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西风独自凉- 第28部分

　　　　“婆婆可曾听说蛮镇上打战的事？哪一方赢了？”百里凉问。

　　　　“今儿没进城，不曾听说，明天要去卖菜，再给你打听吧。现如今哪儿都在打战，我看这天下是要散架了。”红婆婆絮叨道。

　　　　百里凉回想着蛮镇上的战斗场景，当时暮雨韧的兵都沿着蛮河往蛮山撤退，大小列王势如破竹，打赢暮雨韧是毫无悬念了，何况蛮山后头还有大列王安排的伏兵，不过以暮雨韧徒手夺箭的本事，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花不媚应该取回了霍广的尸首吧，但愿大哥入土为安！

　　　　“那位行脚的郎中什么模样？”脚不触地，百里凉几乎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白婆婆牵着黑牛，红婆婆端着洗衣盆，小柔拉着他的衣角，几人说着话往百草村而去。

　　　　“三十出头的年纪吧，个头不高，背着一个药箱，婆婆识的几个字，那药箱上有个红漆写的谭字，言字边口下少了一横。”红婆婆道。

　　　　“嗯，想不到婆婆识字！”

　　　　“小时候家境不错，父亲爱看书，从小教我们四书五经。……我跟妹妹的嫁妆都是一箱子书，现在还留在家里头，教教小柔也足够了。”红婆婆道。

　　　　百里凉听到有书可看，一下有了精神，不怕时日难熬了。

　　　　百草村很快到了，他听村名以为村子四周应该百草密布，想不到整个村子仅有几颗酸枣树，到处都是石头和土疙瘩，不比蛮镇好多少。红婆婆在一户还不错的房子前停住，推开了院门，扶了一把百里凉走了进去。

　　　　“婆婆以前也是殷实人家吧。”百里凉问。

　　　　“可不是嘛，算得上村里的有钱人了，衣食不愁，还有几个使唤的下人呢！”想起以前的生活，红婆婆眼里有了光彩，但那光彩很快又暗淡下去，“不过自从居癞子起兵，将城给占了，我们也遭了殃。居癞子占了城自立为王，朝廷便派了个女将军来剿居癞子，居癞子也是厉害守了半年的城，女将军的人马就是攻不破。攻不破只能在城外驻着，我们这周围的村子便常常受到兵扰，三天两头的要被征粮征物，最后连家里的男人们都被征去当了兵，唉……后头居癞子在城头上巡视，被女将军的人发现，女将军手下的一员小女将竟一箭将居癞子给射死在城头，居癞子那些乌合之众也就缴城投降了。……说起来那小女将军我还见过，大概是四年前吧，也就十二三岁，小身子骑在马上，可威风了，只可惜长得太丑了，都说是无盐女。”

　　　　“哦？”百里凉一下想到了任小芳，难道会是她？

　　　　“婆婆，什么是无盐女啊？”小柔好奇道。

　　　　百里凉见她可爱，便给她讲起无盐女的典故，小柔听完很不高兴，嘟着嘴道：“齐王真没用，大男人要靠一个女人给他打战。我要是无盐女我就杀了齐王自己做女王，看谁还敢嫌弃我丑！”

　　　　“我们小柔最厉害了，小柔女王快去给小百哥哥倒水喝。”不怎么开口的白婆婆道，她有了黑牛，脸上一直挂着开心的笑，此时话也多了起来，“那时女将军见我们家不错，让我们腾出了一个房间给她们母女住，我不小心倒是听到了一点话，那小女将军原来不是什么无盐女，而是个小美人，说是自小就太过娇美，女将军认为女人好看不是什么好事，便给小女将军制了一张假面戴在脸上，一年换一张。这天下的奇事也是多，做母亲的都巴不得女儿生的好看，哪有像女将军那样藏着女儿的脸的。”

　　　　“小白，你可没对我说。”红婆婆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姐姐，晾了衣服快去做饭吧，把缸里的米都给煮了，咱们明天就进城去买米。”白婆婆道。

　　　　“你啊从来话少，一头牛就把你的嘴巴给撬开了！”红婆婆笑道，“唉，当年咱们都是做闺阁小姐做少奶奶的，十指不沾水，连牛棚都不曾去过，想不到如今却要为柴米愁，为拥有一头牛高兴半天！”

　　　　“可不是嘛，谁让这世道乱呢，咱们活着活着也活乱了。希望这天下能早日太平，咱小柔能过上好日子。”

　　　　百里凉一边听着老姐妹的唠叨，一边从院中柴堆里找了一根合适的木材，坐在屋门口门槛上做起绣花弩，同时将湿透的兵记摊开来放在屋门口晒着。

　　　　现在想起任小芳那张脸，倒的确别扭，简言之就是丑的不自然！一般貌丑之人，如果心情好，相由心生之故，多少不至于一直看着丑，总会有看顺眼的时候，但任小芳的那张脸却是永远都很丑，哪怕她心情好的时候也一样的丑，难道她就是那位小女将军，丑陋不过是因为戴了一张面具？

　　　　百里凉越想越觉得有趣了，如果任小芳真实的面目倾国倾城，不知祖秀看见会作何感想？祖秀因为对任小芳情有独钟，曾对百里凉说起在他眼里任小芳丑的很特别，他不仅不介意，反而很习惯。

　　　　“小百哥哥你笑什么？”小柔将一碗水递给百里凉。

　　　　“哦，想起一个有趣的人。”百里凉一饮而尽。

第60章　百草村的生活（）　
小柔接过碗，又去给百里凉倒了一碗水来。百里凉看着她小小的个子，一口一个小百哥哥，想起了妹妹百里熙。

　　　　虽然百里凉是哥哥，在他的记忆里，小的时候反而是百里熙照顾他多一点，他这个做哥哥的反而更像一个弟弟，此时见小柔，他才有了做哥哥的感觉。

　　　　“小百哥哥，那个有趣的人很有趣吗？”小柔吸了一下鼻涕，咸咸的鼻涕水滑过喉咙，她抻了一下脖子咽了下去。

　　　　百里凉小时候也经常流鼻涕，一下想起那种吞鼻涕的酸爽，忍不住大笑。

　　　　“哥哥，你别笑嘛，快跟我讲讲那个有趣的人。”小柔趴在百里凉的大腿上。

　　　　“嗯，那个有趣的哥哥不喜欢美人偏偏喜欢无盐女！是不是很有趣？”百里凉道。

　　　　“真的么，小柔长大了要嫁给那个有趣的哥哥，喜欢无盐女的肯定是个大好人！不像齐王，是个忘恩负义的大坏蛋！”

　　　　“哈哈……小柔很有眼光，那位哥哥的确是个好人！”

　　　　“哥哥，你拿块木头做什么？”

　　　　“哦，这是那位有趣的哥哥教给小百哥哥做的绣花弩。”

　　　　“是做什么的？”

　　　　“嗯……可以打猎，比如打一只兔子一只鸟什么的，小百哥哥是个穷人，买不起馒头吃，怕挨饿，所以啊，就想靠这个捕猎，不至于饿死。”

　　　　“也可以杀人吗？”

　　　　“当然。小柔为什么这么问？”

　　　　“哥哥给小柔也做一个吧，这样小柔就可以保护俩个婆婆了！村子里老来坏人，抢我们的东西，婆婆打不过，只好都给他们。本来咱们家还有几只下蛋的鸡，都被坏人给抓跑了！小柔已经好久都没有鸡蛋吃了。”小柔说着一脸的愤怒。

　　　　“好吧，哥哥给你做一个，不过小柔可不要随便杀人，答应哥哥，人不杀我我不杀人！”

　　　　“可我都被杀了，我还怎么杀人？”小柔扑闪着修长的睫毛费解的望着百里凉。

　　　　“也对！”百里凉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小丫头如此机灵

　　　　百里凉跟小柔说说笑笑，两位婆婆的饭菜也做好了，桌上是两碟子青菜，四碗米饭。小柔见到面前大碗的白米饭，开心的扑了上去，恨不得把整个小脑袋都埋进去，就着青菜吃得分外的香。

　　　　“要是有肉吃，就跟过年一样了！早知道，那几只鸡咱自己杀了提前过年多好！”红婆婆懊悔道。

　　　　百里凉想起来昨日出行时，小列王塞给他一包肉干，他摸了肚子，竟然还在衣服内，取了出来，虽然已被河水浸湿，不过还能吃。他将肉干放到了青菜上头，眼尖的小柔一下夹过去，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有肉了！婆婆，咱们今天就过年吧。”小柔道。

　　　　百里凉吃得很慢，他肚子里存了不少的河水，又喝了两大碗小柔倒给他的清水，吃了一半就饱了，小柔不客气的将他的剩饭端过去，倒进自己的碗里，嘿嘿的对着他笑。

　　　　“这孩子，饿鬼投胎！小百，让你笑话了，咱们家啊已经喝了几个月的稀饭，舍不得米下锅啊。”红婆婆疼惜的看着小柔。

　　　　百里凉理解的点头，他问起他被救起来的那条河是什么河，有河便有鱼抓，没有米，饥的时候抓些鱼也能好好的对付一下。他小时候就经常在百里村的那条河里捕鱼，父亲发明了一种鱼篓子，在里头放饵，放进河中不出半柱香准能抓到鱼。

　　　　“那叫太祖河，是蛮河的一个分支，传闻当年太祖打天下，路过这条河，当时粮草紧缺，太祖便祭了河神，让河神赐鱼，果然一时间河内游鱼成群，捞了上来，众将士饱餐了一顿，之后便打了一个大胜战，那条河自此就叫做太祖河了。”红婆婆道。

　　　　百里凉便说他能做一种自动捕鱼的篓子，今后不用钓鱼也不用下水抓鱼，就可以有鱼吃了，两位婆婆很高兴。

　　　　吃过了饭，白婆婆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让百里凉换下来，那衣服的布料很不错，白婆婆说是以前家里好的时候做的衣服，一直压在箱底，百里凉倒有些不好意思穿了。

　　　　“快换上吧，只要你不嫌弃是我儿子穿过的就行。唉，也不知澜儿什么时候能回来。那位叫独孤的女将军也真是，打赢了战也不放人！”白婆婆无奈的摇头。

　　　　百里凉换下衣服，白婆婆立即拿去河里洗了，晾在院子里。

　　　　整个下午，百里凉一边跨在门槛上做鱼篓子，一边望着那套当初霍广给他的那身衣服，想起蛮镇上的日子，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如果暮雨韧没死，他一定要接着报仇！

　　　　白婆婆的确不爱说话，没事情做，就端了凳子坐在一边听着红婆婆的唠叨，红婆婆的嘴巴似乎停不下来，一会儿跟百里凉说话一会儿跟小柔说话，一会儿又对着白婆婆说起往日的事，白婆婆都是点头，最多笑一笑。

　　　　百里凉觉得这一对老姐妹很有趣，俩人相依为命养一个孙女，看起来一点也不孤单。

　　　　从红婆婆的唠叨中，百里凉得知，俩人各有俩个儿子都被征兵征走了，分别叫丁渠、丁波、丁沛、丁澜，都成了家，小柔是红婆婆的儿子丁波的女儿。四个儿媳妇见丈夫都被征走了，家徒四壁，以前过惯了好日子，熬不过，不到半年相继都进了城改嫁了，几个孙子也被带走了，留下小柔给俩个老人作伴。

　　　　白婆婆给百里凉收拾了一张床，底下的床草铺的很厚，上头还有寸厚的棉絮床垫，他晚上睡的很香甜。

　　　　第二天，俩个婆婆赶早带小柔去城里卖菜，百里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堂屋里的桌子上给他留了白粥还有一碟咸菜，虽然冷了，他却吃的很温暖。

　　　　如果自己也像小柔一样有俩个疼爱自己的婆婆该多好！百里凉想。

　　　　百里凉做好一个鱼篓子的时候，祖孙三个也回来了，红婆婆告诉他蛮镇上那一场战是大列王打赢了，暮雨将军被打得只剩下千余人，狼狈的跑了。还说那镇上到处是无头的死人，整条蛮河的水都是红的，要不是太祖河在上游，只怕也会被染红。红婆婆说的时候直乍舌。

　　　　看来小列王的钱袋要空了，百里凉的第一个念头。

第61章　嫁给谁好（）　
“小百哥哥，我给你带好吃的了！是我娘给的。”小柔取出一包糖果子，拈出一个自己先吃了，再递给百里凉。

　　　　百里凉便也吃了一个，记起来昨日红婆婆说过儿媳妇们都进城改嫁了，想必小柔进城就是为了见她娘。

　　　　“城里又在贴告示招兵，说报了名就能领到十两银子！这哪是招兵，这是卖身！”红婆婆道。

　　　　“对了小百，你去后院吧，别在前院了。我看啊，官差指不定又会下来查人口，强派抓丁。你要是听到前院有什么响动，就躲到那柴堆里头，等官差走了再出来。”白婆婆将百里凉搀到后院，指着一堆干柴。

　　　　“婆婆，你放心吧，我给小百哥哥放哨呢。”小柔道。

　　　　百里凉点头，想不到战会打成这样，男人都不能见光了。

　　　　白婆婆将黑牛藏在柴屋后头，那里有一堵墙，从外边看不见里边，从里边也不容易看见后头那一小块空地。她看了看天，怕下雨，要给黑牛搭一个棚子，百里凉杵着木棍帮她，一个下午便盖好了，趁着天未黑，白婆婆又去村外割了一担青草来喂给牛吃。

　　　　“村里怎么不见草呢？”百里凉好奇道。

　　　　“早些年是有的，到处都是长得肥的野草，村里好些人家菜也不用种，光吃野菜也够了，后头官差怕藏人，就让把草都给拔了。你看，那些树桩，以前不仅有草，还有大树，那位女将军一来都给砍了，搭帐篷，做滚木，当柴火，砍的一棵也不剩。后来，草啊树啊都有了脾气，也不再长了，这几年也就那几颗皮实的酸枣树还在。”

　　　　百里凉听着很不可思议，所谓人定胜天此时变成了一句讽刺。

　　　　“藏着牛做什么？牛也能被拉去打战？”百里凉问。

　　　　“这倒不是，村里头老来一些流匪，见了吃的便抢，鸡啊狗啊都没了，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黑牛，也要被牵走吃肉了。”白婆婆道。

　　　　“可藏着不就白养了一头牛？”

　　　　“倒也不是，天晴的时候他们没来过，只有雨天才来。听说那些流匪有个大帮派，叫鸿帮，住在城北边的一个村子，也有一两年了，占着不挪窝。”

　　　　“鸿帮？”百里凉好像听过。

　　　　“咋了？”

　　　　“哦，没啥。婆婆，天黑了，进屋吧。”

　　　　吃过了晚饭，百里凉就着月光在后院继续做鱼篓子，小柔不是趴在他的腿上，就是趴在他的背上，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百里凉想大概老了就会像红婆婆一样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哥哥，你笑什么？”

　　　　“哥哥喜欢小柔，所以笑啊。”百里凉很多年都是一个人浪迹天涯，很多时候几乎忘记自己是个会开口说话的大活人，如今耳边有一个如此呱噪的小女孩，一时觉得热闹。

　　　　“这可麻烦了，小柔想嫁给有趣的哥哥，但小百哥哥又喜欢小柔，小柔该嫁给谁好呢？要不小柔先嫁给有趣的哥哥，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