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石春虎见毛文龙并不阻止,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这不就是选出来一帮兵痞么?
却见毛文龙突然大吼一声道:“停!”随即脚步不停从每桌中拽出几个,不到顿饭功夫就选拔完毕,恰好是五百人。石春虎一看,这些人果然都是刚才咋呼得最凶、最敢押赌注、最蛮不讲理的那帮人,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毛文龙却对他微笑道:“石兄弟,你可能觉得老兄的选人方法简直一塌糊涂吧?”
石春虎心里当然是这么想,可是又不好说出来,脸色尴尬至极。
“你应该相信老兄。”毛文龙现在并无官职,也不敢在石春虎面前托大,便以“老兄”自称,但脸色却是严肃起来,“陛下暂时饶我不死,委我重任,难道我会嫌自己脑袋太多不够砍么?老兄之所以这么选拔,自有其中的道理!”
当天深夜,这支由兵痞组成的骑兵队伍就打马出城,向北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仅仅带了够吃七天的干粮,再有就是每人一大袋烧酒。至于一百两赏银,连影都没看见,但毛文龙给了他们一个难以抗拒的承诺:战利品不用上缴,谁抢到便是谁的!
与此同时,御驾亲征的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在白天的朝会上,朱由检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不出意外地又遭到了不少官员的反对。
但是这次朱由检没给他们太多的发言时间,直截了当地道:“前朝亦有藩王兴兵作乱,宣宗亲征朱高煦,武宗亲征朱宸濠,俱有前例,朕亲征朱常洵有何不可?”
朱由检这么一说,大臣们也都没词了。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还有一次藩王叛乱朱由检没说,那就是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役”。两次御驾亲征的平叛都成功了,惟有“靖难之役”,建文帝没有亲征,导致战事拖了四年,最后发生逆转。而皇帝御驾亲征,当然有助于提振官军士气,在短时间内迅速平叛,因而也就不再坚持反对。
在大军出发之前,朱由检特意诏告天下,言朱常洵、朱由崧、洪承畴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流贼和白莲教起兵叛乱,而且时机选在满清刚刚入侵过后、百姓正欲休养生息之时,等同于投敌卖国,实乃中华民族之千古罪人。各地官民见诏后要坚决抵抗叛军,不要听信叛军制造出来的谣言。凡不幸被叛军裹挟者,只要寻机脱离叛军,朝廷既往不咎,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一概诛戮。
这份明诏立即用飞鸽传书传往各地,朱由检还特意让红娘子和赫尔哲给洛阳和襄阳也各发了一份。赫尔哲不解地道:“这两地已经反叛,再传书还有什么用?白白浪费了鸽子!”
朱由检却摇头道:“叛军并非铁板一块。也许有人见到传书会心生后悔,弃暗投明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逃离洛阳()
当天黄昏,一羽信鸽便越过莽莽苍苍的邙山和顿失滔滔的黄河,盘旋着落入九朝古都洛阳。
如今的洛阳气氛诡异至极,街上到处悬灯结彩,宛如过年一般,却是店店关门,家家闭户,大街上连一个闲人也看不见,有的只是一队队全身披挂的士兵,以及手持拂尘、颐指气使带队巡视的宦官。这些人到处检查有无住户敢不悬挂带着“福”字的小红旗,如果谁家没挂,那可就倒霉了,全家老小立刻就会被以谋逆的罪名逮捕入狱,家产也籍没一空。
而在洛阳城中心的福王府门口,更是戒备森严,不停地有军队和宦官出出进进。有一名宦官还边走边对同伴有说有笑道:“老高,自从咱们被逐出紫禁城,真成了丧家之犬,谁想到今天还能扬眉吐气!”
“可不是!”老高恨恨地道,“自从九千岁坏事,咱们也跟着倒了血霉!老秦你说,咱们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办皇差向来是忠心耿耿,就算干了点私活,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咱们招谁惹谁啦?那个毛头小子倒好,一道圣旨,把咱们全撵出来!幸亏咱们跑得快,听说留在京师的几个,后来都翻旧账抓起来啦!”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老秦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自从经高人指点来了洛阳,托福王和德昌王二位千岁的福,咱们又活得像点样啦!现在更好了,只要福王千岁一登基,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能回到紫禁城里,说不定比以前还风光呢!”
“哎我说老秦,咱家怎么听说福王千岁不想登基呢?”老高压低声音问道。
“老千岁来洛阳就藩年头长了,这人上了年纪就胆小怕事,心气没那么高了。”老秦摇头微笑道,“但是你别忘了,还有德昌王千岁呢!现在都是德昌王主事,就算老千岁没这心思,德昌王也得把他扶上龙椅。”
“要是那个毛头小子没死呢?”
“你傻呀,不管他死没死,福王登基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老秦撇撇嘴道,“咱们洛阳五万官军再加上洪总督的十万大军,还有归顺的流贼,起码有百万雄兵,还怕那毛头小子么?至不济也来个裂土分疆,黄河以南都是咱们的天下,就让他和鞑子两家慢慢掐吧。你看着吧,只要北边有消息传来,或者襄阳兵一到,福王立刻就得登基!”
二人聊得热火朝天,从一乘停着的轿子旁边若无其事地走过。轿中人却非常认真地偷听着他们的谈话,半晌才命轿夫起轿,径直来到洛阳东城楼下,落轿弯腰钻出。这里同样戒备森严,负责守门的百户见了他赶紧行礼道:“末将参见知府大人!”
“本官有要事求见左将军!”
那官员刚说了一句,城楼上有人哈哈大笑道:“这是哪阵香风,把我们的父母官给吹来了?”
原来这名官员正是洛阳知府朱大典。他急匆匆登上城楼,对大笑的武将拱手道:“学生此来,想与左将军商讨一下这几日的劳军细节。”
那员彪悍的武将则笑道:“不忙,大人还是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说着便递过一张纸来,朱大典低头一看,正是从京师用飞鸽传书传来的诏书译文。
他匆匆看罢,试探着对武将道:“左将军,您怎么看?”
朱大典口中的“左将军”,正是副总兵官、洛阳官军主将左良玉。他打着哈哈道:“看来一场血战是难以避免喽!”
说着左良玉便将朱大典让至城楼中,斥退小校,压低声音问道:“大人,福王那边有什么消息?”
“福王殿下害怕得很,说什么也不肯登基。”朱大典同样低声道,“但是现在他说了不算,据说德昌王很快就会领着洪承畴的大军赶到郑州,到时候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洪承畴要来?”左良玉嘲讽地笑了笑道,“他这一来,还有末将的位子么?他倒不如率军直接去打京师,好知道造反没那么容易!。”
朱大典听左良玉口气中似有埋怨之意,心中一动,故意诱他深谈。左良玉便摇头道:“他们未免把朝廷的实力看得太低了。别人不说,那卢象升的天雄军当年在洛阳城外一场血战,大人与末将可是都亲眼得见。真要打过来,就凭洪承畴,再加上洛阳守军,就一定能挡得住?再说,卢象升是去顶替洪承畴,洪承畴造反还有情可原;可从始至终,都没末将什么事,末将为什么要掺合进来?”
“那依将军之见…”朱大典紧张地问道。
“末将现在哪还有什么‘见’!”左良玉冷笑道,“德昌王好手段,平时没事便宴请末将手下的军官,要银子给银子,要女人给女人。末将是怕吃人家嘴短,可是那些人早被收买得死心塌地。现在王府里又派出不少宦官监军,末将要不顺着他们来,只怕已经被干掉了!”
“学生也是如此啊!”朱大典心中庆幸自己没看错人,同样连连摇头道,“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别说当今圣上安然无恙,还发来飞鸽传书警告我等;就算圣上真有不幸,还有皇子在,怎么也轮不到福王登基。你我现在就是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大人,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左良玉双眉紧锁道,“可有回旋余地?”
朱大典把心一横,一字一顿地道:“左将军,目前局势不明,你我不妨跳出圈外静观其变。将军能否出城?”
“现在那几个王八蛋都没在,可以出城。”左良玉目光炯炯地道。
“那就好办了!”朱大典兴奋地道,“将军可以随便找个借口,率领心腹将校离开洛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学生也跟将军一起走!”
左良玉听罢沉思半晌,终于咬咬牙道:“现在只能赌上这一把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流贼的优势()
对于大明王朝来说,天启六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頂點小說,先是正月初一天降陨石,造成王恭厂大爆炸,导致熹宗驾崩、崇祯继位;紧接着阉党倒台、弃守辽东、满清入寇…影响历史走向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好不容易快到年底,洛阳的福王又勾结洪承畴、白莲教及流贼,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叛乱。在白莲教的预先安排下,崇祯皇帝遇刺身亡的谣言从潭柘寺之变那一天就在全国各地、尤其是黄河以南的广大地区流传,而且愈演愈烈。
做为叛军主力的洪兵,则浩浩荡荡地从襄阳北上,欲拥立朱常洵为新君,甚至连新年和朱由检的谥都取好了。新年定为“弘光”,朱由检的皇帝名则被“废除”,改为“秦厉王”。
“厉”是典型的恶谥,按照君王谥法,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扶邪违正曰厉,长舌阶祸曰厉。这是把朱由检等同于历史上著名的暴君周厉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朝廷方面也反应迅速,由于及时接到成基命和窦名望的飞鸽传书,朱由检当天即决定御驾亲征,并连连调兵遣将。京师再度戒严状态,外城十二门中有九座暂时封闭,保持开放的太平门、永定门和北极门也要进行极其严格的盘查。整整两天时间,这三座城门都在不停地进出官军,进行皇帝亲征前的最后准备。
可尽管大半个中国已经乱了起来,早些时候从京师开拔的新任三边总督卢象升和他的天雄军,却对眼下的局势一无所知,仍在按照既定的速度向襄阳赶路,每天行军一百五十多里,如今已经来到北直隶大名府,距离京师已有八百多里了。
其实这并不奇怪,虽然天雄军中也配备了信鸽,但由于是在移动过程中,卢象升只能向京师发信。除非大军停下,否则是接不到信的。
而且卢象升深感圣恩,急于赶赴襄阳与洪承畴交接,而后在任上大展身手,所以沿途路过保定、定州、真定等府,天雄军也绕城而过,入夜便在野外扎营露宿,天不明即拔营起寨。如果他走得慢一些,晚两天真定,反而能从京师的飞鸽传书中获知洪承畴造反的消息。
这一日天气难得放晴,卢象升骑着朱由检赐回给他的宝马五明骥,遥望前方隐约可见的大名府城,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在被朱由检调至宣府之前,他已在大名做了好几年的知府,对这里的每一座村庄、每一条河流都非常熟悉,他麾下的天雄军,也大部分是从大名以及附近的广平府等地招募的。
如今故地重游,固然有仕途顺利的意气风发,然而沿途所见,尽是一派萧瑟,也让卢象升的心情格外沉重。满清入寇再加上寒冬提前到来,使得本不富裕的当地百姓日子更加难过,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上任之初对大名百姓许下的承诺:“给本官三年时间,定要让大名老有所终、幼有所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现在看来,自己的承诺是彻底落空了。卢象升不禁长叹一声道:“我愧对大名百姓啊!不知何时才能海内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在五明骥的侧后方,则是刚刚划归卢象升节制的关宁铁骑将领曹文诏、曹变蛟叔侄。其实按照品级,曹文诏刚刚升任副总兵官,是正二品;卢象升这个三边总督是从二品,曹文诏比卢象升级别还高半级。但明朝一向以文制武,朱由检也无意改变这个国策,所以曹文诏对卢象升还是毕恭毕敬。
见卢象升感慨,曹文诏忙笑道:“总督大人,依末将愚见,这一天不会太远啦!当今圣上可是有道明君,而且登基不到一年,已经御驾亲征两次,打得鞑子吃了大亏。如今又派总督大人剿灭流贼,只要流贼一灭,朝廷就可以一心一意地经营辽东,局面很快就会大有改观吧!”
卢象升则摇头苦笑道:“曹将军,学生当然也是如此想,可是你没和流贼打过交道,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剿灭的!”
这几日接触下来,曹文诏和曹变蛟都了解了卢象升的为人。他虽然治军极严,令出必行,但同时又爱兵如子,饮食住宿等一切标准均与普通士卒完全相同。而且平易近人,记忆力极佳,几千名天雄军,竟有大半他都能叫得上名字来。有如此主帅,将士焉能不效死力。
曹变蛟到底年轻气盛,又知道卢象升不端架子,便笑嘻嘻地问道:“总督大人,难道流贼都是三头六臂,比鞑子还厉害么?”
“小曹将军,流贼的厉害,并于他们能作战。”卢象升肃容道,“恰恰相反,流贼多是乌合之众,打起仗来毫无章法,往往一触即溃。但是他们有三大优势,却是官军所不具备的。”
见曹氏叔侄二人认真倾听,卢象升也知无不言道:“第一,流贼人多。各地卫所官军,多的能有几千人就不错了,除去老弱士卒,真正能作战的也没多少。而流贼则动辄聚集数十头目的全体部下一起行动,初时往往只有马贼数十,然俄尔数百,俄尔数千,倏忽之间,老营俱至,常有数万之众。攻陷一地之后,则会裹挟更多百姓加入,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第二,流贼大多乘马,来去如风,官军则受到卫所辖区限制,胜流贼易,将其全歼难上加难。然若不将其斩草除根,尤其是消灭流贼头领,就算是大获全胜,杀贼十九,剩下的那一小点过不了几个月,就又死灰复燃。
“第三,官军作战需要粮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