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英国公累世公爵,可以说从张辅起,这个家族就拥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否则也不会延续到现在。此时张惟贤主动让朱由检解除张之极的职务,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表示自己绝无异心,只求安享荣华。
其实朱由检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英国公为此次讨逆立下大功,但四国公仅凭一块铁牌就可调动天下兵马,张之极又负责极为的北城兵马司,不能不说是一个隐患。虽然张惟贤忠心耿耿,又焉知他的后人不会产生妄想?做为皇帝,要做到万无一失,为此只能放弃个人感情。这大概就是所谓“帝王心思”吧!
现在既然张惟贤主动提出,朱由检也就坡下驴,先是勉励了这老爷子一番,又重赏张惟贤和张之极白银各五万两,还降诏立张之极为英国公世子。当然最的一条还是准张惟贤所奏,将张之极的兵权全部划归李来亨掌管。
散朝之后,朱由检先回后宫一趟,看看太后、蕊儿与包玉怜她们换了新的住处,是否有不适应的地方。另外对红娘子和赫尔哲也要做出安排,因为梅兰竹菊四姐妹在自己做信王时就是宫女,现在住在宫中自是顺理成章;这二位却都是来自民间,留在自己身边自然要有个说法,否则也无法向大臣们和天下百姓交待。
现在朱由检对她们两个极为重视,因为在此次勤王讨逆中,飞鸽传书起到了非常重大、甚至可以说是决定性的作用。确保她们两个的安全,并让她们安心“科研”,提高飞鸽传书的可靠性和安全性,朱由检让她们就居住在坤宁宫后面、御花园西侧的漱芳斋,并且可以随意出入宫门,整座御花园也拨给她们养鸽子用。
至于二人的名分,朱由检本想给她们封个官做。但在这个时代,除了戚美凤这样的极少数特例,女子是绝对没有资格成为官员的。朱由检当然想把这个规矩改了,但他也知道兹事体大,等于是向封建礼教发起全面挑战。现在自己刚做皇帝,对全局掌握还不够稳,得力之人还不够多,只能先处理特急之务,像这样的重大改革只能暂时搁置。
因此他也只能采取个临时措施红娘子和赫尔哲名义上做皇后蕊儿的宫女,这样她们就可以名正言顺住在宫内了。朱由检到了漱芳斋,见二女正忙着收拾房间、打扫卫生,又在院中布置鸽笼,忙得不亦乐乎,不禁笑道:“怎么样,朕给你们安排的住处不错吧!”
赫尔哲却撅起嘴道:“皇宫当然是很气派的,不过赫尔哲还是更喜欢家乡。那里有长满密林的山岭,挤满鱼儿的大河,还有湛蓝湛蓝、望也望不到边的大海!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我的阿爸、阿妈现在怎么样了,建州的军队是不是又去烧房子抢东西…”
说道这里,一向倔强的赫尔哲,眸子中也蒙上了一层稀薄的泪水。
她这两句话,把朱由检的思绪骤然拉到了辽东。是啊,登基为帝,扳倒魏忠贤,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真正凶残的敌人还在关外虎视眈眈!
第七百七十六章 公审阉党()
京师外城,天桥,午时二刻。
其实春寒料峭,天也阴沉沉的,即使朱由检考虑到气温问题,刻意定在正午公审,温度仍在零度左右徘徊。
不过此时天桥附近已是人头攒动,上万百姓早将周围的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不停地搓着冻僵的手,在地上跺跺冻麻的脚,精神却是极度亢奋,都翘首向正阳门张望。公审五虎五彪,本来就大快人心;此番又是皇帝亲审,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谁不想瞧瞧这场热闹?
而通往正阳门的大道,则有李来亨亲率上千秦兵沿途警戒。本来老百姓最怕官军,平时一见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得绕着走;可他们对这些襙着陕西口音、平时不苟言笑的秦兵们,却是满眼崇敬之情,不停地交口称赞:“啧啧,你看人家站得多直,枪拿得多稳!这么大冷天,一动也不动一下!”
“来了,来了!”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正阳门中门大开,数十骑快马踏着青石大道向天桥缓辔而来。为首一人身穿明黄色长袍,腰悬一口宝剑,身后则有数十名全身重甲的精锐武士紧紧相随。
待一行渐渐走近,百姓们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只见此人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面白唇红,目若朗星。虽然看起来和这个时代的文生公子有几分相似,但他端坐马上腰杆挺拔,提缰绳的胳臂一看便知十分有力,又有些像是行伍之人。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平和、从容却又傲视天下的气度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心声敬服。
“这就是当今天子啊!”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由衷地高声赞叹了一声。
众百姓这才反应过来,黑压压跪倒一片,乱纷纷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爷吉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秦兵们忙上前一步横起长枪,将人挡在警戒线之外。
那马上的年轻人,正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他见状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各位父老,天气寒冷,地上太凉。赶快请起,勿要冻坏了身子。”
有道是“小民畏官如虎”,这些老百姓平时可没少受兵马司官军和顺天府衙役的欺负,原以为做为帝国最高领导人的皇帝陛下,更得是天威难测,瞪眼就杀人的。如今这位年轻的皇帝竟向大家嘘寒问暖,这待遇可是人都万万意想不到的。
百姓们登时感激得热泪纵横,反而更加连连叩拜不止。朱由检也只得苦笑一声,稍微加度赶至天桥。
这座横驾于龙须沟之上的汉白玉单孔拱桥位于正阳门与天坛之间,原是为皇帝举行祭天大礼而专设,故此得名。桥两边围有栅栏,禁止百姓通行;老百姓要是想过河,只能绕行远处的木桥。
此时桥拱最高处已设下御座,朱由检下马升座,向在一旁恭候的刑部尚书苏茂相等人问:“人犯带到没有?”
“启奏陛下,早已带到。”
“好!”朱由检突然将声音提高八度,“将人犯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孙云鹤、杨寰押上来!”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早有刑部衙役打开囚车,将这九名魏忠贤的忠实爪牙押了出来。田吉等“五虎”平时在朝中为官,老百姓不大认识,倒还好些;而许显纯等“五彪”却都是锦衣卫武官,过去专管缉捕,他们干的缺德事也实在太多了,因而民愤极大,一露面就就遭到围观百姓的大骂。若不是有秦兵维护秩序,恐怕这几人已经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了。
这九人自知大难临头,早吓得面如死灰;然而又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因为他们知道三法司的人不愿意重办此案,皇帝又十分年轻,也许不谙刑讼之事。只要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词应对,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捡条活命。
朱由检扫视了一眼跪在下面的人犯,先让三法司核对身份,然后森然问道:“尔等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忠君爱民,反勾结逆贼魏忠贤欺上瞒下、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肆行杀戮,如今可知罪么?”
九人浑身一颤,其中最胖、平时气焰也最为嚣张的许显纯竟当场吓尿了裤子。倒是田吉毕竟做过刑部尚书,还稍稍能稳得住,急叩头狡辩道:“陛下,罪臣等非有意为恶,实是魏忠贤假借先帝名义命令臣等参劾朝臣。臣等也只是根据风闻奏事,所奏之人是否有罪,还要审过之后经过圣断。至于魏忠贤擅自批红,非臣等所能制止,还望陛下圣鉴!”
田尔耕也赶紧道:“陛下明鉴,我与许显纯等人皆是锦衣卫。锦衣卫诏狱只是奉旨刑讯,其中用刑过重、不慎致人犯死亡之事确偶有之,臣等也有失察之罪。但所审人犯受贿也皆属实,不然哪能追出赃银?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等罪,臣等实不敢认!”
见几人避重就轻不肯认罪,周围的百姓登时大哗。朱由检却不慌不忙,翻着三法司精心整理的口供道:“如你等所供,杨涟、左光斗、周顺昌、黄尊素等人受贿白银数千两乃至数万两,都是事实?”
“正是!”崔应元忙叩首道,“当时他们都已招供画押,而且臣等数日一比较,每次都能追出几百两赃银来…”
“且慢!”朱由检急打断道,“既然你们有杨涟等人的供状,苏大人,当年的卷宗应该在刑部封存着吧?”
苏茂相脸色顿变,嗫嚅着道:“臣也是刚到刑部,不大清楚…”
“李来亨,速到刑部衙门,将相关卷宗全调过来!”朱由检立即命令道。
李来亨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回来整整二十多箱卷宗,上面都贴着封条。朱由检命人找到“东林逆党杨涟、左光斗、周顺昌”等人的一箱打开,抽出“杨涟”一册展开,见供状上果有杨涟的签名画押。
田尔耕等人均松了一口气,暗想有卷宗在此,这就叫铁案,你就是皇帝也不好翻案。
孰料朱由检面带微笑道:“这供状是真的么?看来须得本人验证一番。请杨先生!”
第七百七十七章 锥刺奸贼()
朱由检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将新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如今尚未上任的杨涟用软轿抬了过来。
田尔耕、许显纯等人因在狱中,还不知道杨涟未死,更不知道朱由检已将他们迎回京师重新为官,因此一见杨涟,皆吓得魂飞魄散。许显纯更是有些精神恍惚地道:“你…你不是死了么?”
杨涟那满脸如刀刻般的皱纹突然展开,对许显纯报以一个嘲讽的微笑道:“我是死了,今天就是来向你索命的。”
“鬼、鬼…鬼呀!”许显纯的精神彻底崩溃,连哭带喊就想逃跑。不过他带着脚镣又怎能跑快,还没跑两步即被秦兵一脚蹬翻,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回来。
杨涟则仔细审视那份供状,老泪纵横地道:“陛下,此供状纯系伪造!上面的手印确是臣的,但那是许显纯将臣打昏以后强按的;字迹则根本不对臣一试便知!”
朱由检急命人取笔墨核对笔迹,那还用说么?从供词到签名全都是伪造的。杨涟又控诉道:“至于所说赃银,根本子虚乌有。许显纯得到阉贼授意,对我等严刑拷打,三日一比较,强索银两。有子侄辈怕臣等被打死,只得东拼西凑,甚至卖房卖地上交银两,却如何能够阉贼所指几万两之数!阉贼故意说这样数目,只是想把臣等害死在狱中罢了!”
朱由检听了对许显纯笑道:“对了,那些所谓的赃银呢?有没有移交户部的文牒?”
许显纯等人登时傻眼,他们锦衣卫审案,向来如貔貅般只吞不吐,榨出来的银子便自己贪了,皇帝既不追究,也从来无人敢过问,顶多孝敬些给魏忠贤也就是了。现在朱由检突然追问赃银去向,谁能答得上来?
朱由检便冷笑道:“既然答不上来,就说明银子让你们贪墨了。苏茂相,这几人的家抄了没有?”
“已经抄了,”苏茂相赶忙回答,“从府中抄检出数百两至数千两银子不等。”
朱由检一听便知是三法司有意放纵田吉等人转移了财产。不过他早有准备,又问道:“他们的家人、仆役应该还在京师吧?”
其实田吉等人是很想把财产转移出京师的。只是秦兵入城之后盘查甚严,他们府中的家人和仆从想走也走不了。朱由检便命秦兵速将各府的帐房、管家提至现场,先对已经死了的崔呈秀府中管家道:“你那个老爷已经死了,你也就没必要袒护他了。说吧,崔呈秀在京师还有几处房产,赃银都隐匿于何处?”
管家稍一犹豫,朱由检立即把脸一沉道:“此人不老实,廷杖五千棍,着实打!”
三棍子下去,那管家已经皮开肉绽,只得哀着求饶道:“万岁爷,小的全招啦!”
这一招不要紧,崔呈秀竟然在京师还有五处豪宅!朱由检立即派秦兵去抄,不多时有人来报:“已从各处宅邸中抄出白银八十余万两,尚未抄完,仍在清点之中。”
八十余万两!全场百姓登时大哗,要知道一户普通百姓,一年的全部开销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两银子!
朱由检也是一喜,追问其余各犯的财产。这些管家可不如他们的主子狡猾,一吓唬全招了,朱由检则顺藤摸瓜、趁热打铁,一下午将九名罪犯在京师的房产全抄了。至于京师以外的田产,只能日后慢慢追查。
不仅仅是这些已经足够了,田吉查出了五十余万两,吴淳夫、田尔耕等人也查出十余万至几十万两不等。许显纯贪污的银子最多,竟达百万两之巨。单是这五虎五彪,又让朱由检瞬间有几百万两现银入账,朱由检也不客气,立即宣布全部充入内库。
铁证如山,九名犯人已是体如筛糠。朱由检森然道:“你们中官阶最高者年俸也不过一千多石,折银四五千两顶天了。这几十上百万两除了贪污受贿,又能作何解释?太祖皇帝规定官员贪污五十两以上即剥皮楦草,仅这一条罪,你说你们打算怎么死?自己贪污不说,反以贪污诬陷别人,害死忠贞清廉之士,何其无耻!”
话音未落,一名青年文生嚎啕大哭着从人群中冲出,秦兵硬是阻拦不住。朱由检定睛一看,见正是黄宗羲,忙让人把他放过来。
黄宗羲叩拜过朱由检,指着许显纯的鼻子声泪俱下地控诉道:“草民之父黄尊素,生前任山东道御史,有感于阉贼与客氏祸乱朝廷,上《圣断不可不早》一疏弹劾魏忠贤。阉贼深恨草民之父,着锦衣卫缇骑收捕。不意锦衣卫在苏州激起民变,将其打死二人,余皆逃散,并未逮到民父。
“民父明知阉贼陷害,然锦衣卫奉有圣旨,民父以‘生死皆是君恩’,毅然徒步赴京受逮,旋被下至狱中。许显纯、崔应元得阉贼授意,以酷刑拷打民父,又炮制‘收受贿银二千八百两’,强按民父之手画押。草民心痛父血,在京遍求同乡及民父同年、门生,勉强凑够二千八百两交上。不想有了这二千八百两,民父罪名坐实,反而加速被害,当夜即死于狱中!”
黄宗羲一边控诉,一边伏地大恸。而遭到过许显纯等人用这等手段陷害的绝非他一家,今天也有许多来旁听,听到此处不禁哭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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