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名望也与对方客气两句,紧接着凑近他小声道:“老兄,你们进城的时候,是不是兵器都被收走了?老弟我这心里可有点不踏实,你说洪阎王一向心狠手黑,不会是想把咱们骗进城里,来个瓮中捉鳖吧?”
流贼头目则狡黠地笑道:“兄弟,你们心眼太实。能让他们都收走么?我们进城的时候带了不少空粮食袋子,有些袋子里就藏着兵器,没事便罢,有事抄起家伙就动手!”
“还是老兄想得周全。”窦名望大喜道,“老兄若不嫌弃,咱们两家一同去领粮饷如何?人多势众,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好说好说,老哥我正有此意!”流贼头目喜道,“来来来,好兄弟,先干了这碗酒!”
窦名望端起大海碗与流贼头目一碰,当即一饮而尽。流贼头目赞道:“兄弟好酒量!来来来,再满上!”
窦名望却摇头笑道:“老兄,不忙。我看咱们还是先把粮饷领了,这酒才能吃得踏实。”
流贼头目这时已经有些晕晕乎乎,对窦名望是言听计从,当即大吼道:“嘿嘿,兄弟说得也对。弟兄们,走,领粮饷去!”
数百数百流贼立即从附近的十几家酒馆茶肆中走了出来翻身上马,浩浩荡荡地向发放粮饷的地点进发。窦名望也率领着五十骑兵与流贼头目并辔而行,不时攀谈两句,心中却在紧张地思索如何能探听到成基命的下落。
恰在此时,前方街道两旁传来阵阵喧闹之声,流贼头目登时精神大振道:“好耍处到了!”
“什么好耍处?”窦名望问道。
“兄弟,老哥哥以前也是当过官军的,这但凡有官军驻扎的城池,就少不了赌坊,不然还不把人闷死?”流贼头目大笑道,“不瞒兄弟,老哥哥我最擅掷骰子,差不多十投八准。有没有本钱?咱们进去杀他一铺如何?”
窦名望心中一喜,暗想赌坊最是鱼龙混杂之处,在那里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因此一狠心,便把身上仅剩的碎银子七八十两全掏出来递给流贼头目道:“兄弟是逢赌必输,这样,本钱给你,你帮我赌如何?输了算兄弟的,赢了对半分!”
“好好好!”流贼头目喜出望外道,“没想到马爷旗下弟兄如此豪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这几百人便向赌坊蜂拥而去。原来这条街正是襄阳城内赌坊集中之处,道旁一家挨一家全是赌场。本来城中突然发生重大变故,别的买卖都不敢做了。惟独这赌坊做的就是兵痞的生意,这两天洪承畴为收买人心部下为自己效死力,对士卒赏赐颇丰。这些当兵的只要手头有钱,干别的花不出去,只有赌博来得快去得也快,最为刺激,因此这两天赌坊的生意反而更加红火,竟是通宵达旦,一刻不停。
窦名望便暗中吩咐部下分散入各个赌坊探听消息,自己则跟着那流贼头目进了一家赌坊。进来一看,果然有不少官军,正大呼小叫地聚在一起玩双陆。
所谓双陆,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游戏,至少在后汉三国时期就已经开始流行,到了明代更是在民间盛行,不少人为此玩物丧志,不事农桑,以至于太祖朱元璋曾颁下严旨:下棋打双陆的砍手!这种游戏让人沉迷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当然,这条旨意也从来没有被真正遵守过。
其具体玩法,是在一块刻有对等的十二条竖线的棋盘两边,分别布下黑白棋子各十五枚。玩者一次投掷两枚骰子,打出几点,这十五枚棋子中的一枚或二枚就要移动相应的点数。双方轮流掷骰子行棋,首先把自己的棋子全部越过对方底线者为胜。
因为掷骰子的点数是随机的,具体移动哪些棋子也可以自由选择,双方棋子碰到一起时,还可以“以多杀少”,把对方杀回原位,因此棋局千变万化,不次于围棋、象棋,胜负形势转换极易,旁人还可以随时下注赌谁赢,极受赌徒欢迎。
那流贼头目一见玩双陆的便来了精神,一头扎进人堆之中玩了起来。窦名望则趁机对身旁的中军官悄声道:“先偷些兵”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顺藤摸瓜()
窦名望一声令下,几名部下立即行动起来。他们都是侦察营的战士,除了正常的作战技能以外,还掌握多种特殊技巧,这“偷”便是其中之一。只见他们灵活地穿行于拥挤的赌徒中间,装作看热闹或是下注,趁人不备,便用随身携带的短匕首割断那些兵痞腰间悬挂刀剑鞘的带子,然后迅速把兵器传出去。
本来腰上挂着兵器,一少了从分量上就能感觉出来。可是此时这些兵痞的注意力全在赌桌上,也万没想到会有人偷他们的兵器,竟是浑然不觉。
连偷七八柄刀剑之后,窦名望觉得已经够了,再多偷一旦失手被发现反而麻烦,便命大多数战士带着武器立即退出赌场。等这些兵痞发现身上的兵器没了,自是大呼小叫一番,不过倒也没太在意,还觉得可能是谁把兵器偷走换银子了,反正回营再领取就是。
这时只差成基命的消息了,窦名望心急如焚战士们想方设法套那些赌徒的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这个手段果然收到了效果,过了片刻,一名战士匆匆把窦名望引至旁边的一家赌场,指着一桌喧闹的赌局悄声道:“营长,有个人银子输光了,押了一块玉,看起来很像是成大人的玉带上的!”
窦名望精神一振,忙挤过去细看。果然见一个兵痞攥着一块乳白色的玉石对旁人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道:“你们这班土豹子,识货么?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和田玉,至少值几百两银子,我怎么押不得?”
窦名望定睛一看,见那块玉石其实是一只通体镂空、精雕细琢、纹饰繁复的玉带銙音垮,当即确信此物出自成基命身上无疑。
原来古代官员佩玉是身份和品级的象征,因而有严格的规定。像这种玉銙,就只能穿在玉带上,而玉带只有一品文官才可以佩戴。成基命虽然未能入阁,但朱由检安抚他,给了他从一品少师的官衔,所以成基命是有玉带的。除他之外,襄阳城最大的文官就是三边总督洪承畴,但他也只是正二品,不可能有玉带。所以见到了这块玉銙,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成基命。
窦名望大喜过望,挤到那人身旁故意揶揄道:“你说是和田玉就是和田玉?兄弟们都是刀头挣命的,可不懂这种玩意,除非你能说出这东西的来历,否则就是假的。想拿块破石头当赌本空手套白狼,当兄弟们都是傻子么?”
众兵痞闻言又是一阵起哄,那人气得满面通红道:“说出来吓死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专管军中看押犯卒的牢头!昨天关进来一个老头儿,听说是不肯奉福王为主,没准过几天就要砍头祭旗。他可是个大官,哥几个从他的玉带上把玉都拽下来,我走运抢到一块…”
窦名望听了笑道:“你这么说倒有几分可信。不过赌局上只收现银,可没有押东西的规矩。我看这块玉也是好物,不如你卖给我?”
那兵痞身上的十几两银子早输得精光,见有人要买玉,当然求之不得,便跟着窦名望出了赌场,进了一条僻静的胡同。窦名望见四外无人,当即施展军中擒拿硬功,只一招便把那人制伏。此时几名战士也赶过来把那人团团围住,窦名望便扼住那人的脖子,只让他稍稍能喘点气,低声问道:“你说昨天抓来的那老头关在哪里?有多少人把守?马上从实招来,否则…”
说着他便手上稍稍用力,那人立即无法呼吸,憋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窦名望这才松手,那人从鬼门关上爬了回来,哪还敢不从,只得剧烈喘息着道:“关在…知府衙门后院,正门有二十人把守,后门…从里面锁着,没人把守。。。”
窦名望又迫问几句,确认对方没有说谎后,再次手上用力,这次却不留情了,只一下就把那人喉骨捏碎。随即匆匆挥手道:“行动!”
五十名战士立即上马,问清知府衙门在哪后,装作若无其事,三三两两地来到府衙之外。衙门口果然有十余名手持利刃的洪兵把守,窦名望等人便转至后面,见西北角有一道角门,用手推推,里面是闩住的。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窦名望唯恐迟则生变,便命二十名战士守住街口,自己亲率三十名战士,最前面的七八人手持偷来的刀剑,飞起一脚把门踹开,然后一言不发地杀了进去。
后院内也有几名狱卒,见有人破门而入,刚惊呼了两声便被战士们砍翻在地。窦名望抓了个还没死的,刀压脖项厉声问道:“成基命关在哪里?”
狱卒惊恐万状地指了指一间房舍,窦名望把嘴一努,中军官立即踹开房门,果然见成基命被五花大绑着关在里面。众人立即砍断成基命身上的绳索,中军官不由分说便把成基命背在身上冲了出来。
此时前院的洪兵听到动静,已经呐喊着杀了过来。窦名望手起刀落结果了那名狱卒,率领战士们转身便跑,出了院墙便翻身上马,沿着大街狂奔起来。
后面的追兵当然穷追不舍,窦名望眼珠一转大吼道:“往赌场那边跑!”
众人会意策马狂奔,不多时便来到赌场外面。窦名望扯开嗓子大吼道:“八大王旗下的弟兄们,我们上当啦!洪阎王这狗贼把咱们诓入城中,想来个关门打狗,你们听,大队人马杀过来啦!”
几百名流贼闻言马上摔牌出门,果见远处有官军呐喊着追来。流贼本来就与洪承畴的洪兵互不信任,见此情景便信以为真,那流贼头目立即翻身上马破口大骂道:“狗*们竟敢骗老子!弟兄们,上马抄家伙,杀出城去!”
这几百名流贼都是张可旺手下的悍匪,又各藏利刃,几百人沿街一齐冲锋,当真势不可挡。窦名望和五十名战士便混在流贼阵中一齐往外冲,很快便到了襄阳城西门处。
守城士卒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这些人领完了粮饷要出城,正笑嘻嘻地想上前打个招呼,孰料流贼们各挥刀剑,一阵乱劈乱砍,便猛打猛冲而过。等后面的追兵赶上来,流贼早已出城,只剩下几十具莫名其妙见了阎王的守军尸体!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夫妻重逢()
洪承畴得到新附军哗变、劫走成基命的消息,大惊之下立即亲率标营前来追赶,但是窦名望他们已经去得远了。一直向西奔出数十里后,还以为窦名望是老回回部下的流贼头目长出了口气道:“他奶奶的,要不是兄弟讲义气及时提醒,我们这班人全都折在襄阳城里了!现下兄弟有何打算?”
因为兵力太少,窦名望也不想节外生枝,忍笑对流贼头目抱拳道:“现在咱们应该赶紧各自向掌盘子的报告,就此告别吧。山高水长,他日相逢,定要与老兄吃酒耍钱玩个痛快。”
与张献忠手下的这股流贼分道扬镳后,窦名望这才顾得上向成基命见礼。此时的成基命早没了一品大员的派头,官服、官帽和玉带早让狱卒扒掉了,披头散发甚是狼狈,半晌才心有余悸地道:“没想到朱由崧和洪承畴居然勾结流贼造反!真后悔不该不听窦将军之言,不过将军入城救本官也实在太过冒险,倘若有失,本官就更愧疚万分了。”
接下来二人赶紧商议对策,一致决定要立即向京师飞鸽传书告变,然后兼程返回夷陵,观察叛军动向。因为窦名望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想靠这五百人去与数万洪兵、数十万流贼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还不如扼守峡江道的入口,防止叛军从这里四川。万一叛军引大军来攻,也就只有烧绝栈道,退入四川再做道理了。
就在窦名望军中的三羽信鸽振翅飞上长空之时,千里之外的京师北镇抚司诏狱内,朱由检与蕊儿已经守了一言不发的梦宜整整一夜。
昨天的潭柘寺之变发生后,李定国与郝永忠引二千铁骑将潭柘寺团团包围,把僧人与香客全部暂扣,挨个排查,又从香客中揪出了二十多个隐藏的白莲教徒。至于来参加无遮大会的藕益智旭等人,经查确实不知情,只是被白莲教用作道具,便抚慰一番后当即释放了。
而这次行刺的关键人物梦宜,以及那名被俘虏的白莲教护法,则与朱由检的銮驾一起返回京师,押入诏狱之内。
锦衣卫指挥使严振钢先突审了那名护法,但不出所料,从他口中得到的有价值信息并不太多。因为白莲教行事一向极为隐秘,即使内部成员之间也多为单线联系。这名护法只负责开炮,至于这门红夷大炮是从哪里、如何运来,整个行刺计划如何安排,甚至连他的是谁,他都一问三不知。
看来,案情的突破口只能放在梦宜身上。但她是皇后生母、当今圣上的丈母娘,谁敢审她?
朱由检也知道严振纲等人为难,便与蕊儿亲至牢房。梦宜自从被执后便被封了全身穴道,又用铁链锁了起来,再想伤人自然不可能,她也抱定了必死之心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垂泪。俗话说母女连心,蕊儿看在眼里心如刀绞,征得朱由检的同意后,便走进牢房之中温言劝慰。
但梦宜是铁了心一个字也不吐,任凭蕊儿如何劝,她只是流泪不语。即使蕊儿劝她先讲出蕾儿的下落,梦宜也只是摇头。蕊儿又亲手奉上热汤,端着碗用勺喂她,她也别过头去不理,弄得蕊儿一筹莫展,悲戚不止。
就这样僵持了大半夜,严振纲等人劝皇帝和皇后先回宫休息,蕊儿却执意不肯走,朱由检心疼妻子,自然也留下来陪她。这间牢房虽然已经是诏狱中条件最好的,但毕竟阴暗潮湿,蕊儿怕梦宜身上冷,便坐到她身旁紧紧相拥。朱由检又怕蕊儿冷,也挤到她身旁坐下,后来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已是五更时分,梦宜突然开口道:“昏君,你就不怕我挣脱锁链取你性命么?”
朱由检猛然惊醒,听了笑笑道:“如果师太能挣脱锁链的话,朕早已没命了,又何必等到此时?另外蕊儿也在这里,朕虽然不会武功,但她是朕的皇后,朕就要保护她,她不走,朕就不走。”
梦宜听罢又陷入沉默,眉宇间却露出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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