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辉倾泻,她的眸子旖旎着楚楚动人的美。
“陈大人,陈大人,快救我!”她的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浮,就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夫人,那刺客呢?”陈平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声音里也充满关切。
莫紫嫣指一指南面,陈平便摆手示意所有的侍卫向南追查。
陈平亲自将莫紫嫣送回了帐中,看着她将孩子放在床榻上。
他扫寻着帐内的摆设,觉得并无可供刺客的藏身之处。又突然想起一刻前她的那番“金步摇”的提醒,便不敢再多做停留。
他正欲转身告辞,却被女人轻轻唤住:“大人……”
第246章 再谋陈平(二)()
陈平回过身来望着她,她的喘息依然略显急促,依旧是那般的楚楚动人,就像是一只惶恐不安的白狐,在茫茫人世间,苦苦寻觅着能救她出苦难的恩人。
“大人可愿保护紫嫣和盈儿?”莫紫嫣柔声问道。
烛光觥筹,映在她那一张皙白娇嫩的美人面上,犹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清澈的水眸点点含羞。
他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柔声软语的跟他说话,更是第一次有求于他。
“只要夫人一句话,陈平必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也要保夫人和太子无虞!”陈平颌首施了一礼。
莫紫嫣轻轻一笑:“大人不必万死,只要大人记得今日这番承诺就好。”
外面猛然传来一声马鸣,短暂的兵器交戈之后,有侍卫在帐外急切地禀报道:“都尉大人,那刺客逃出了辕门!”
“什么?!”
陈平蓦然一惊,便疾步转身要出营帐,他走到帐口时,却突然顿住脚步,转身凝视着帐中的女人。
他看着她那张陡然间变得波澜不惊的脸,哪里还有方才喊着“有刺客”时的惊慌之色,就几乎明白了一切,沉声问道:“夫人将陈平诱至帐中,可是为了助那刺客逃脱吗?”
莫紫嫣抬起头来,嫣然一笑,眸子中万千妩媚早已消逝的无影无踪,语气冷冷地道:“大人若真这么想,大可去告诉大王。”
方才一切的温柔软语,在一转瞬,竟然化作冰山一样的冷漠。
甚至,还带着嘲讽。
陈平懊恼万分,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他中计了!
她将他拖延在此,就是为了帮助刺客逃脱,可他除了吃这哑巴亏,却无计可施。因为即便汉王醒来,他若讲出此番经过,汉王必然会追究他“不去追查刺客,却入夫人营帐”之罪,那他只能有更多的麻烦。
陈平出了莫紫嫣营帐,加派人手继续追赶刺客。
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雨。
小雅见人走远,回到帐中,低声禀报道:“夫人,昧将军已经逃出辕门。”
“嗯。”莫紫嫣淡淡应了一声,转而道:“你去看看那孩子是否受了伤,方才我的力度可能不轻。”
小雅一愣,旋即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男婴,她心里兀自一笑,原以为夫人对这个孩子会铁石心肠,却也会有这样心疼的时候。
小雅走过去,看着熟睡中的婴孩,可爱白皙的小脸上并没有泪痕,显然是有人为他擦拭过了,小雅轻轻掀开被子,翻开孩子的小屁股,有花生大小的青痕,但是并不严重。
小雅重新为孩子掩盖好被子,回身道:“夫人,不打紧,过几天就会好的。夫人若不放心,明日小雅请医令过来看看。”
“多嘴。”莫紫嫣冷冷道了一句:“把他抱走吧,我要歇息了。”
“诺。”
……
钟离昧逃出成皋汉营,一路向东奔向广武山,他割下马与缰绳之间的绳子,继续纵马狂奔。
陈平派出了数千汉兵紧追不舍,并放出口令:“生死勿论,务必击杀!”
汉军追兵一路狂追,对钟离昧连放数箭。就在他快要到广武山涧时,却被汉军射中一箭。
钟离昧跌下马背,滚出几丈远,鲜血顿时渗透衣衫,和着雨水浇灌大地。
他顾不得伤势,爬起来继续向东奔跑。
雨势渐大,山路泥泞湿滑,举步难行,汉军追钟离昧到广武山上,他已无路可逃。
一众汉军将他围堵在陡峭嶙峋的悬崖边上。
胜利在望,汉军带着狰狞的笑意,逼得钟离昧步步后退。
再往前一步,就是深谷狭渊,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钟离昧突然想到,若是被汉军抓住,他的生死无所谓。可他身上有夫人交给他的密信,此信若落入汉军手中,必然会为夫人招来杀身之祸。
他望向万丈悬崖,对着一众汉军冷冷一笑,而后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在这个夜晚,因张良早有防范,钟离昧所派出的夜攻成皋的五千楚军,也遭全军覆没。
清晨,成皋汉营内,众文武大臣和汉王的三位夫人在君王帐中,依旧商议着目下对整个汉营来讲生死攸关的大事——汉王刘邦的拔箭之事。
有侍卫入帐来报,说昨夜潜入汉营的楚军刺客,被逼到悬崖无路可逃便跳下广武山涧,粉身碎骨而亡。
站在大帐中的莫紫嫣蓦然一怔,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幸好薄姬在身侧虚手一扶,她才不至倒下。
见薄姬并未言语,莫紫嫣感激地点了点头,努力稳定住心绪。
昧将军死了,昧将军死了……
她向着刘邦的床榻缓步走过去,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悲伤,无论如何,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陈平却突然走到她身后,拱手道:“夫人,属下已查明,昨日夜袭我汉营的那名刺客,正是楚军大将钟离昧。”
不是没有听出陈平在讲出那个名字时,刻意放慢的语速,更加明白敌人想要在这个时候拆穿她的面具,击溃她所有的防线。
莫紫嫣慢慢转过身子的一瞬,已敛尽悲伤,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都尉大人可是为我大汉立了一大功。”
“夫人。” 张良上前几步,亦对着她拱手道:“刺客虽已死,可大王的伤势绝不能再拖下去了,请夫人赶紧拿个主意吧。”
莫紫嫣的目光再次落在床榻上,那昏迷着的男人脸色异常苍白,她轻轻上前为他掩了掩被子。
又旋身看向帐内的诸位臣子,缓缓道:“平日里,军国大事,各位大人可有与我商量?如今面临这一国之君生死难抉之事,却要我一个妇道之人来做决断?”
顿了顿,她又道:“若是我说‘拔箭’,可就因为这箭拔了出来,将大王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这罪责谁来担负?”
见众人纷纷低头,默不作声,她突然走到张良面前,瞬也不瞬地看着对方:“是子房先生你来担吗?”
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她又突然走到陈平面前,同样目光不错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还是陈大人,你来承担?若是你们承担后果,我就同意即刻拔箭!”
张良和陈平相视而望,又纷纷垂头不语。
军医令说过,残存在刘邦身体里的断箭如果不尽快□□,就是耗尽生命等死;可要是拔箭,伤的位置又太过要命,稍有偏差性命堪忧。
因此,在这拔与不拔之间,群臣都是急在心里却无计可施。
樊哙是个急性子,这样一拖再拖,他早就不耐烦了。眼见着张良和陈平这两位平时最有主意的大汉国智囊,听了一个妇道人家几句话,就都不说话了,他很是不解。
“不就拔个箭吗?怎得还推来推去?” 樊哙拍着胸脯,高声道:“我大哥命硬!拔吧!有何事我樊哙来担!”
众人几乎同时瞪大眼睛看向樊哙。
莫紫嫣深知,若此箭一旦拔出,刘邦必定会转危为安。樊哙这个莽夫果然最会坏事,也只有他敢在这种危机时刻,这样没头没脑地担下责任。
她绝不能让那断箭,从他身体里被□□。
第247章 樊将军果然威武()
“好……!”莫紫嫣大赞一声,她故意将那‘好’字拉得极长。
她转身看着樊哙,一步一步走向他,到他身边时,她倏然顿住脚步,对樊哙竖起大拇指,朗声道:“樊将军果然威武!连张军师和陈大人都不敢决定的事,却只有樊将军敢一力承担!大王若是因此得救,樊将军定是功不可没!”
莫紫嫣说完便将长袖一甩,背过身躯,又缓缓走向刘邦。
可是她这样一句话说完,却有无形的压力一时间压在樊哙的心口,他却突然不止如何是好了。
莫紫嫣轻轻地坐到床榻上。那样子,在众人看来,是生怕动作大了,就触碰到了命悬一线的汉王伤口。
她凝望着刘邦半响,才微微俯身下去,柔声道:“大王,您再撑一下,如今有樊将军这般勇武的决断,这箭很快就可以□□了。”
说完,她便抬起头来,目光锁定在樊哙的身上。
众人的目光也都跟着齐刷刷地看向了樊哙。
樊哙这时却低下头,踟蹰半响,竟是不肯再说话。
莫紫嫣突然站起身,抻了抻华服上宽大的袖子,缓缓走过众人:“既然这事儿有人敢担下了,那就这么定吧!去传军医令,按照‘樊将军’的意思——拔!箭!”
樊哙陡然一怔,似乎才反应过味来。凭什么他们都不担这责任,自己却一力承担?若真是那么寸,箭□□那刘邦就死了,岂不是他九族都不够陪葬的?
哼!樊哙心里冷哼,此番他终于明白,为何张良和陈平都默不作声了。这两只老狐狸,果然是够老辣,如此精于算计!他们都不敢下决定,自己又逞什么能耐?
樊哙想给自己解围,挽回方才的话,便咧嘴傻傻一笑,说道:“这怎么能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呢?我樊哙一介粗人,也别光听我的呀。”
樊哙说着,便凑到张良身旁:“军师,您平日里最有主意,您倒是说说啊。”
张良瞥了他一眼,却叹了口气把身子转向一边。
陈平却在一边冷冷地道:“多此一举!”
樊哙听他这样说,却陡然来了几分底气,上前一步,不甘示弱地道:“你不多此一举,你倒是做个决定啊?!”
樊哙和陈平二人,便当众争吵起来。
莫紫嫣见樊哙明显退缩,这才把心放下来,一掀帐布,便出了营帐。
“吵够了没有,大王危在旦夕,你们还在这儿内讧!”张良冷冷斥责一番,拂袖走出大帐。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退了出去。
一束耀眼的光媚打在莫紫嫣的身上,刺眼,夺目。
她微微眯眸,看向远方。不知道汉人的消息是否属实?此刻她只祈祷着,钟离昧能平安逃过此劫。
陈平回到自己的帐中,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水,一气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才缓缓平复情绪。
他坐在案几之后,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扶手,脑筋飞速地运转。
今日这番局面,虽闹得不欢而散,于局势没有任何地改变。然而这么一闹,却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就是,留在刘邦体内的断箭,一旦拔出,极有可能要面临所有人无法担负的结果。
一旦大汉失去国君,汉国必乱,天下必乱,诸侯必将倒戈楚国,项王必然率军来攻。
到那时,曾经背叛楚国的人,都将必死无疑。
尤其是他,他陈平的离间计,让项羽失去了最尊敬的亚父和最爱的女人,更是难逃一死……
身为谋士,他自然思虑远于常人。
可是又该如何扭转眼前的形势呢?
大雨一连几日,下下停停,气温骤然下降,汉营中早早就点上了炉火取暖。静默的帐中,偶尔发出黑炭爆裂的声音,陈平走过去将双手放在炭炉上烤手去暖。
倏然间,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陈平浅浅勾唇,一计心生。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找张良商议。
张良帐内,二人入座后,陈平开口直言道:“军师,在下有一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我同为汉王谋士,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张良道。
“那在下就斗胆一言。”陈平缓缓启唇:“如今汉王伤势不容乐观,本想着军医能用药物将大王的气血养足一些,再行拔箭会更有把握,可早上军医的话,军师也听到了。如今药已经灌不下去了,大王气血越来越亏,拔箭已是势在必行,若再无人担当,陈平愿一力承担。只是……”
陈平顿了顿,他深然看向张良,沉声道:“只是,怕这凶多吉少。若一旦发生不测,军师可有想过我大汉的处境和未来?”
“是啊……”张良略略点头,也是一声叹息:“不瞒陈大人说,这几日,我也一直思虑却苦无良策,就怕项王此时来攻。到那时我汉军群龙无首,军心难抚,局面必然难以控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啊……”
“军师,在下倒有一计,请军师裁夺是否可行?” 陈平道。
张良抬手示意他讲下去,陈平身子前倾,凑过去低声道:“目下形势,楚军面临粮草不济,以期速战速决。项王在广武山对面必然犹豫着是否出击?故而,他让钟离昧夜探汉营,多半是来探汉王伤势。若然项王知道汉王此刻命悬旦夕,势必即刻强攻。果真如此,我汉军危矣。”
“这便是我最担心的。”张良频频点头道:“项王和楚军乃外患,而汉王一旦稍有不测,汉军内部必然大乱……”
“军师说的不错,其二,便是这内忧。” 陈平继续道:“这几日我仔细观察着汉王手下这些亲信大将,卢绾和樊哙是汉王的生死之交,尤其是长安侯卢绾跟汉王更是亲密无间,素有‘出入汉王寝室不必通报’的特权。若然汉王真有不测……”
“你是说?卢绾会……”张良错愕的目光锁定在陈平的脸上。
陈平点了点头:“不错,若汉王真有不测,他怎会甘心对国夫人之子,一个襁褓中的太子俯首称臣?至于戚姬之子如意,那就更不值一提。可若是卢绾做了这汉家之主,项王又岂会善罢甘休?内忧外患,我大汉岂不雪上加霜?”
张良起身,抄着手在帐中不安得踱来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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