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嘎鲁心中又何尝不想拿下遵化,在城中大肆抢掠一番。见者勒蔑如此笃定,他也终于狠了狠心道:“好!就听大塔布囊的,再攻一次!”
与此同时,朱由检与戚美凤正立于南城的门楼上,远远地向蒙古人的大营眺望。
刚才幸亏朱由检想出主意,在城墙上开洞,用佛郎机炮从洞口向外平轰,才打了蒙古人一个措手不及,导致敌方军心散乱,败退回营。
自戚美凤以下,所有士卒和百姓,无不为之欢呼雀跃,都将退敌的大功记到了朱由检的身上。
朱由检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其实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仗还是别人打的。
这时他与戚美凤肩并着肩,一边向前眺望,一边问道:“美凤,蒙古人这次又吃了大亏,应该会知难而退了吧?”
戚美凤喃喃地道:“但愿如此!刚才的一战,虽然蒙古人死伤不少,但守城的士兵也被射死二十多人,重伤不能继续战斗的也有二三十人,老百姓死得就更多了。若蒙古人再来,肯定会尽量散开,从各个方向攻击,那就麻烦了!”
她的话音未落,朱由检已经望见蒙古人又从大营中冲了出来,果然如同戚美凤所说的那样,先分散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然后发动了总攻,一齐向城墙杀来!
他只得苦笑一声道:“美凤,你猜得真准!”
这次蒙古人的进攻显然是不留任何余地,比前两次更为猛烈。他们不像之前那样纯以步行冲锋,而是大部分直接骑着战马冲了过来,直到护城河边才翻身下马,贴近城墙。
如此一来,冲锋的速度又快了许多,城头的佛郎机炮只开了一次火,大部分蒙古人就已经闯入了射击死角。
虽然守军又在城墙上掏出若干洞口,仍用佛郎机炮平射来轰击敌军,可蒙古人也学乖了,不再往洞口处冲锋,而是尽量贴到城墙边上。
佛郎机炮虽可转动一定的角度,但不可能伸出城墙外面,因而还是有很大的射击死角。虽然可以轰到后面的蒙古人,但对已经冲至城边的,就没有办法了。因此虽然又给敌军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敌军还是顺利地架起云梯,开始向上攀爬。
由于蒙古人是从四个方向杀来,没有明显的主攻方向,戚美凤也不得不将兵力平均分配,每道城墙上各派一百名戚家军守卫。那城墙长约二三里,一百人又如何能照顾得过来?兵力不足造成的缺口,只能以原来的守城明军、甚至是老百姓来填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蒙古人不敢像上次那样,在城下结成方阵向城头射箭,惟恐成为佛郎机炮的靶子。但他们在每个方向都约有千人,而守军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百人,实在是顾此失彼。
不多时,在朱由检和戚美凤所在的南城墙上,蒙古人已经架起十几架云梯,一个挨一个地冒死向上攀爬。往往守军刚用房梁和石块将云梯上的人砸下去,后面的蒙古人又补了上来,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上冲。而守军只要从垛口处一露头,也会招致从各个方向射来的冷箭的袭击,不时有人中箭,惨叫着栽下城去。
有一小队蒙古人已经渐渐接近了城头,为首的战士十分勇猛,只用一只手爬梯子,腾出另一只手执盾,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全都挡了出去。
看看接近城头,上面的一名士兵猛地用长枪一刺,想将他刺下去。可这个蒙古人只是将身子稍稍一侧,躲过这致命的一枪,随即用粗糙的大手抓住枪杆狠狠地向下一夺。那守城的士兵猝不及防,又本是大半个身子探出了城墙之外,被这一夺,竟然连人带枪摔了下去,登时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这蒙古人见自己这里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防守缺口,喜形于色,正要一鼓作气地登上城头,突然眼前一暗,只见两名美貌的少女抬着一口大铁锅,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两名少女双臂运力,将锅翻了过来,将锅中的沸水尽数泼在他的身上。其中一名金发碧眼的还厉声咒骂道:“gotohell,thedevil(去死吧,魔鬼)!”
这蒙古人顿时被烫得面目全非,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翻身坠落,同时将他身后的同伴也砸了下去。
朱由检见包玉怜和那名异族少女也上了战场,急得大叫道:“快给我回去!”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向包玉怜袭来!
朱由检刚要惊呼,戚美凤已出手如电,一剑将那支利箭劈落!
“好险!”朱由检这才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将包玉怜抱在怀里。由于用力过猛,两人一下子站立不稳,双双跌倒在城头,滚做一团,显得极为狼狈。
在这一刹那,包玉怜眼中闪烁着泪花,凝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疼得龇牙咧嘴的朱由检,心中突然想道:若与他一起死在这里,此生无憾!
可戚美凤却将两人拉起,急匆匆地道:“殿下,你们快到城下躲避!蒙古人攻上城头了!”
朱由检回头一看,果然见二十多名蒙古士兵已经从云梯攀上城头,正与戚家军拼死厮杀!
城下的朵颜统帅者勒蔑也看得真切,大喜过望道:“勇士们,给我往上冲啊!”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蒙古人随即阵脚大乱!
者勒蔑大怒道:“是谁在捣乱?”
话音未落,百余铁骑突然透围而入,势不可挡,直奔者勒蔑的大旗杀来!
为首一将身披重甲,在马上将大刀轮舞如飞,高声喝道:“大胆贼寇,休要猖狂,大同副总兵满桂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悍将满桂()
“是援兵!援兵来了!”城头的守军见一小队骑兵透围而入,无不欢呼雀跃。
而蒙古人则是阵脚大乱。尤其当他们听到“满桂”二字,更是胆战心惊。
原来这满桂本是蒙古人,幼时便随父入关,做了大明的臣民。他十二岁参军,自小卒做起,屡立战功。但他性情粗鲁,全无心计。当时规定士兵每斩首一级,可选择是升官还是拿五两赏银,满桂每次都选择赏银。他又嗜酒好赌,直到二十多岁,虽累计斩首百余级,换了数百两银子,可都花了个精光,还是一个小兵。若像别人一样选择升官,他早升到总兵了。
直至辽东战事骤起,经略杨镐四路出击,被努尔哈赤杀得大败,三路全军覆没,惟有杨镐本人所在的这一路,因追兵不多才侥幸得免。
当时满桂也在这一路军中,杨镐亲眼见他奋力杀敌,连斩十余名追兵,悍勇无比,大为惊讶,这才开始提拔他。
此后,满桂的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不过短短数年,他即由军中总旗,渐次升至百户、守备、游击、参将,今年终于升任大同副总兵。
那大同镇乃是明朝的“九镇”之一,地位十分重要。满桂在此独当一面,已成为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将领之一。
但因他为人粗鲁,对官场的规矩一窍不通,又是个蒙古人,朝中素来无人喜欢他。包括此次朝廷征调全国兵马至山海关拒敌,满桂屡次请战,孙承宗等人却以“大同防务亦重,不可擅离职守”等理由一再推托。
直到大军即将开拔之时,孙承宗才发现各地勤王兵马虽然人数不少,但战斗力实在堪忧。尤其是统兵的将领,别看平日里个个骄横无比,真要上阵了,却都一个劲地往后缩。像这样的兵将,再多又有什么用?
无奈之下,他才同意了满桂的请战。
但这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满桂接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行文之时,孙承宗已率军从京师开拔了。
满桂心急如焚,又立功心切,当夜便令五千步兵带着粮草辎重出征,他本人却率一千骑兵昼夜兼程,拼命追赶孙承宗的中军。
待他追至蓟州城外之时,正巧碰上戚家军从遵化派出的哨探。
那哨探本是去蓟州求援,孰料蓟州四门紧闭,根本不让他进城。他急得在城下连声大叫:“遵化被蒙古人包围,信王殿下被困城中!请火速前去救援!”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城头射下的一通乱箭!
那哨探万没想到自己舍命透围而出,连夜狂奔至蓟州,竟然遭到如此的待遇。又想到遵化城中只有数百戚家军,而围城的蒙古人不下数千,实是岌岌可危。一旦城破,不但信王朱由检要被俘或被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主将戚美凤,以及五百名生死与共的戚家军,全都难逃战死的命运,不由得痛哭失声!
正痛哭之时,满桂风尘仆仆地率军赶到。他见一骑在城下大哭,莫名其妙地问:“你是哪部的军官?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那哨探见他率领着上千骑兵,立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问他是谁,当即滚鞍下马,爬至他的马前,对他哭诉遵化的军情和自己的遭遇。
满桂不等听完即勃然大怒道:“蓟州的守将是谁,我他妈宰了他!”
城头的一名军官听他出言不逊,大声斥骂道:“你是何人,胆敢口出污言秽语!四门紧闭,是蓟州镇守太监涂忠涂公公的严令!你连涂公公都敢辱骂不成!”
“我涂你妈一脸狗屎!”满桂狂吼一声,随即张弓搭箭,一箭就往城头射去!
那军官原以为将涂忠搬出来,不管是多大的武将,也要乖乖地听命了。万料不到那满桂一言不合,说动手便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箭射中右眼,深入大脑,当即哼也没哼一声,死于非命!
“总兵大人,您闯祸了!”满桂的一员副将大惊失色道,“镇守太监岂是咱们当兵的能惹得起的?您射死他的军官,他非得向朝廷狠狠告您一状不可!”
“告便告!老子怕他不成!”满桂见自己这一箭射死了人,心中也颇有些后悔,但又不肯认错,兀自嘴硬。
那员副将头脑倒还清晰,忙对满桂建言道:“总兵大人,我怕镇守太监一会儿得到消息,就要派军出城与我们厮杀。与其那样,还不如先去救遵化。只要救出信王,让信王上书朝廷,陈说蓟州见死不救之事,您方可避过此劫!”
满桂听他言之有理,立即让那哨探带路,打马狂奔,直趋遵化。赶到战场时,正是蒙古人第三次攻城,已经攻上城头这个紧要的时刻。
满桂见了战场,真如同困龙入海,立时兴奋起来。他当即命九百骑兵突袭蒙古人的大营,自己却率领一百最精锐的部下,对准朵颜部的大纛旗猛冲过去。
蒙古人本来是将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攻城上,哪料到背后竟然遭到袭击,当即一片大乱。
尤其是满桂的那一百名精骑,个个手持大刀,勇猛无比,就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带着死亡的气息从战场卷过。所过之处,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无头的尸体,真如劈波斩浪一般!
者勒蔑听见满桂自报名号,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他!”
原来满桂曾担任过喜峰口参将,与者勒蔑打过两次交道。者勒蔑素知满桂的勇名,在他在任期间,倒也没敢骚扰边境。
此时见自己手下的士兵纷纷惨死在满桂的大刀之下,者勒蔑血液中的凶残本性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高呼一声道:“停止攻城,先将援兵消灭了再说!”
蒙古人到底战场经验丰富,只慌乱了一阵,便渐渐稳住阵脚。他们个个翻身上马,不再关注遵化城,而是将满桂的一百余名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那些已经攻上城头的蒙古人。他们只有二十多人,刚刚在城头杀出一小片阵地,还指望着自己人能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支援。
下边的蒙古人这一转身,城头的蒙古人登时绝望。他们又来不及再从云梯爬下去,只得拼尽最后一分力气,与戚家军的士卒死战。
但在城头这种狭窄的地方,戚家军的鸳鸯阵又正好大显神威。不多时,这二十多名倒霉的蒙古人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一次的攻城又宣告失败!
城头的军民又是一阵欢呼,戚美凤却对城下的战局看得清清楚楚,对朱由检急道:“殿下,城下的援军危险!您且在此主持大局,末将率军杀出城去救援!”
朱由检见她箭伤未愈,脸色仍是十分苍白,心疼地道:“你伤还没好,不能去!要不我去吧!”
“你去管什么用!”戚美凤被他气得脱口而出,随即大为后悔,苍白的脸上也涌现了一丝血色。她赶忙将脚一跺,也不理朱由检,匆匆下城去了。
而此时,满桂的骑兵正陷入一场殊死决战!
那蒙古人虽然在攻城中折损了上千人,又被满桂一阵冲杀,伤亡了数百,但是总兵力仍在四千以上。此时他们将兵力从四面逐渐聚拢,人数越来越多。
满桂见自己的九百骑兵虽然端了蒙古人的大营,却也因为耽误了一点时间,被隔在了外面,而自己深陷阵中,也不禁有点后悔自己过于托大。
但战局危急,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满桂凭借着多年厮杀的经验与本能,在马上虎吼一声:“随我冲上去,夺取敌军的大纛旗!”
古时作战,战场上可没有电报电话等现代通讯手段,士卒在乱哄哄的战场上要想获得将领的指令,全凭耳听眼看。耳听,是指金鼓和号角,即击鼓为进,鸣金为退,号角一吹,则是发动总攻。
而这眼看,则主要是观察旗帜了。这大纛旗,即是主帅的象征。大纛旗进,说明主帅在前进,士卒见了也必奋勇冲杀;大纛旗退,说明主帅在后退,士卒就会知道战况不利,也会随着退却,以免被敌军包围吃掉。
而大纛旗若是被敌军夺去或是斩断,那就说明主帅基本上是玩完了。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主帅都挂了,那仗还怎么打。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大多会是全军崩溃,一败涂地。
满桂在这一瞬间,已经做出了眼下最正确的决定,直奔敌军防守最严密的大纛旗处冲去,务求一击必杀,彻底搅乱敌军。惟有如此,才能在敌我众寡悬殊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
满桂手下的这一百名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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