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双方的距离保持在百步以上,超出了弓箭的射程,因此对官军没有造成伤害。
如此追了一段路程以后,叛军大概是觉得实在追不上了,便开始放缓速度。这并不奇怪,因为缑明显与五十名骑兵所骑的战马,都是当年在陕西时,从叶尔羌汗国高价购买的纯种大宛马,无论是长途奔袭还是短距离冲刺,都决不次于满清八旗军的战马,比叛军的马就强太多了。
缑明显在守城时也被利箭射伤左臂,当时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如今殷红的献血仍在不断渗出,早把军服浸透了。但是他也彻底被身后那个穷凶极恶的叛军将领激怒了,当即大吼一声道:“龙骑士之舞!”
五十名骑兵立即收缰勒马,战马奔驰的速度一下子减缓下来,甚至比叛军减速还快,双方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不少。
与此同时,众将士一齐回身张弓搭箭,用尽全身之力开弓如满月,缑明显大吼一声:“放!”五十支利箭便呼啸着直奔叛军而去。
而叛军在此之前一口气追了十几里,官军从来没有向他们射过一箭,他们在精神上便不免有些松懈,觉得这支官军可能是没有弓箭。而且此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二十步外便很难看清景物,更别说又黑又细的箭杆了。等他们听到破空之声,已经根本来不及了,冲在最前方的二十余名骑兵大多数被射中,惨叫着倒撞下马去。
更要命的是叛军虽然速度放缓,但还是在向前跑,队形也很密集。前面的人骑得好端端的突然中箭坠马,后面的骑兵根本来不及躲避,又收势不住,只能硬撞上去,结果搞得人仰马翻一片大乱。
而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五十步左右,缑明显的五十名骑兵趁机又发动了一次齐射,然后立刻策马狂奔起来。等叛军重整队形,向前方乱箭齐发时,官军早跑出弓箭射程之外了。
这一个顿挫,叛军就损失了二十多名骑兵,官军却毫发未伤,简直把那个叛军将领快要气疯了。本来他已经不打算再追下去,这一下又把他血液中的凶狠残暴彻底激发出来,再次命令叛军全军追击,务要将官军彻底消灭。
可是他们的马脚力始终比官军的要差一些,而且追得越远,这种差距就越明显。缑明显都已经不知道跑出去有多远,只知道现在已经日上三竿。在这段时间里,官军又瞅准机会,来了五次“龙骑士之舞”,叛军前后伤亡将近二百,兀自穷追不舍。
“龙骑士之舞”这个名字是朱由检取的,其实就是蒙古人的“放风筝”战术。当年蒙古人利用蒙古马耐力好的优势,如同牵着风筝线一样,引诱敌军追击自己,在追击中不断被蒙古人射杀,欧洲中世纪强悍的条顿骑士团就是被这种战术搞得全军覆没。
但是朱由检很不喜欢“放风筝”这个词,他不想让这项优雅而充满童趣的运动与血腥的杀戮联系在一起,便用“龙骑士之舞”这个词来替代。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要理解这个词实在有些困难。其实这是朱由检从前世的电脑游戏《星际争霸》中借鉴过来的,在这个游戏里,有一种远程兵种叫“龙骑士”,因为它射程远、射速快,可以边退边战,欺负那些近战兵种。在高手的控制下,龙骑士一退一停一打,很有节奏感,这种招数便被玩家称为“龙骑士之舞”。虽是游戏,但也很充分地体现了军事战术思想,这也是当年这款游戏风靡全球的原因之一。
当然缑明显并不知道“龙骑士之舞”的原意,他只知道用这种战术可以毫发无伤地对付比自己速度慢的敌军,这就足够了。只不过现在人携带的箭支都已射完,再想“跳舞”就跳不成了。而身后这支叛军就像着了魔一样,仍然在不顾一切地追赶,把缑明显都给气乐了。
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要把身后这块“牛皮糖”彻底甩掉之时,正前方突然蹄声大起,紧接着一队旗幡招展的骑兵便出现在视野里。正中央是一杆大纛旗,红底黑字,上绣三个斗大的字:第四团。
“援军可来了!”缑明显惊喜地叫道。
原来“第四团”是秦兵的旧编制,现在李来亨部虽然暂时编入京营中的三千营,但过去的军旗还保留着。今天一打出来,众将士登时精神大振,把疲劳和伤痛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缑明显兴致勃勃地大吼一声道:“他奶奶的,这帮兔崽子追了我们这么远,现在也该换换个了!调转马头,准备反冲锋!”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李成栋()
赶来救援彰德府的,是李来亨麾下的参将黑有功,他率领着一千五百生力军及时赶到,顿时扭转了战场上的局势。頂點小說,缑明显与他合兵一处,士气大振,正要向叛军发起反冲锋,这股叛军却见势不妙,掉头向东南方向折去。
缑明显与这股叛军激战了一夜,此时如何肯舍,当即在后面策马狂追。追出七八里后,眼看就要追上,前方却出现一条宽达十余丈、深约两丈的河道。河道上恰有一座木桥,叛军争先恐后地从桥上呼啸而过。
但是桥面实在太窄了,二千骑兵如何能一下过去?大概也就过去一百多骑,缑明显与黑有功的追兵已经杀到。此时叛军已是无心恋战,有人快点逃过河去,竟弃马跳下河道,连滚带爬地玩命逃跑。剩下的大部分还是拼命往桥上挤,有的情急之下嫌同伙挡道,竟然火并起来。
恰在此时,只听河对岸响起一片“咔嚓咔嚓”之声,紧接着这座木桥摇了三摇,晃了两晃,竟轰然坍塌了。原来先逃过去的骑兵不让追兵过来,竟然砍断桥头。如此一来,追兵固然是过不去了,可是大部分叛军也被留在了河这边。
这时官军的漫天箭雨已经劈头盖脑压了过来,这些被无情抛弃的叛军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哪还有心思拼命。除了一部分被当场射死以外,大部分沿着河岸向两边奔逃,剩下的纷纷跳入河道之中。
一旦交战双方中的一方丧失斗志,后面的战斗过程就是痛打落水狗了。别看官军的兵力和叛军不相上下,此时却再无一个叛军敢于回身抵抗,等于是干挨打不还手,结果可想而知。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除了少数叛军爬过河道逃生以外,一千多叛军被杀死了七八百,剩下的实在没辙,只好下马请降。
这时已经时近正午,缑明显与黑有功简单清点了一下,共俘获叛军六百多人,自己这边的伤亡则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在彰德府守城时阵亡了五十多部下,缑明显恨极了这股叛军的首领,非要过河追赶不可。黑有功只得劝道:“算啦,肯定跑远了,追也追不上。再说你这伤势也不轻,而且这里离御营已经不远,圣上还等着你禀报战况,还是先押着这些俘虏回营再说吧。”
缑明显只得含恨率众向西南方向行进,不多时便抵达黄河北大堤下的御营。这时李来亨已经在营门口等候,见缑明显浑身是血,急命军医包扎。缑明显这一路上完全是靠着一股精神的力量支撑着,此时见到主将李来亨,又欣慰又委屈,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是躺在行军榻上,军服已经脱去,伤口被干净的纱布包扎着,已经不再流血。再看床边,一群人正围着他焦急地,见他睁眼,无不长出了一口气。
缑明显先是认出了主将李来亨。他平时性格活泼,最爱开玩笑,与李来亨、靳统武这两个活宝极为投缘。然而此时他可笑不出来了,鼻子一酸,带着哭腔道:“将军大人,五十多个弟兄…我…”
李来亨心情也很沉重,但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为他打气道:“你这一仗打得很好,哭什么?还有你别关顾着叫我,没看圣上来探望你么?”
缑明显这才发现,一身戎装的皇帝朱由检也坐在床边微笑着看着他,忙挣扎着要起身行礼。朱由检赶紧他道:“你伤得很重,伤口刚刚缝合,不要乱动。现在感觉怎么样?精神恢复了些么?”
缑明显赶紧道:“有劳圣上挂怀,末将没事,现在就能上阵杀敌!”
“上阵杀敌就不必了,你刚刚立了大功,怎么也得让别人有个立功的机会吧?”朱由检开了个善意的玩笑,周围众人都笑了起来。缑明显这才看清,原来领兵部尚书衔、总理五省四府军务卢象升,骁骑将军、三千营总兵官郝永忠,以及黑有功、李守俊、李守义等将领都来看望他,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滴了下来。
这时李来亨道:“我看你说一会儿话还没事,圣上和尚书大人有话问你,我们明天再来探望。后面的仗,我们替你打了,你就安心养伤吧。”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告辞,帐内只剩下朱由检、卢象升和缑明显三个人。缑明显便向朱由检详细汇报了彰德府一战的经过,朱由检听罢双眉紧锁,半晌才自言自语道:“看来朕是有些轻敌了。好洪承畴!”
缑明显有些不服气地道:“圣上,这一仗我们还是胜了啊!”
“你这一仗打得很好,陛下说的是全局。你可知道昨夜与你对战的是谁?”卢象升道。
缑明显茫然摇头道:“不认识,是一个焦黄脸、满脸长毛的家伙。”
“他叫李成栋,”朱由检面沉似水地道,“因为那张脸活像个诃子,因此绰‘李诃子’。他和高杰都曾是‘闯将’李自成的手下,高杰与李自成翻脸投靠洪承畴,李成栋也跟着他过去。在洪承畴未造反之前,李成栋已经是正二品副总兵官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痛苦地皱紧了双眉。
卢象升也面色凝重地接口道:“洪承畴以主力隔河与我军对峙,昨天派出三股小队骑兵,趁正面战场双方隔河对轰时,从两翼偷偷渡河,已被郝永忠和李来亨截住杀退了。但是以上布置全是障眼法,他真正的杀招则是李成栋这支奇兵。据俘虏招认,三天以前,李成栋就率领三千叛军骑兵偷偷过河,埋伏在彰德府以东八十里的一个小村子里。”
“这…这怎么可能?”缑明显讶道,“末将听平南将军讲起过,从彰德府到黄河北岸这一带,侦察兵已经反复侦察过,除了被关宁铁骑打跑的叛军,没发现还有其他叛军啊?”
“这正是李成栋狠毒之处。”卢象升叹道,“他把沿途遇到的路人全杀掉灭口,尸体带走,驻扎的那个小村子更是尽杀全村三百多口,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以正合()
听了卢象升的解释,缑明显才知道自己竟在无意之中挫败了叛军蓄谋已久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让李成栋的三千骑兵迂回到官军后方,一举袭破彰德府。彰德府本身并没有什么战略价值,但京师到河南的官道从那里经过,一旦彰德府落入叛军手中,那么官军的补给就会被立刻切断,朱由检就不得不回身去打通补给线。
而根据叛军俘虏交待,李成栋根本就不打算死守彰德府。他的计划是先裹挟当地百姓加入叛军,凡是胆敢不从者一律杀死,然后从彰德府直接北上。李成栋本来就是流贼出身,对流贼“滚雪球”般扩充兵力的伎俩自是轻车熟路。
如果这个计划真能得逞的话,那么整个北直隶都会陷入动荡之中,朱由检的官军就根本无暇南下,而是只能被李成栋牵着鼻子走。就算官军战斗力强,可是李成栋根本不用打,只要整天跑路就行了。耗到明年三月,京师及北直隶地区就会发生严重的饥荒,到时候官军不战自乱,叛军也趁这段时间控制了黄河以南的地区,那么北直隶这一块甚至不要都行,就当白送给女真人了。
本来这个阴毒的计划已经接近成功了。之前的祖宽、红夷大炮、小股骑兵,全都是洪承畴吸引官军注意力的诱饵。而且这些诱饵是渐次抛出,越来越像真的,包括朱由检、卢象升等人在内,当得知几小股骑兵被郝永忠和李来亨截杀后,也都觉得叛军可能就这两下子了。
这时李成栋再突然杀出,洪承畴很清楚各地卫所官军的战斗力,而李成栋是他手下悍将,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打仗时只要急眼了,那是绝对不要命。估计他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拿下彰德府,而这时官军还远在二百里之外,根本来不及救援。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活该李成栋倒霉,攻城时正好赶上缑明显的押粮队驻在城中。李成栋第一个没想到的是,缑明显这五百官军和卫所官军的战斗力简直判若云泥,自己三千人马猛攻对方只有三百人防守的东城墙,居然一筹莫展;第二个没想到的是,缑明显及时用飞鸽传书通知御营,朱由检接报后立即命李来亨部星夜回援彰德府;第三个没想到的是,守军的手榴弹威力竟是如此惊人,攻了两个多时辰,损失上千人马,仍然攻城不下。
在这种情况下,李成栋也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和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那就是他心胸极度狭窄,报复心极重,缑明显让他吃了这么大亏,这时对李成栋而言,什么洪承畴的计划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一门心思只想把城中的敌人彻底杀光。
所以当缑明显突出城后,他竟然不再攻城,而是锲而不舍地追击起来。当然他即使不追,也未必能攻下彰德府,只是追击的结果更坏,如果不是那座木桥救命,可能李成栋已经全军覆没了。
所以朱由检和卢象升对这场戏剧性的战斗也感到心有余悸,对河对岸的洪承畴更加重视。现在官军已经扩大范围,尤其是在卫辉府、彰德府、广平府这一线专门派出小股骑兵往来视察,确保官道的畅通。洪承畴一击不中,再想玩偷袭,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从缑明显的军帐出来,已是午时三刻。朱由检的心情仍然很沉重,因为这一战不光是阵亡了很多将士,无辜百姓被屠杀的更多,最关键的是李成栋还给跑了。以现在御营的兵力,既要保持正面压力,又要确保补给线的畅通,已经不可能再抽出兵力去搜寻李成栋。
也就是说,李成栋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会杀人放火,不知道多少百姓又会惨死在他的屠刀之下。别人当然不知道,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