亭子,号称十里长亭,基本上天下所有的城池外都有这么一个亭子。
它的作用不是给行人歇脚用的,而是用来送别或者迎驾。一般能有这种待遇的基本上都是身份尊贵之人。
而今天,这十里长亭外就有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在此等候,其中为首是一名身材高大,身着鱼鳞叶齐腰明甲,腰悬宝剑的武将,他旁边则站着一名身穿大红文官常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孔雀的的文官。
此二人武将为大同总兵李永年,文官为大同知府牧佐。他们身后跟着的一群人自然就是大同城的文武官员了。
在官员们最后面则是大同城有头有脸的士绅,今日也是人人盛装,都扯着脖子向南边过来的官道上瞅着。
官道两侧则站着两列挺胸凸肚的士兵,只是这些士兵们的战袍盔甲跟这些达官贵人们的盛装比起来,简直跟叫花子也差不了多少。
不同于官员士绅们脸上的期盼,忐忑等各种神情,这些士兵们脸上的神色则是麻木的。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丝毫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这么多人在这里等待的就是如今大明威名赫赫的兵部尚书袁崇焕。早有消息传出,说袁崇焕要亲自到大同督师,来对满清发起反击,以图收复辽东。
如今消息已经确认,圣旨已经颁布,所以这些人掐着日子在这里等待这位袁尚书,袁督师,都期望能给这位顶头上司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这位袁大人之所以名声在外,不是因为他高居兵部尚书,而是因为他一手主持了镇压剿灭流贼的战事,采用了一招十面包围,指挥各路大军收网将天下最大的两支流贼队伍——李自成和张献忠给围在了商洛山谷之中,只等他们弹尽粮绝,然后一举歼灭。
要知道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支流寇实力非常的强大,流窜天下,攻城略地,多少州县府城都被他们攻破了,就连当朝皇帝的祖陵都被李自成给扫荡一空,皇帝的叔叔堂兄弟之类的王爷没有少被流贼俘虏或者杀死的。
因此,天下官员几乎无人不谈贼色变。
朝廷的各路围剿大军在流贼的狂猛攻势之下纷纷败退,溃不成军,以至于流贼更加的肆无忌惮,甚至喊出了要到京城将皇帝拉下马的口号。
大明皇帝震怒不已,想要再派大军剿灭流贼,但是却无人可用。朝廷上各路官员一听说要去打流贼,一个个都往后躲,气得皇帝不知道打了多少人的板子,但是依然没有一个为帅之人。
就在皇帝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封奏章从江南递了上来,上表的是江南一个小小的知府袁崇焕,自请带兵剿灭贼寇,并且愿意立下军令状,如果不成,则甘愿掉脑袋。
消息传出,朝野一片哗然,基本上全都是讥讽嘲笑的声音。那么多宿将大臣都搞不定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知府竟然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皇帝却犹如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派人把袁崇焕招到京城来,跟他细谈了一天一夜,次日就下旨擢升袁崇焕为兵部左侍郎,署理尚书事,也就是成了朝廷六部之一的兵部的实际一把手。
并且皇帝还赐他飞鱼服,并且授予他调集各省军队,挑选将领的巨大权利,全权负责剿灭流贼事宜。
这个消息更是让朝野震惊,因为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袁崇焕这个名字,最多是吏部和兵部的人对他有点印象,就是这位仁兄在当知府期间有一个很特别的爱好,就是去剿灭山贼。当了三年知府,他管辖的境内各路强盗土匪都被他基本上剿灭的差不多了,就是没死的也都跑到别的府城去了。
因此这些绿林人士给袁大人起了个外号叫袁蛮子,意思是这人太彪悍惹不起。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这位仁兄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迹。
所以,圣旨一下之后,很多人都是大摇其头,等着看袁崇焕的笑话,等着看他掉脑袋,等着皇帝陛下的颜面无存。
我们这么多大佬都没办法的事情,能让你一个小小知府给办成了?
但是袁崇焕这个人确实有一股子轴劲,认准的事情非得给他办成了不可。他不管别人如何嘲讽笑话奚落,就当没听见一样,天天黑着一张脸四处调兵遣将,从各省选拔了不少他看上的将领,比如说孙承宗,洪承畴,曹变蛟,左良玉等人,然后一方面让相关各省筹集粮草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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