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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芳亮说这些话他自己其实都不太信，可是也只能暂时拿这些话来安慰高氏了。
高氏一听，脸上果然浮现出极度失望的神色。就连旁边的红娘子也是脸色一黯，她是担心李岩的安危。
不过高氏到底有过人之处，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失望之色，而是正色道：“刘将军，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皇上这十几年刀光剑影，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危险，最后都逢凶化吉了，我相信他这一次也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要为自己打算了。不知道刘将军，觉得这天津卫我们能守住吗？”
说完之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刘芳亮，红娘子也收起了黯然之色，郑重看向他。
第三十九章 高氏的抉择（）
刘芳亮本来想说一定守得住安慰一下高氏的，可是聪明如高氏看出来了他的犹豫，当即正色道：“刘将军，我是个妇道人家，打仗的事情不懂的。可是有些事情我心里也很清楚。陛下几十万大军都败了，咱们这几万人还能守住这城吗？”
“现在城里的情况是什么样我心里也有数，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你也看到了，我这身打扮，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不会成为你们的拖累的。
若是将军要死守城池，我便跟着将军一起守城。若是将军有其他打算，那也请不要隐瞒，直接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
高氏这一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直率坦白，让刘芳亮颇感意外，但是更多的却是感动，当即抱拳大声道：“皇后娘娘请放心，末将就是拼死也会保护娘娘周全的。”
高氏扶起刘芳亮道：“将军对陛下的忠心我是毫不怀疑的。我们进去说话。”
说完之后带头向里面走去，刘芳亮也急忙跟了上去。
大多数人都是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心中惶然不可安定，但是一旦有别人拿主意的时候他的心里负担立刻就会轻松很多。
因为人是经常需要不断明确前进方向的生物，若是方向不明人就会陷入了迷茫而焦虑的状态当中。
但是拿主意这件事本身来说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所以大多数的人更喜欢当一个追随者，而不是一个领导者。
即使这个领导者带给他们的方向是错误的，甚至是致命的。
很多生物其实都存在这种现象，比如学过初中生物的都知道一个名字，叫做印随行为。
简单举个例子，一群刚出生的小鸭子会跟着它们出生后见到的第一个生物行动，把它看做它们的妈妈，即使这个生物是一只鹅，或者一头猪，亦或者是一个人。
它们都会跟着它们看到的第一个生物排着整齐的队伍而去。
而在人类当中，这种行为叫做盲从行为。
因为动物的印随行为是靠着本能，而人是因为理性和感性同时存在的生物，所以在做出这种印随行为的时候是理性暂时消失的时候，所以叫做盲从行为。
而人在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可以表现理性强大的一面。反而是在一群人的时候，则会变的盲从而愚蠢。
因此才会有那句话：一个人的时候是龙，一群人的时候就变成了虫。
刘芳亮现在就是这种心理，当他自己做主的时候，他心理压力很大，心急如焚，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现在高氏来了，看起来很有把这个担子接过去的意思，他一下子就感觉轻松了。哪怕她是个女人。
毕竟比起拿主意，听从和执行更让人感觉轻松一些。
来到厅中，高氏直接坐在上首，刘芳亮坐在她左手边，红娘子则带着一群女兵护在高氏身后。
高氏摆摆手对红娘子道：“莺莺，你来坐这里。”说着指了指她右手边的椅子。
红娘子也不扭捏，从后面走过来坐下。
高氏看了一眼刘芳亮，毫不掩饰的道：“刘将军，这城是守不住的。就城中这些兵力，我们如果强行要守的话，不仅守不住，反而有可能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害了性命，拿我们去给敌人当投名状。”
刘芳亮心中一颤，高氏说的的确很有可能。
红娘子大声道：“娘娘放心，我崔莺莺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护的娘娘周全，我们异一定可以平安出城，找到陛下的。”
高氏一笑道：“我知道你会的。你家相公李岩护着陛下，你护着我，我们两口子欠你们两口子的，这恩情我都记下了。不过咱们该拼命的时候自然要拼命，可是拼命没用的时候我们就该先想着逃命才对。”
说完就转头对刘芳亮道：“刘将军，如今城外都是敌人，如果咱们要逃的话怎么走希望最大？”
刘芳亮此时已经明白了高氏的意思，就是逃命。
他沉吟了一番后沉声道：“回禀娘娘，若是要走的话，最好的一条路就是水路了。这几日末将经过探查之后发现敌军虽强，但是却有一点是他们的弱点。那就是他们没有水师。咱们如果坐船通过水门沿着运河一路南下的话极有可能就能逃出去。”
高氏眼前一亮，但是却没有说话，而是沉吟了片刻后道：“你确定敌人没有水师？”
刘芳亮点点头自信的道：“末将可以确定。这个江家军是从关外辽东入关的。而且听说他们崛起才不过一年时间，虽然他们的战斗力非常强，而且崛起的速度也实在太过诡异。可是要打造一支水师需要大量的银钱和人力物力，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去打造。
而且通过这几次大战的表现来看，他们的炮火很猛烈，骑兵也很强，但是却从来没有发现过水师的踪迹。而且如果他们要有水师的话早就从运河上封锁我军粮道和退路了。
可是迄今为止，从济南府到天津卫，都没听收到咱们粮道遇袭的消息。所以综合上述几点原因，末将确信他们是没有水师的。”
高氏这才眼神真正亮了起来，右手一拍旁边的茶几兴奋的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走水路逃生。他们就算在陆地上再厉害，也不能追到水里来。今夜连夜准备，把船只和要带走的财货粮草都准备好，咱们明天就走。”
刘芳亮楞了一下之后道：“皇后娘娘，末将以为，如果要走，就要趁着今夜尽早离开。若是明日离开的话，人多眼杂，一旦被敌人察觉或者被乱兵发现，到时候又生变故，恐怕就走不了了。”
高氏闻言思忖了片刻道：“说的有道理。那就今夜四更我们登船出发，你现在吩咐下去让人准备，记住只带亲近心腹之人，莫要走漏消息。本宫现在回去收拾，通知其他女眷。”
刘芳亮却道：“娘娘今夜先走，末将明日再走。”
高声愣住了，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刘芳亮起身昂然道：“若是末将跟娘娘一起走的话，城中无人主持，只怕早早就会生乱，反而会让敌人察觉我们的行踪。末将留在城中，最少还能给娘娘争取一两日的时间，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所以，请娘娘先走。”
高氏沉默了，她知道刘方亮说得对。如果刘芳亮今夜跟他们一走，这城中很快就会群龙无首，到时候一旦乱起来，城外虎视眈眈的江家军肯定会发现异常。
就算他们没有水师，可是若是找上一些民船追下来的话，恐怕自己逃生的机会也会少了很多。
半晌，高氏起身向着刘芳亮抱拳鞠躬道：“将军忠心耿耿，我一定会告诉陛下的。”
说完之后，带着人就大踏步的离开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第四十章 攻心之计（）
翌日，天色已经大亮。
天津卫城外的江家军各个营盘内，苍凉悠远的牛角号声呜呜响起，传遍四野。
一队队黑衣黑甲的江家军士兵从各个营盘之中列队开了出来，在各自的主将指挥下向着天津卫的四面城墙分别围了过来。
除了水门之外，城池的四座城门被十几万江家军给围的密不透风。
与此同时，城内也响起了准备战斗的牛角号声，一队队神情紧张恐惧的大顺军士兵也在各个军官的叱骂下磨磨蹭蹭的走上城墙上面，看着下面一片片黑沉沉的敌军方阵两股战战。
若非刘芳亮强行镇压，这些人说不定此刻就会放下武器投降了。
早已经顶盔掼甲，穿挂整齐的刘芳亮一手按剑，站在北城楼上面色深沉的望着城下一队队正在汇集列阵的江家军，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皇后娘娘带着红娘子她们一群女眷在一队御林军和自己的部分亲兵护送下四更的身后已经坐着船从水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按照行船的速度，现在至少应该已经在五六十里外了。
而且从目前敌人围城的情况来看，敌人的确是没有水师的。
想到这里，刘芳亮就放下了心。
他的眼神越过城下江家军的庞大肃穆的军阵，望向无边的狂野和虚空，喃喃道：“皇上，我刘芳亮就算今日战死，也算不负你的信任了。”
此时，城外的江家军已经列阵完毕，一座座黑色肃穆的方阵，旌旗猎猎，散发着无比的威势和煞气。
十几万人马竟然无一人喧哗，无一马嘶鸣，如同十几万的雕像一般，光是这手治军的本事，刘芳亮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果然，这就是覆灭满清，大败陛下的那支强军吗？刘芳亮心中震撼不已。
不过他心中却又生出一股豪情来，作为军人，若一定要死在战场上，那死在这种强大的敌人手中其实一种荣誉。
有价值的死去，而且还能死在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手中，这对于军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归宿呢？
刘芳秀心中畏怯之意顿时全消，只剩下明知必死却偏要赴死之前的悲壮。
从江家军阵中跃出一骑，向着城墙这边策马奔近，在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
马上之人，一身银甲，身后血红色的斗篷披风在晨风之中飞卷，头盔顶上的红缨鲜红如血，分外显眼。
刘芳亮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人，手不自觉的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来骑昂然开口：“刘芳亮将军可在？本王江川，在开战之前有几句话说与将军。”
虽然距离不算近，但是来人说话的声音却是字字清晰的传入了刘芳亮耳中。
刘芳亮一惊，他本以为此人是秦王江川手下大将，却全然没有想到竟然是江川自己亲自前来，惊诧之余却对江川的胆气佩服起来。
不过他也是百战宿将，对方作为大军主帅都能不畏凶险，自己在城头之上若是畏惧不前的话，那剩下的这点士气恐怕很快就会崩溃掉。
而且作为一个军人，他平时最佩服的就是这种有胆有识之人，况且对方还是名震天下的秦王江川，自然也激起了他心中的豪情，于是上前一步高声回应：“秦王殿下真是好胆魄，大顺国刘芳亮候教了！”
江川哈哈一笑，高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李自成几十万大军都已经被本王击败，刘将军明知必败无疑，却依然坚守城池，忠义之举本王甚是佩服。只是刘将军为了全自己的忠义之名，未免太过自私了一些。”
刘芳亮本能的觉得不好，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江川又继续高声道：
“城头上的诸位大顺军将士，本王就问你们一句，你们明知今日此城必破，尔等必败，还要心甘情愿的送死吗？你们若是死了，就连名字都无人知晓，可是你们的家人老小却该如何是好？刘将军就算死了，最少还能留下一个忠义之名，你们呢？最后只能留下一堆烂肉，一具白骨吗？”
刘芳亮心中大急，这才明白这位秦王殿下根本就是来玩攻心之计了，急声厉喝道：“你休要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我大顺军所有将士对陛下忠心耿耿，死战无悔，岂能被你一两句空话就挑拨成功？秦王，你若是真有能耐，咱们就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何须逞口舌之利，蛊惑人心！”
可是江川刚才的一番话已经引起了城头上大顺军士兵的一片嗡嗡之声了，很多人互相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犹豫和迟疑。
这些人本来就没什么战意士气，若非被刘芳亮强力压迫着，早就当了逃兵了。此时听到江川的话岂能不动心。
而且江川说的也是诛心之言，今天这仗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无论怎么看都是一败。
就如江川所言，他们这些小兵死了就是白死了，家人什么也得不到。而刘芳亮就算死了，最少人家也还有个名声在，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刘芳亮的补救之言几乎毫无作用，除了他身边的亲兵之外，其他的人都已经明显被说动了。
江川将这这一切尽收眼底，继续加大火力高声道：“无论是大顺军也好，还是本王的江家军也好，所有将士都是汉家儿郎。本王不愿看到汉家儿郎自相残杀，而成就一两个人的声名。本王可以承诺，若是愿意主动放下武器，投降本王的，本王既往不咎。
若愿意加入我军中的，本王也来者不拒。刘将军，本王是爱才惜才之人，你若愿意开城投降，本王不仅过往不究，而且还会对你委以重任。”
江川这一番话中气十足，而且诚意十足，对于城头的大顺军士兵来说绝对是产生了足够的诱惑力。
人家秦王殿下说得对，大家都是汉人，又不是异族，何须拼个你死我活，显然没必要嘛。
这些士兵其实对于投降根本没有多少心理负担的。李自成自己就是一个很坏的例子，以前就拿投降和叛变当饭吃，更别指望这些士兵了。
这些人当中有些人其实已经叛变了好几次了，所以也不在乎再多一次。而且谁都希望能找一个更强大的靠山，比如说眼前的这位秦王殿下就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因此，江川的这一番话让城头上的嗡嗡之声更大了，很多人看向了刘芳亮的眼神都不对了，似乎只要他敢阻拦就是要断了大家的生路。
刘芳亮感觉到了四周的气氛变化，心中很是恼怒和无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