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孙承宗早早起来,见朱由检也已洗漱完毕,便赔笑道:“此间事已了,陛下也该回京师了。”
“啊呀,我的尚书大人,你怎么这么没情调呢?”朱由检却嘿嘿奸笑道,“朕白给你背那首《浪淘沙》了?你就不想到山海关,看看那白浪滔天的胜景?”
“什么!”孙承宗大惊失色道,“陛下,难道您还要去山海关?君无戏言,陛下昨日可是答应老臣,在蓟州办完事就回京的!”
朱由检却一脸无赖地道:“朕是说了,但原话是‘朕办完事就回京’,可没单指蓟州。现在事情还没办完,只好委屈尚书大人再陪朕去一趟山海关。朕也实话实说吧,蓟州只是顺路,山海关才是正题!”
第七百九十八章 赶赴山海关()
正在孙承宗以“国不可一日无君”,苦劝朱由检不要去山海关时,赫尔哲兴冲冲地走进来道:“万岁,信鸽飞回来了!”
孙承宗愕然之际,赫尔哲已经向朱由检呈上信鸽传递的纸张。朱由检笑着将信纸递给孙承宗,老爷子定睛看时,却全是密密麻麻一大堆“一二三五、六七六三”之类的数字,完全不解其意。
“急什么,我还没破译呢!”赫尔哲一把夺过信纸。孙承宗见一个小丫头竟然对自己如此不尊重,不禁气得吹胡子瞪眼。
朱由检却歉然笑道:“尚书大人,赫尔哲是东海女真人,性情直爽,不像我们汉人喜欢讲究这么多礼仪。朕倒是喜欢她这性子,还请尚书大人勿要责怪。”
赫尔哲却不理二人,从怀中贴身之处取出一本小册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破译起来,不多时便笑道:“成了!”
孙承宗将信将疑地重新接过信纸,却见每四个数字下面多出一个汉字,连起来便是:“朝中无大事,右谕德倪元璐言陛下出城,百官未信,燕指挥使已将其请入宫中。”
“这…”
孙承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不过是辰时二刻,早朝的时间也就过去一个多时辰,这看起来柔弱无比的鸽子,竟能从二百里外的京师带回朝中消息!
“尚书大人这下放心了吧。”朱由检得意地笑道,“今日寅时,赫尔哲就放飞信鸽,飞回紫禁城后,再从李思红那里带回讯息,所以朝中如果出了大事,朕马上就能知道。现在既然没什么事,尚书大人就与朕赶路吧!”
孙承宗哭笑不得地道:“陛下,这…唉!倪元璐不会有事吧?”
“当然不会,”朱由检安慰他道,“昨天大概就是他看见朕出城了吧!燕指挥使肯定是怕他到处说朕已出城,才将他请入宫中的。没有朕的旨意,燕凌绝不敢处置朝廷命官,尚书大人尽管放心。”
孙承宗还是不死心地道:“可是陛下刚刚撤销了蓟辽总督一职,又免了蓟州副总兵王威的官,蓟州这里的防务谁来主持?不如先回京师廷议…”
“不用那么麻烦了,议来议去也就那么几个人。”朱由检道,“辽东边军相对较多一些,可以调一员将领过来嘛。对了尚书大人,辽东诸将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孙承宗登时双眉紧锁道:“陛下曾亲至宁远,应该知道辽东武将各自为政、互相掣肘的情况由来已久,两年前臣督师的时候就险些火并,现在似乎更严重了。主要还是满桂,他是蒙古人,军功大脾气也大,与其他将领总是不和,尤其是和祖大寿,二人简直势同水火。为防止二人冲突,现在满桂以总兵驻守山海关,赵率教为辅;祖大寿则在锦州筑城,现在锦州已经竣工,他又转到大凌河去了。”
“唔…祖大寿,祖大寿…”
朱由检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孙承宗觉得有些纳闷。在他看来,频频惹祸的应该是满桂才对。
“满桂和赵率教关系怎么样?”朱由检突然问道。
孙承宗忙奏道:“也不大好。赵率教年近六十,是辽东资格最老的将领。偏偏满桂谁也不服,听说二人在一次酒宴上吃醉了,吵着吵着还打了起来。”
“哦?”朱由检登时想起满桂那副性如烈火的莽夫模样,不觉笑道,“那肯定是满桂把赵率教揍了吧?”
“回陛下,不是的。据说还是满桂吃亏大些。”
这倒让朱由检吃了一惊。满桂的悍勇他是见识过的,没想到赵率教一个老头子竟然能把他揍了,可见其气力武艺尤在满桂之上!
想了一想,朱由检便笑道:“有了。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满桂和赵率教都在山海关,迟早还得打起来。朕觉得不如将赵率教调到蓟州,既缓和了矛盾,蓟州又有大将镇守,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孙承宗也眼前一亮道:“陛下之论甚是。”
“那尚书大人就更不要阻拦朕了,咱们立即启程去山海关。”朱由检奸笑道,“山海关离蓟州也不过四百里,李来亨麾下全是轻骑兵,最多两天两夜也就到了。宣布调令以后,朕马上回宫,绝不食言!”
孙承宗却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朱由检,心道还绝不食言,你都已经食言一次了!天知道到了山海关以后,这位皇帝陛下还会不会出别的幺蛾子!
到最后孙承宗还是拗不过朱由检,只得随他启程。这次他们不走北线的崎岖山路,而是经玉田、丰润、卢龙、抚宁一路向东。而且是绕过这些县府昼夜兼程,夜深之时便在野外宿营,天不明即上路,果然只用了两天两夜就赶到山海关城外。
孙承宗不禁交口称赞,又想起两年多前自己督师之时,大部队从京师走到山海关,足足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即使是先锋也七天才到。而皇帝麾下这支精兵竟然仅用了三昼夜就走完了这段路,没有一个偷懒叫苦的。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若边军全是这样的部队,又何患辽东不平!
朱由检听了孙承宗的议论也笑道:“骑兵之于步兵的优势有两个,一个是冲击力强,二就是速度快。依朕看来,速度快尤其,建虏兵力远少于我们,可在战场上往往能以多打少,原因就在于此。说白了,人家投送能力强,有一万人就能投入战场一万人;咱们虽然有三万人,但到达战场的只有五千,不输才怪!”
“投送能力!”孙承宗默念这个新鲜的词语,心中似有所悟。忽见山海关东北方向尘头大起,蹄声隆隆,朱由检陡然变色道:“难道是建虏突袭山海关?”
孙承宗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放下心来道:“陛下勿忧,您看那大纛旗上绣着一个‘吴’字,应该是辽东前锋营参将吴三桂的人马。”
“吴三桂!”朱由检听到这个名字,本已紧锁的双眉却蹙得更紧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重返山海关()
两年多前,孙承宗督师辽东,朱由检代天子出征,二人在山海关盘桓多日,此次也算故地重游了。可远远望去,却见山海关城墙破旧,多有被风雨损毁之处,实在有负“天下第一关”的美誉。即使孙承宗一向主张将防御的重点放在宁远、锦州,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早有中军至城下通报,不多时城门大开,驻守山海关的文臣武将远远地接了出来。还隔着老远,朱由检一眼就认出了满桂和赵率教。只见满桂还是那副大大咧咧、斗志昂扬的样子,赵率教也一如既往地面带狡黠的微笑,只是二人一左一右远远地分开,谁也不理谁。
在他们两人之间,则是一名须发皆白的文官,看年龄比孙承宗还大得多,恭谨的神色中隐约透出愁容。孙承宗在朱由检身旁小声道:“陛下,此人就是辽东经略高第。朝臣多有上奏此人为逆贼魏忠贤一党者,高第自己也曾上疏请辞。臣以山海关防务至重,陛下新登基,还未有合适人选取而代之,故暂让他留任。听说此人生性怯懦,陛下可细观之。”
朱由检未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此时众人已迎至马前叩拜。满桂性子最急,本应三跪九叩,他才磕了三个头就忍不住一跃而起,拍手大笑道:“陛下,自从两年多前宁远一别,末将时时记挂着您!不瞒您说,当时吴三桂这个王八蛋护送着您去就藩,结果半路出事,陛下生死不明,末将为此事痛哭了好几场!要不是督师大人拦着,我非把吴三桂给活劈了不可!”
吴三桂的队伍已先入城,此时他也在迎驾的队伍之中。听满桂对自己如此辱骂,吴三桂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差点忍不住要跟满桂当场动手。
可当时他护驾不利,导致朱由检与李崇瑶落难,最后李崇瑶在蒙古草原上香消玉殒,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自从闻知朱由检登基为帝,吴三桂就整日惶恐,最怕有人提起这段往事。满桂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吴三桂岂能不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跪在朱由检马前,磕头如捣蒜道:“末将死罪!求陛下看在末将曾浴血护驾的份上,饶末将一命吧!”
朱由检当然心中也不好过,这两天随着离辽东越来越近,被他强行封存在内心深处的有关崇瑶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犹如一根无情的钢针,无时无刻不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脏。
可朱由检也知道,当年在途中被鞑子偷袭,是因为李家叛徒李崇琪勾结汉奸李永芳,与吴三桂倒没什么关系。至于后来喀尔喀部倒戈以致崇瑶遇害,就更不能把账算到吴三桂头上了。
虽然在历史上吴三桂是天下第一汉奸,但到目前为止,他还什么也没做;皇上家刀快,不杀无罪之人,所以朱由检也不好把吴三桂怎么样,因此只得勉强一笑道:“吴将军请起。往事不提也罢,满桂将军也不要玩笑了,咱们还是赶紧入城吧。”
这时高第才敢上前答话。本来他身为辽东经略,是辽东地区最大的官员;刚才满桂这一通咋呼,不免抢了他的风头,可高第却也没敢训斥满桂,还是孙承宗数落了满桂两句“不可君前失仪”之类的话。一路之上高第也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朱由检嘴上不说心中却想:孙承宗所言不差,高第果然是个胆小如鼠之辈,这样的人如何能经略辽东?
山海关城池并不大,很快一行就抵达经略府。朱由检免了低级官员觐见参拜的礼节,只留下高第、满桂、赵率教、吴三桂等人,立即举行紧急会议。他先是对众人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朕已经手刃汉奸宁完我,以示与建虏不共戴天之意。估计消息很快就会传回辽东,朕也知道此举必会激怒建虏,以至大举进犯,所以才抢先赶来视察防务。”
众人无不耸然动容,又是满桂率先大声赞道:“陛下杀得好,对逆贼就该如此!”
朱由检微微一摆手,示意满桂不要喧哗,接着问高第道:“高大人,辽东现有多少兵力,如何分布,详细奏来!”
高第忙躬身奏道:“启奏陛下,辽东现有边军十万五千。其中山海关二万八千,由满桂与赵率教统领;其余七万七千均在关外,归辽东巡抚袁崇焕节制。袁巡抚将其一分为四,一驻宁远,一驻锦州,一抢修大凌河城,剩下的散驻于前屯等地。至于东江毛文龙,虽划归臣节制,但臣实难制之。他奏称有兵四万,并且一直按此数索饷,但外人根本上不去皮岛,实情如何臣亦不知。”
朱由检沉吟片刻道:“毛文龙先不去管他。你和袁崇焕手下这十万多人,有多少吃空饷的?”
高第吓了一跳,忙跪倒道:“臣有罪,垦请陛下惩处!”
“哦?”朱由检嘲讽地冷笑道,“这么说你也没少吃空饷了?”
“臣岂敢贪墨军饷!”高第赶紧道,“山海关这二万八千边军,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一个空额也没有!”
满桂也轰然应道:“陛下,您也知道末将就是这么个粗疏性子,不会搞那些弯弯绕!如果查出来末将吃空饷,您就像对付那个宁完我一样,把末将零拆了都行!”
“末将也不敢吃空饷。”赵率教也眨着小眼睛道,“末将已到了花甲之年,对那些身外之物早看开了。身在辽东,随时有可能马革裹尸,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再说末将又不是辽东人,在这里也没有田产子女…”
朱由检听赵率教话里有话,高第也言犹未尽,便问道:“高大人,既然没有吃空饷,那你何罪之有?”
高第苦着脸道:“山海关虽无空额,但宁远、锦州等地,吃空饷却很严重。说是有七万七千,实际兵力能有五万就不错了。”
朱由检当即大怒道:“明知有吃空饷的情况,为何不奏报、不治理?”
高第无奈地道:“臣虽为辽东经略,但不能直接管辖宁远等地边军。按辽东巡抚袁崇焕所言,边军在抗虏一线,筑城戍边又十分辛苦,朝廷给的粮饷标准实在太低。若不吃些空额,实难拢住人心。臣以为,袁巡抚所言亦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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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章 辽东局势()
通过高第、满桂和赵率教等人的介绍,朱由检逐渐看清了眼下辽东守军的态势。
原来自从宁远之战后,孙承宗被阉党群起攻击愤然辞官,守卫辽东的重任基本上就落到了辽东巡抚袁崇焕身上。袁崇焕并非阉党,能有效地控制他,魏忠贤一方面仍让阉党分子阎鸣泰任蓟辽总督,从侧面牵制袁崇焕,另一方面保荐高第接替被斩首的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
这位高第其实原来并不是阉党,他从七品知县做起,历任知府、按察副使、右参政、按察使、布政使、巡抚,可以说是一位经验地方官员,而且为官还算清廉,并不敢有贪墨行为。
到了天启年间,由于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党争达到白热化的程度,各地地方官员也无法置身事外,均在不同程度上参与了“选边站”。尤其是东林党,更是党同伐异,凡不属于自己阵营的官员,均找机会大加排挤。
而这个高第是个典型的老好人,谁也不愿意得罪。没想到即使是这种态度,仍然为东林党所不容,他也在天启三年被以“暮气”为由强迫致仕。
后来阉党得势,便处处与东林党反着来,将高第重新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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