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来宗道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徐光启,不禁气急败坏地问道:“徐大人,这怎么回事?是你张的榜?”
徐光启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卑职哪有那个胆子!听说是皇帝的秘书处张贴的,卑职也是一头雾水啊…”
来宗道赶紧入宫求见皇帝,却被秘书处告知:万岁近日过度襙劳,遵照太医嘱咐,今天罢朝休息一天,不见朝臣。明日在皇极殿前广场举行殿试,着礼部与皇城警卫团共同维持秩序,不得有误!
这“殿试”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试,即通过会试的考生,由皇帝当面亲自出题考较。但这场考试只排名次,并不淘汰考生,排名第一者为“状元”,第二为“榜眼”,第三为“探花”,余者皆为“进士”。因此这殿试不过是走个形式,视为皇帝对新晋官员的恩典更为贴切。
但是这次通过会试者足有五千多人,这么大规模的殿试怎么组织?另外来宗道等考官都有上了皇帝当的感觉,个个心灰意冷,也懒得组织了,反正什么事都有皇帝安排,明日殿试,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转天清晨,五千多名考生排着整齐的队列,在皇城警卫团的带领下,从大明门、承天门、午门一路北行紫禁城。多年寒窗一朝得中,从此命运改变,如今到大明王朝的中枢之地,考生的心情自是非常激动。
“圣上驾到!”随着一声高呼,朱由检的銮驾逶迤来到尚未修葺的皇极殿正前方,数千考生忙跪倒山呼万岁。
此时此刻,因为过度疲倦而昏睡了一整天的朱由检,望着广场上这些年龄大小不一的新晋官员,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这些人都是他亲自选出来的,但仅凭二十来道题,能不能选拔出真正有才干的官员,这些官员以后是不是会拥护自己的改革计划呢?毕竟他们也是在旧教育体系下浸银了多年!入仕之后,他们是会带来一股清新之风,还是迅速被污浊的官场同化?朱由检真的没有把握!
但是不管怎么说,朱由检还是从这次恩科中发现了一些真正的人才。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钱嘉征这几位就不用多说了,在阅卷时,他还发现一些考生极有见地,尤其是最后两道题,答得极为。
比如浙江余姚考生熊汝霖,就提出如今所患者不仅仅是建虏和流贼,更应特别注意的是来自海上的外敌。尤其是“红毛”和“佛郎机”,已经占据台湾,对福建、浙江、广东等地威胁甚大,朝廷应早做打算。
又如江苏太仓考生吴伟业,提出应严惩汉奸,如其已投奔建虏或流贼,则应设法暗杀。暗杀不了的,家人也要全部收监,防止内外勾结。而且文辞激楚苍凉,连朱由检这样的对古文没什么造诣的人,读罢也不禁击节赞叹。
还有江西清江考生杨廷麟,令人惊讶地预测出建虏有可能很快会从蒙古方向大举入寇。虽然京师重兵布防不致失守,但京师以南的华北平原腹地,却是防御空虚,且利于建虏骑战。若任敌蹂躏这一地区,则大明必会元气大伤,不可不防。
还有位江苏太仓考生凌必正,极言地图之性,竟还在试卷上画了一副大明山川地形图!
又有浙江宁波考生陈天工,认为流贼现在盘踞在鄂豫交界处的山区,朝廷多认为其会威胁南阳、襄阳,但他觉得流贼似有入川的企图。现在四川本来就在闹土司叛乱,如果流贼再去,局面就会更加不可收拾,必须选派得力将领尽快收复重庆,守住川东,否则“天府之国”危矣!
还有河南睢州考生袁枢,对边军粮饷补给方面颇有见地;福建永安考生罗明祖,认为朝廷应对江南商人加大征税力度,以解决财源问题;广东潮州考生许国佐,言地方官应严格执法,尤其注意抑制豪强;北直隶广平考生申佳胤,言黄河河工年久失修,朝廷不可专注军事而忽视这个大患…如果不是这次恩科,不是朱由检选拔标准不拘一格,这些真正的人才不知道要埋没多久!
想到这里,朱由检因为疲倦而苍白的脸,终于重新焕发出了神采。他朗声说道:“殿试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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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 钦点状元()
做为科举考试中最高等级的殿试,其实却是最简单的,因为无论成绩如何,考完之后都能做官,无非是排名先后而已。一般成绩靠前者,往往会被选入翰林院,虽然初期要经过很长时间的,但因为一直接近权力的中心,以后就有机会入阁拜相,最次也能做到个六部侍郎、郎中。
而成绩靠后者,一般会外放,也就是担任地方官员,从七品知县做起。虽然从知县升到阁部大员难度极大,但山高皇帝远,油水却比在朝中肥得多。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官尚且如此,贪官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很多人倒宁愿成绩靠后,外放捞实惠。
不过殿试的试卷一发下来,却出乎考生的意料之外。过去殿试只考“策问”,即皇帝提出一个时政问题,考生讲述自己的见解。
但是这次的试卷却并非策问,而是罗列出一大堆官职考生填写任职意向,并说明理由。众人心想这算什么考题?但既是殿试,也没人敢造次,只得认认真真地起来。
可是这一细看,相当多的考生都大失所望。过去进士任职,无非就是翰林院待诏和知县这两种;可试卷上列出来的,却至少有数十种官职之多,当然全是正七品以下小官。比如:
知县,正七品,一县主官,掌管一切事务。
县丞,正八品,辅佐知县全县事务。
县主簿,正九品,全县的文书账册。
县典史,无品级,掌管缉捕、监狱。
府推官,正七品,掌一府刑讼之事。
按察司经历,正七品,相当于都察院在地方的办事员,监察地方官员。
中书舍人,从七品,协助内阁处理奏章。
提举,正八品,负责一项具体事务的襙作,如制盐、水利等。
大使,正九品,职责与提举相近,但级别又低了两级,多供职于过去朝廷认为不太的职能部门,如承运库、颜料局、皮作局、织染所等。
待诏,从九品,即翰林院最低级的官员。
教授,从九品,负责督导地方上的教学与考试事宜。
这些官职里,像知县、中书舍人这些都是比较受欢迎的,因为要么有实权,要么可接触到朝中高官。可其他官职就实在太卑微了,与胥吏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这些官职一般都是世袭的,朝廷任命只不过走个形式而已。
朱由检见众人狐疑,便朗声笑道:“你们是不是嫌有些官职太小?朕告诉你们,官职都有他的用处,一个岗位,要想把它做好、做到极致,都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而且过去像县丞、主簿、典史这样的官职常常世袭,也不能升迁,朕认为这很不正常。自今日始,这样的官也要纳入吏部的考核之中,能者上庸者下。你们要是做得好,很快就可以升迁,入阁拜相也并非不可能。
“另外,朕让你们选官职,是想看看你们对哪种官职更感兴趣,觉得自己有能力、有动力做好。若你选的官职,事实证明你不能胜任,朕也只要将你们降级罚俸,可要想好了再选哦!”
虽然如此,选择“知县”、“中书舍人”和“翰林院待诏”的人还是占大多数。朱由检也预料到这种情况,反正这只是考生们的意向,决定权还是在皇帝手中。
但也有些考生,主动选择了更“卑微”的官职。比如朱由检颇为欣赏的熊汝霖,他的任职意向就选择了品级最低、低到没有品级的典史。他的理由是:典史掌握一县衙役,肩负着缉盗的责任。如今浙江一代倭寇猖獗,他情愿回家乡做个小小的典史,保境安民,维护大明海疆。
又如袁枢,朱由检后来才知道他竟是袁可立之子。袁枢却并不想倚仗父亲的职位与威望提携自己,而情愿做一个九品主簿。他认为现在各地衙门账目混乱,贪腐情况十分严重,户部收不上赋税,自然也会间接影响到边军粮饷的补给。如能让他做个主簿,他保证可在一个月之内将一个县的账目梳理清楚。
当然,最让朱由检欣赏的,还是黄宗羲给出的答案。这些官职黄宗羲全不要,坚持要去户部,哪怕没有官职,做个文书小吏也成。
黄宗羲认为朝廷的赋税制度已经到了非改革不可的程度。一方面,“天下之田赋日增”,并产生了三个严重的危害。一是“积累莫返”,即每次税制改革以后,不管怎么改,老百姓的税赋水平总是在提高;二是“所税非所出”,即田赋折银,在折银的过程中会有盘剥百姓的情形发生;三是“田土无等第”,即不分土地的肥瘠程度,也不管种植的是什么作物,一律按一个标准收税,造成事实上的不公平。
而在另一方面,大批的商人经商收入远超种田,这部分收入却没有或很少征税。朝廷以农为本没有错,但是赋税仍以田赋为主,实际上是鼓励农户弃农经商或是做工。如果粮食够吃,这倒也没什么;可现在连年闹饥荒,种田的人却越来越少,收成自然也连年下降,田赋则全压到种田的农户身上,那些经商赚大钱的商人富户却逃避了赋税,这又是极其严重的不公平。
因此黄宗羲坚决要求到户部任职,那样他就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深入的调研,并提出一整套赋税改革方案。现在这个方案当然还没有,但黄宗羲已经提出一个原则,那就是“崇本抑末”。
所谓“崇本”,即是把农、工、商都视为立国之本、赋税之本,加大对工商业的征税力度,同时也要对工商业给予和农业一样的扶持。
“抑末”,则是凡和工农商不太沾边、不能为社会创造财富的行业,如僧道、倡优;或是一些只能供少数人享用的奢侈品行业,如酒、丝、精制瓷器等,则应着力抑制,以免他们挤占过多的社会。
朱由检看罢赞不绝口,当即钦点黄宗羲为此次恩科的状元!
第八百六十九章 六千进士()
天启六年春这场盛况空前的恩科,终于在紫禁城落下了帷幕。崇祯皇帝钦点黄宗羲为状元,不过为着照顾礼部官员的情绪,后面的名次他就没亲自指定了。
考官商议的结果,吴伟业为榜眼,南直隶山阳考生夏曰瑚为为探花。这两人都是当世公认的才子,尤以诗文见长。其实朱由检并乎官员会不会作诗写文章,像顾炎武和王夫之,不但精通经史百家,对各种经邦济世的学问也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就因为诗文名气稍小,难入来宗道等人的法眼,殊为可惜。
殿试共分为“三甲”,状元、榜眼、探花这前三名为“一甲”,称“赐进士及第”;成绩较为优秀者为“二甲”,称“赐进士出身”;其余为“三甲”,称“赐同进士出身”。由于这一科取仕太多,中二甲的就有二千多名,三甲者更是达到三千名。
朱由检欣赏的那些青年才俊,如顾炎武、王夫之、钱嘉征、熊汝霖、杨廷麟、陈天工等人,绝大多数被划入了三甲。不过他倒没太在乎这些,反正殿试的名次和自己今后提拔重用哪些人,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殿试结束,恩科就算彻底结束了,没考中的举子也逐渐离开京师。对于这些人来说,这个春天无疑是颇为失意的:好不容易赶上一次亘古未有的大恩科,主考题却是如此简单,很多自诩满腹经纶的考生都感到完全无从发挥。
还有副考题,说是只做为参考,可在主考题水平都差不多的情况下,无疑副考题的答题情况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很多人平时只是埋头钻研四书五经,根本不懂这些知识,此时均是后悔不迭。
好在皇帝又降下恩旨:明春举行恩科。不过下一次恩科就不会有这么大规模了,而是要和正常的科举一样,也须先通过院试和乡试。考题的形式则仍为“主题加副题”,前面那两级考试同样如此。
这个消息无疑又给学子们带来了希望。尤其是很多认为自己的文章水平已经没有多大提高余地的学子,更是很快决定把主要精力放到那些“副题”上,期待来年凭借“副题”鱼跃龙门。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说前世的高考是指挥棒,那么做为国家抡才大典的科举,就更是指挥棒,考试考什么,考生就会学什么。只要假以时日,就会逐渐改变目前这种“只读圣贤书”的局面,官员的素质也会得到提高。
朝廷一科就取了六千人,这下吏部可有得忙了,得给这些人安排官职啊!
官场是最讲究论资排辈的。按照过去的惯例,一个官职出缺,则由平级或低级的官员依次补上,轮到新晋官员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朝廷才会有的闲职,包括六部都有京师和南京两套班子,就为安置这些无事可做的人。
可是这科人实在太多了,难不成一下增加数千个闲职?孙承宗等吏部官员不禁大伤脑筋。
朱由检却胸有成竹,他在与孙承宗密议后宣布,新科进士将大部分出任各地的县丞、主簿、典史,现有的这些官员则一律晋升半品,暂到京师吏部报到,待考核后授予新官职。全国共有一千五百多个县,就可以安置近五千新科进士,剩下的留在京师,翰林院等部门。
圣旨一下,很多大臣都感到忧心忡忡。因为地方低级官员在当地根深蒂固的情况,他们并不是不知道,都有些担心皇帝这个举动会引起地方政务的混乱。而且就算这个过程很顺利,那些原来的县丞、主簿来到京师,又该如何安排?
对此朱由检也不过多解释,只是宣布新晋官员先留在京师培训一个月,然后再奔赴各地走马上任。至于到底如何培训,大臣们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觉得皇帝这次恩科如同儿戏,但朝臣们并未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原因也很简单,就算取再多的进士,也得从小官熬起,威胁不到他们这些高官的权力和地位。
他们真正关心的,是“枚卜大典”,也就是选举内阁成员。因为内阁掌握着“票拟”大权,在过去的一百多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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