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官军方面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秦兵已经习惯了用火器作战,此次却纯以冷兵器作战,可谓弃长就短。虽然战术极为成功,但这种轻骑兵对冲的作战方式,完全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经过清点,有一百五十多名秦兵永远地倒在了蜀中大地上,受伤者更是高达五六百人。
而秦良玉的白杆兵伤亡就更大,五千多人中,竟有千人阵亡。马千雪恨得银牙紧咬,俏目含泪,非要去追赶叛军,为死去的族人报仇不可。秦良玉却把脸一沉道:“两军交战,刀枪无眼,难免会有伤亡。如今成都之围新解,当务之急是收敛阵亡将士遗体,治疗伤兵,巩固城防,并马上解决城中缺粮问题。为将者,绝不可意气用事!”
马千雪只好恨恨地勒马返回。这时李定国也将秦兵聚拢,两军胜利会师,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双方将领相见,李定国一见秦良玉便躬身施礼道:“若末将猜得不错,您就是忠贞侯秦夫人吧!夫人英名闻于四海,末将常听圣上提起。副总兵官李定国,这厢有礼了!”
“不错,我是秦良玉。你就是曾生擒高迎祥的李定国将军?”秦良玉惊喜地道。
李定国忙道:“正是末将。可惜未竟全功,高迎祥在押运途中逃跑,如今仍在兴风作浪。早知如此,末将当时就该一刀斩了他。”
“将军不必自责,那又不是将军之过。”秦良玉笑着招呼自己的部将道,“快些过来参见李将军。千雪,你怎么不过来见礼?”
马千雪此刻却背过身去,对李定国看也不看,口中兀自嘟囔道:“我看他也稀松平常。若不是我提醒,只怕他已经让奢崇明杀了吧!”
“这是小女马千雪,自幼被我惯坏了,李将军勿要和她一般见识。”秦良玉对李定国无奈地笑道。
李定国这才明白,原来在战场上救了自己命的那声尖叫,是出自这位姑娘之口,忙上前深施一礼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马千雪虽然心高气傲,此时却是双颊一红,蹙眉微嗔道:“你这人不怕冷么?现在夜已深了,你怎么还光着上身?”
李定国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人家不愿意看自己,这光着膀子实在不雅。他的脸也腾地红了,赶紧匆匆抓过一件衣服穿了,又重新对马千雪施礼。
这时马千雪才肯转身,近距离观察这位援军主将。只见李定国不过十**岁模样,生得面白如玉,眉清目秀,还稍微有些腼腆,一点也不像一员领兵作战的猛将,倒像个白面书生。
马千雪突然没来由一阵心口狂跳,忙用话掩饰道:“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力气,你是怎么把奢崇明打伤的?”
李定国淡然一笑,取出一物递给她道:“是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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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七章 十七棒锣()
“这是什么?”马千雪接过李定国递过来的一支乌黑锃亮的铁家伙,稀罕地道,“是官军的火铳么?”
“这是圣上御赐的燧发手枪。”李定国如数家珍地道,“与普通鸟铳不同的是,此物是以击锤撞击燧石,迸出火星引燃击发药,不用火绳引燃,因此击发速度极快,在近距临敌时很有突然性。”
马千雪亲眼见识到了燧发手枪的威力,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又故意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将手枪递还给李定国道:“原来你是用火器打伤奢崇明的。我就说嘛,凭你自己的本领,恐怕早就命丧阵前了!”
李定国平素为人沉静,只是微微一笑便将手枪收好。他身后的靳统武却早觉得马千雪处处瞧不起李定国,自然也连带着看不起秦兵,当即忿忿不平地道:“黄毛丫头懂得什么?我们秦兵就是以火器见长,这次远道而来是没法携带,否则就凭刚才这帮乌合之众,别说三万人,就是十三万也一样收拾了!你不是自觉武艺超群么?怎么让奢崇明围了两个月,到最后还得让我们李团长来救你?”
“你!”马千雪被噎得俏脸通红,当即就要与靳统武大吵大闹,秦良玉忙把脸一沉道:“千雪,不许放肆!这位将军说得对,若不是秦兵来援,单凭我们自己,万难解成都之围。”
李定国也瞪了一眼靳统武道:“出兵之时,圣上一再叮嘱我,秦兵千里远征,一定要团结当地军民,万众一心,方能取得胜利。平常开会时说过没有?别以为当个营长,打过两个胜仗就了不起了,骄兵必败!今夜你别睡觉了,好好写份检查,明早交给我!”
“是!”靳统武尽管满脸委屈,也只得不情不愿地服从命令。
秦良玉忙劝解道:“李将军治军严格,我是非常佩服的,不过年轻人争强好胜,也不见得就完全是坏事。眼下我们刚刚大胜,满城军民欢呼雀跃之际,李将军你就网开一面吧。”
毕竟是友军,这场小小的不愉快三言两语也就化解了。不过马千雪到底是恼了李定国,把脸一别再也不理他。
直到这时,城中的地方官员才接了出来。为首的是四川巡抚刘汉儒,他也是四川一省的最大官员,秦良玉和李定国忙躬身见礼。
这个刘汉儒是靠贿赂阉党才步步高升的,本身却是个庸庸碌碌、贪生怕死之辈。自从叛军攻陷重庆,他就惶惶不可终日,非但没组织官军反击,反而龟缩在成都城中,希望叛军转去云南、贵州等地,反正只要别在他管辖的地盘上闹就行。没想到叛军不遂他愿,反而将成都包围猛攻,刘汉儒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若不是秦良玉率军死守,他早打算开城投降了。
如今朝廷总算派来了援军,将叛军击退,刘汉儒自是十分高兴。秦良玉算是他的治下,因此他对秦良玉并不怎么客气;倒是对李定国,刘汉儒格外亲热,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又一定要给李定国摆庆功宴。
李定国惦记着将士们的食宿和城防等具体问题,本不想参加什么宴会。可是刚才听秦良玉说,成都被困两个月,城中军民的粮食已经十分困难,秦兵这一来就更加紧张了。这粮饷问题,自然是要找地方官员商议,只好答应出席。
大军正要入城,忽听城门内传出十七棒响亮的铜锣声。李定国等人不解其意,秦良玉却皱起了眉头,刘汉儒则是脸上立即挂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道:“蜀王殿下也来啦!”
原来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官员出行都是要鸣锣开道的。比如七品知县出行,就要敲七下,意思是“军民人等齐闪开”;若是五品知府,规格就高了一级,鸣锣九下,意思是“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巡抚出行就更厉害了,鸣锣十一下,“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闪开”;若是太师、太保、太傅一类的一品官员就更不得了,要敲足十三棒锣,意为“大小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闪开”。
而比太师等一品官员更高的,就只能是藩王了。藩王的规制是打十七棒锣,至于代表什么意思,已经没人去深究,反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一来了人都得退避三舍。
李定国和他麾下的秦兵都是朱由检一手带出来的,当年朱由检在秦王庄时,可从来没整过这些玩意,因此他们都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如今见这位蜀王面还没露,就摆出如此派头,不少将士都暗觉不爽,心道万岁尚且亲民,你个藩王有什么好神气的。
果不其然,长长的出行队伍中有一顶特大的八抬大轿,轿内坐着的正是蜀王朱至澍。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世孙,论起辈分,比朱由检还高了一辈。
自从第一代蜀王朱椿来成都就藩,蜀王一系已经在成都生活了二百多年。王府的生活多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这个朱至澍也不例外。这两个月来叛军围城,朱至澍刚开始还十分担心,可是后来一是觉得担心也没用,还不如及时行乐,舒服一秒算一秒;二是有秦良玉率军死守,他也觉得叛军未必能攻破城池。
同福王朱常洵、荆王朱慈烟一样,朱至澍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但凡有一点希望就一毛不拔的主。城中军民粮食越来越紧张,秦良玉也曾向他恳求,希望能借些粮食暂解燃眉之急;可蜀王府中明明有好几座粮库,每座库中粮食都堆积如山,但朱至澍就是舍不得开仓放粮那些保住他的性命而浴血奋战的士兵吃上哪怕一顿饱饭。
如今成都之围解了,这个从未对守城做过贡献的朱至澍,却又来了劲头,想视察一下战场,在全城军民面前抖抖王爷的威风。
当然也确实有些趋炎附势之徒,比如四川巡抚刘汉儒这样的,见了朱至澍便高呼“千岁”,很希望这位蜀王能在奏章中为自己美言几句,那样便可飞黄腾达了。
可马千雪却最看不惯这种养尊处优的王室,冷哼一声便欲离开。
秦良玉也讨厌朱至澍,但是想到粮草极度困难,眼下能解决问题的也只有这位蜀王了。因此对李定国道:“李将军,看样子蜀王会设宴为将军庆功。席上还请将军向蜀王明言粮草之事,也许蜀王看在将军面上,就会开仓借粮,那将军就又救了成都军民一命!”
第九百零八章 庆功宴()
成都围解,蜀王朱至澍大喜过望,果然亲自出面邀请李定国参加庆功宴。碍于对方的身份尊贵,再加上秦良玉所托借粮之事,李定国也只好出席。
庆功宴却不是在王府摆,而是设在了成都最有名气的酒楼望江楼。这望江楼位于成都城西,高四层,最上一层可隔着城墙眺望城外的锦江,故此得名。而且这座望江楼也是蜀王府的产业,每年至少也可带来十万两以上的进项。
出席宴会的则是成都各界名流,除了朱至澍以外,还包括四川巡抚刘汉儒、成都知府朱燮元,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员和有头有脸的富豪巨绅,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反倒是做为解围最大功臣的秦兵和白杆兵,只有李定国和秦良玉能坐首席,马千雪和靳统武等将领只能坐在大厅最角落的一席,其余将士则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宴会的酒席也极其丰盛,山珍海味不计其数,美酒更是一坛坛地端上来。没了叛军的威胁,众官员富绅可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个个推杯换盏,喝得兴高采烈;马千雪和靳统武等人却想到将士们刚刚血战一场,阵亡者的遗体还没来得及安葬,很多伤员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甚至秦兵的住宿都还没安排好,这酒竟是谁也喝不下去。
而最让他们揪心的,无疑还是粮食。虽然从叛军营中缴获了不少粮食,可成都是西南第一大城,人口超过百万,城池被围这么长时间,不少百姓家中都断粮了。缴获的粮食如果不分给百姓,那就等于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这种事无论是秦良玉还是李定国,谁也做不出来;可若分给百姓,杯水车薪不说,秦兵和白杆兵又吃什么?
可无论是朱至澍还是刘汉儒,好像根本就没把这件大事放在心上,只是一味饮酒作乐。秦良玉和李定国毕竟是武将,按照“以文制武”的规矩,在席上他们可没什么资格说话,因此也只得耐着性子听席上众人高谈阔论,再找机会引出粮食话题。
酒至半酣,朱至澍吃得兴起,更是滔滔不绝,唾沫星子满席乱飞。他举着满满的酒杯,打着饱嗝笑道:“叛军这次来攻成都,一是有赖将士用命,二也是成都乃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宝地,自有神佛庇佑,不容叛军破坏。早在周代初年,古蜀国就将都城迁至此处,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这‘成都’二字即由此来。
“后来蜀汉、前蜀、后蜀三朝在此建都,尤其是后蜀主孟昶,更是将成都建得花团锦簇。本朝自先献王被太祖皇帝分封于此,历经十代而至本王,成都更是文气蓊郁,市井繁华。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本王倒觉得说此话的人,肯定没来过成都,哈哈哈哈!”
席上众人轰然叫妙,都一个劲猛拍朱至澍的马屁。秦良玉和李定国却是暗自焦急。心想我们可没工夫听你在这掉书袋,将士们和百姓还嗷嗷待哺呢!
倒是成都知府朱燮元看透了二人的心事,轻咳一声道:“殿下所言极是,成都古城历经千年,其间多次改朝换代,却从未被战火破坏过。惟独这次叛军围城,虽然成都本身安然无恙,可周围府县却被抢掠一空,难民流离失所,殊为可怜。即是城中百姓,亦多有断炊者。”
见朱燮元巧妙地把话题引过来,秦良玉不禁对他投以感激的目光,接口诚恳地道:“朱大人说的一点没错。如今叛军虽走,城内粮食缺口实在太大,不知各位大人可有良策?”
其实她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希望蜀王能带个头,其他官员也做个表率,不论是捐是借,总之只要拿出一点粮食来,就可解燃眉之急了。
孰料一提到粮食,席上众人却要么装傻充愣,要么顾左右而言他,反正没一个接茬的。四川巡抚刘汉儒是全省主官,他要装傻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却也若无其事地道:“缺粮之局乃叛军造成,近乎天灾,确实没有什么好法子。依本官之见,也只好奏明朝廷户部拨粮饷过来。”
秦良玉一听差点气得拍案而起,心想若是上奏朝廷,先不说户部有没有粮饷可拨,单是这一来一回,路上得花费多少时日?恐怕等不到粮饷运来,城中百姓早大批饿死了!敢情这刘汉儒是一推六二五,将责任全推到叛军头上,城中军民饿肚子他理也不理,只在这里优哉游哉!
强压着心头怒火,秦良玉再次向朱至澍直言相求道:“蜀王殿下,您是一方藩王,如今城中军民有难殿下无论如何暂借几万石粮食…”
朱至澍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秦夫人,你是有所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本王虽然看着风光,可王府和各处王庄养着那么多人,人吃马喂,哪里不要粮食和银子?现下府中虽然存着点粮食,但那是本王救急用的,本王总不能自己饿着肚子去救济老百姓吧?粮食一事,二位将军且和刘巡抚、朱知府他们从长计议,本王严守祖制,不参与朝政。今晚是庆功宴,且不要想这些麻烦事,来来来,都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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