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上前一步,迫不及待地说道:“大王,大喜啊。”
“大喜?”刘邦扭头看向他,问道:“何事大喜?”
“大王,那项王果然中计了!他把范增逼走了。”陈平喜不自收。
闻言,刘邦眸光大亮,面上早已难掩喜悦之情,指着陈平道: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啊大王,您就是给臣十个脑袋,也不敢欺君啊。” 陈平笑道。
“大善!”刘邦大赞:“这都是爱卿的妙计!”
顿了须臾,刘邦双手搓着掌心,笑看着陈平道:“若果真如此……?那这下,项羽可就没了主心骨了。”
刘邦一阵大笑,大步向大营走去。
陈平紧追几步,跟上道: “不仅如此,连项王夫人也被气走了。”
刘邦猛然顿住步子,回过头道:“你说什么?你是说那紫嫣走了?她去哪儿了?”
陈平回禀道:“臣已命人打听的很清楚,项伯回去对项王报告了在汉营之事,项王便对范增起了疑心。而他的夫人也为了范增,与项伯发生激烈的争执,咱们那封密函恰是时机的送到,项王大怒。范增遂向项王提出告老还乡,那项王夫人便是一气之下也跟着范增回彭城了。”
陈平又向四下望了一眼,确定无人,便倾身凑上前,低声道:“大王,此刻他们应该尚在回彭城的路上。此乃天助汉也!您看,要不要去劫杀范增?”
刘邦略一思忖,旋即转身对侍卫道:“来人。”
侍卫小跑进前,拱手请命道:“大王有何吩咐?”
“速去把卢绾找来!”刘邦吩咐道。
“诺!”侍卫应声退下。
只一刻后,卢绾便赶到刘邦与陈平面前。
刘邦向他简单说明一番,命令其从军中挑选百名精兵去追莫紫嫣和范增,将二人秘密带回来。且务必要在他们进彭城之前将二人截下,否则进入彭城,有了楚军保护,就追不回来了。
卢绾领命正要退下,刘邦补充道:“记住,不可伤到她分毫。”
“诺。”卢绾拱手退下。
走出几丈远后,卢绾才反应过来,暗自嘀咕:“这大王口中的他(她)指得到底是范增还是莫紫嫣那个女人?”
卢绾转身高声问道:“大王,您说的他是?”
可这一回头,却见刘邦与陈平正好转弯没了身影,卢绾仔细一想,冷笑勾唇:大王断然不会对那范老头如此怜惜,那这“她”——自然便是那个女人。
“大王,您是想让范增为我所用吗?据臣所了解,范增此人清高孤傲,臣恐他不会为我大汉所用。”陈平跟着刘邦转到了营内,汉兵正在紧锣密鼓地操练着。
刘邦摆手一笑:“寡人并非为了得到范增。”
见陈平暗自寻思,刘邦道:“寡人如此做,一是为了防项羽。项羽此人,你不要看他战场杀敌,勇猛非凡,天下无敌。但是对待亲信之人,却极其感情用事,内心柔软仁慈,常常妇人之仁。”
刘邦倾了倾身子,附在陈平耳边,低语笑道:“若非他这般仁慈,寡人如何逃过鸿门一劫呢?当然,寡人一直都记得你当日的功劳。故而,若是项羽醒悟过来,知道是中了计,必然会去找范增。范增于寡人而言,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杀之,但绝不能留以后患给项羽反悔之机。二来,”
刘邦微一停顿,旋即搓起手掌,大笑道:“这二来嘛,寡人确实是有自己的私心。”
陈平正等着听下闻,却见刘邦踱着大步,兴高采烈向着樊哙的阵营走去,口中朗声道:
“天下之佳人兮,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霸王宫之赵女兮!”
望着刘邦的背影,陈平叹息附和道:“古兮今兮,天下兮英雄,最是难度美人兮!”
项羽躲不过离间计,可陈平自问,倘若这计谋用在刘邦身上,或用在自己身上,恐怕同样不能躲过。当日刘邦正是中了不知出自范增还是莫紫嫣的离间计,才差一点要杀了韩信,只是刘邦身边有太多清醒的人,拼死拦住了他的冲动。
陈平自是知道,当日他用项伯这一颗棋子,布下一箭双雕计,也是担心单凭项伯转述汉营的经历,这样的“栽赃范增”不足以给项羽造成致命的怀疑。而有了刘邦写给莫紫嫣的那封“情信”,却才是让项羽痛下绝手的杀手锏。
世间有谁能躲得过“心中之毒”?在心里注射□□,自然要用最能让其痛心彻骨的那剂致命的猛药。
而正因此事牵连了莫紫嫣,项羽才会方寸大乱。
更何况,在当日那样的情况下,项羽身边还有一个唯恐火候不旺,不停猛烈煽风铸药的项伯。
陈平此前并无百分百的把握,直到今日获悉此计成功,他一面高兴,一面却心里暗叹,想不到堂堂西楚霸王,却因女人和感情而迷乱。
陈平不禁慨叹:唉,古往今来,天下的英雄豪杰,最难度过的始终是‘美人关’。项王如是,汉王亦如是。
项羽这一场高烧,发了三天三夜,才终于退了下去。
自那日钟离昧好说歹说,总算是哄骗着西西吃了一顿饭后,小家伙一直盼不到紫嫣回来,便开始了真正的绝食。
小雅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便跑到项羽军帐找虞姬请示。
大病初愈的项羽,闻听帐外虞姬跟小雅的对话,撩起帐布,一出来便斥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连只小狗都照顾不好!”
他兀自走向莫紫嫣的寝帐,入目便看到可怜的小西西,正趴在紫嫣睡过的床榻上,守着高枕一动不动,任谁叫都不理不睬。
不知是因为在它弱小的脑海中,浮现了与紫嫣温馨的画面,还是因为绝食几日,身体虚弱,那眼神目空呆滞,时不时地喘着长气,偶尔发出“哼哼”的悲鸣。
第204章 身世之谜()
此情此景,触痛了项羽的心。
“西西尚且如此念旧情,你却能这般狠心地抛下一切,说走就走……”项羽沉声道。
他坐到榻上,轻轻地抱起西西,极尽温柔地道:“西西,你要乖乖吃饭,你娘亲才会回来,知不知道?来,孤王亲自喂你吃,好不好?”
小雅近榻前跪下,将一碟盛好的饭双手呈上,项羽放下西西,用玉勺挖出一点放在手心里,哄着道:“来,好孩子,乖乖吃一点。”
西西象是听懂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望了项羽一眼,便向前挪动一点身体,张开嘴巴,一点点舔光了项羽手中的食物。
项羽欣慰地笑了笑,又取了一勺,继续喂给西西。
就这样如此往复,那王者一勺一勺地喂了西西往日饭量的一半,直到它别过头去,再也吃不下。
项羽又命小雅取来水,西西舔了几口,又趴回了枕边。
这一幕,全然落入倚立在帐口的虞姬眼中。
从前,她曾多次见过项羽对姐姐的温柔细心,然而她却不知道,他连姐姐所爱的小狗,亦能付出如此耐心。
若非是深爱着那个女子,又怎会连她的灵宠都能这般真心呵护?
所谓“爱屋及乌”,不正是如此吗?也许在他心里,永远都放不下那个女子,更是没有人能比肩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西西在项羽的温抚中,慢慢睡着了,项羽欣慰地笑了笑,在小家伙额间落下一吻,便轻声出了营帐。
他大概不知道,原来他与她,有着太多相似的习惯,相似的举动,早已潜移默化渗入生活的点滴。
胧月美如画。
虞姬跟上项羽的脚步,试着提议: “大王,姐姐爱西西,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西西也定是知道姐姐走了,才会这般难过。不如大王就接姐姐回来吧?”
项羽转过布满血丝的深邃眸子,蹙眉道:“连你也觉得,是孤王错了吗?”
虞姬摇头,柔声道:“夫妻吵架本是寻常人家常有的事,却也不过都是气话,哪就一定要分出对错?这种事情,傻瓜才会当真,大王总不希望自己是傻瓜吧?”
项羽默然叹息,径直回了自己的营帐。
虞姬明白他虽然不语,可却也没有反对,这就说明他心中是希望姐姐和亚父回来的,只是碍于君王的面子,才不愿松口罢了。
如果要虞姬,在姐姐回来,她便再也没有接近他的机会;和看着他自我折磨,意志消沉的过活,这两者间做出选择的话,虞姬无疑会选择前者。
昔日姐姐在失去腹中骨肉的情况下,还能成全她的爱情,她自问换做自己做不到这般大度。可是,几日前姐姐离开荥阳时,将那张地图放在她手上的时候,所嘱咐的话,一遍遍在她的耳中回想。
起初,她以为自己能代替姐姐,从此好好爱着这个男人,可在他高烧昏迷的这几日,他口中念念不忘的,依旧是那个唯一的名字。
虞姬终于明白,他和姐姐,谁都放不下彼此。
……
客栈内。
马夫请来了当地最有声望的郎中。
郎中为亚父仔细把过脉之后,抬眼瞧见亚父背部鼓起鸡子大小的脓包。
待亚父解开衣衫,郎中诊察一番,断定为“脓疮”,开了几副药,劝亚父安心休息,不可再操劳。
郎中出了客房门,将亚父的病情一一向莫紫嫣汇报。
“脓疮?”莫紫嫣轻声问道:“此症可能治愈?”
郎中叹息着摇了摇头,捋着长须低语道:“疮毒已渗入五脏及骨髓,若想奇迹,怕是只有扁鹊还世。”
从前她知道亚父有风湿的腿疾,他们从荥阳出来的那天下着大雨,亚父感染了风寒,却从没听他提起过后背的脓疮,为何一发现,就已经如此严重了?
她沉声问:“能维持多久?”
“至多三日。”郎中补充道:“唉,老人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不必再忌讳了。”
莫紫嫣倒吸一口寒气,愕然后退两步……
郎中走后,莫紫嫣给了客栈老板些半两,向其借了厨房,亲手做了鸡子核桃糕,一只烧鸡和几样小菜。
待晚膳做好,已是暮色时分。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一片琉璃。
夕阳无限好,却是近黄昏。
然而夕阳纵然今日西下,明日依旧可以东方重升。而人,一旦离开了这个世界,便是与这世间的亲人,永世隔绝。
人生最痛苦的分离,莫过于生离和死别。
她已经生离了最爱的男人,难道还要她失去至亲的亚父吗?
莫紫嫣整理了情绪,拭干了面上的泪痕,努力将悲伤隐去。
她端着小菜和糕点,敲开了亚父的房门。
门开的那一瞬间,莫紫嫣笑脸迈进:“饿坏了吧?看嫣儿给您带了什么。”
亚父深嗅一口,乐嘻嘻地道:“诶呦呦,今日竟有烧鸡吃,你这个丫头真是既体贴又孝顺。”
“亚父,我们不回彭城了。明日嫣儿带您去座仙山,那里有喝不完的好茶,气候宜人,一定会养好您的身体。”莫紫嫣将菜碟一一码放在桌几上。
风婆婆,这是她唯一想到能救亚父的人。但却好像自欺欺人,从这里到大王山,即使日夜不停地赶路,也至少要一个月,亚父根本挨不到了。
“仙山?老夫去那仙山,是修道还是修仙啊?”亚父说着,一只手已上前掰下一只鸡腿,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见莫紫嫣毫无反应,亚父倒是瞪圆了眼珠:“咦?怎得今日不强行让老夫净手了?”
“亚父不常说,‘不干不净,吃了无病’吗?”莫紫嫣说完,却是把头别到一边,不愿被亚父看穿她的情绪。
如果命数已定,她只希望亚父最后的日子,活得随心所欲。
“丫头呦,老夫这把年纪,那郎中不经意间一个神色,老夫便知自己已是病入膏肓。”亚父道。
也自然,莫紫嫣的情绪和心思,根本瞒不过老人家的眼睛。
她旋眸,回望着亚父迟暮苍苍的面容,心底耿耿作痛,泫然垂下眼眸:“亚父……嫣儿觉得自己很没用,对我最在乎的人,我一个都帮不到……”
“傻丫头,”亚父拍了拍紫嫣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人终归要一死,又有何惧?我范增早已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之人。本是一生未娶,不曾想临老了,还能有羽儿和你这一儿一女,敬我如父……老夫早就赚够咯!”
“亚父……”
“只可惜……”亚父睁大松垂的双眼,叹道: “只可惜,刘邦未除,实难消我心中记挂!鸿门宴放过此人,实在是老夫此生最大的遗憾!”
老人家泪光闪烁,紧紧握住紫嫣的手:“老夫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羽儿。”
想起昔年在河边垂钓时,与她的相识,到如今,整整七年。
七年,她从一个纯真少女,变成如今步步谋虑的霸王夫人……
纵然她天赋聪颖无双,可她却背负了太多本不属于她的责任和悲伤。
亚父心疼地垂泪:“丫头,答应老夫,回到羽儿身边去。只要你们互相照顾,相互扶持,老夫就算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亚父……”莫紫嫣倏然站起,旋即跪在地上。
“丫头,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亚父欲扶起紫嫣。
眼泪从黑眸中潸然落下,她凝眉摇头道:“嫣儿,怕是无能为力了……”
“丫头,你……为何这么说?”亚父惑然看着面前的女子:“为何老夫总觉得在你身上,能感受到一种异于常人的东西?”
“咳咳咳,咳咳咳……”
“亚父,您还好吗?”莫紫嫣掏出绢帕接上去,亚父一阵急咳。
血……
染红了洁白的绢帛。
“我去找郎中!”莫紫嫣惊惧地转身想去找郎中,却被亚父拉住。
“丫头,让我说完,不说就来不及了……”亚父道。
看着绢帛上渗透的暗黑色的血,莫紫嫣焦急万分:“亚父,您快别说话了,嫣儿去给您倒水。”
亚父拉着她,摆手道:“还记得……在羽儿和虞姬大婚的那晚,老夫跟你喝酒。你说了一番话吗?你说你从十二岁便爱上了羽儿。如今老夫命不久矣,丫头可愿解开老夫心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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