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想就怎么说了,潘帮主,你们漕帮是什么意思啊?”林玉得意洋洋地说罢,涎着脸笑问少女。
少女却并不恼怒,毫不畏惧地迎着林玉的目光淡然一笑道:“这里本来没有滢紫说话的份,不过既然林老板问起,滢紫也不敢稍有隐瞒。各位老板是我们漕帮的衣食父母,按理说,我们应该惟各位马首是瞻才对。刚才林老板说的也全是实情,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不过,滢紫也想给各位老板算一笔账。”
众人一听便知她话里有话,他们都知道这位少女虽然温婉可人,实则既有头脑又有手段,否则何能以如此妙龄,便能让扬州漕帮上下数千人俯首听命,因此都侧耳倾听。
“今天吴府没有来人,几位场商也都没在,不打算来了。他们,有些话说着倒还方便些。”少女环视全场,侃侃而言道,“刚才林老板说不走船就没有银子,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不走船,不进银子是真的,可是该出的银子,一样还得往外出。
“就拿各位运商来说吧,据滢紫所知,你们每年都要给场商交份银,少则数百两,多则好几千两。不论卖不卖货,这份银都是要出的,否则今年场商便不卖盐给各位。滢紫说得没错吧?”
“嗨,潘帮主,原来你也知道啊!”一位运商当即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去年腊月初八,我就交了今年的份银啦!当时我们几个还一起向老李求情,运河已经断了,兵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一点进项也没有,能否宽限些时日。老李却当即翻脸,说他手头也紧,不立马交上份银,多年的交情就算断了,以后也甭想从他的盐场进货了!唉,我是没办法,才咬着后槽牙给交了!”
他口中的“老李”,便是扬州最有实力的场商李长江。有一个人这么说,其他运商也叫起苦来:“他老李坐拥盐场旱涝保收,手头怎么会紧?”
“李老板还好,他上面还有吴家呢。”少女冷笑道,“吴家身为总商,家产何止亿万,可是他朝场商要,场商就得朝各位要,真正旱涝保收的是吴家呀!即使运河一年两年三年不能走船,吴家收的银子可是一文也不会少。说不定向漕运总督衙门叫叫苦,还能少交盐课银,进账比往年更多。可是各位呢?知府大人请你们助饷,不拘多少,总有一个死数目;可是运河一日不开,各位一日不能发货,那损失可就没法计算了!”
“对呀!可不是嘛,咱们着急,他们可不着急啊。。。”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林老板,当着在座各位,滢紫也不想绕来绕去,今天吴家和李家都没来,他们大概是想和知府大人打擂台,派你做这个先锋吧?”少女又对林玉揶揄道。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因为扬州商圈内都知道,这个林玉生意好做,快五十的人了,竟然认刚二十出头的吴家二少爷吴良为干爹。不用问,刚才那套说辞,肯定是吴家教给他的。林玉也尴尬地笑了笑,无言以对,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怨恨吴家?
少女又转向众人动情地道:“各位毕竟是家大业大,可我们漕帮呢!我们一无田地,二无祖产,有的只是身上的一把子力气。上有老下有小,全靠跑船苦苦打拼,挣那么几个辛苦钱。可是叛军一来,运河一断,各位做不成生意,我们就更没饭吃了!不瞒各位,敝帮有很多兄弟家中已经断顿,全靠帮内接济。如果这种情形再持续三五个月,我们漕帮就不下去了!”
说到伤心处,少女不禁潸然泪下。众商人却是心中一寒,他们知道漕帮帮众数千,平时也许没什么,可要真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这帮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灯。他们或多或少都拖欠着一些漕帮的工钱,到时候只要这位帮主振臂一呼,成千上万的人立刻就能把他们的家当抢个一干二净。因此这些人赶紧安慰少女:“帮主也不必太难过了。那依贵帮之见,又该当如何呢?”
“叛乱不平,运河难通,大家都没饭吃。”少女拭干泪水,毅然说道,“因此我们漕帮决定响应知府大人召,出人出钱,为团勇助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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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革里眼()
“潘帮主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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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宏亮的称赞,帘栊一挑,一位青年文士边拍手边走了进来。 。 。有人眼尖,立即惊呼道:“知府大人!”
来人正是新任扬州知府史可法。众商人原以为知府大人驾到,必是前呼后拥招摇过市,没想到史可法就这样一个人不事声张地来了,连官服都没穿,吓得赶紧离席欲跪倒磕头请安。史可法忙摆手笑道:“各位不必多礼,其实本官已来多时,刚才一直在隔壁的雅间之中。”
众人一听登时傻眼,尤其是林玉,刚才带头闹着反对助饷,敢情人家早都听到了,吓得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知。。。知府大人,小。。。小人罪。。。罪该。。。”
“林老板快请起。”史可法笑呵呵地搀起林玉道,“本官刚才之所以不露面,就是想让大家畅所欲言,把心中的顾虑说出来,如果在场,各位反而不敢说话了。这样很好嘛!各位有些想法很正常,不过方才潘帮主说的确实更在理:叛乱一日不平,大家一日不能做生意,损失更大。各位经商多年,这笔账肯定是能算清的。
“而且流贼最擅流窜,虽然现在还在彭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打扬州。扬州城内几无可用之兵,一旦城破,各位身家性命亦不可保。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啦!
“至于各位的顾虑,亦不无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官劝你们助饷,自己岂有不助之理?实不相瞒,本官已经变卖家乡田产,折银票三百两,全部充作团勇饷银。另外,但凡助饷之人,在府衙前张榜公布,全城百姓均可以区区数百两银子,换得数十万百姓的口碑,这笔生意是否划算,还望各位仔细斟酌。对了,听闻当今圣上登基之后,颇欲刷新各地苛政,盐课漕运亦在其列。各位今日助饷之义举,本官定会奏明朝廷,说不定日后对各位有莫大的好处,也未可知。”
在漕帮帮主和史可法的反复劝说下,这些商人也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不论是算道义上的大账,还是算经济上的小账,助饷都比不助要强。他们此前之所以不愿意出钱,主要还是因为总商吴家不想出,他们的生意与吴家息息相关,所以不得不的脸色行事。
可是史可法的最后一句话,却给了他们无限的遐想空间。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新皇帝真把盐政给改了,说不定吴家就不能做总商了;如果跟着吴家一条道跑到黑,那不是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所以综合各种考虑以后,这些人终于决定助饷,少则五百两,多则二三千两,漕帮则单独助饷二千两,合计达到纹银四万两。有了这笔资金,团勇的饷银总算有着落了。
其实这些商人哪里知道,史可法在赴宴之前,已经先行见过漕帮帮主潘滢紫了。因为史可法知道,商人只能出钱,但团勇还得从百姓中招募。可是拿刀动枪上战场玩命的事,普通百姓是干不好的。相比之下,漕帮坐拥数千帮众,而且很多人会武功,以漕帮骨干为班底,是让民团尽快形成战斗力的最快捷方法。
在与潘滢紫的秘密会见中,史可法除了向她讲述了以上道理外,还特意指出,希望漕帮担起重任,尽量多出人加入民团。这对漕帮本身也有好处,因为入了民团就有饷银,有收入便可养家糊口了。而且史可法还让潘滢紫打消顾虑,因为他绝不会把民团派到扬州以外的地方作战,只要守好扬州城,便是为平叛大局做了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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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位潘帮主亦是明白人,虽然年轻,又是女流,却极有见识与魄力,当即答应下来。在翠云楼的这出戏,便是出自她的主意:她请史可法先不要现身,由自己去说服商人。因为漕帮与商人虽有矛盾,但面对官府,他们又有了共同的立场,“自己人”说话当然会充分考虑自身的利益,比官府发话更容易接受。
就这样,史可法在短短数天之内,便组建了一支人数约为五千的民团。他们全部来自底层市民,大多数骨干均出自漕帮。这些人当然公推帮主潘滢紫担任团练一职,潘滢紫亦愿意出任。但史可法考虑到潘滢紫毕竟是个年轻女子,平日抛头露面尚且多有不便,更何况是刀光剑影的战场,因此坚决不允。漕帮只得退而求其次,选出帮内资格最老的青龙堂堂主郭通为团练。
史可法原想让民团好好训练几个月,待初步形成战斗力后,再考虑是否支援官军的问题。没想到战局突变,流贼大军直扑扬州,城内卫所兵所剩无几不堪大用,无奈之下,只得让民团担起了守城重任。
而流贼来势汹汹,最先赶到扬州城下的是“革里眼”贺一龙。这个贺一龙亦是官军出身,他竟是大名鼎鼎的“贺疯子”贺人龙的族弟。本来他一直在贺人龙军中效力,但因品行恶劣,屡犯军纪,即使是贺人龙这样并不怎么重视军纪的人,也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把他逮捕起来,要按军法斩首,以儆效尤。贺一龙当然不肯等死,设法逃脱后索性做起了流贼,几年下来也成了“十三家”之一。
至于他“革里眼”这个绰,对外人来说显得颇为怪异,远不像“闯王”“八大王”“曹襙”这类绰那样,用来显示其勇武善战,一其义。但对大多是陕西人的流贼来说,就不难理解了:延绥地区特产一种名为吉灵鼠的小兽,当地人俗称“革里”。有道是“鼠目寸光”,这种东西视力极差,一尺以外便不能见物。而贺一龙恰是天生近视眼,便得了这么一个绰。
虽然眼睛近视,贺一龙的动作却着实迅猛。他早就听说人过“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故事,认为扬州定是遍地黄金的人间天堂。因此他自从起兵便马不停蹄直扑扬州,刚到城下,便发起全面攻击,企图凭一己之力攻下扬州,那战利品自然就都归他了。
至于流贼的战术,也非常简单,就是拿人垫!贺一龙一声令下,数万流贼黑压压地直扑城下,扬州城登时陷入危急之中!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民团血战()
流贼的攻城手段简单而粗暴,就是人海战术,“革里眼”贺一龙同样如此。请大家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当然,流贼的价值也有大小之分,他营中有新裹挟进来的流贼,这些“炮灰”自然是冲在最前面。稍后一点是的弓箭手,他们的任务就是向前不停地放箭,只要数量,不要准头,哪怕射死自己人也没关系。拖在最后面的,则是战斗经验最为精锐骑兵,他们并不急于投入战斗,而是要等到城破之时,才会发动全面冲锋。
而对于成立不久便投入守城战斗的民团来说,即使是被用作炮灰的流贼,也绝不是容易对付的,因为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好在史可法有守城的经验,已经提前准备了的滚木石块。当敌军弓箭手向城头放箭时,他们躲在女墙之下,并不急于向流贼反击;一旦流贼架着梯子开始爬城,甚至已经快爬到顶的时候,团勇们才会突然现身,用沉重的滚木和石块狠狠地向下砸去,一砸就是一大串。战斗进行了不到半时辰,流贼伤亡已经多达千人。
但贺一龙并乎伤亡。对他来说,打仗死人多一点完全没关系,人死了还不用吃粮食呢。只要攻破扬州,可以大肆抢掠自不待言,损失多少兵力,竖起大旗一裹,兵力只会比原来更多。所以流贼并不因受挫而放弃进攻,反而攻得更加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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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流贼的弓箭手也离城墙越来越近。他们一开始还稍有顾忌,己人即将攀上城头,便会停止放箭。可是眼见迟迟不能得手,他们也就不管不顾了,只对着城头不停地乱射。民团中的箭手亦向城下放箭,不过虽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架不住敌人太多,双方的死伤均迅速增加。而爬梯子的流贼就更惨,除了被守军用石头砸,还有不少被自己人射中后心后脑,惨叫着摔下去,再也不能起来。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以后,民团终于有些顶不住了。有一处城头的守军接连被流矢射死好几个,一时没人补上,爬梯子的流贼趁机三下两下攀了上去,在城头狂呼着厮杀起来。后面的流贼则如蚂蚁般鱼贯跟进,转眼间就上去了几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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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危急时刻,一直亲自在城头督战的知府史可法大吼一声,身先士卒冲着敌人冲了过去。其他团勇受到史可法的鼓舞,也舍死忘生围攻这股流贼。流贼毕竟登城的速度较慢,人数不多,未能站稳脚跟便被全部围歼,士气猛然一堕。团勇则是士气大振,趁机对城下的弓箭手一通猛射。流贼猝不及防,顷刻间被射死近百人,不得不向后稍退。没了弓箭手的掩护,梯子上的流贼登时全被砸落,第一波攻势顷刻瓦解。
史可法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很快就传来一个噩耗:民团团练郭通中箭阵亡了!其实郭通在漕帮中,已经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这是千军万马的战场,而非单打独斗的武林,一个人即使身怀绝世武功,到了战场上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郭通的阵亡让团勇士气受挫不小,而且刚才一战虽然杀伤流贼将近二千,团勇亦伤亡二三百人,其中有六七十人战死。要知道这支刚成立的民团一共才三千人,照这样打下去,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此时流贼又开始发动第二波攻势,史可法咬了咬牙,正想亲自指挥作战,宁可殉国战死,忽听一名女子高声叫道:“知府大人,如今形势危急允许民女出战!”
“潘帮主,你怎么来了?”史可法回头一时急道,“这里太危险,你快下城去!”
而此时的漕帮帮主潘滢紫早已全身披挂,只有头上缠着白色的孝带。她眼角还泛着泪光,然而眼神却异常坚定,一字一顿地道:“民女知道知府大人爱护,然而贼势浩大,一旦城破,全城妇女难免受辱,民女又岂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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