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军既惭且服,再次加快了行军速度。这时李来亨从前面飞奔回来,朱由检忙迎上去低声问道:“探查清楚了么?”
李来亨也压低嗓音道:“圣上,哨探将附近百里的范围都探查过了。鞑子的大军停在大凌河和锦州,没有南下。现在我军已在宁远之西,向东十五里就可以进城了。请旨,是不是马上折向东行?”
“不,严密封锁消息,向南,就说宁远还在前面。”朱由检双眉紧锁,望着东面宁远的方向道,“希望孙承宗能以大局为重,坚决执行朕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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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五章 退回山海关()
四天之后,当雄伟的山海关突然出现在眼前,数万边军全都感到愕然。因为在连绵不绝的松岭山中跋涉数日,周围的景致又异常单调,他们早就丧失了距离感,甚至连方向也辨不大清了。明明是要回宁远,怎么一下子走过了二百里,跑到山海关来了?
只有军中的高级将领才知道,崇祯皇帝已经将关外城池全部放弃了,包括宁远在内。临时坐镇宁远的孙承宗按照朱由检的旨意,在援军从松岭山秘密北上的同时,也派出数千士卒沿着辽西走廊缓缓推进。但一遇到后金军的侦察骑兵,立即缩回宁远,给后金造成畏敌如虎、不敢北援的假象。
而与此同时,宁远城已经开始大规模撤离。除了城中的边军以外,还有的家属、农户,也都被强令退入山海关中。所谓破家值万贯,老百姓们当然舍不得自己的家当,但孙承宗晓谕军民:不日后金军即将大举入寇,宁远已不可守。凡随大军退回山海关者,朝廷会补偿银两、粮食,还会划分耕地;若是不肯走,则以通敌论,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斩首。
在这道蛮不讲理的命令之下,老百姓们就是再舍不得走,也不敢有片刻停留了。不过几天时间,宁远、前屯及附近十余处明军据点,已是人去城空。但凡值点钱的东西,老百姓全运走了;实在运不走的,则加以捣毁。
边军也运走了粮饷、弹药,尤其是城墙上的大炮,更是重点保护对象,派重兵沿途护送到山海关。但奇怪的是,朱由检特意叮嘱孙承宗,不得破坏城墙和房屋,只要是空的就行。
除了宁远城之外,东面的觉华岛也奉命全体撤离,守军和眷属们乘坐着数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直接赶到山海关,倒是比陆路快得多。
孙承宗是最后离开宁远城的。望着巍峨雄壮,却是渐渐变小、消失在东北方地平线上的城墙,这位三朝元老不禁黯然神伤。关宁锦防线是他毕生得意之作,可皇帝一句话,他的心血就全白费了!数年来朝廷这几座城池,花费了上千万两白银,至此也全打了水漂!
可是就算再想不通,皇帝已下严旨,而且专让孙承宗督办,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当在山海关前接到皇帝以及他带回来的数万和叫花子一样的边军时,孙承宗终于再也止不住委屈的泪水,跪在朱由检马前放声痛哭。
他这一哭不要紧,本来边军已经极度疲乏,此时突然得知宁远已经放弃了,连带着那边的房子、田产,一切的一切全没了,一路上勉强维持着的士气一下子跌入低谷,也都嚎啕大哭起来。
朱由检心里当然也不好过。虽然他本来就要暂时放弃山海关外的一切土地,因此丢了大凌河、锦州乃至宁远,他都并不心疼;但是在大凌河及锦州的守城、突围战中,还是有近万边军阵亡,这才是让他痛彻心扉的重大损失。
不过眼见孙承宗悲痛欲绝,朱由检还是勉强打起精神笑道:“尚书大人,此役虽然损失不小,朕好歹把大部分边军救了出来,朝廷并未损伤元气。如今且稳守山海关,同时注意打探建虏的动向。辽东局面如此,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尚书大人也不要过于心急了,尚须从长计议。如今还是先让大军入城吧。”
孙承宗这才止住悲声,与辽东巡抚高第、刚刚从去蓟州的半路返回的赵率教等一起把朱由检等人迎入城中。
刚一进城门,突然从旁边蹿过一人,拉着朱由检的战马又哭又笑。朱由检定睛一看,原来是多日未见的赫尔哲,忙跳下马来歉然道:“本想着去皮岛几天就能回来,哪知道后来又发生这么多事。你在山海关住得还习惯吧?”
赫尔哲却把脸一沉,又快又急地道:“万岁爷心也太大了,这么多天把人家扔在这里不管,人家都快急疯了!”
孙承宗和袁崇焕等人见一个女子竟然当众训斥皇帝,立时把脸沉下来,刚要厉声斥责,却见朱由检拉着赫尔哲的手,低声下气地道:“朕也是身不由己嘛。怎么样,京师那边有什么动静?”
“你自己看好了!”赫尔哲气鼓鼓地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取出一大叠经过破译的密奏,一股脑摔入朱由检怀中,扭头便跑开了。朱由检则是满脸尴尬,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什么,将士们一路辛苦,食宿得尽快安排好,连朕在内,多少天都没吃过一次热乎饭了!”
众人这才看出些端倪,只得忍着笑陪朱由检原来的经略府。当然,由于朱由检已经裁撤辽东经略,现在这里已经改名为巡抚府了。
朱由检先是与众人狼吞虎咽地喝了几碗热粥,出了一身大汗,这才将体内积攒的寒气痛痛快快地驱赶了出去。然后立即聚将议事,孙承宗、高第、袁崇焕、满桂、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朱梅、曹文诏等将领全部出席。
首先,朱由检当着众将的面宣布裁撤辽东经略一职,高第改任辽东巡抚,袁崇焕回京另有任用。并且通报了毛文龙因罪被逮入京、皮岛由黄龙接任、统归高第节制的情况。这算是给袁崇焕留了个面子,其实众将都知道,袁崇焕实际上是因为越权擅杀毛文龙而被免职了。
接下来是对辽东边军的安排。赵率教仍然调至蓟州,满桂与祖大寿同守山海关。这样一来,驻守山海关的边军达到六万多,从兵力上来说确实是不少了,也改变了之前辽东边军分驻山海关、宁远、锦州、大凌河等处,力量较为分散的局面。
其实朱由检是很想撤掉祖大寿的。但是考虑到他在军中很有威望,如果骤然将他免职,可能会引起军心浮动,甚至哗变,所以朱由检也不得不暂时隐忍。不过做为对他的制约,朱由检将朱梅和何可纲都升为总兵,这样一座山海关之内,就有了满桂、祖大寿、朱梅、何可纲四位总兵官。
接下来众人又讨论山海关的具体防务,正专心致志之时,忽见侍立在议事厅内的两名中军不时抓挠腋下和裆部,并且一个劲地哆嗦不止。孙承宗大为不悦道:“陛下在此,你们两个怎么如此不注意仪态?”
那两名中军吓得赶紧跪倒,却是上下牙床打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第八百三十六章 鼠疫()
两名中军突然昏迷跌倒,高第急命人将他们抬出去,以免影响会议进程。朱由检初时倒也没太在意,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高大人,这两名士卒似乎是发高烧了,须得好好调治。”
高第却是双眉紧锁道:“遵旨。不过圣上,近日天气转暖,城中染上时疫的士卒突然增多。此疫发病颇急,病情凶险,圣上还是要以龙体为重,尽快返回京师。”
“时疫?”朱由检突然心中一动,急止住往外抬人的士卒,蹲在地上仔细观看那两名突然昏迷的中军。这时二人已经稍稍恢复了意识,但仍烧得满脸通红,寒战不止,呼吸急促,咳嗽剧烈,颈下有淤斑,并且还是忍不住去抓挠腋下与裆部。
朱由检急命人扒开二人的衣服,这下议事厅内的众人全都惊呼出声。原来二人的腋下和腹股沟已经大面积化脓溃烂,全身的皮肤呈现令人不寒而栗的黑紫色!
“糟了!黑死病!”朱由检急忙起身掩住口鼻道,“快,快将这二人隔离,严禁人靠近!”
“什么是‘黑死病’?”众人莫名其妙地问道。
“就是鼠疫!”朱由检见众人还在发愣,厉声说道,“此病是烈性传染病,这两人现在就是传染源,必须马上隔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几名士卒刚要搬动病人,朱由检急制止道:“此病可通过飞沫传播,你们快戴上口罩!”
士卒们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口罩”为何物。朱由检这才想起,这个时代因为还不知道细菌和病毒的存在,更不知道细菌和病毒能通过空气中的唾液飞沫传播,所以大概还没有口罩。他只得临时变通士卒们用一块布将口鼻严严实实地遮挡住,然后将病人抬入一间空房子中。
见皇帝如此重视,高第还要叫军医前来诊治,朱由检却摇头黯然道:“不必了。这两人身上呈现黑紫色,说明全身血液已经被破坏,即使华佗重生也是回天乏术,恐怕一二日内就会死亡。军中有纱布没有?”
高第忙答道:“这个自然有。将士在阵前受伤,需用纱布包扎伤口,因此纱布是军中常备之物。”
“马上用纱布连夜赶制口罩,每个士卒都要至少发两副!”
朱由检急向中军介绍了口罩的做法。其实也没什么可介绍的,因为口罩的制作实在是太简单了,无非就是一块纱布,两边用绳绑在耳朵上,这样就可以将口鼻严实地遮挡住。
中军领命而去之后,朱由检又匆匆地道:“不开会了,你们马上随朕到军中视察疫情!”说着便找了块布缠在脸上,权且代替口罩。
众人见皇帝如临大敌,也知道事态紧张,忙依葫芦画瓢,将口鼻用布遮挡住了。朱由检即在众人的陪同下,在山海关的守军驻地转了一圈。
不看则可,一看真是触目惊心!原来守军的营地卫生极差,肥硕的老鼠到处乱窜,尤其是伙房和茅厕,更是“重灾区”。边军也不讲究个人卫生,房间里从来不打扫,烟尘满屋子乱飞,床铺乱得向狗窝一样。不少边军正光着身子,坐在床铺上用手捉虱子和跳蚤。
而且鼠疫的发病者也不光是那两名中军,山海关中原来的驻军约有一万,其中已经有一百多人出现了腋下瘙痒、高热、咳嗽的症状。
朱由检当机立断,立即严令将这些人全部隔离。众人心里都清楚,不论是什么草药,对付来势凶猛的瘟疫都没什么效果,只有隔离一法。所谓“隔离”,实际上就是任病人自生自灭,虽然残忍了些,但能有效地避免传染,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接下来朱由检又降下急诏:刚刚入城的蓟州、宁远、锦州、大凌河等地的边军和百姓立即出城,在山海关以南找空地扎营。并且尽量每座军帐要尽量离得远一些,扎好营盘后,严禁人随意走动,指派专人带口罩送饭。
这道圣旨下来,士卒和老百姓都是叫苦不迭,心想刚刚长途跋涉山海关,连气还没喘匀,怎么放着现成的房子不让住,反要到城外的野地扎营?
可是这些天来朱由检与边军一起跋山涉水,已经在边军中竖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因此虽然对皇帝的命令无法理解,但众军还是乖乖的出城扎营。
接下来朱由检又命令高第:山海关城内外数万人,有一个算一个,立刻沐浴更衣,而且必须是淋浴,每天一次,连洗七天!
这下高第可犯了难,嗫嚅着禀道:“圣上,若是炎夏,汲上井水即可沐浴,或是直接到河中洗澡亦可。可现在正是春寒料峭,沐浴必须烧热水。如今关内外军民不下十余万,若是这么多人都要沐浴,而且连洗七日,得烧多少热水?不惟麻烦,恐怕储备木柴都不够…”
“那朕不管,你自己去想办法,否则要你这辽东巡抚干什么?”朱由检阴沉着脸道,“没有木柴,就派人去山上砍,实在不行扒些房子,把门窗房梁都劈了烧水!”
见皇帝如此疾言厉色,高第哪敢怠慢,马上亲自出去安排。巡抚府首先在院中架起大锅,点燃劈柴,不多时便把一锅水烧得滚开。
高第自然是要先请朱由检入浴,并且为他准备了大木澡盆。因为朱由检此行并未带宫女随侍,高第还自作聪明地请来赫尔哲服侍朱由检洗澡。
赫尔哲倒是欣然同意,连声催促朱由检赶快脱衣服泡澡。朱由检却哭笑不得地道:“朕不是说了要淋浴么?淋浴不仅省水,更的是卫生。而且朕也不要人服侍,难道朕连洗澡都不会么?疫情紧急,咱们抓紧时间在屋子外面排队,一个洗完一个马上接着洗!”
在朱由检的带头下,巡抚府里里外外,上至老头子孙承宗、高第,下至做饭的厨子和杂役,都依次排队淋浴。但有些人却不喜欢洗澡,推三阻四不愿来排队。朱由检听了大怒道:“这些人当洗澡是自己的私事、小事么?传朕的旨意,如有无故一再拒绝洗澡者,军法从事!”
第八百三十七章 灭鼠运动()
“万岁有旨:自即日起,全城军民暂停一切活动,专心灭鼠。捕鼠十只,赏银一两;捕鼠百只,赐田一厘;如有利欲熏心、养鼠领赏者,立斩不赦!”
第二天清晨,朱由检这道灭鼠的圣旨就迅速传遍全城。老鼠这东西看似不起眼,胆子既小,又专门偷啃粮食,一直为老百姓所厌恶,“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就是极其生动的写照。
但是老鼠的生命力顽强,且数量极多、繁殖极快,尽管百姓平日里也会采取一些灭鼠措施,比如养猫、洒老鼠药等等,却是收效甚微。而且老鼠除了偷吃些粮食以外,似乎对人也没什么威胁;不论军民,白天忙了一天累得要死,晚上回房只想休息,也懒得再耗精力和这些难缠的家伙较劲。
可是这次不同,山海关的十余万军民从巡抚府贴出的告示上得知:已经致死百余人的可怕瘟疫,竟是因鼠而起!一时间,不论男女老少,皆是谈鼠色变,同时更增加了老鼠的憎恶之情。
而皇帝的这道圣旨,更是瞬间点燃了十余万军民的灭鼠热情。白花花的银子、可以祖辈相传的田地,谁不想要?再说捕鼠又不是上阵杀敌,只要做好防护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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